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回、魔障其七
說來還有個棘手的問題。
被虛泉刺穿胸膛的白清迩受虛泉劍氣所傷,連帶魂魄一道被撕裂了,因而衛無恙要尋的是化作碎片了的白清迩的魂體,而非一個完整個體,這其中困難可想而知。而尋碎片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就是尋到魂魄碎片後如何将之合為一體。
衛無恙花了十數日尋齊了溫晚泉的魂魄,可是卻怎麽都沒法讓其合一。雖能拼湊起來,可就好比是縫合的碎布,那道縫補的疤尚在。要讓那些留在魂體上的疤去除,需得喚醒溫晚泉的意識,而這也正是拼湊魂體最為困難的一步。
衛無恙用盡了所有法子都未能喚醒溫晚泉的意識,非但如此,有幾分絕望的衛無恙還在翻找所有書籍尋法之際在書中尋到了些許的可疑之處。
衛無恙聰明絕頂,細細推想之下一切起因經過便給他推測出了□□,剩餘的一二便是何人所為、為何而為。
要猜想是誰并不困難,因為能做此事的便只有芒寒山莊裏的人。
一想溫晚泉拼死也不想虛泉傷及衆師兄弟分毫,而這之中甚至有人要害他們二人,再一想到後來那些師兄弟們的作為,衛無恙心魔湧起。
該說是命運捉人,好死不死,渡劫之日偏偏就是在衛無恙為心魔所擾的這幾日裏來的。
衛無恙要應的劫,是情劫。
雖看似淡情寡欲,可衛無恙卻是個死心眼的。他日日所思所想都是為的山莊裏的背叛算計、溫晚泉的死諸如此類的事,如此種種,衛無恙終是沒能渡劫,甚至越陷越深難以自拔,最後為心魔所困,堕魔、引人間浩劫。
*
近一個月的浩劫,衛無恙這一怒幾乎殺光了山莊裏修為在心動以上的弟子,山莊之外的其餘修士也自是死傷不少,到了最後還是五大世家為首的師尊們以損耗自身修為為代價,結以陣法壓制了衛無恙。
那一刻,衛無恙拼湊了許多個日夜也未能融合的溫晚泉的魂體許是感知到了衛無恙性命攸關罷,竟是奇跡般地合到了一塊兒附在了他自己的仙劍上,在結界将完成之際從那僅餘下的一點縫隙中竄入,以最後一絲力氣再借由仙劍上下的護主之術,堪堪護得了衛無恙平安。
雖是護了衛無恙的平安,可這次溫晚泉的魂魄連帶仙劍一道碎去。
得免一死的衛無恙攜着溫晚泉的屍體逃出生天,又得魔道衆人奉為君上一統魔道。
雖說是被奉作了魔君,可衛無恙也未專心處理過魔道裏的事,那些事情全數交由了心腹去辦,而他便是專心地利用了魔宮裏的一個有奇異功效的洞窟存放好了溫晚泉的屍身,安置好他帶走的溫晚泉的元神,設下結界後便離宮四處搜尋溫晚泉的魂魄碎片。
他尋遍了天地間,可無論他如何尋找一共也就只尋到了一片魂魄,剩餘的再找不到丁點兒。
怎麽想那剩餘的魂魄應該都是化作了灰燼,可是衛無恙卻分毫不往那一處想,該說是自欺欺人罷,他不面對現實,只癡癡念念地繼續在天地間尋覓徘徊,然,不存于世間的東西又豈會輕易給人尋到?
後來,衛無恙不經意間便去到了芒寒山莊的後山,他看着那已然荒蕪的一切,許是往事種種浮上心頭,他便以法術将那本變作了一片廢墟的後山還原作了以前的樣子、設下結界而使得無人可進。
驚雷狂風還是烈日霜雪,衛無恙獨坐在林間不停地施法尋溫晚泉,甚至不惜用上了禁術。一次一次,卻此次失望,衛無恙再是清冷,可此刻的他瞧着與往昔判若二人。
覺着難過得心中酸楚不已的白清迩在一旁看着,漸漸地感覺有些體力不支了,本就渴極了的喉嚨至此刻也幹得似是要燒起來一般再難忍受。
就在他要有些站不住的時候,忽地,白清迩發覺幻境輕微地晃動了下。
「!」
是他眼花?
白清迩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幻境仍是像蕩起了漣漪一般,幻境一圈圈地輕輕晃蕩着,下一刻,便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幻境登時變作碎片,零散落下,濺在地上化作許多淺色光點。
不曉得外界已是過了多久,可白清迩覺得怎麽也該要有兩日左右了。
久未飲得一滴水的喉嚨此刻幹得難受,他的肚子早已餓得沒了感覺,身子也是疲軟萬分,全是靠着毅力硬撐着的。雖強撐匆匆着看過衛無恙堕魔的前因後果,可要是這之後還要繼續被困衛無恙的幻境之中,白清迩是真沒信心自個兒還能撐下去。
「衛無恙!」
這時,在這個時間段該是死了的溫晚泉的聲音乍然在屋中響起,衛無恙聞聲睜眼,本只有他們三人的屋中忽地又多了個溫晚泉。
這是怎麽回事?
白清迩對這忽地就擋住了自個兒視線的溫晚泉只覺着一陣狐疑。
「……怕是境中境。」
「境中境?」
白靈鹫颔首:「不錯。所謂境中境就是像公子那樣,擺脫不過心魔,為魔障所困之間給自己設下幻境,即本人妄想出一個最美好的空間從而逃避現實。」
所以,于衛無恙而言,這就是他覺得的最好。
「衛無恙,我們要去釣魚,你去麽?」如此問着的溫晚泉臉上倒沒有邀請的誠懇,反倒是有幾分調笑的意味。
溫晚泉他們釣了魚是要做什麽白清迩清楚,該是與他和衆師兄弟們一直偷偷幹的事兒相差不多,自然衛無恙是不會應允了去的。溫晚泉與衛無恙相處多年,自不會不曉得這一點。
八成……是故意要逗衛無恙玩的罷。
分明是幻想出來的人,可卻與真人無異。
白清迩不知道這是因衛無恙法術高的緣故,還是因為……
「……怎麽不說話?不會因為我們釣魚你就生氣罷?以往你可沒那麽容易動氣的!」
溫晚泉聒噪得很,衛無恙沒坑一聲他卻叽裏咕嚕說了一通。
「……我随你去。」
沉默了半晌的衛無恙卻說了以他性格絕不會說的話。
「嘎!?」
溫晚泉顯然有些措手不及。
「……我随你去。」
「不、不是……這、這違反山莊規矩的!你、你……」
衛無恙未接話,他定定地看着溫晚泉,眼中有一抹淡淡的情愫飄過。
溫晚泉被他這一看看得渾身不自在,他別過頭,輕聲咕哝道:「……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是在作、作弄……」
末的二字輕不可聞,還是被溫晚泉硬生生地吞入了腹中。
「不是說要釣魚麽?随我來罷!今兒個我溫大爺便給你見識見識我的本事兒!」
說着,溫晚泉說話的強調竟象是在唱京戲似的。
場景瞬變,白清迩他們眼前忽現小溪流水,此處青山綠蔭,風景絕好。白清迩在山莊這麽些年可從不曾見過山莊附近有這麽一處地方。
溪水潺潺間,偶有魚兒躍出水面,落入溪水中時又有些許水花濺起。陽光灑在溪面上,波光粼粼的,美得很。
「無杆無餌,你如何垂釣?效仿姜太公?」
「嗨,那種的太沒效率,瞧我的。」
溫晚泉說着,随即撩起自個兒衣袖褲腳,噔噔噔地沖向了溪中開始與那溪中的魚兒搏鬥。
「喏!多方便,這麽快就上鈎了!」
那人抓着一條肥魚朝着衛無恙揮喊道。
「你那分明是抓魚,哪裏說得上是釣魚。」
衛無恙說着,只見他指尖輕勾便有一條魚自溪中冒出,直直地朝着他飛來,下一刻便掉在了衛無恙的腳跟前掙紮着搖擺着它的魚尾。
「以法術抓魚豈不更是方便。」
「那還有什麽意思啊!?這種事情就得像我這樣才好玩嘛!衛無恙你呆站在岸上也不嫌無聊,一道下水呀!」
溫晚泉濕透了身子,站在陽光之下,笑得璀璨奪目。
衛無恙沒實時答允好或不好,沉默了片刻,白清迩見到他的腳稍稍地動了下。
這個幻境裏頭的衛無恙做的事情盡是些不符他性子的事兒,原因為何,白清迩只稍稍動了動腦子便了然了。
怕是再失去後才知曉珍惜,衛無恙怕是在後悔,後悔他當年與溫晚泉一道的時候為何沒有陪在溫晚泉身邊;即便是胡鬧也好、違反山莊規定也罷,至那一刻,衛無恙開始後悔了,所以才造出了這樣的幻境想要與溫晚泉一起。
衛無恙待溫晚泉如此情深,只怕……
自己是沒戲了。
虧他之前見衛無恙待他那樣好、那般暧昧,還以為……
!
忽地,白清迩回過了神,一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麽些個心事,他不由得有些愕然。一個不當心,白清迩手中握着的虛泉铿锵落地。
幻境又起了浮動,不遠處站在溪水間的溫晚泉仍在那裏呼喚着衛無恙下水,而衛無恙則是在虛泉落地的瞬間,猛然回頭看向了白清迩他們二人。
「白靈鹫?還有這個……」衛無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番白清迩,他看向白靈鹫,「你們何故在旁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