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清閑的日子沒過幾天,謝硯就忙了起來,準确的說是,中文系會寫毛筆字的教授們都跟着忙了起來。Z大的傳統,每逢大型活動,邀請函都由教授們執筆,年輕的教授裏字拿得出手的也就謝硯一個,是以每次要寫邀請函時,謝硯總是分到份數最多的那一個。

沒辦法,老教授們資歷和年紀都在那兒擺着,謝硯也只能認命的抱回一疊邀請函,在家裏閉門寫字。

趙無眠今天休班,早上買了菜過去謝硯家,卻沒看到謝硯人,就有些奇怪。挨間敲了房門,在走廊盡頭最裏的一間門得到了一聲“請進”,大抵是書房,他遲疑了兩秒,才推開了房門。

這幾日謝硯都是賴在他家不走的,甚至還有搬進他家住的念頭,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相處的這幾日倆人也沒有多膩歪,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忙謝硯在陪他,亦或者謝硯在寫論文,而他在做飯。就像是尋常人家,菜米油鹽,一日三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謝硯的書房他沒有進去過,總感覺他認識的謝硯已經很一覽無遺了,只是推開這扇房門,他才知道,原來他對謝硯的百般注解和識讀,甚至不足以構成萬分之一的他……

謝硯的書房采光很好,比客廳布置得更加的古色古香,一眼掃過去,滿牆紅木書架整齊擺放的書籍,文房四寶陳列的書桌,擺設着幾件小物件的博古櫃,牆壁上挂着山水畫,案頭畫缸青花釉裏紅,擺着幾軸大概是字畫一類的卷軸。

唯一比較不搭的大概是牆角琴架上的吉他,還有桌邊放着的電腦。

書桌上現在很亂,電腦占據了一角,筆挂上的毛筆被取下了兩三只,都在一邊的筆擱上放着,硯臺裏的墨色濃稠化不開,堆滿了書桌的紅色邀請函都攤開晾在那裏,各種寫滿字的草稿随手鋪開,連個落眼的空地都沒有。

謝硯剛好把手邊這一張邀請函寫完,吹了吹扉頁,才擡眸看向趙無眠,視線觸及趙無眠一臉的若有所思,他又看了眼自己亂得不能看的書桌,就有些不自在:“有點亂……”

“其實平時,我的桌子沒這麽亂的。”

只是他練字或者作畫時,才會比較亂而已……

“我在想。”趙無眠走過去幫忙把字跡已經幹了的邀請函疊起來,整理出了一小塊的活動位置,“我家的書桌,怕是不夠你用的。”

謝硯書房這張書桌極大,能容三四人,謝硯一個人都不夠用,更別說他那張書桌了。

謝硯笑道:“那不如,你搬來我家跟我住?”

他原本想着要趙無眠搬進他家怕是不容易,所以才想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搬去跟趙無眠住,反正他的目的是同居,誰搬去誰家,都可以。

視線落在随手用來練筆的宣紙上,趙無眠随口道:“你好像會很多種字體。”

“如果這句話是誇獎的話,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謝硯也沒逼着他表态,反正配合趙無眠岔開話題這種事情他駕輕就熟,有的事也不急于一時。

趙無眠翻了翻手下的宣紙,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詞來誇謝硯,只喟嘆道:“是誇獎。”

“是不是很崇拜我?”謝硯拿起筆蘸了下墨,筆杆一旋,有些輕佻的點了下趙無眠的指尖。

他突然來了興致,把邀請函都放到了一邊,擡手扯了張白紙出來,懸腕落筆,倒不似他平日裏的模樣,利落的灑脫行在字裏行間,很有股子別致的味道,一鈎一劃,清隽有力。

謝硯只寫了三個字,“趙無眠”,卻用了好幾種寫法,有的寫法趙無眠甚至不認識,只覺得自己的名字從來沒被寫得這麽好看過。

“你練字多久了?”

謝硯又蘸了一下墨,想了想道:“二十多年了。”

見趙無眠眼底的驚豔和贊嘆似乎比方才還盛,謝硯沒忍住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更喜歡我了?”

趙無眠看向了案桌上的畫缸:“那些,也是你的字畫麽?”

“想看?”謝硯把筆擱下,稍微收了下桌面,起身去拿畫缸裏的卷軸,“不全是。”

“你要是喜歡字畫,博古櫃上擺的卷軸是珍藏。”

“我對字畫沒什麽研究。”趙無眠解釋道,“只是想看看你的。”

謝硯正随手拆開了一卷,聽他這麽說,便松手展開了畫軸:“運氣不行,這是我哥的墨寶。”

趙無眠看了一眼,卷軸上的字張揚跋扈,整行一筆而下,縱逸得他只能勉強辨認一部分字:“……亭下……水、空,知君為我……作……”

“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謝硯忍着笑念道,“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

“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籁,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

“水調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謝硯道,“我哥他喜歡蘇轼的詞。”

“這字……”趙無眠在腦海裏搜索了下形容詞,未果,只略有些生硬道,“很潇灑。”

“你喜歡草書?”謝硯把字卷了起來,又拆了另一幅。

“感覺很厲害。”趙無眠對字畫也沒太多的研究,要讓他點評他是說不出什麽的,單論欣賞的話,方才那副字确實很厲害,一筆連一畫,字字相連處亦落筆清晰,遞相映帶,比起醫生們自己才認識的鬼畫符一樣毫無章法的藥方,高下立見,又讓他覺得看來甚是親切。

謝硯這次拆開的是自己的字畫了,寫意山水畫,題字是“片石太古色,虬松千歲姿。相看兩不厭,共結歲寒時”。一年前他對這幅畫和字都甚是滿意,如今再看,總覺得是黑歷史,于是擡手就把卷軸合了起來:“我也會寫。”

他把卷軸放回畫缸,回到書桌前,挑了只長鋒羊毫,蘸墨,就站在書桌前,俯身落筆,筆走游龍,看的趙無眠微微有些失神。

這樣的謝硯,渾身都在發光。

等他回過神來,謝硯已經收了筆,擡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問:“好看嗎?”

他這才望向桌面,宣紙上書兩字,如行雲流水,任情恣性,倒果真是“草書”兩個字。

“好看。”

謝硯朗聲笑了出來:“誰更厲害?”

“你。”

趙無眠手裏還拿着一副謝硯的字,如今半分看字的心思都沒了,眼裏盡是謝硯肆意笑着的模樣,耳中只聞他笑聲朗朗,心裏就再容不下別的了。

謝硯聽到滿意的答案,便笑着沖着趙無眠勾了勾手。

他連筆也沒放,把趙無眠按在桌邊就吻了上去。淺嘗辄止的磨蹭着柔軟的唇瓣,眼裏的笑意盈然一室。

“不鬧了。”他親昵的吻了吻趙無眠的唇,“我要做正事了。”

一直在鬧的人分明是他,趙無眠卻也縱容的摸了摸他的鬓角,應聲道:“我去做飯。”

……

吃過飯謝硯又回書房去奮筆疾書邀請函了,趙無眠在客廳裏寫手術報告,謝硯寫累了出來接水時就湊過去看看,順帶偷個香,滿血複活再回去繼續奮戰。

寫完所有的邀請函後已經是四點多了,他伸着懶腰拾掇着拖鞋走出書房,就看到趙無眠跟人在打電話,也不知道電話那端的人是說了什麽,竟叫趙無眠笑了笑。側臉沐浴在陽光裏的趙無眠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暖色,眼裏仿佛有一汪清水,溫柔得與往日判若兩人。

謝硯心頭有些說不清的煩躁,他連步子也沒放輕些,徑直就走了過去,從身後把趙無眠給抱住了。

趙無眠楞了一下,偏頭看他,眼底笑意未收,倒顯得有些謝硯這番行徑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聽筒那端傳來一道醇厚的男聲,謝硯只依稀聽見“研究”“老師”“一起”之類的字眼,摟着趙無眠的手就一緊。

趙無眠微皺了下眉,拍了拍他的手背,把電話從耳邊移開,按了免提。

“其實這方面的病例你們醫院的成功率和治療手段都更好些,但病人家屬大概是承擔不起手術費,所以讓我們先保守治療。老師還感慨說,要是你在我們醫院就好了。”

謝硯聽清楚話裏是在談工作上的事,就輕輕吐了口氣,趙無眠看得失笑,連帶話裏都帶了幾分笑意:“如果不是細菌性心內膜炎持久不能控制,可以先保守治療,我待會兒把資料先傳給你一份,麻煩你幫我轉交吧。”

“好。”電話那邊的男人也笑了笑,“上次交流會你躲過去了,這次可躲不掉了。”

趙無眠無奈道:“你知道我不擅長講這些的。”

男人的語氣裏很是幸災樂禍,“老師跟秦院長已經說了,這次交流會的名單裏一定是有你的。”

趙無眠噎了一下,還不待他說話,就聽電話裏傳來一句“齊醫生”,然後話筒似乎便被捂住了,只有很小的應答聲悉悉索索的聽不分明。

謝硯見那端一時沒人回話,就小聲問了句:“什麽交流會啊?”

“每年各大市醫院的工作交流會。”趙無眠解釋道,“今年在K市醫。”

“那你要去K市啊?”謝硯想到了什麽,眉心皺起,“要去多久?”

“半個月。”回答謝硯的是電話那端的男人,語氣饒有興致,“無眠,你旁邊有朋友?”

趙無眠從容道:“你旁邊不也有?”

“我旁邊……”話到一半突然噤了聲,那端的男人似乎有些驚訝,“你……”

“是我男朋友。”趙無眠言簡意赅,“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聽筒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這句話裏信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挂斷電話,趙無眠轉身把謝硯攬進了懷裏:“我室友的電話。”

“我讀博的時候的研究課題是先天性心髒病這個方向,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不光是我,很多醫生都在從事這方面的研究。K市醫那邊有個病人,先天性心髒病,但他病情有些複雜,醫生們不敢貿然動手術,所以老師需要參考一下我手裏的研究資料。”趙無眠頓了頓,接着道,“院長昨天跟我提過這個事,我室友打電話過來也是為了這件事,順便提醒我年底的工作交流會。”

畢竟,工作總結這個東西要提前開始寫……

“哦,我就是……”謝硯幹笑了兩聲,佯裝無所謂的道,“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呀。”

“我知道。”趙無眠握住謝硯的手,很輕的笑了一聲,“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男朋友,我還是要跟你報備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趙醫生話變多了

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

他話都挺多的

也變得會撩了

嘻嘻,被謝硯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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