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回、魔障其六
「這燈芯也沒什麽奇怪的啊,我打掃石室時見過,這不是挺正常的?」
「若是輕而易舉就能發覺,公子就不會中計了。」
不遠處的衛無恙仍在苦苦掙紮,最後還是強行施法強行動作自己的身子,這才得以勉強站起。外頭的喧擾已漸漸遠去,白清迩便見衛無恙搖晃着不穩的步子費力地跑出了石室。
外頭有着打鬥過的痕跡,還有不少師兄弟受傷倒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柄失了控的虛泉到底是哪兒來的本事竟能造成如此局面。
循着打鬥的痕跡,衛無恙一路追去,白清迩他們緊跟其後,随即來到了竹林深處。
不遠處,只有溫晚泉一人與那柄虛泉相博,多餘的師兄弟早已因不敵而被溫晚泉斥去尋另外三名師兄了。
此時溫晚泉的修為其實也上到了元嬰,在山莊裏頭一幫師兄弟裏頭也可說是僅次于衛無恙的境地了,可偏偏此時的他看着也是陷入到了苦戰之中。他身上的衣服已有幾處破損,猩紅染了他的衣衫,瞧着甚為狼狽不堪。
「燈芯裏被加了些東西,是能夠攪亂人心緒的東西。因為加的量極少,所以很難給人察覺,也是因為這樣所需時間也多了些,不過公子日夜待在那間石室裏頭,聞那味道半月有餘,足以給公子造成影響了。」
「可衛無恙閉關修煉的時候就連溫晚泉都進不來,何況是別人。中途下手肯定不可能,可要是要提前下手,那個人怎麽知道衛無恙什麽時候要閉關?境界提升之事除了修行本人知道,旁人根本不會曉得,依衛無恙的性子又不會是四處宣揚的人,最多就是要閉關的時候吩咐一聲就把自己關起來了,這當中應該沒有那功夫給人做手腳才是罷?」
光景變化間流逝過的那些個片段裏,衛無恙次次皆是如此,無一例外。
「公子次次皆是在那間石室閉關的。」
白靈鹫以着沙啞的聲音如此說道,白清迩随即就明白了。
「你是說那人是早早地就對這燈芯下了手腳!?可、可他就不怕會有旁的弟子進來麽!?」
白清迩愕然。
搖了搖頭,白靈鹫輕嘆道:「公子自元嬰之後差不多年年要來此,元嬰之後閉關所需時間就不同之前了,動辄便是要三四個月,因此山莊上下也都默認這間石室就只給公子一個人用了。即便是有弟子進來用,這燈芯所能做的不過是攪亂人的心緒,那些弟子最多不過是走火入魔,但修為低的至多是修為滞留,影響不大。」
「那衛無恙他怎麽身體沒力還……虛泉失控?」
白清迩問着,他轉頭看向衛無恙,只見那早已失了鎮定的衛無恙咬着牙朝着已有些疲乏了的溫晚泉沖去,兩人費力地與那虛泉對陣。沒了法器的衛無恙許是受那燈芯的影響,使出來的法術竟沒什麽威力,瞧着也不過是往日的兩成左右。
「燈芯只是個引子,目的就是要公子心虛紊亂,才好使那虛泉上被人下了的咒術起作用。」
「虛泉上被下了咒術?」
白清迩不由得一陣愕然。
「不錯。」白靈鹫颔首應道,「是到後來,公子才察覺到的。那虛泉上被施的咒法也不曉得是從那本□□上偷得的,卻是陰毒得厲害。公子的神識只要有些許可鑽之處,這施在認主了的虛泉身上的咒術便會起作用。」
認主是發生在高品級法器與有相當修為的人之間的,一旦法器認主,使起來也就如呼喝自己的手腳一般便捷。
「神識混亂之際最容易想到的便是對那人而言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只要公子想到那個人,虛泉就會被咒術逆轉,占去公子的□□成的修為法術,直至殺死那人為止,法術不得消除。」
也就是說在那個當口,衛無恙腦中所想皆是溫晚泉。正是情深,所以才給溫晚泉帶來了殺生之禍。
白清迩看向那不遠處的兩人,該是修為法術高深的衛無恙此時對面那柄占去他絕大部分修為法術的虛泉竟是無一點辦法,兩人狼狽不堪。
「既然虛泉是衛無恙的,還認了主,那為什麽……」
白清迩看了眼自個兒手上握着的那柄亮着明黃色劍氣的虛泉,怎麽都不清曉一件事兒了。
都說衛無恙五十年未曾在人間出現,也正是因此世間衆人才都信了衛無恙已死一辭,若是如此,他與衛無恙到底有事如何結識的?
為何這柄該是認主了的虛泉此刻卻能為他所驅使?甚至還被衛無恙施了護主的法術?
「我……先确認下,我……不會是衛無恙與溫晚泉兩個人的孩子罷?」
這可能性該是不可能,只是白清迩除了這一可能也再想不到別的了。
此話一出,白靈鹫登時沒能忍住,許是被自個兒的口水給嗆到了罷,白靈鹫連連咳了幾聲。
「當然不是!公子與溫公子都只有對方,又皆是男子,怎的可能會有孩子!虛泉确實是認主,只是……」
白靈鹫說着沒了聲音,白清迩奇怪地看向了他,只見白靈鹫臉上盡是難色。
「……詳細的,我也說不清楚,不如待此次事情結束了,要公子為你解釋罷。」
白清迩想想也是,他在這幻境裏頭都不知道困了多久,不過從他嘴巴幹渴、肚子饑餓與身子虛軟無力的情況看來一天肯定是要有的了。
「嗯。」白清迩颔首,「你說得對,這樣不吃不喝我最多也就只能堅持三天,還是快些找到衛無恙才好。只是……都跟到這兒了,為什麽還是沒找到衛無恙的影子?」
「因為至此,還不算是公子最大的心魔。」白靈鹫瞟了眼那狠狠推開了要為自己擋劍的衛無恙、被虛泉一劍貫穿胸膛的溫晚泉,垂眸輕語道,「到此刻為止,公子只是傷心;知曉自己被山莊裏的人算計,公子只是憎惡憤恨;而待公子堕魔,禍亂人間而致溫公子以魂魄之軀為護他而致自己魂飛魄散,這才是公子最悔最恨最走不出來的一道關卡。」
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兩句話,卻教白清迩不禁心疼起了那個曾讓白清迩懷疑是否是無情無愛的人。
白清迩他們稍稍走近了些,便見那柄沾了血的虛泉黃光閃爍了幾下,随即平複下來,沒有動靜。
「無恙。」
溫晚泉胸口處的黃衫被猩紅所染,被汗濡濕了的青絲貼着他由着數道劍傷、被血污所染的臉,平日裏話說個不停的紅唇此刻沒了血色,因無力而顫抖不停。
「嗯,我在。」
抱着那奄奄一息的溫晚泉,衛無恙眉頭緊蹙難掩其心中悲愁。
「又來了,眉頭皺得這樣深。」溫晚泉動了動他的手要伸手去戳那皺起的眉心,可奈何四肢無力,溫晚泉動彈不得,「我最不喜看你這苦大仇深的模樣了,你一直如此,如何開心呢。」
溫晚泉吃力地淺笑着,眉眼間盡是擔心。
「……若你不死,我……」
話欲說下去,可溫晚泉卻勉強搖頭制止了他。
「……是你說的,生老病死,方為天道,我只是應了天道。」
「那你呢!?你也曾說過上到金丹不老不死要與我一世逍遙的不是麽!?」
衛無恙難得地情緒激動起來了。
溫晚泉痛苦地将眉頭擰到一塊兒:「無恙,何必自欺欺人。你們老說喝酒誤事,要我戒酒,果然也是對的……早時我要是沒有喝醉給你透露心思,今日……你也不用難過了……你喚作無恙,本該是要無憂無愁的,卻是被我累了;師尊給你批命,給你賜號冥塵,要你遠離紅塵,果然……」
溫晚泉無力幹笑出聲,眼皮子已是無力地開始打起了架。
「衛無恙……」
那人聲音細若蚊蠅,他唇皮子輕輕翻動,卻因無力而教白清迩難以聽清。
衛無恙皺眉抿唇,稍有遲疑便垂首将耳朵湊至溫晚泉唇邊。
溫晚泉該是說了什麽,可白清迩卻不曉得。
那話說罷,便是溫晚泉力竭之時,那手輕輕掠過衛無恙的臉,随即無力垂下,那往日笑談風聲的人再無一點生氣。
衛無恙怔怔地抱着那人,不停地喚着那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只是死人豈會能回話?自是沒有反應。直到此時此刻,衛無恙這才清楚知道他懷裏這人是死了。
被虛泉占去的□□成修為法術此刻盡回到了衛無恙身子裏,不同尋常般的淡薄、初次暴怒了的衛無恙似瘋了般哭吼出了聲,一拳錘向地面,地面龜裂,衛無恙的手也出了些血。
這之中,最為可笑的是,溫晚泉為了不連累其他人而特意一個人沖去了竹林,而那些被弟子直到衛無恙抱着溫晚泉的屍體回到屋舍裏為止,另外三個苑的大師兄沒有一個是去到竹林的。
白清迩死後,衛無恙便将自己關在了屋子裏,不顧渡劫之日将近而不停耗費自己的法力去尋找溫晚泉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