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記了,還是故意的,或是每回他帶女人來,都是這麽着,為了好心地促進他們的感情。束河把粥往他面前一推,說:“我不吃了,你吃吧。”她清高着呢,她想。宋熙正也不推讓,也沒有要勸她的意思,剛吃下一口,便蹙着眉頭道:“怎麽有股怪味呢?不會是馊了吧。”
“不是說早上才做的?”
“真的,”宋熙正說,“你嘗嘗。”
他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她抿了一口,說:“沒有啊?我怎麽覺得好好的呢。”
“既然好好的,為什麽不吃?”宋熙正擱下碗,問。
束河用手指橫抹過嘴角,看他一眼,埋下頭,手交叉地放到桌上,左手撫着右手臂,有種被生生擒獲得絕望感。他比她的頭更低一點,勾下去看她的臉,說:“吃吧,我又不嫌棄你。”束河被他看得心虛,機警地回道:“我感冒了,好幾天了。”他笑起來,背靠到椅背上,用手枕着頭,睇視着她,說:“要不要吃藥,我這裏有。”束河翻了一個白眼,愁不住笑了起來,說:“你真是的,跟一個女人較什麽真。”
飯後,宋熙正問:“要不要睡一會兒?”束河心一驚,來了。問:“睡哪兒?”宋熙正帶她去了西邊的—間房,說:“這是客房, 被子都是幹淨的。”束河畏葸不前,關鍵時刻,倒有些害怕起來,站在房間門口不敢進,問:“你呢?”宋熙正一屁股坐到床上,說:“你覺得呢?”束河簡直難為情死了,一只手扶到門框上,用指甲去摳包邊的木頭,留下了一些深深淺淺的印子。她嘟哝道:“宋熙正你好可怕哦。”宋熙正玩味地看着她,說:“更可怕的還在後面。”他簡直是在跟她調情。她邁着貓一樣的步子走進屋裏,靠到化妝臺邊,雙手墊在後面,對他的話滿懷期待,臉上卻還裝得怯生生的,問:“有多可怕?你可別吓我。”宋熙正站起來,從她身邊走過,不小心擦到她突出的胸,說:“車子在太陽下面暴曬了一天,你等會兒坐進去,你說那滋味可不可怕?”說完就走了出去,把門帶上,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徒然留下束河在那裏坐着雲霄飛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滿是剌激在體內,又無法乘着欲望飛到天上。空歡喜一場,略帶下流的空歡喜。她開始懷疑,難道他真的只是帶她來拜拜?
她一向認為,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去開房,卻不跟她上床,那是對那女人極大的侮辱。那男人以為自己是紳士,那女人卻以為是那男人看不上自己的身子。連身子都看不上,更別談什麽身子以外的事情。之所以說是“以外的事情”,說得那麽複雜,其實是因為她不想提“愛”這個字。她現在把這個字看得很輕賤,她深深感到“愛”過後就只能“唉” 了。感嘆詞罷了。還是身子實在,與她的思想互補,又可以分開,完全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往些年她不這麽想。她現在是破罐子破摔出了新思想。
她一頭栽到床上,倒還真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見—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務生推門而入,問她:“要打掃麽?”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渾身一顫清醒了過來。後來,也不知是多久,她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就在窗外,問:“少爺,要吃晚飯麽?”
“不吃了,還有別的事情。”
她坐起來,看窗外的天色,一時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走出去,院子裏一人也沒有,好像方才在屋裏聽到的是兩只鬼的耳語,甚是可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喚了—聲:“宋熙正。”
“這裏。”宋熙正的聲音從一間屋裏出來。她循聲而去,見他在書房裏玩電腦,走近,問:“你在幹什麽?”
“看股票,”他說,“我剛叫你睡覺是怕你無聊,我得看一會兒股票。”
“哦,”她突然舒了—口氣,怪不得剛才—直在看表。“待會兒我們就去古廟麽?”她問。他關上電腦,說:“現在就去。”
他開車帶她過河,去到千年古廟。千年古廟實為“光嚴禪院”,又名“古寺”。建于晉代。四周有古柏、古楠、古杉、古銀杏等珍稀樹木。與青城後山連接,可謂是依山傍水。它的名聲早已在外,香火甚旺,哪怕不是初一十五,依然香客不斷,遠來的人,都自己帶上了幹糧,吃完後靠到樹下聽和尚誦經,也是對心靈的一種救贖與慰藉。他問束河:“你是真信佛?”束河點點頭,說:“信了好些年了。”
“信它有什麽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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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很安心。”
“就是這樣?”
“嗯,”她說,“做什麽壞事都不怕,反正想着還有它可以袒護我。”仿佛在開玩笑,其實她說的是真的。她這樣有目的地去信佛,只怕會适得其反。但她沒想那麽多,覺得佛不會生她的氣,佛也會生氣,就不會成佛了。興許佛在她的面前,也會被她說得個理屈詞窮。
宋熙正撇下嘴角,說:“若真是這麽好,那我也信佛好了。”
“對,你也來信,到時我們可以一起來拜拜。”她順水推舟,多多制造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束河點了四盞油燈,每一盞下面壓着一個名字,他指着一盞問:“這是你媽媽?”
“嗯。”
他指着另一盞問:“這是你爸爸?”
“嗯。旁邊那盞是我奶奶。”
他指着最後一盞問:“這是誰?”
束河不語。上面寫的是:顏子樂。
他問:“這是你喜歡的人麽?”
束河還是不語。“你果然有喜歡的人啊。”宋熙正感嘆道。束河突然絕得對不起眼前這人,有種當着他的面偷情之感。太不放他在眼裏。她說:“一個朋友,去世好多年了。”“是麽?”宋熙正懷疑地看她,說:“死去的人既然已經死了,活着的人就應該更好地活。我還以為你會寫我。”說得束河很愧疚。束河說:“對不起,我沒想那麽多。”宋熙正拍拍她的頭,說:“我哄你的,我又不信佛。”束河用手去捂宋熙正的嘴,說:“別別,別在這裏說這些,佛祖會生氣的。”宋熙正把她的手拿下,說:“反正我不信佛,報應也只是報到你身上,怕不怕?”束河白他一眼,說:“冤有頭債有主,幹嗎報到我身上?” “因為,信則有,不信則無。”束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在他的手裏握着。
一棵參天古木上系滿了請願的紅布條,上面寫着歪歪扭扭的字。束河踮着腳尖看,讀出一句來:“但願減肥成功,紅紅。”她笑道,“減肥對于女人來說果然是人生頭等大事啊。”宋熙正把她拉回身邊,說:“如果是你,你會寫什麽?”她歪着腦袋想了想,偷瞄他一眼,想到剛才的事,有了經驗,說:“我寫你。” 宋熙正說:“我?寫我什麽?”“希望宋熙正早日從重慶回來”“那樣想見我?” “是啊,沒有你,我怎麽去公司上班呢?我可不想擠公車。”她把話說得很俏皮,亦真亦假,宋熙正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當是懲罰她,她“哎喲” 一聲才意識到,手還在他那裏。她的呼吸一下子失去了韻腳,是一朵突然大風吹散了的蒲公英,朝四面八方飛出去。這是除了顏子樂以外第一次有異性握她的手,她簡直有點情難自控。她羞澀地說:“我說着玩的。”“咚——咚”,古廟的大口鐘像只巨獸發出怪嗔的呻吟,如加西莫多萬般悲痛地呼喊愛人的名字;又像收魂鎖,突然把她的魂魄從游離的狀态裏給收回來,重重地墜入身體,心不由得往下沉。她喃喃地說:“已經這麽晚了。”
她還真舍不得回去了,想和他待在一起。同當年想和顏子樂待在一起,是一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