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試驗品

石穗看着那扇關閉的門,全身力氣忽然盡失,好不容易才挪到沙發邊,重重坐下。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林沉年,卻還是選擇了口不擇言。

一整天,她沒有再出門。

她想起和秦歐的談話,她為什麽會喜歡林沉年?她從來沒覺得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喜歡,她為什麽喜歡林沉年,她一直很清楚。最初的最初,不過是貪戀他帶給自己的一絲溫暖。

而後來當那溫暖越來越虛無缥缈,她就開始退卻。

盡管不願承認,石穗知道自己确實是一個自私又矛盾的女人。她想要林沉年過得光鮮亮麗,卻又希望他只是她一個人的小年。她想要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卻又怕他的承諾只是基于對她感恩的道德綁架。

石穗是在晚上接到夏燕的電話的。

“林沉年在家沒有?我打了他電話一天,都沒人接。”

石穗愣了下:“他回來過,但是一早就出去了。”

“這家夥搞什麽鬼!今天下午本來有活動的,聯系不到他,只能臨時取消,我給主辦方賠禮道歉好久才算了事。他到底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頭似乎是遲疑了下,試探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石穗沉默。

夏燕嘆了口氣又道:“我現在在趕來江城,你到時跟我一起去找找。”

石穗和夏燕會和是在一個小時候之後。

她拉開車門上車,看了眼夏燕道:“你別指望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夏燕輕笑了一聲:“你真是挺有意思,男朋友丢了不擔心,反倒事不關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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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穗也笑了笑:“他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我不需要擔心他什麽。”

“但他是陳年,當紅小生,要是遇到什麽歹人,指不定會發生什麽。”

石穗道:“放心吧,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

夏燕噗嗤笑出聲:“這倒也是。行吧,你快想想,他都有可能去什麽地方?”

石穗搖頭:“這個我真不知道。”

夏燕無語地抽抽嘴角:“你們好歹也在一起這麽幾年,你就一點不了解他?”

石穗道:“我和他很少一起出門,所以不知道他會去哪裏。”

夏燕揮揮手:“反正你想想與他有關的地方有哪些?或者有什麽親戚朋友沒有?”

石穗搖搖頭:“先去他以前住的城中村看看吧!”

預料之中的,林沉年并沒回來這裏。

兩人悻悻走出來回到車上,夏燕看了石穗一眼:“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吵架吵得人都丢了?”

石穗笑了笑:“男女吵架不是很正常麽?”

夏燕啓動車子,輕笑一聲:“小年之前跟我說過,他不會跟我續約。他的理想是做建築設計,現在有了錢就準備去讀書,以後做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我雖然希望他繼續留在這個圈子,但是也尊重他的意願,他是個有自己想法的男孩,這兩年多也并未被娛樂圈這個大染缸污染,他受過很多苦難,我覺得他不走娛樂圈也很好,他應該有更好的生活,。”

石穗低低嗯了一聲。

夏燕又道:“說句不好聽的話,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了什麽問題,但是就我個人來說,我并不看好你們兩個。年齡和背景的差異另當別論,你們最大的問題在于,小年太看重你,從某種程度來說,他的情緒和行為都無形中被你左右,這些影響甚至已經帶到了工作中,他一天沒聯系你,就會坐立不安,他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男孩。我之前建議過他,如果想念書,就去國外,一來是教育水平比較好,二來是他的身份在國內根本無法安安靜靜地讀書,看得出他也很向往,但卻并不打算出去。我想因為什麽你應該知道。”

石穗沉默良久,才低聲開口:“也許你說的對,他應該有更好的生活。留在我身邊只會讓他泯然與衆人,變成一個最最普通的林沉年,那大概也不是他從小期望的自己。”

夏燕趕緊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們應該好好溝通。感情處理不當會傷筋動骨,你們最好都不要嘗試。”

石穗輕笑一聲:“你很有體會!”

夏燕笑:“你就趕緊想想林沉年會去哪裏吧?不管怎麽說他現在還是我的藝人,手上還有很多工作,可不能讓他亂來。”

石穗想了想:“要不你去一下少管所吧?”

“不是吧?雖然他在少管所待過,但總不至于留戀那種地方?”

石穗其實也覺得不可能。

夏燕見她不說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開車一路朝郊區的少管所奔去。

這一帶到了晚上馬路上基本上黑燈瞎火,只有少管所的建築還亮着光。

夏燕将車子開近少管所大門,咦了一聲:“門邊蹲着的那個好像真的是林沉年呢?你果然是他女朋友,還是很了解他的嘛!”

兩人下車,朝蹲着的人走去。

夏燕喚了一聲:“林沉年!”

他一動不動,沒有回應。

夏燕看他狀态不對,和石穗站在離他兩米的地方,再次小聲道:“小年,你在這裏做什麽?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天?”

林沉年還是一動不動。

夏燕用手肘蹭了蹭石穗。

石穗看着林沉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朝他走過去,蹲下身低聲道:“小年,你別生氣,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

林沉年依舊低着頭沒有動作。

石穗伸手去摸他的臉,只是剛剛觸到就被他一把攥住,攥得特別緊,像是要捏碎她一樣,他擡起頭,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灼灼看着她:“你相信我嗎?”

石穗點頭:“我相信你。”

“你不會嫌我煩,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對不對?”

“對的。”

他一把将石穗緊緊抱住,像是在極力隐忍什麽,卻終究忍不住,身體劇烈地顫抖。

石穗知道他在哭,雖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拍了拍他:“好了,沒事了,夏姐等着你跟她回去,你們明天還有工作呢。”

過了許久,林沉年才止住顫抖的身體,擡頭站起身,走到夏燕身前:“夏姐,讓你擔心了。”

夏燕嗤笑了一聲:“瞧你這出息,跟女朋友吵個架也能弄出這幅德行,我要是石穗也覺得你煩。”

石穗讪讪笑了笑。

此後石穗沒有再和林沉年吵過架,她害怕自己再次口不擇言。他是敏感沒有安全感的男孩,她不忍心看到他難過的樣子。

但是她知道一旦裂痕産生,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因為臨近合約結束,夏燕沒有再給他接太多通告。回江城的時間也就多了很多,三五天總能回來一次。

他似乎想努力修複幾近千瘡百孔的感情,但石穗沒有配合。

在快要畢業的這幾個月,石穗變得非常忙碌,早出晚歸,就算林沉年在家,她也很少在。兩人見面的時間依舊不多。

她對林沉年并不算冷淡,但是那種關心,卻很明顯是浮于表面。

論文答辯完畢後,石穗回到家裏上網放松,看到林沉年的一則最新采訪,談論自己的理想。他說自己會離開娛樂圈重回校園讀書。有記者問他為什麽選擇在國內而不去國外?他說因為國內有她最重要的人。有好事的記者繼續追問,那個人是沈飛飛嗎?林沉年笑着搖頭說不是。記者再問,他便不再多說。

石穗目光撇到自己放在桌面的一份博士論文,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去少管所做義教後,将林沉年當做研究對象,所寫的論文。

當時前前後後寫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和林沉年在一起,那篇論文便被棄之箱底。她将論文随便整理了一下,打印了一張封面,将那幾頁從前的論文釘在博士論文前面,只翻封面和前面幾頁,大概以為這本論文就是寫的林沉年那個案例。

林沉年是晚上回的家。

“答辯順利嗎?”

“還行。”

林沉年看起來很高興:“下個月我的工作就全部結束了。我就能好好學習準備考試,順便給你做好吃的。”

石穗笑了笑:“那很好啊!”

“嗯!我也覺得很好,我從來沒有這麽期待過一件事。”

石穗道:“我今天有點累了,先去睡覺,你去幫我把書房的電腦關一下。”

林沉年從善如流進了書房,而後又一臉輕松的出來,顯然沒注意桌面上的那本論文。

隔日早上,石穗迷迷糊糊中,就被林沉年鬧醒。

兩人許久沒有親熱過,幹涸許久,一點就着。

林沉年很興奮,石穗卻有種走到絕境的悲哀,所以很投入。

結束後歇了片刻,林沉年起身去做早餐,被石穗攔住:“我來吧,不能每次都是你做。”

不知是不是很久沒有這種溫馨的時刻,林沉年特別高興,抱着石穗又親了幾下:“那我去用電腦看看郵件,看公司那邊有沒有給我發什東西。”

石穗淡淡笑了笑:“嗯,你去慢慢看,飯做了我叫你。”

石穗其實有點想不出,林沉年看到那本論文後的反應。但是換做任何一個人大概都不會好受,有區別的只是難受程度。

等到她随便做了點早餐從廚房出來,便看到林沉年一臉蒼白地站在卧室門口,手中還拿着一卷東西。

石穗很熟悉,就是那本被自己改動過的博士論文。

他慢慢将論文舉起來:“這是什麽?”

石穗強壓住心中的波濤,平靜開口:“是我的博士論文。”

“你不應跟我解釋一下嗎?”

石穗道:“案列用的化名,後面的身份也改了很多,不會有人知道是在寫你。”

“我不是問這個。”

“那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像前言裏寫的那樣,是想将我當成你學術上的研究對象,才接近我?”

石穗點頭:“我當時去少管所,就是想找案例,你很特殊,所以所長建議我選擇你。當時我給你一對一輔導,你應該也知道。”

林沉年身體又開始發抖,連口齒都不太清晰:“我是說後來,你跟我在一起,跟我談戀愛,其實也只是在那我做實驗做研究,對不對?”

石穗沉默,半響之後才低聲答:“并不算是,但是我也想知道一個問題少年,在接觸愛情之後,會對他的心理有什麽樣的影響?”

林沉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石穗低着頭不看他:“其實也不完全是。”

林沉年哂笑:“我真是白癡!以前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非親非故,你卻對我這麽好,原來不過是拿我當實驗品。那麽,請問,石穗博士,我這個研究對象還讓你滿意嗎?”

石穗道:“你是一個很正面的例子,即使遇到各種苦難,也沒有放棄自己,而且還會有很好的人生。”

她并不願意傷害他,但有些事情确實需要加一點殘忍。

林沉年繼續笑,那笑容已經有些瘋狂:“難怪這幾個月來,你對我那麽冷淡,原來是因為對你來說,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你不再需要我,真難為你一直沒好意思對我開口趕我走。”

石穗看了一眼,又于心不忍地移開目光:“小年,我沒有惡意。”

“是,你沒有惡意,只是我一直在犯傻而已。”他将那本論文扔到地上,“我不會再纏着你。你放心,我會讓自己過得很好,不會堕落,不會自暴自棄,給你的研究畫一個完滿的句號。”

林沉年這次沒有直接摔門離去,而是冷靜地,将自己的東西,從不同的屋子裏找出來,一點一點收拾放進行李箱。

他當初來搬來這裏的時候,行李非常少,只有一只小箱子,和一個編織袋,但是這次卻裝了兩個大行李箱。

原來他早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石穗無動于衷地看他收拾,一直一言不發。

直到他拖着箱子出門,她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從屋子裏拿出那張他一直放在自己這裏的銀行卡,遞給他:“之前你媽媽做手術,我給你借了兩萬多,我也就從這張卡裏取了那麽多,算是你還我的,其他的一分沒動。”

林沉年拿過銀行卡,閉了閉眼:“你幫了我那麽多,我會給你一定的補償的。”

石穗擺手:“不用了,你沒欠我什麽,以後你讀書也用得上。”

林沉年擡頭默默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或者反過來說,石穗忽然站在他面前,就像是把他當做一個陌生人一樣。

可是明明,他們不久前才做過最親密的事。

她什麽武器都沒用,他就已經遍體鱗傷。他怕再多呆一秒,自己就會徹徹底底死掉,魂形俱滅。

不,他的心已經死了。

他進少管所時,其實已經死過一回,是她把他從地獄深淵拉起來,然後讓他踩在雲端這麽多年,卻終究還是親手把他再推下去。

可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恨她的理由。

因為她給了他太多,遮風擋雨的住處,真真切切的溫暖。

他也得到了太多,除了真心。

人确實不能太貪心。

如果不要這麽貪心,他就不會痛徹心扉。

石穗避開他帶着絕望神情的眼睛,淡淡道:“你保重。”

這是在與他告別。

林沉年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然後拖着兩個大箱子轉身離去。

石穗沒有關門,就那樣看着他下樓。

一步一步的腳步聲。

砰咚砰咚的行李箱落地的聲音。

直到在轉彎處消失不見,他也沒有再回一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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