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回、狐貍

村長的家頗大,大廳裏頭一張桌上布滿了酒菜,只不過桌上沒一點葷腥。這菜色,登時教白清迩猶如從雲間被摔落至地上,失望透頂。

「聽聞芒寒山莊不沾葷腥,所以我便只備了素菜與素酒,希望能合幾位的口味就好。」

強行将失望掩在心間,白清迩幹笑了兩聲便跟着樊物秋他們一道入了座。也不曉得是不是将他們這些修真之人與和尚混淆到了一起,這一桌子的菜清一色的綠色也就罷了,偏偏鹽還放得極少,淡得沒味道,比在芒寒山莊裏吃的還差。

一頓飯吃下來,白清迩筷子都沒動幾下,肚子該有多餓便還是有多餓。

村長席間大致與他們說了下村裏的事情,但聽着也不過是比聞雲鶴說的更繁瑣累贅許多,算不得是什麽重要信息,他們便也就是禮節性地應兩聲而已。

吃過了飯,村長便帶他們去了到後院,為他們每人分配了一間寝室。

距離子時尚有幾個時辰,趕了大半日的路白清迩也是疲憊得很,可偏偏肚子餓得難受,雖有睡意,不過再怎麽都沒睡覺的心思。

正尋思着要不要偷偷溜出去尋些東西吃,仿若是早就知曉了他心意似的,待白清迩從茅廁回來,便見屋裏的一張小四方桌上擺了幾碟菜。

「這、這是……?」

「你晚上都沒吃什麽,這些是你喜歡吃的,趁熱吃罷。」

那些都是他喜歡的菜,桂花糖蓮藕、醬鴨、碧螺蝦仁、清蒸鲫魚和一小盅赤豆圓子。

「你怎麽曉得我喜歡吃什麽的?」

白清迩可不記得他與衛無恙提過他喜好吃什麽。

變回人形的衛無恙坐到了桌前,象是隔空取物一般,手上乍時多了兩個碗、兩雙筷子。

「你的事,我都知道。」

如此篤定,也不曉得他是何來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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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迩坐到衛無恙身邊,拿起衛無恙放好的筷子吃了起來。

才吃了沒多久,忽地就聽到窗戶被輕輕地叩響,白清迩當下一驚,尋思着怎麽還沒到子時,那小妖便找上門來了。

「公子,我回來了。」

原來是去偵查的白靈鹫回來了。

白清迩倏地松了口氣。

将一塊剔盡骨頭的魚肉夾進白清迩的碗中,衛無恙放下筷子,走至窗邊打開窗戶,白靈鹫便從外頭飛了進來。

「如何?」

「回公子,我在村裏查了一陣子,除了村長家其他人家都無異常,不過我聽說了個傳聞。」

「是什麽傳聞?」

白清迩吭哧吭哧扒光了碗裏的吃食,忙不疊地追問道。

「是。」白靈鹫應了聲,「前不久村長家裏死了個小妾,也就是這小妾的頭七後一日,便發生了這件怪事。村裏似乎都有在說此事是不是與這小妾有關。」

「小……」

「叩叩。」

這次被敲響的倒不是窗戶而是門了。

「清迩。」

那聲音是樊物秋的。

尋思着這麽晚樊物秋找來有什麽事,白清迩見衛無恙登時自房間裏消失了,而桌上适才的那一桌子的菜也消失不見了。

不明白為何衛無恙會那樣排斥自己的師兄弟們,白清迩抹了抹嘴忙打開了門。

「怎麽了?」

才問出口,白清迩便注意到樊物秋手中捧着的一個紙包。雖看不到那紙包裏裝的是什麽,不過從它隐隐發出的甜味,白清迩猜想那紙包裏裝的八成是他喜歡吃的芙蓉糕。

「我看你晚飯未吃幾口,應該是要肚子餓的。這是我在路上買的,你吃罷。」

白清迩接過紙包,打開一看,果然是芙蓉糕。

原來半路上樊物秋說他要去買些東西而從茶寮離開了會兒是去買的這個。

「你不吃?」

樊物秋搖頭:「我不愛吃甜的,你知道的。」

白清迩想想也是,便也沒再客氣,就暫且收下,想着等會兒問問看衛無恙吃不吃。

「清迩。」

樊物秋定定地看着白清迩,那目光不知為何看得白清迩覺着有些不安、有些心虛。

「怎、怎麽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

白清迩一驚,當下就有些心虛了。

難道說是被樊物秋看出了什麽蛛絲馬跡?

心中暗自猜想着,白清迩的目光游移着,強作鎮定道:「沒、沒有啊……你、你幹嘛這麽想?」

樊物秋的目光仍落在他身上,象是審視一般。

看了白清迩好一陣子,樊物秋嘴唇翻了翻,象是要說什麽,可最後卻搖頭道,「沒什麽,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到了子時怕要忙了。」

白清迩倏地松了口氣,便胡亂點了點頭。樊物秋多看了他幾眼卻再沒說什麽地轉身走了,一直目送着樊物秋離去,白清迩這才關上了房門。

轉過身時,衛無恙與那一桌菜又都在了。

「他與你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白清迩被問得莫名其妙。

「就普通的師兄弟啊?」白清迩揉了揉鼻子笑道,「不過我們三個關系最好。物秋雖說看着有些拘謹守規矩,不過人卻挺好又仗義氣,每次只要是我們叫到,就算違反山莊規定也還是都會陪着我們,結果每次都被我跟仇師兄拉下水一道受罰。」

說到此處,白清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

他自打失憶醒來後,苑裏便是樊物秋與仇翊然最是關照他。他天賦差總為人诟病,可每每都有他二人為撐腰說話,雖未成日将感謝之語挂在嘴上,不過白清迩心裏卻是真的記得清楚。

衛無恙輕皺眉頭:「普通的師兄弟卻這麽關心你晚上肚子餓不餓?」

「有什麽奇怪的?」白清迩歪了下頭,拿着那一包芙蓉糕走到桌邊坐下,「你不也關心我餓不餓的麽?」

「……」

衛無恙沉默着未說話,白清迩瞧得出來衛無恙該是有些不大歡喜,可是卻不大明了他為何不歡喜。

只是因為樊物秋給他送了點心?

也……不大可能罷。

吃空了碗中的魚肉,白清迩想到了那紙包裏的芙蓉糕。

剛才他一個緊張手裏施了些氣力,也不曉得有沒有将芙蓉糕捏碎,尋思着正打算去拿那紙包,可誰知他手還未伸到半空,那紙包便被衛無恙給拿到了手裏。

衛無恙打開紙包,如白清迩所想,裏面的芙蓉糕真的有一塊有些變形了。

「這個,我要了。」

啥?

白清迩只慶幸他此刻未在吃東西,要不然只怕會驚訝得将嘴裏的東西都噴出來了。

「你的意思是……」

不會罷?

「我要吃這芙蓉糕。」

衛無恙不是這幾日來都不吃不喝的麽?怎麽突然又想食這人間煙火了?

「你……喜歡吃芙蓉糕的?」

白清迩想來想去便也只想得到這麽個可能了。

「……」

衛無恙沉默了下,輕聲地應了個「嗯」。

白清迩其實倒是無所謂,畢竟桌上菜多,他本就吃不完了,再加個芙蓉糕只怕也沒肚子裝,若要留到第二日雖還能吃可怕是要變硬的。再來麽……他雖喜歡吃芙蓉糕,可非要說的話他還是偏愛于赤豆圓子的。現在衛無恙肯為他吃掉這芙蓉糕不至浪費,他也樂得成全。

「好啊,那你吃罷。我都不曉得,原來你喜歡吃芙蓉糕的。」白清迩喃喃着,他忽然想到,「對了,你既然喜歡吃芙蓉糕,也就是說你喜歡吃甜的?那赤豆圓子可要我分你一半?」

「不用。」衛無恙輕搖了搖頭,「你吃罷,我吃這些便夠了。」

「哦。」

白清迩愣愣地點了點頭。

「白靈鹫,你繼續說剛才的事情罷。」

白靈鹫顯然也象是有些愣怔,他點頭應道:「是。」

夾了兩口菜,白清迩偷瞄着衛無恙。

衛無恙那修長的手指拿起了那塊被白清迩捏得變了形的芙蓉糕,眉頭輕皺了下張嘴咬了口。

怕是因為那塊芙蓉糕被捏得太難看了吧。

白清迩暗想道。

「詢問之下,聽聞那位小妾本是這村裏某家獵戶的女兒,早年父親狩獵時死了,母親病重之下她便向村長家接了錢以作湯藥費。」

這樣的梗聽着倒頗有些陳舊了。

白清迩猜道:「難道說那村長見色心起,後來強娶了這獵戶之女?」

白靈鹫颔首:「不錯,正是如此。」

好罷,這在說書人故事裏爛俗透了的故事實在是沒新意至極,白清迩的好奇心登時減消了幾分。

「以抵債之名,村長強娶這名女子也未出幾日,便傳言說這女子得了痨病,未出幾日便死了。村裏人說着女子痨病來得突然,死得也突然,就連下葬都是匆匆忙忙的,但最奇怪的卻是在這女子頭七晚上,有只狐貍去到了這女子墳前守了一夜。」

「狐貍?」

「是。村裏有個住得遠的,晚上回去時正好經過那女子的墳,遠遠見着了火光還當是失火了,跑去一看,說是見着了一只身上團有狐火的狐貍守在那女子墳前,時不時地嚎叫。他似是怕,所以當時逃了,不過第二日心中在意,又在天亮前一刻去哪兒看了眼,那狐貍仍在,墳前還有新鮮的貢品。」

「那這到底是女鬼作祟還是妖怪作祟呀?」

白清迩這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要說這小妾心中恨着村長,死了回來這家裏作祟報仇,白清迩倒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麽,這樣的事兒都是爛了套的,十起怪事兒裏多半有半成都是因怨而起的,算不得尋常。可偏偏這麽件事兒裏又牽扯出了個狐貍掃墓的故事,這個就……

「啊!難道說那獵戶之女其實是狐貍變的!?」

「這倒不會。」白靈鹫否定道,「适才我也去過那女子的墳墓了,雖有狐貍的妖氣,不過只是沾染上的,不是自帶的。」

哦,那也就是說獵戶之女是尋常人。

「那這獵戶之女可有變作鬼魄?」

白清迩追問道。

「我去墳前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氣息。」

尋常來說,鬼魂都是只有在夜間方能行動的,第二日日升之前又必得回到自己屍體裏頭掩藏起來,如被日光曬到便會魂飛魄散,而如久未回歸自己屍身邊上便容易漸漸忘卻一切恍惚飄蕩在天地間,末了也是個魂飛魄散的果。

因而若是那獵戶之女當真成了怨鬼,白靈鹫去到墳前該是能夠察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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