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回、禁元水
「你、你胡說什麽,這人怎麽看都不過是個尋常老人!」
弟子中有人喝道。
男子冷哼聲,長指探進一只茶杯中沾上幾滴茶水,随即朝着那老爺子揮去。
該是尋常的幾滴茶水卻在飛離男子指尖之際幻化作了幾個光圈,越是離老爺子近那光圈便變得越大,不過一眨眼,數個光圈便上下将老爺子困禁于其中,發出了陣陣金光。
一個行将就木似的老爺子就這樣被光圈捆縛住而動彈不得,怎麽看都實在是太不人道,登時蔣善宇便忍不住喝道:「你怎麽這樣對一個八旬老人!快……」
話未說完,便聽得那老人家發出了聲聲哀嚎。
起初尚是一個年邁老人的蒼老哀嚎聲,可下一刻卻變作了個粗犷的野獸哀鳴聲,聲音之大直教人耳膜陣痛。
光圈的金光愈發地強烈起來,而被困禁于其中的老人也随之逐漸現出了原形——這哪裏是個尋常的八旬老者,分明就是個一團黑霧化作的人形,就連面目也看不清半分。
「!」
白清迩看得頗有些瞠目結舌:「這、這……」
「咯咯咯……」那黑影嗤笑出聲,「倒不知道是哪家的修者,破壞了我的好事兒!」
桀桀說着的黑影從喉嚨間發出了咕嚕聲,聽着頗有些慫人。
「無名之輩,道出出身只怕辱了師尊名號。」
這男人使的這一招白清迩他們也曾學過,是接近于縛仙索一樣的法術,只需道法高于對方,便可施法強行脫去對方僞裝使其現出真身。
這招雖然用起來甚是方便,可是難得很,且不說施法者需得有能夠辨識對方身份的能力。就說這光圈困住對方的時候,便是施法者與被困者法術修為之間的較量,如施法者道法修為不足便易反害自身,嚴重些指不定便會有性命危險,因而師尊曾說過他們若修為上不到金丹,便不準他們使這個法子。
此人既然能夠輕易識出這個衆人都看不破的妖孽,還不過一會兒便能要這妖孽現身,自可看出其道法之高、修為之深,可即便是這樣的修為還說會怕辱師尊名號……
白清迩實在是有些在意起這人的師尊到底該是個多厲害的人了。
「哼哼哼……這幫小子倒也命好,得你這麽個好管閑事的人幫忙。要不然我定要他們剛進尋水鎮便死在裏頭!」
黑影哼笑着蓄力,忽地就似霧氣般揮散自光圈之中逃脫,散去的黑霧又瞬間在另一處彙聚于一塊兒形成了個人身。
「哇!」
好死不死,偏是站在了朱元廣的身邊。朱元廣是個塊頭大偏偏沒有什麽膽量的人,一見此狀連忙吓得将站在他身邊的白清迩當作了擋箭牌猛地推了出去,正好推到了要伸手抓人的黑影身邊。
「!」
「清迩!」
「白師兄!」
「唔!」
白清迩的脖子被那黑影的黑手死死掐住,涼得似冰塊般的手掐得白清迩幾欲窒息。
「放開他!」
那男人沉沉地低喝道。
「嘻嘻嘻嘻……堂堂芒寒山莊,我還當是多厲害!結果各個都是酒囊飯袋,難為我還煞費苦心為讓你們這幫孬種吃我的禁元水!哼!浪費我功夫!」
「嘶!」
黑影的手半分不曉得控制力道,利爪已然刺破了白清迩脖頸上的皮肉,猩紅鮮血自傷口流下,看得他們山莊裏的幾個師兄弟顯然是有些緊張了,自然,最是緊張的還是那男人。
「!我再說一遍,放開他。」
男人聲音淡淡,也不曉得是否是客棧太過破落,屋頂有些許瓦礫落下。
「尊上何須動氣。今日我本體不在此,你們人多勢衆可奈何都是酒囊飯袋我自不用怕,可偏偏是尊上你的修為境界教我不得不戒備幾分。如今我抓着這個小子也不過是為求全身而退,想來尊上自不需要着急。」
「你若想全身而退該知分寸。」
「分寸自是曉得的,只不過還得等尊上為我做了件事兒才能放。」
白清迩不曉得黑影是要男人做什麽,可是聽他的聲音卻怎麽都曉得絕不是好事。再看那黑衣男人,雖仍好似是神色淡淡,可他一對眉頭已然緊蹙到了一塊兒,那與衛塵相似的眸子中暗藏緊張。
「什麽事!」
「桌上那一壺茶,煩請尊上喝光了,我這邊才敢放人。若是尊上不允,那……」黑影桀桀笑着手上更使上了些氣力,白清迩那破開的皮肉處流出了更多的血。
蔣善宇喝道:「你茶水中擺明是下了東西的!怎麽能喝!」
「這人又是個素未謀面的人,怎麽可能為了救我們山莊弟子甘願犯險!你這沒臉見人的匪類莫不會是腦子蠢成這樣罷!」
黑影哼笑出聲:「倒不曉得是誰更蠢,是罷?尊上?」
男子沒吭聲,卻是不顧一邊青竹的勸阻、毅然決然地一手抓起茶壺二話不說便将壺嘴湊至嘴邊,一點兒不見遲疑地便仰頭咕嘟咕嘟幾聲飲盡了那一壺茶水。
這一舉怕是都驚到了在場所有弟子,無人不是驚愕地看着這男人。
「铿」一聲将茶壺放回桌上,瞧不出他面色變化的男子目光灼灼,甚有威懾性地看向黑影:「該滿意了罷。」
「滿意,自然滿意。」
黑影嗤嗤笑着,松開了鉗制住白清迩的手再自背後狠狠一推将白清迩推向了那男人随後便連連向後跳幾步到了窗前,登時與外頭的黑夜融為一體。
仿若是有多擔心似的,男人忙不疊将個白清迩攬在懷裏。
一陣暗香竄入鼻翼,是與衛塵身上一樣的氣味。
哦,這人……是衛塵罷。
雖非有十成的把握,卻也有八成。
「有沒有事?」
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白清迩。
脖子那裏流血也不厲害,只是有一點點刺痛罷了,白清迩連連搖了搖頭:「我沒事,可是你……你吃了他那個禁元丹……」
「沒事。」男人淡道,他目光看向青竹,「青竹,給他療傷。」
「可君……公子的……」
青竹才說了沒兩句,下一刻便給男子的目光所喝,登時便不敢再吭一聲地施法給白清迩療傷。
「适才……真是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了。若非公子相阻,只怕我們師兄弟中至少半數要飲了那禁元丹了,屆時……」
禁元丹在修真界裏也算是有些名堂的東西了。這玩意兒就如它的名字,吃了便可以禁锢服食者的丹元精魄,即便是道法修為再高,吃過此物之後也會有一段時日使不得法術、與常人無異。
只不過一般道法高到一定境界的都能夠辨別得出這些個東西,所以尋常是不大會輕易服用的。
怕是剛才那些個「豬食」也是那個黑影為了設計他們弟子不帶戒心地喝下這摻了禁元丹的水而故意弄出來的罷。
白清迩暗想道。
「既然知曉自身斤兩,趁早打道回府為好。」
遠不同于對待白清迩時的口氣,這男人的口氣又是嚴苛得很。
「笑話!」蔣善宇怒道,「堂堂芒寒山莊弟子貪生怕死,尋水鎮都未進就立馬打道回府,像什麽話!」
「不就是了。」俞逸煊扇着扇子,鄙夷地看向怕得縮在一角的朱元廣哼笑道,「我是不知道其他苑的師兄弟被教導得如何,不過我們北苑弟子卻是丢不起這個人。」
适才朱元廣幹了什麽大家全都看在眼裏,将自己的師兄當做擋箭牌推出去這麽件事兒就算再多理由亦是沒得解釋的事兒。偏朱元廣是南苑的,再怎麽以他為恥南苑的弟子也不傻,怎麽也不可能說什麽「他不是南苑弟子」諸如此類更會引人發笑的話來。也真是怎麽都辯解不得,南苑幾個師兄弟便只得以着似是要在朱元廣身上戳出兩個洞的目光狠狠地瞪向朱元廣。
「兩位師弟莫要激動。」谷子沐勸道,轉而再看向男人,鞠禮道,「這位公子想來是好心,只是此次任務我們也斷不可能輕易放棄就此回去,一來确實有辱師門,二來我們學藝卻不不除魔衛道反而膽小怕事實在不該。公子亦是修習過的人,相信公子自是該明白的。」
那男子沉默着沒有接話,靜谧的空氣似是快要凝結了。他垂眸,象是想起了什麽,眉間輕皺,片刻後才舒展開。
「……也是。」
谷子沐淡笑出聲:「不過全部都去的話卻是有失妥帖。所以我打算留些人在此,若是三日內我們有人仍不能出尋水鎮,便要這留守的幾人迅速回山莊禀報師尊,以求援助。」
「是該如此。」
男子淡道,緩緩地坐到了已然療好了傷的白清迩身邊。
「在場師弟之中裏頭,可有想要留在這裏的?如有便請說罷。」
谷子沐話音剛落,角落裏頭的朱元廣便出了聲:「我!我留下!我……我不去尋水鎮……」
白清迩聞聲看了去,只見朱元廣瑟瑟發抖着,那沒出息的樣子看了教白清迩都不由得一陣搖頭。
俞逸煊冷嗤道:「呵!這南苑的弟子還真是會給我們芒寒山莊長臉。」
南苑的幾個師兄弟登時面色更是難看了許多。
「白師弟呢?」
谷子沐看向白清迩。
「啊?」
白清迩有些莫名。
「白師弟适才也受了傷,要不……」
哦,白清迩知道谷子沐是什麽意思了。
不過……
跟這朱元廣一塊兒待在這裏,怎麽想都不放心。誰知道之後會不會再遇到什麽事兒,到時候萬一又被朱元廣坑害了,那真是哭都來不及了。
再說了,要是在這場合下答應留下了,八成就要跟朱元廣一樣被人看不起了。看不起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倒不要連累了東苑的人。
想來進去最多也不過是三天,總不該會出什麽性命大事兒。跟着谷子沐他們怎麽都比待在這個不知何時那黑影人又要回來的客棧裏頭要好得多。
思量了下,白清迩連連搖了搖頭:「哦,不用了罷!反正我的傷也好了,沒事的!」
「……」谷子沐似是不大放心,仍是多看了白清迩幾眼,最後才輕點了點頭,「好罷,既然這樣,那便如此罷。師弟們今晚可以再稍微想想要不要去,今晚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就出發罷。」
大家都沒有意見,又因為店主人不知所蹤,便索性擅自分配了房間。這小客棧房間也不多,除去給這黑衣男人留的一間房,剩餘也不過就五間,正好夠他們一個苑用一個房間。
白清迩本是要與樊物秋他們一道回房的,不過還是太在意這個八成是衛塵的男人,因而便假稱要照顧這個救命恩人送着男人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