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悅

姜菀覺得頭很重,就像是在無邊的黑暗中沉淪了不知多久, 走一步如千斤重, 尋不到任何盡頭。

努力睜開眼睛,可眼皮似乎黏住了, 無論如何, 都睜不開。

直到她迷迷糊糊聽見清梨的聲音:“宋禦醫, 謝謝您,這針紮了小主就會醒麽?”

“應當如此。”宋禦醫的聲音充滿着疲累, “這已是我畢生所學,想必菀小主很快就能醒了。可惜,我還是未尋到如何解決瘟疫的法子……”

姜菀睜開了一雙眸子, 往日的眸中寶光不再, 顯得有些萎靡。

“水……”姜菀原本清甜的嗓音也變得有些沙啞,像是幹旱沙漠中的風沙。

清梨端着青玉茶杯遞過去, 心疼地看着姜菀, 眼中只有自家姑娘如今這讓人憐的模樣, 完全顧不上自己是否會染上瘟疫。

姜菀迷迷糊糊的就着清梨舉着的茶杯,潤了潤唇,喝了一小口溫熱的水,覺得頭依舊重得厲害。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在頂着自己的腦袋, 一不留神就會折了一般, 姜菀從未這般難受過。

她的手指動了動, 想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卻擡不起來, 萬分沮喪的問道:“我這是怎的了?”

清梨最懂自家姑娘,一面伸手替姜菀揉着太陽穴,一面輕聲說道:“小主莫要擔心,只是染了些小病,有宋禦醫在,很快便能治好的。”

宋禦醫站在紗幔外頭,又隔了一層簾子,他雖然看不到,但聽到清梨這麽一誇他,臉上也不禁紅了紅,幸好屋子昏暗看不清楚。

姜菀知道肯定不是小病,可她又有些乏了,眼睛漸漸閉上,輕聲說道:“清梨,我想再躺會兒。”

“小主且安心躺着吧,有奴婢在這照看呢。”清梨溫柔地替姜菀掖緊了被角,這才款步走了出來。

宋禦醫見清梨出來,連忙塞給她一個藥包。

“清梨姑娘,菀小主染了瘟疫,你伺候的時候也小心些吧,最好是莫要與菀小主有直接的肢體接觸,且在這屋子裏頭待上半個時辰就得出去透透氣,每日用這些藥煎服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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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禦醫又絮絮叨叨叮囑了一堆,這玉粹軒裏頭人本來就少,若這些宮人全都倒下了,那姜菀可就沒救了。

清梨勉強朝宋禦醫擠出一絲笑容,嘴角淺淺的梨渦載着滿腔的愁緒,盈盈施了禮:“我們都得麻煩宋禦醫看顧了。”

那淺淺的梨渦似是夜裏的一道清光,讓宋禦醫目光微微怔了怔,連忙擺手說道:“不麻煩!不麻煩!”

宋禦醫既然選擇了留在玉粹軒,他自然也屬于被封在玉粹軒中的人,在姜菀好之前,不得再踏出一步。

不過宋禦醫也不是什麽貪生怕死之人,他留在這,一是因為姜菀是他的病人,不能推卸責任,醫者仁心;二是因為姜菀身上冒出的是一種新的瘟疫,如今還沒尋到對症之藥,他留在這,可以細細研究,若想出了治愈的法子,那救的可不只是姜菀一人了。

宋禦醫想想都覺得激動。

清梨也不再說什麽,又去洗巾帕替姜菀擦額頭了。

===

在姜菀又沉沉睡去不久之後,元璟帝終于到了玉粹軒的門口。

元璟帝到底還是沒自己走着來,畢竟他才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那些奴才只敢勸他,卻也不敢違逆他。

所以最終還是将元璟帝擡到了這玉粹軒的門口。

不過議事廳與玉粹軒隔得也十分遠,所以盡管元璟帝催促着擡龍辇的小太監們一路快步走來,颠簸萬分,也還是走了小半個時辰。

這時候,元璟帝一心急切,擔心着姜菀的安危,不得不質疑為何先祖要将皇宮建得如此之大,實在太耽擱功夫了。

元璟帝到玉粹軒門口的時候,只看到玉粹軒朱紅油漆大門上,貼着兩枚白紙糊的封條,在這天際微白的朦胧中,顯得格外刺眼。

“哼。”元璟帝直接冷哼一聲,走下龍辇,撕下了封條,“封玉粹軒的動作倒是伶俐得很!”

寶公公鞠着身子說道:“皇上,這宮裏頭都是嬌弱金貴的主子,若瘟疫傳出來,不堪設想啊……這也實在是萬分無奈之舉。”

“那就把姜菀跟個囚犯一樣關在這玉粹軒中?”元璟帝冷聲說道,眸中的怒火已經蔓延得漫山遍野。

寶公公額頭滴汗,也不敢再說什麽,只盼着萬歲爺不要再折騰了,就這樣看一眼就回去罷了。

只是元璟帝顯然不甘心到了門口就這樣看一眼。

他竟然伸手去推那朱紅大門:“朕要進去看姜菀。”

“皇上,萬萬不可啊!”一衆太監都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皇上若是染了瘟疫,他們全都小命難保。

元璟帝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放心,朕可是真龍天子,哪有這麽容易染病。”

可跪着的太監們紛紛将頭貼在冰冷的石板上,顫抖着身子,俱不敢擡起頭來。

元璟帝直接揮了揮衣袍,大步走了進去。

寶公公跟在後頭,腳步擡起,卻又不敢跨過那道門檻。

他怕死,若染了瘟疫怎麽辦?可皇上若染了瘟疫,他作為大太監,也逃不了一個死字。

寶公公在門口不停的擡腳落腳,來回踱步,糾結得眉頭都快擰掉了。

玉粹軒裏頭的宮人們都忙着照顧姜菀,也并沒想到有人敢撕了封條直接走進來,所以也沒給大門落鎖。

當守在院子裏的小卓子看到皇上走進來的時候,已經驚訝得嘴都快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幸好宋禦醫已經睡下了,不然元璟帝看到他,玉粹軒中又要彌漫着一股子酸味了。

元璟帝直奔姜菀的屋子而去。

走到隔扇門前,元璟帝沉吟了半晌,剛剛太過擔心姜菀,以至于他心中什麽都沒有,一心只想來看她。

可如今到了屋門口,想到她就在屋子裏,突然腳步就停滞了下來。

元璟帝這才想起,他不是說過,再也不管姜菀的事了麽?

元璟帝也不明白,為何聽到姜菀染了瘟疫的消息,他會如此緊張焦灼,滿心滿眼都擔心着她的性命安危。

就連剛剛在議事的時候,只要大臣們提起瘟疫二字,他就會想起昏迷的姜菀,只要提起因瘟疫而死的老百姓,他的心就會痛一瞬。

不僅僅是因為那些老百姓。

元璟帝很清楚,是因為姜菀。

還未問過自己的內心,元璟帝就急匆匆的到了這裏,伫立在門口,他這才想到問自己一句,為何要這般在意?

不過既已經到了這裏,元璟帝也來不及細想,他吸了一口氣,最終輕手輕腳的拉開了門。

屋裏有些黑,拉了簾子,只有兩盞昏黃的油燈照着。

清梨守在外間,聽到有推門的動靜過來瞧,看到是皇上,差點驚呼出聲。

但她謹記着不可打擾姑娘清夢,還是忍着捂住了嘴,只是依舊一臉驚容的看着皇上。

姑娘染了瘟疫,玉粹軒都封住了,皇上怎還會來看她?

皇上不怕死麽?

元璟帝輕輕瞥了清梨一眼,而後目光專注地落在那藕荷色的紗幔之上,一步步緩緩地走過去。

深邃的眸光寂寂,不見半點星辰。

他擡起修長的手,撩開了紗幔的一角。

只見姜菀緊閉着雙眼,躺在那裏,安靜得讓他有些心悸。

他見過姜菀許多模樣,古靈精怪的,矯揉造作的,梨花帶雨的,坦率勇敢的,認真執着的,卻沒見過這樣脆弱的姜菀。

她肌膚如白瓷一般,白得刺眼,一頭青絲随意披散在身下蜿蜒,櫻唇已經失了血色,緊緊抿着,在昏暗的屋子裏,失了她所有的顏色。

姜菀就這樣靜靜躺在那裏,整個人脆得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消失。

元璟帝垂下雙眸,一句話也沒說,一句話也沒問,直接轉身徑直走出了玉粹軒。

他此番擺駕玉粹軒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寶公公還在大門口糾結着要不要跟着皇上進去,就看到皇上臉色沉沉的走了出來。

元璟帝的俊臉此時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半點情緒顯露,只是沉默着上了龍辇。

寶公公連忙催促着小太監們擡着龍辇快些離開,他轉身将玉粹軒的大門關緊,又将封條重新貼好,這才快步追上去。

“皇上,來玉粹軒耽擱了一個時辰,如今已經到了上朝的時辰,您恐怕是不能回德清宮歇息了。”

寶公公一面說着,一面将剛剛太醫給他的那個艾草藥囊在皇上身邊左右揮舞着,總歸能去掉些皇上從玉粹軒帶出來的病氣。

一面揮着香囊,寶公公的心中也滿是擔憂。

皇上這一整夜沒睡,也不知道皇上的身子撐不撐得住。

正擔憂着,只聽到元璟帝沉寂而難過的聲音。

“小寶子,你說,朕若同時心悅兩個人,是不是很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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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微:崽你這思想可真夠現代的啊!

元璟帝:誰讓我是親兒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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