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母親

石穗去所長辦公室道別,李所長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進去說話:“怎麽樣?”

“今天說了幾句話。”石穗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她在他對面坐下,說着,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他好像對這種一對一談話的安排很排斥。”

李所長搖搖頭道:“我知道,這孩子脾氣很倔,心裏還有點傲氣,估計是比較難聽進別人的話。”

“看得出來。”石穗點頭,又問,“對了所長,他在所裏這麽久以來,除了不說話,其他表現怎麽樣?”

李所長回道:“挺好的,不管是學習還是勞動,都很自覺,不需要獄警督促。”他說着,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不過,他剛剛從看守所轉到這邊來的時候,倒是犯過一次事,。”

石穗好奇地嗯了一聲:“什麽事?”

李所長眉心微蹙:“你知道的,進這裏的孩子,都是些不良少年,裏面不說有什麽牢頭獄霸,肯定也是會有拉幫結派,欺負弱小的事情發生。”

石穗問:“林沉年也被人欺負過?”

李所長點頭:“基本上每個剛進來的孩子都會受到老油條的欺負。林沉年剛來那時候,這種事情肯定也免不了。我是一早就知道他情況的,就交代下去讓獄警對他多多關照。開始的時候,他被人欺負一直沒反抗過,但是有一次,他們宿舍那個男生欺人太甚,他終于第一次還了手,最後鬧得很厲害,一個人跟四個人打起來。可怎麽可能打得過?但林沉年脾氣倔,跟人拼了命,最後五個人全進了醫院。”

石穗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李所長卻笑了笑:“不過這次過後也有好處,那幫壞小子可能見林沉年不是軟柿子,後來就不再找他的茬。”

石穗點點頭:“這樣看起來,林沉年性格确實很倔。”

李所長看向她:“小穗,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幫幫他,畢竟是個好孩子,就這樣消沉下去實在可惜。”

石穗:“我會盡力的,所長。”

李所長又道:“對了,林沉年媽媽好幾次想來探視他,但他一直不見。你可以去找媽媽了解一下他的情況,他們家地址我給你的那份資料裏有。”

石穗了然地點頭。

石穗是江城土生土長的孩子,一直以為自己對這座城市非常了解,直到她來到桂花巷,才知道原來這座都市裏,還有這麽破敗貧困的地方。

兩排破敗的平房,石板路坑坑窪窪,散發着秋雨過後的腥味,路旁有人嗑瓜子,有人打牌,發出各種粗俗的玩笑和叫罵聲。

她小心翼翼踏在石板上,照着手中紙條上的地址,仔細去找門牌,但年代久遠的平房,哪裏還看得清門牌,她只能在心裏一間一間的數。

覺得差不多的時候,石穗在巷子中央一間小小的房子前面停下來。

那房門開着,但裏面光線很暗,她看不清楚裏面是否有人。

她想了想,試探着向前一步,試探問:“請問有人嗎?”

話音剛落,裏面傳來腳步聲,不出片刻,一個中年女人,扶着門框,從裏面探出半個身子,疑惑地看向門外的人:“你找誰?”

石穗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大約是長期貧困窘迫的生活環境,臉色蠟黃,身材幹瘦,一身衣服看起來很有些年份,已經洗得發白。

“請問,陳秀琴阿姨是在這裏嗎?”其實石穗已經從女人的臉上辨認出一絲熟悉,但還是試探确認。

女人微微蹙眉,臉上浮現茫然疑惑:“我就是,您是……”

石穗微微一笑:“我在少管所做輔導,想了解一下林沉年的情況。”

陳秀琴臉色一僵,匆匆走出來焦急問:“小年怎麽了?”

石穗擺擺手:“阿姨,不用擔心,林沉年沒事,我就是來了解一下情況。”她想了想,“希望能幫他好好表現,早點出來。”

對于一個母親,這樣的話大概是願意聽到的。

果然,郭秀琴微微舒了口氣:“哦,我還以為是小年出了什麽事。”說着,又忙不疊道,“老師,您請進來吧!”

石穗跟着她進門,房子裏外兩間,狹窄簡陋,光線很暗。不過倒是挺幹淨整齊。

陳秀琴領着石穗在舊沙發上坐下:“老師,我跟你去倒杯水。”

石穗笑了笑:“阿姨,謝謝。”

待陳秀琴去廚房倒水時,石穗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間,暗黃牆上,滿滿的都是獎狀。她不用站起來去看,就能猜到這些獎狀都是來自林沉年。

陳秀琴端着水杯走出來,看到石穗的目光,讪讪笑了笑道:“這些都是小年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她将水杯放在石穗面前,又在她旁邊坐下,“老師,小年真的是個好孩子,從小考試都是第一名,又勤快又懂事,從來沒有犯過錯誤,是我……是我害了他。”

她說着,聲音裏已經帶着哭腔。

石穗忙不疊道:“阿姨,您別激動,我知道林沉年是好孩子。您給我說說,林沉年他以前在家裏是什麽樣的孩子?”

陳秀琴嘆了口氣:“小年真的是個好孩子,就是命苦,生在我們這種家裏。他出生不久,他親爸就過了世。我一個女人,也沒有正式工作,帶着個孩子日子實在不好過,他三歲時,我改嫁給後來的男人。那混蛋開始兩年對我們母子還算不錯,但後來工作不順,開始酗酒,三天兩頭就打我們母子。有一次,他拿了一個破酒瓶砸我,小年為了保護我,擋在我面前,被他劃傷了脖子,流了好多血,現在脖子上都有一條長長的疤痕。”

石穗蹙眉:“聽起來你們過得确實不太好。”

陳秀琴繼續唉聲嘆氣道:“是啊!要不是嫁給那種人,小年也不會跟我受苦。你都不知道他從小有多乖,小小年紀還沒竈臺高的時候,就幫我洗碗洗菜。上了中學後,每年暑假寒假,他都會去打工掙錢。那男人對我們母子不好,小年一直就盼着長大,帶我搬走。後來小年長大了一點,那男人再對他動手,他有時候就會反抗,那男人就把火氣更多撒在我身上,小年怕他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受苦,就讓那混蛋打。那天那混蛋喝了酒又打我,小年幫我忙卻不小心将那混蛋推倒,讓他不小心磕到了碎杯子沒了命。我對那人早就心灰意冷,正準備離婚,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死了也就算了,為什麽要連累我兒子……”

她一口氣說了很長,石穗聽罷,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半響才開口:“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願意。阿姨,現在我們應該要做的是,讓林沉年振作起來,不要消沉,度過現在的難關。他現在年紀還小,人生還有很多可能。”

陳秀琴連連點頭,滿臉激動:“是是是,老師,您說需要我怎麽做?小年他現在根本不見我,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過他了,我很想他,也很擔心他。”

石穗道:“阿姨,我想林沉年不見你,應該是覺得心裏有愧,也怕你見到他在少管所的樣子擔心。你放心,他現在很好。”

“我知道的。”

石穗又道:“我每個星期都會去少管所跟他談話,您有什麽要我轉告的,可以告訴我,讓我帶給他。我會盡量說服他,讓他接受你去探視,我想他也很想念你。”

陳秀琴連連點頭:“太謝謝你了老師。”說着,想了想又道:“你幫我告訴他,媽媽不怪他,讓他好好表現,早點出來,媽媽會在家裏等着他。他永遠是媽媽的好兒子。媽媽現在很想他,很想見他。”

石穗有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婦女,算起來,年齡應該也不過四十來歲,而眉眼之間也能看出年輕時的靓麗,但卻被生活折磨成蒼老晦暗的婦女,不由得有些動容。

她又想到自己那嚴厲高冷的母親,心中嘆了口氣。

她點點頭:“我會把這些話告訴他的。”

陳秀琴抹了抹眼睛:“天氣也快冷了,我織了件毛衣,本來打算去少管所讓人轉交給他,既然老師你來了,就麻煩你幫忙交給他,讓他千萬別凍着。”

說完,他轉身進屋,抱着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毛衣出來交給石穗。

“阿姨,您放心,我會交給他的。”石穗摸着柔軟的毛衣,笑道。

陳秀琴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轉身去到廚房,拿出一只黑色的玻璃瓶:“這是我自己做的醬菜,小年最愛吃,也麻煩老師帶給他。”

石穗點頭。

告別的時候,陳秀琴送石穗到巷子口,語氣還是有些焦急:“老師,您一定要開導小年,讓他好好表現,千萬不要自暴自棄,他是媽媽唯一的希望,他要是放棄,媽媽也就沒什麽活下去的意思了。”

石穗忙道:“阿姨,你不要擔心,林沉年他很聰明,他不會自暴自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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