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卷想

☆、第一幕 若念

第一幕若念

昏暗的屋子裏,兩個人對坐着。高腳杯裏的紅酒早已沒有,慕意把玩着杯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路。又想到柳傾那一張臉,講到沈路的名字都會羞澀。她問:“如果沒有韓淺,如果沒有慕意,你和柳傾,會是怎麽樣的結局?”

沈路目光深邃,看着慕意的目光久久不曾移開,說:“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慕意笑笑,像極了當年的柳傾,說:“異卵同生的雙胞胎。”

沈路苦笑,說:“你們這麽像,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怎會任由他将問題帶過,慕意緊鎖住沈路的雙眼,說:“回答我的問題。”

沈路起身,拉開窗簾。陽光一下子闖入房間,太過刺眼的光芒叫慕意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男子斜斜地倚靠在窗邊,從這裏看下去,車子宛若蝼蟻。他的笑容愈發的凄涼,說:“慕意,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麽多如果。你問我,我又何嘗不想知道*呢。”

兩個人相繼沉默。

慕意看着沈路,說:“我想要知道,到底,有沒有顧晨這個人?”

即便是殘忍,慕意也有資格知道真相。沈路搖頭。定定地看着慕意的雙眼,說:“從頭到尾,顧晨不過是我們叫人假裝的。為的只是能毀掉柳傾。”

毀掉嗎?只怕還沒有來得及,柳傾就自己走了。

誰是誰非?有誰能夠說得清楚。

時間沉澱過後,沒有心傷,沒有難過,有的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她笑,笑自己癡傻,笑自己的天真。慕意從自己随行的包包裏将手機掏出來丢給沈路。背對着沈路,慕意閉上雙眼,眼淚順着臉頰流下。雙手攥緊沙發,沙發的皮都變了形。

沈路拿着手機的手也在顫抖。他斷然沒有想過都這麽多年,慕意竟然還将當年的短信和通話記錄留着。最後一個信息記錄是兩年前,正是慕意的漫畫紅透半邊天的時候。沈路還記得,那篇漫畫很短,但是很多網友留言都說看哭了。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

景程慕家,慕意。

Advertisement

她才是那個時候顧晨的女朋友。到底,還是自己虧欠她的。

沈路将手機還給慕意,說:“你想要我做什麽?”

慕意拭去眼淚,說:“跟韓淺說,當年的柳傾就是現在的慕意。其他的,我自己自有安排,不勞沈醫生費心。”

沈路起身,看着慕意的背影,說:“好。一切,如你所願。”走到門邊,握住冰冷的門把手,他又忍不住轉身,“慕意,那我們的婚姻?”

慕意深深地吸一口氣,說:“再說吧。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往昔之事,歷歷在目,就像是一把刀将結好的痂給剖開。哪怕鮮血淋漓,哪怕痛徹心扉也在所不惜。慕意捧起相冊,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些照片都是她用電腦合成的。卑微的想要體驗一下所謂的父愛母愛,還沒有等她痊愈,他們就相繼離開她的世界。

把相冊按在心口,慕意失聲痛哭。

☆、第二幕 何見

第二幕何見

沈路當真是按照自己的話去做。

沒過多久,慕意上節目的事情也算是定下來了。她精心打扮一番,出現在演播室。

韓淺那一張臉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跟在她身後的南敏看見慕意的表情也很古怪。到底都是在職場上混了兩三年,兩個人都是足夠的淡定。等到節目錄完,南敏笑着邀請慕意去咖啡廳小坐。慕意自然是不會推辭。

午後的咖啡廳,安靜異常。

慕意坐在一顆高高的盆栽後,完美地将自己隐藏。手裏拿着一本畫冊,再看封面,不過是她前些時候才出的畫集。大概是看到來的人了,慕意合上畫冊放回包裏,起身笑臉相迎。依次握手,說:“陪我喝咖啡,豈不是浪費兩位的時間?”

四下無人,南敏再也裝不出笑容,冷笑一聲,說:“前一段時間的報道,慕意是你做的?”

慕意仍舊微笑,坦然地問道:“哪一個?”

南敏恨得咬牙切齒,說:“關于淺淺的報道。慕意,你想要做什麽?我們可什麽都沒有對你做過。你沒有必要這樣整我們。”

慕意漫不經心地回道:“是嗎?”

相似的容顏,全然不同地性格。一個眼神,一個神情都叫人看不懂。南敏沒由來地心慌。将目光移向別處,不停地喝着咖啡。一杯見底,又是續杯。待侍者都已經不耐煩,南敏看表,才過了一刻鐘。再看旁邊的韓淺,像是丢了魂魄一樣。

大概也是知道問不出什麽,南敏将錢丢在桌子上,冷笑着說:“慕小姐,來日方長。”

慕意淺笑着回道:“是啊,來日方長。”

韓淺失魂落魄地拿着包尾随南敏離開。

窗外,方才還晴空萬裏,頃刻間就是烏雲密布。這老天都這麽容易變臉,更何況是人呢?

又點一杯咖啡,慕意坐到雨停才付錢離開。甫一出門就看見沈路靠在跑車上,見她出來就迎過來。神色緊張,像是一個第一次來接女朋友約會的少年人。

慕意笑笑,說:“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沈路也笑了,說:“去問電視臺的人不就知道了。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大的度量,能和她們出來喝茶。慕意,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慕意看着放晴的天空,笑着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沈路邀請她上車,她也不拒絕。

沿途路過的風景大多都是熟識的。過了三年,大多都已經改變。愈是走,慕意的心就愈是不安定。待到醫學院的教學樓下,沈路才将車停下。為慕意開車門,牽着她的手走下來。帶着她一起到實驗室去。衆人瞧見沈路帶一個女人過來,神色暧昧。

慕意笑着回應。等到把沈路的同事都打發走才将沈路拽到走道裏,說:“你這是什麽意思?沈路,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沈路笑容苦澀,說:“就當我是在補償你好了。慕意,他們都知道我結婚了,還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妻子。”

聞言,慕意冷笑,說:“沈路,這三年,韓淺沒有少來過這裏吧。”

沈路點頭。

慕意的笑容愈是平靜,沈路的心就提的愈高。終究,她什麽都沒有說就轉身離開。沈路看着她的背影,笑容苦澀。

☆、第三幕 背行

第三幕背行

有太多的事情,紮根在心裏,再難除去。

本是夫妻,相識緣淺,單方情深。

慕意離去的那一個下午,沈路在實驗室裏做什麽都是錯。同事看他狀态不大好就建議他請假回家休息。沈路笑着拒絕。當晚,他回到家後,點一根煙。待一根煙盡才注意到坐在黑暗裏的那一抹倩影。沈路揉一揉眉心,說:“韓淺,你過來了?”

那人并沒有講話。

沈路打開燈,驚詫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女子。

慕意含笑看着沈路。

在沈路的記憶裏,慕意和柳傾的唯一區別便是笑容。慕意的笑冷淡而疏離,柳傾的笑宛若三月的春風拂過人的心田。

慕意将拟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在桌子上。她已經簽好字,看着沈路,說:“簽字吧,沈醫生。我按照我們約定的,你幫了我的忙,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沈路将筆丢在一邊,面色冷峻,說:“不可能。”

慕意淺笑,眼如同沉靜的湖面,說:“這樣不好嗎?三年前,我求你娶我不過是為了報複韓淺罷了。如今這樣的報道也出了,她的主持人的工作應該是保不住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自然是該結束這段無聊的婚姻了。”

話是這樣的自然。

沈路一拳砸在茶幾上,說:“我不同意。慕意,你當我們都是你的玩具嗎?玩夠了就扔掉?抱歉,我這個玩具還是有選擇的權利的。”

慕意神色未變,淡淡地說道:“是嗎?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見一見‘顧晨’?”

沈路臉色一變,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拿着筆的手青筋暴起,目光緊鎖住慕意,說:“別想我這麽容易就放過你。”

慕意起身,禮貌一笑,将離婚協議書裝在包裏。連話都沒有說就離開。

屋子裏彌漫着他的空氣。沈路疲憊地閉上眼,腦海中是慕意和柳傾交錯出現的身影。總是覺着有哪裏不大對勁。他拿着衣服驅車前往城垣公寓。鑰匙在三年前柳傾過世之後就被柳父柳母交給他保管。本來應該是有三把鑰匙,柳父說其中一把找不見了。他只當是他們粗心大意而丢了。而那一天,慕意進來的時候就把鑰匙丢在沙發上,這三把鑰匙才全了。

沈路抵達柳傾的家時,仔細查看每一個地方。除了上一次他們有來過之後并沒有其他的人來過。心中總是還有異樣的感覺存在。沈路到柳傾曾經住過得房間去,看見桌上有一本日記。日記本是攤開的。出于好奇,沈路拿着翻看。上面大多是記錄了有關沈路的事情。而這個本子明顯是前不久才放在這裏的。而字跡大多與慕意的相似。心中陡然生出一個想法,叫沈路覺着可怕,往後再翻幾頁,上面的照片和慕意給他看的相冊大多一樣。

當晚,沈路定了機票飛往名古屋。

風塵仆仆地趕到慕家別墅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慕老爺子坐在花園裏曬太陽。

沈路将筆記本遞給慕老爺子。并沒有從老人的臉上找到一絲的驚訝。沈路将筆記本裝回*包裏,說:“慕老,您,知道現在慕意的情況?”

慕老爺子笑着點頭,感慨地說道:“三年前小意知道你就是顧晨的消息的時候她去過景程市一次。後來我是聽人說韓淺碰到小意和柳傾,兩個女孩子跑到施工地。鋼管架子倒下來,是柳傾護住小意。只是,她自己不記得了。再加上三年前的事情,小意把柳傾的死都歸在韓淺的身上。你看到的筆記本,其實是小意的。她和柳傾呆着的那段時間她寫的。”

這一次換做沈路驚訝。

慕老爺子起身,拍一拍沈路的肩,說:“年輕人,或許你們都錯了。”

沈路渾身一震。

☆、第四幕 采訪

第四幕采訪

沈路渾渾噩噩地從名古屋回來。跟研究所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彼時,慕意的節目才在晚間黃金檔播出。她講述的畫法簡單而且明了。不少初學者采用後紛紛給慕意加了高分。不過三個星期的功夫,慕意又接到一家電視臺專訪的邀請。本是想要拒絕,卻偏偏看到制作人的欄目中是南敏的名字。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采訪的地點定在離電視臺不遠的一家茶軒裏。

記者和南敏趕到的時候,慕意已經點好茶坐在那裏等她們好一會兒了。

再怎樣不情願,這臉上的功夫都是要做足了。

整個過程,慕意顯得漫不經心。記者大概是一個新手,拿着筆的手都在發抖。等最後一個問題問出,她顯然是松了一口氣。南敏沒有說離開,小記者就坐在那裏喝着苦澀的茶。反觀那兩人,神色自然,舉止優雅。

慕意大概是看出記者的不自在,微笑着說:“你先回去吧。我和南總監還有些話要說。”

如獲特赦令,小記者再三道謝跑出茶軒。

慕意為南敏斟茶,卻是一句話都不說。

沉默擊打着南敏緊繃的神經。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說:“你這樣三番五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到底是要做什麽?”

慕意淺笑,彬彬有禮,說:“這似乎與我無關。倒是你們的臺長三番五次做與我有關的專題。這個南總監應該去問臺長才是。”

南敏啞口無言。

慕意又說:“南總監,這恐怕是南總監的最後一檔節目。總監可是要做好才是。否則,以後這個圈子裏恐怕很難再有南總監的位子。”

南敏警惕地看着慕意,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慕意笑笑,說:“南總監,你和韓小姐可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

南敏握緊茶杯。

慕意笑笑,繼續說:“韓淺,恐怕這一段時間應該已經沒有多少通告了吧。南總監,你可是她欄目的負責人呢。這個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南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上一次有關韓淺的*一出現,景程市的各大主流媒體不約而同地将這些年韓淺的事跡都報道了個遍。若是小版面還好些解釋,偏偏都是頭版頭條。電視臺為了将損失減少到最低,已經叫韓淺在家裏休息大半個月了。而南敏的工作量也只是以前的一半。

慕意笑着說:“最近韓淺的精神狀況怎麽樣?”

南敏冷笑,說:“不勞慕小姐擔心。”

“是嗎?”慕意從包包裏拿出來兩個紅色的本本推到南敏面前,“這個,勞煩南總監帶回去給韓小姐看一看。否則,她還以為是別人有意在整她呢。”

翻開紅本本,南敏除去驚愕就沒有其他的表情。

慕意禮貌一笑,挎上包包就離開。等取完車,她拿出手機看到有一條短信進來。看過內容,她笑的冰冷且妖豔。再回過去電話,那邊已經關機。将手機丢在車上,慕意驅車回到酒店。漆黑的屋子裏,慕意倒在床上,睜着眸子看着天花板。

這些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個慢鏡頭,一幕幕放映。

大概是想了太多次,表情都已經麻木。慕意疲憊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又從床上爬起來去給自己找點吃的。按開燈,過了好一陣子慕意才适應光線。草草地弄了點飯。不知道為什麽往日最喜歡吃的東西,今天吃着竟感覺苦澀。

☆、第五幕 荼蘼

第五幕荼蘼

韓淺瘋瘋癫癫地找上門的時候,慕意正在收拾碗筷。

瘋狂地拍門聲叫慕意不得不放下手裏的活兒去開門。倒是沒有想過甫一開門就被痛擊。慕意扶着額頭,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來的人以及她手裏拿着的東西。慕意靠着一旁的沙發起身。剛才頭因為被重擊,慕意看東西都有點模糊。還好,天色不算晚,尚能借着光辨別韓淺所在的位置。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驚險躲過。

慕意按下手機,電話剛一播出,聽見電話那邊沈路的聲音,她忽然覺着莫名的心安。

沙發上放着她用來壓畫的一快木頭。身後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慕意來不及思考,她拿着木頭反手拍在韓淺的額頭。

重物落地的聲音,慕意的笑容輕松。松開捂着額頭的手,她聞見濃濃地血腥味,分不清楚是自己的還是韓淺的。

她想,這一次,她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了。

又回到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慕意坐在輪椅上看着樓下的花園。

柳傾闖入她的空間,小兔子一般的表情。再三給慕意道歉。

慕意哽咽地說:“沒事。你,還好嗎?”

柳傾詫異地看着慕意,随之一笑,說:“當然很好。你呢,你還好嗎?”

慕意點頭。她還想和柳傾說着什麽,柳傾被柳父柳母叫走。轉眼間,這露臺上又只剩下她一個人。看向天邊,早已是夕陽用烈焰點紅了半邊天。起了晚風。慕意拉緊衣衫,轉動輪椅朝屋內走去。夢境陡然一變,她看見柳傾躺在血泊裏,面目猙獰。

尖叫着醒來,慕意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這些天,沈路一直守在慕意的旁邊,關切說:“小意,你沒事吧?”

慕意搖頭,掙紮着起身。

沈路将她按回病床上,說:“一切的事情都和你想的一樣。”

慕意狐疑地看着沈路。

沈路将這些天的報紙都遞給慕意。

慕意又狐疑地看他一眼,翻動着報紙。大篇幅都在報道韓淺和沈路這些年的往來。報道中淡去沈路這個人,重點放在韓淺是如何勾引有婦之夫。這不禁讓慕意想到了三年前的韓淺,若非那個時候的韓淺,她大概不會那麽快被慕老爺子召回名古屋。風水輪流轉,三年前她用這一招毀了柳傾的名譽;三年後,她用自己所謂的愛毀了自己的前途。再加上那一晚她攻擊慕意的事情也被報道,韓淺的名聲一落千丈。又有記者爆出她的精神有問題。她大概這一輩子都不要想從醫院裏出來。

至于南敏,報道裏一帶而過。不過是她這些年策劃的大多數欄目請到的嘉賓都收了人家不少的錢。這樣的人,恐怕這一輩子都不再想踏入這一行。

如此結果,慕意也算是滿意。

兩個人還是沒有太多的話,沈路每天都會過來查房。就像是兩個老朋友一樣說說笑笑。

慕意醒來的第三天,慕老爺子就親自過來給慕意辦理出院。之後,沈路就再也沒有見過慕意。最多就是聽說她在那裏有簽售會,如今她的一幅畫又能賣多少錢。亦或者是,有些記者挖出慕意的家庭背景。最後一次聽到慕意的消息,亦是叫沈路驚訝。

慕意放棄畫畫,轉而去開主題餐廳。

餐廳的名字叫做,一個人。

從頭到尾,她們是兩個人,卻只有一個人的身份。

☆、第六幕 終幕

第六幕終幕

三年前,回到名古屋之前慕意就已經察覺顧晨的不對。

三年後,去那家餐廳,看着畫慕意也就全部都明白了。哦,她好像也是才注意到,餐廳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慕”。

那三年裏,或許不會有人知道慕意是怎樣一次一次從夢中驚醒。就算是配合醫生的藥物治療也不能夠壓制住她在心底對于柳傾的愧疚。于是,她用柳傾的口氣将與沈路的一點一滴寫下來。而日記本不過是那一次她去柳傾家的時候落在那裏的。

也是回到名古屋之後,慕意才知道南敏和韓淺對于慕意的好,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或許是羨慕,或許是嫉妒。韓淺和南敏聯合起來想要置柳傾于死地。只可惜,此柳傾非彼柳傾。

人生很奇妙,帶着虛情假意的面具演一場虛情假意的戲。

從今往後,真的是一個名字,一個身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