第7章
“......你把錢退給我,一分不差,然後叫我離開。”
周錫沒想到有一天能坐在咖啡廳與他的客人寒暄,他把圍巾取下,折疊起來挂在手腕,安靜聽對面的人述說,餐廳裏放着舒緩的輕音樂,讓人平靜。
男生叫穆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點了周錫。像他這樣白白嫩嫩的男孩子周錫遇到過不少,但是這種剛脫完衣服就被吓哭的還是頭一回見。
所以他稍微一提,周錫就想起來了。
他摸到滿手溫熱,不禁一愣,翻身從人身上下來把燈打開,穆景身體在輕微顫抖,全身上下泛着粉紅,房間燈一亮他就将腦袋別到一側,雙腿蜷曲,盈白如玉的手臂擋住哭紅的眼,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害怕。
周錫撿起剛扯下亂在床角的浴袍遮住他,穆景飛快接過來裹上,坐在那裏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他遞了杯水過去,讓男孩壓壓驚。
“這麽不願意還來,撒錢的時候沒想過收手?”周錫淡淡問。
穆景還在掉眼淚,怯怯看着他,沒有回答。
周錫沒心思知道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由,抽出錢包裏還沒捂熱的百鈔放進他衣兜裏,套上褲子,開始收拾東西,進行到一半想起什麽,朝床上的人揚揚下巴:“你走吧,找男朋友比到這裏來尋刺激要好得多。”
穆景被他戳破心思,萬分窘迫,匆匆換好自己的衣服,不敢看他赤裸性`感的上半身,嗫嚅着說了聲“謝謝”,慢吞吞下床,腳才沾地就拔腿跑,甩掉身後一幹洪水猛獸。
“後來我回去找你,他們說你被...你離開了,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遇見。”回憶起那件事,穆景臉色微赧,不好意思地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因為剛煮好,面上冒着騰騰熱氣。
“找我幹什麽?”周錫不緊不慢擡眼:“在那種地方,找我都只有一件事可做,你出錢,我出力。”
“不是,我想......”
穆景藏在桌下的手不知所措,兩根手指拼命絞纏,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突兀的鈴聲打斷,周錫拿過放在桌上的手機,說了句“不好意思”便當着他的面接通。
“白少?今晚嗎.....在哪兒...好......我知道了……”
周錫挂掉電話,拿起外套對他說:“抱歉,我待會兒還有事,得先走了。”
“是你的客人?”穆景咬唇。
周錫搖頭:“是我的老板。”
他走出咖啡廳,在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剛坐進去車門就被人扒住。穆景跑得太急,有些喘,緊張得連說話也磕磕巴巴地:“能不能...留個電話啊?”
周錫凝眉,他向來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不會跟客人有除了金錢與肉`體以外的任何糾葛。當初簽合同,白紙黑字明白着寫道不允許接私活,即便是那些對他滿意的回頭客,再次聯系也只是通過會所這一方,私下接觸的情況幾乎沒有。
何況他和穆景不過一兩面之緣,談不上熟識,今天能遇見是偶然,指不定過一段時間連名字也會忘記,這一輩子再也見不着,要聯系方式實在是多此一舉。
他看到穆景巴巴期待的眼神,眼眶發紅,像是要哭出來。前座的司機不耐煩催促一聲,他無奈拍了拍扒在車門的手,報了一串數字。
穆景嘴上重複念一遍,立馬退後,咧嘴笑着說再見,待車子沒影才忙把那串數字輸在手機裏。
周錫回到鼓鐘山莊,站在玄關處順手給茉莉的嫩葉灑上水,才上樓換了身衣服。
餐桌上那支玫瑰已經枯萎成醜陋皺巴的黑紅色,蔫答答地彎了頭,完全失去了初時的嬌豔。他把整個枝條抽出來,莖杆下端被清水泡得腐爛,發黑發臭。周錫捏着爛掉的底根頓神,黏髒了指尖也沒察覺,不知想到了什麽。
突然被哪家路過車輛的喇叭聲驚回思緒,恍過神來,他感到一陣好笑,打消掉添水的念頭,心想殘枝還能生根發芽嗎。
花枝被扔進垃圾桶,倒掉瓶子裏的污水,把它連同自己的手一起沖洗幹淨,再放回原處,這樣一來,那朵玫瑰就好像真的沒有存在過,如逝水無痕一般幹幹淨淨。
周錫走到別墅大門,一輛車适時出現,緩緩停在面前,他打開車後座,裏面位置坐着一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俯身上去。
“很重要的飯局?”他知道有些正式場合需要帶伴出席,而據他所知,雖然不是特意去打聽,白于煁在外應該沒有包養其他人。
半年時間下來他多少還是了解白于煁的脾性,看起來随便的人反而很自律,在工作和感情上,都走得小心翼翼。
他們兩人在外面單獨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至于沒有,但要論有第三人在場,這還是頭一回。
他不懂白于煁的意思,如同不懂那天晚上高`潮過後的白于煁為什麽要叫他的名字。
“一個朋友。”
吃飯地點約在一家新開的日料餐廳,處于繁華地段背後的一條深巷,門面十分低調,燈飾以溫馨暖黃為主,看起來像哪戶人家的院子,人不多,環境幽雅。
梁覃先到,幾分鐘後包廂的門被服侍推開,他先是看見白于煁,然後聽到有另一人的腳步聲冗疊不齊,心下一喜,總算把人給盼出來了。
跟在後面的人穿着得體,氣度沉穩,借着黃澄澄的燈光,梁覃瞧見了那人的五官,頓時吓得他腳下趔趄,連招呼都忘了打。
驚愣之餘又轉頭看白于煁,眼底複雜。
白于煁勾唇瞥回去:“把你的眼珠子給我管理好。”
“周錫。”他簡單介紹,對周錫道:“我發小,梁覃。”
周錫忽視掉對方直勾勾打量的視線,客氣微笑:“梁少爺。”
梁覃還處于懵圈狀态,此時也不好多問,招呼一旁等待的服侍上菜。
“阿煁半年前從'酒池肉林'帶走的MB就是你?”梁覃怎麽看怎麽覺得周錫不像幹過那種職業的人,這頓飯吃到一半,他沒話找話說了許多,喝完幾盅水,在盤子裏的牛肉快要被糾結不堪的雙手搗成泥醬之前,終于忍不住聊到點子上。
就這麽幾個人,他問得十分直白,周錫放下筷子,面色不變地點頭:“應該是我。”
梁覃沉默,從看清周錫這張臉,就知道自家兄弟還栽在那人身上。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要和白于煁共用一個屁股這種話,以前那些事在腦袋裏走馬觀花,一閃而過,半晌後猶豫開口:“阿煁你…知不知道,沈…他要回來了,聽說能趕上鄭老爺子的壽宴。”
“嗯。”白于煁不鹹不淡,眼中卻似淌了濃墨,顯然是知道的。
梁覃看了眼周錫,沒再多說,包廂在暖色調燈光地襯托下愈發靜谧,彌漫着一種詭異的氣氛。
周錫像是沒聽見他們談什麽,始終安靜吃飯,只有在梁覃問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時,才會答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