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回、魔障其二

「這裏……是哪裏?」

這是那小兒睜眼後說的第一句話。

「芒寒山莊。」

雖說年少,可幼時的衛無恙也跟現在一樣看着少年老成,一張苦大仇深的嚴肅樣兒看得白清迩有些愁。

「……呃,所以說……芒寒山莊又是什麽鬼地方?」

「……」衛無恙懶得解釋,抿了抿唇:「口渴麽?」

小兒也是老實不客氣:「不渴,就是餓了。」

「……」

衛無恙未加理會,只管倒了杯茶水自己喝,看也沒多看那小兒一眼,那樣子也不知哪裏好笑,可偏偏白清迩就是看得忍俊不禁。

「……呃……」小兒明顯尴尬了下,連忙露出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讨好道,「那個……小和……呃,小哥哥,能給我尋點吃的過來麽?我肚子餓了……你看,都癟下去了。」

小兒說着,朝着衛無恙掀開了自個兒的衣衫,一點兒也不知羞臊為何物地露出了自個兒白淨的肚子,小細手指還在那裏不停地戳着他那柔軟的肚皮。

象是見到了什麽能教他長針眼的玩意兒似的,衛無恙只一眼便忙不疊地移開了眼睛。

「嗯。」

淡淡地應了聲,衛無恙就走出了門。

等了不一刻,衛無恙便端了好些吃食進了屋放到了小兒床邊上的一張桌案上。

「怎、怎麽都是素的!?」

那小兒皺着臉哀嚎道。

「只有素的。」

衛無恙一副你愛吃不吃的樣子,僵持了會兒甚至還有了要端着飯菜走人的架勢。

見衛無恙這樣兒,那小兒略帶幾分不情願地伸手抓過了筷子,嘴裏嫌棄着可還是狼吞虎咽地将小和尚端過來的那些飯菜吃了個一幹二淨。

尋思着小兒這德行有些熟悉,思尋了下白清迩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原來是像極了自己所以才會覺得熟悉。

「你醒了。」

小兒剛吃飽喝足,摸着小豬肚子粗魯地打着響嗝呢,聞雲鶴便推門進到了屋裏。

懶懶地瞥了眼,小兒驚叫出聲:「原來這裏不是和尚廟啊!你聲音聽着耳熟,是你帶我來這兒的麽?」

小兒這等規矩,白清迩不用猜都曉得向來嚴謹得很的聞雲鶴定是接受不了的。

不出所料,聞雲鶴那嚴肅的臉上多了份忍耐,眉間也有了重重疊嶂。

「不錯。你我有幾分緣分,且你又确實是修真的料,我便帶你上山想要收你做我徒弟了。」

小兒聽着,他目光瞟了瞟小和尚那光禿禿的腦袋瓜子,以下巴指了指小和尚。

「那他呢?」

「他也是我的弟子。此次下山本是為了去收他做徒弟,路上偶然經過遇見的你。若你拜我為師,便該是他的師弟了。」

「喔……」小兒遲疑了一下,「不過他做你徒弟剃了光頭,要是……我拜你為師,不會我也要光頭罷!?」

白清迩被這小孩惹得想笑,他看向小衛無恙,只見小衛無恙那甚是好看的眉頭輕皺了兩下。

「剃發不必。芒寒山莊只是修真,并不修佛習禪。如何?可想随我修真?」

小兒沒再遲疑,忙點頭應了應:「好,徒兒拜見師父。」

答應得如此爽快白清迩也能理解。

畢竟如此年紀沒父沒母在外受苦許久,好不容易得一片瓦遮頭自是不會遲疑拒絕的。

攔住要下床行禮的小兒,聞雲鶴淡道:「你可有名字?」

搖了搖頭,小兒道:「自小無父無母,随着乞丐們一起過活的。只知道小的時候身上的褥子上繡了個溫字,許是姓溫或者是名字裏帶溫字。」

「既是這樣……那我便為你起個名字,就換作……溫晚泉罷。」

溫晚泉?

名字有些耳熟。

喔,對了。

說書人還有謠傳裏都有提過這個名字。

好像是衛無恙的師弟,也是與衛無恙雙修之人,更是後來間接導致了五十年前那一場惡事的人。

原來……就是這個人啊。

白清迩暗暗想着,他看向那不遠處坐着的衛無恙,只見衛無恙細眉輕皺着看着那一幅無賴相的溫晚泉,怎麽看都不象是對這師弟有好感。

想來……那應該……也只是謠言罷。

如此想着,白清迩無由來地松了口氣。

光景變幻甚快,轉眼衛無恙便是十四歲了。

這之中幾年間衛無恙的記憶都若流水流過,只稍稍浮過些許片段,但樁樁都是與溫晚泉相幹的。

如同一寝室的溫晚泉為了給衛無恙找麻煩,好好的偏不睡自己的床而要與衛無恙同擠在一張榻上,最後還睡相差勁至極地要睡到衛無恙身上去。

對此覺着困擾的衛無恙起初尋溫晚泉提過。可溫晚泉卻是個厚臉皮,直接老實不客氣回一句「誰讓你身上聞着那麽香,貼上去那樣舒服的,我喜歡那味道、那感覺嘛!」,教衛無恙面上表情青紫了一陣子,不過自後也是未再說過什麽,仍是老老實實地由着溫晚泉那樣貼上去睡。

再如溫晚泉時常會偷拿衛無恙的書籍在書頁角上偷畫小和尚;衛無恙打坐時總愛湊上去搗亂,可每每總是失敗不說還反被衛無恙反将一軍……

雖說平日裏總不做好事,可是每每又會為袒護衛無恙而與師兄弟發生争執;每每衛無恙閉關修煉溫晚泉又總會每日去逗留一會兒;山莊年末方能占得一次葷腥酒氣,溫晚泉又會特意将自個兒碗裏那一塊肉、一杯酒留給不肯似他們一樣違反規矩的衛無恙……

一點一滴,隐隐間白清迩似乎又能在這點滴片段裏漸漸地體察到衛無恙對溫晚泉心情上的那麽丁點兒思緒變化。

該是近一個月的閉關,再次出關,衛無恙便象是循着習慣似的去找起他那位師弟溫晚泉。山莊雖大,可于衛無恙而言要找一個人卻是不難。

喚出白靈鹫,白靈鹫于山莊上空盤旋一周,随即衛無恙便徑自朝着山後竹林走了去。

随着衛無恙一道走去,走了不多時,白清迩他們便遙遙地看見了些許火光,還有一陣陣燒雞的香氣。

「喂喂喂,好了沒?」

「急什麽,沒熟呢!」

「今天倒是出了奇了,怎麽?不去守着你家那位閉關麽?」

「去去去,別胡說,衛無恙什麽時候成了我家的了。」說話的那少年聲音輕佻不羁,俏皮得很,「我閉門思過前去問過,他說過要出關還要幾日的。反正還沒出關,我這裏先吃兩口了再去找他也不礙事呗!」

「這麽快!?」

衆人的聲音驚愕萬分。

「是啊。」

「這、這也太快了罷!?」

「就是!我來算算!」

遠遠地,白清迩見到了那其中一個弟子掰着手指似是在算什麽。

「衛無恙進到山莊也就兩年不到些,結果兩個月上築基,四個月上開光,五個月融合,六個月就又要入心動……」

這進展卻是是快得驚人了,花費兩年才堪堪入得築基的白清迩瞧衛無恙這樣的天賦,怎麽都只能說上一句望塵莫及。

「哎,真是羨慕衛師兄……」

一個弟子似是給打擊到了,垂頭喪氣地嘆道。

「哎!你剛進來不久沮什麽喪!我們還沒沮喪呢!」

「就是!喏,你看你這不成器的師兄。」說話的那弟子以着沾滿了雞油的手指向那嘴邊沾滿油腥的溫晚泉,「他跟衛無恙同日如師門,結果衛無恙都要心動了,他才開光。他都不急你急個什麽勁兒!」

「那啥,溫師兄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一弟子弱弱地插話道,「師兄你……不兩年多了……還停在開光麽……溫師兄……似乎……離融合不遠了……」

「你怎麽說話呢!」

……

那一群人嬉鬧着,開心得很。

說起來倒教白清迩想起了他與自家東苑的那一幫師兄弟了,他們也是似這樣其樂融融歡樂得很。

「不過啊……」

那被嘲笑了的師兄抓過另一只剛剛烤好的雞,挑開了個話頭。

「什麽?」

衆人看上去似乎都很好奇。

「都說入了心動期的人七情六欲會澎湃非常,你們說若是衛師弟入了心動,他會不會還是那樣一副沒表情的臉孔?」

「我覺着想不出來。」

溫晚泉是第一個接話的。

白清迩瞄了眼站在他一邊的衛無恙,只見那比印象裏稍年輕幾歲的衛無恙表情仍是平淡得很,只輕皺了皺眉頭,便是什麽反應都沒有。

的确,是難想象這樣一個好像心中無物的人會有情有欲、為情愛癡纏的樣子。

不過……

白清迩想到了那個謠言。

白清迩想着正有了幾分悲愁之際,衛無恙有了動作,不再是在遠處偷聽,而是徑自朝着那邊談得火熱非常的師兄弟們走了去。

「噗!咳咳咳咳!」

一個弟子注意到了衛無恙,登時一副象是見到了什麽牛鬼蛇神般地表情驚得連忙将他嚼着的雞肉噴了出來。

那溫晚泉險險躲過,聲音不大樂意:「幹什麽呢?見鬼了啊你?」

說罷,溫晚泉連忙轉頭。

即便是進到了聞雲鶴的座下,可眉眼之間那份不安分仍是沒有消散分毫。

「哇!」

見到了衛無恙,溫晚泉吓了一跳,覺察到自己手上還拿了個雞翅膀,他連忙将雞翅膀丢到了地上而後跳了起來,以鞋子輕輕挑挑地上的樹葉子用以掩埋罪證。

「你、你不是說要過幾日才能出關麽?」

「……剛剛出關。」

衛無恙的反應平淡得要死,怎麽都看不出來他象是個上了心動期的人。

「那你……升了沒?」

溫晚泉試探地問道。

「升了。」

淡道,衛無恙眸光掃了一圈那些還拿着雞身上各個部位的幾個師兄弟,那幾個師兄弟連忙将雞肉扔到了枯葉堆裏抹了抹手站起了身裝作他們什麽都未做。

「此處記得打掃幹淨了。」

瞄了眼那幫神色慌張的師兄弟們,衛無恙只淡淡叮囑了聲就那樣抓着溫晚泉尚且油膩膩的爪子一道離開了這個小林子。

抓着溫晚泉走了一路,直到近到他倆的寝室,溫晚泉才搖了搖他二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咕哝道:「我手上有油。」

「嗯。」

衛無恙淡淡地應了聲,忽地停了腳步,害得溫晚泉一個不當心就鼻子撞上了衛無恙的背。

溫晚泉那小巧的鼻尖登時有些泛紅了,他輕皺着眉頭揉了揉自個兒的鼻尖。

衛無恙見狀松開了他的右手,白清迩偷看着衛無恙。

衛無恙仍是那張沒什麽變化的臉,眼中更是沒什麽波瀾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沒多說什麽,衛無恙靜靜地看着溫晚泉半晌,然後靜靜地從懷裏掏出了折疊得極好的一塊雪白的帕子,然後他緩緩抓起了溫晚泉都是雞身上油膩膩的油的手,極為細心的以着白帕子給溫晚泉的手一根根地擦幹淨了。

溫晚泉不掩驚愕:「你的手……不擦麽?」

衛無恙沒說話,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有說地再用那塊絹帕靜靜地擦淨自己的手,而溫晚泉則仍是狐疑得很,卻也沒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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