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府門廊裏到處是懸燈結彩,張貼着大紅的“喜”字。
愛卿注意到景霆瑞的臉色更鐵青了一分,心下便十分不安,尤其此刻他還被景霆瑞抱在懷裏,都沒地兒可藏。
想着景霆瑞訓起話來,比當年的太子師還要啰嗦,愛卿只有把臉低下去,盡可能看起來是有在反省的樣子。
怎麽說,作為皇帝,私自出宮又遲遲不歸是他不對。
“怎麽?突然變老實了?”景霆瑞邁入一間設有錦帳華褥的寝房,對懷裏突然不再掙紮的愛卿說道。
“哼。你不也是變得目中無人了?”愛卿不由反唇相譏,兩人雖然相差九歲,可是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
在無旁人時,景霆瑞多少會露出他本性的一面——“桀骜無禮”,絕非大臣和宮女們稱贊的那樣“剛正不阿、奉公守法”。
因為光是對皇帝“大不敬”這一條,他就不知犯了多少條宮規、律法了。
對于愛卿的嘲諷,景霆瑞只是勾起那彎弓般的嘴唇,微微一笑,煞是好看。
可這笑容真真是讓愛卿渾身汗毛豎起,怎麽都不肯待在他的懷裏了,“你先放朕下去,你不嫌累嗎?抱着一個大男人!”
“不累,到床上去吧,末将給您更衣。”景霆瑞硬是走到床邊,才把愛卿放下來。
“朕自己來,不用勞煩将軍了。”愛卿一骨碌地爬進大床的裏側,拒絕景霆瑞再靠近一步。
“怎麽會麻煩?末将倒覺得能伺候皇上,是萬分榮幸呢。”景霆瑞出手極快,扣住愛卿的手腕,轉瞬之間,就把他壓在身下。
“你、你耍賴!大膽!竟敢對朕用武力!”愛卿試圖掙開他,可是不論怎麽使勁,也無法逃脫那寬闊手掌的鉗制。上方的身形是如此巨大,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只柔弱無用的小兔,任由老鷹叼着玩耍,頓時臉孔憋得通紅。
“皇上,您留下一份書信就喬裝出宮?到底是誰耍賴?誰大膽?”景霆瑞的手指輕撫着愛卿纖細的手腕,那裏留有繩索的勒痕。
“那個……”不提起這事還好,一說起來,愛卿便是一肚子火,嚷嚷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和宰相連手逼朕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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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納妃的事情,末将事先并不知情。”景霆瑞蹙起眉頭,明顯不悅地道。
“你少騙朕了!那日宰相問你,是否也有此意,你不是點頭稱是嗎?!”愛卿氣鼓鼓地道。
“那時,末将以為宰相大人問的是,是否同意皇上派軍去北部剿匪一事,在末将進入禦書房之前,等候在門旁的禮部侍郎王大人告知說,您們正在商議北部匪寇作亂的事,末将正好也想請皇上恩準發兵,于是才有了這個誤會。”
景霆瑞承認是自己疏忽大意,被人擺了一道,然而武将和文臣間的間隙之深,又豈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得清的?明明是一場算計,他卻只能以“誤會”帶過。
“你也太笨了吧!這麽大的事都能弄錯?!”愛卿并沒有看出其中的名堂,很想去敲景霆瑞的頭,但無奈雙手被壓得實實的!只能對着他幹瞪眼。
“是末将不對,但念及末将為您收拾宮裏的殘局,又千裏迢迢護駕有功,懇請皇上饒恕末将的烏龍之罪,準許末将随扈您左右。”
“等等,收拾殘局是何意?朕不是已經留有書信,說要去北方監督要塞建造?大臣們應當理解才是。還有,你千裏迢迢趕來是沒錯啦,可你怎麽知道朕是往南方走的?朕明明寫的是去北方啊!”愛卿盯着景霆瑞俊逸的臉龐,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皇上,所謂知子莫如父……”
“你什麽意思?!”愛卿的眉頭都揪了起來,自己還未幼稚到給景霆瑞當兒子吧?
“自您蹒跚學步起,末将就與您朝夕相對,自然摸得清您的想法。”景霆瑞倒也坦誠,“您留下書信,不過是想‘聲東擊西’罷了,而這個,還是末将教會您的。”
“呃……”愛卿頓時一呆,他就為了讓景霆瑞相信,才故意留下表明自己要去北方的書信,結果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反而讓景霆瑞猜中了他真正的心思。
這麽想來,笨的人不是景霆瑞,而是太想當然的自己,愛卿不由扁了扁嘴,冷哼一聲,扭開了頭。
“至于收拾殘局,您說是為監督要塞建造,但其實是為逃婚才出宮,宰相大人肯定會這麽想。未免産生君臣分歧,引來不必要的糾紛,末将在見到您的書信後,就閉鎖宮門,派兵駐守。對外聲稱皇上您感染了風寒,龍體不豫,需卧床靜養。另外,未免宰相大人等懷疑,太醫院每日照常送湯藥進長春宮……”
“等等!照你這麽說,朕豈不是不能回宮了?”愛卿打斷道,“他們都以為朕在宮裏頭養病呢!”
“您放心,朱雀和玄武兩道宮門,都由末将調去的人把守着,只要您別太聲張,回去宮裏是不成問題的。”
景霆瑞說得是胸有成竹,愛卿則聽得臉色不佳,嘟哝道,“弄半天,你就是要朕偷偷摸摸地回宮嘛。”
“您是怎麽出來的,就怎麽回去,合情合理。”景霆瑞丢出這麽一句。暗指皇上您不也是偷偷摸摸出來的嗎?
“景霆瑞!你放肆!”愛卿自然聽出這弦外之音,火氣又被挑了起來,“你可知‘知子莫如父’的下句是什麽?”
“是‘知臣莫若君’。”景霆瑞面不改色地答道。
“正是!可是朕卻越來越不了解你了!”愛卿顯得既氣憤又委屈地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說朕的不是!這宮裏,除了父皇父後以外,對朕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末将現在對您不好嗎?”那雙長年練武,顯得厚實寬大的手,卻是那樣靈巧地滑過愛卿微微汗濕的手心,十指交扣。
“不好!壞透了!”緊握着的雙手,不斷傳來屬于景霆瑞的力道與溫度,讓愛卿心跳加快,呼吸不穩。
他是那麽熟悉景霆瑞,他手掌上的每一道掌紋、多年練劍磨練出來的厚繭,可是……他又總覺得景霆瑞變了,變得會糊弄自己,和那班朝臣沒什麽兩樣,可是自己卻沒辦法不信賴他。
難道成為皇帝之後,真的不能再有朋友?兄弟?戀人……?
“那麽,末将要好好努力,以重獲您的歡心。”景霆瑞如此言道,愛卿還來不及說什麽,腰間一緊,是衣袍的紅綢帶子被硬拉着扯開了。
“做什麽?”盡管那漆黑銳利的眼眸裏,已經清楚表明了意圖,愛卿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幫您更衣,總不能穿一身紅衣回宮吧。”景霆瑞回答得光明磊落,手指的動作卻相當地大膽,不但外頭的衣袍被撩開,亵褲也被一把脫下。
“別亂來!這裏是人家的地方!”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又何必在意這個。”景霆瑞很輕松地扣住愛卿亂揮的雙手,拉至他的頭頂,摁住了。
“你……”景霆瑞總愛提醒他,他是一個皇帝,生來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愛卿心下不喜歡,卻又無從反駁,因為景霆瑞說得沒錯,還常常一語中的!
“最初引誘末将的,可是皇上您呢。”景霆瑞近在咫尺的低語,讓愛卿咬住了嘴唇,無言以對。
“皇上,末将說過,将誓死守護您和您的江山……”景霆瑞這麽說的時候,傾身吻住愛卿那咬得快要出血的唇瓣,那熾熱、霸道,但又顯露着溫情的親吻,讓愛卿不由得松開牙齒,默默接受了他。
霎時,濕熱的舌頭闖進了嘴裏,卷住了愛卿的舌頭,激烈地吮吸纏綿。與此同時,景霆瑞的大手也從大紅喜袍敞開的衣擺處,滑入大腿之間。
“唔!”
愛卿的身體震動了一下,景霆瑞的手指握住了愛卿的分身,在衣袍下靈巧地蠕動着,指尖不時擦過那濕潤的分身頂端。
“……唔!”愛卿的臉孔越來越紅,腦袋裏也是熱烘烘的。他想要思索什麽,卻發現滿腦子能想到的都是景霆瑞。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現在的骠騎大将軍,還是以前的瑞瑞?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兒時去……哪怕只是回憶,也會讓愛卿覺得,他是被疼着愛着的,被那個世上最完美的貼身侍衛,當作珍寶一樣呵護在手心。
“朕喜歡你啊,霆瑞。”
在景霆瑞炙熱的愛撫下喘息、發抖,愛卿突然不顧一切地擡起胳膊,摟住那寬厚的肩頭。
他的心裏是如此苦楚,總覺得他們之間是漸行漸遠,因為身份的差別,因為時間的流逝,因為過去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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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正是盛夏午後,驕陽似火,禦道兩旁深綠的小草都給曬蔫了神,耷拉着,沒一點精神。
忽然,有一片人影籠罩下來,他左轉轉,右轉轉,背上馱着一個黃綢大包袱,沿着禦道一溜煙小跑着。
這橙黃色的琉璃瓦,火紅色宮牆,以及白雲藍天,都襯得他的身影越發地小,而宮苑森森,他倒是很懂得避人耳目,都是從旁門進的殿,那兒有兩個守門的老太監,抱着手裏的拂塵,低沉着頭,正打盹兒。
這小身影溜進去,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腳步是比貓兒還輕盈呢。
過了百子門,就到了養育皇室子孫的育嬰堂。在皇子五歲前,都會住在這兒,受乳母、保姆、漿洗、針線等足足四十位宮人伺候,可謂萬無一失了。
從大燕開國起,就規定親生母子不得同居一室,各位皇嗣必須分開教養,顯然是不想“母以子貴”,而引出結黨亂政的禍事。
這條宮規無人可以違背,哪怕是當今備受皇帝寵愛的大燕皇後柯衛卿,他所生下的皇子、公主,凡年紀尚小的,無一例外都在育嬰堂裏接受照顧。
眼下,夏蟬震鳴,天正熱得緊,乳母結伴在葡萄架下乘涼。一個小太監從井裏撈起一個浸泡得涼絲絲的大西瓜,拿刀切了切,分給各位乳母、保姆吃。
“正好!”小人嘴裏嘀咕了一句,從葡萄架的後頭偷偷摸摸地溜過去,順利地穿過院子,進入了裏屋。
屋裏又悶又熱,盡管已經擺上了冰山,敞開了窗戶,可是由于此時無風,還是酷熱難當。一位年輕宮女原本該朝着冰山扇風,可無奈午後犯困,手裏的扇子掉在地上,手枕着頭熟睡着。
鋪着涼席、設有絹絲帷帳的炕床上,一個穿着粉色小緞袍的女娃娃正爬來爬去,那小人見着她,立刻眉開眼笑,解下背後的包袱,小聲道,“柯柔妹妹,皇兄來瞧你啦!”
小女孩生得是粉雕玉琢,脖子裏還挂着一個镂刻有“長命富貴”的金鎖,看得出是備受疼愛的。她烏溜溜的黑眼珠一瞧見黃衣少年,便張開只有兩顆小牙的紅潤小嘴,甜甜地笑了。
“來,好妹妹,皇兄抱抱你。”少年不過十歲,卻十足一副兄長的模樣,小心地托住那一團溫暖又嬌嫩的身子。
其實不等少年說,柯柔就主動地往少年身上靠了,将她嬌嫩的小臉貼在少年同樣白嫩的臉上,嘴裏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麽。
“叫哥哥,哥——哥——我是你大哥,你知道嗎?”少年高興極了,也不在乎自個兒的身份,就仿佛尋常人家那樣,稱呼着小妹。然後,還把包袱抖開了,都是些女孩子家的玩意,有七彩塑泥的娃娃、縫制精巧的香包、絹帕、毽子什麽的。
還有幾盒好吃的糕點,他喂女娃吃了一些甜甜軟軟的藕粉棗泥糕,自己也吃了一塊,還說道,“你知道麽?妹妹,爹爹他可想你了,可惜他不能來看你,有一堆的事兒要做,這皇後啊,就是這麽忙的。”
少年知道應該稱爹爹為父後,因為他是大燕皇後,只是私下,不如稱爹爹來得親近。
柯柔太小,似懂非懂,但坐在少年懷裏是乖巧得很,少年握着她的小手道,“不過妹妹別擔心,哥哥我會常常來看你。”
這話讓柯柔咯咯地笑,揮舞着藕節狀的小手,想要玩游戲。
被妹妹如此邀請,這當哥哥的自然是歡喜得很,心裏甜滋滋地,不由有些得意忘形了,竟讓妹妹跨騎在脖子裏,少年笑道,“來,哥哥帶你出去玩兒。”
卻哪裏知道這聲音驚醒了宮女,她一睜眼就看到那一身杏黃色緞袍,腰帶上懸着麒麟玉佩,這可是一副太子行頭。
“太、太子殿下!奴婢給您請安!”她這一聲招呼,可把屋外的保姆、乳母都驚動了!
二十幾號人,呼啦啦地全湧了進來,一見太子殿下正抱着柯柔公主呢,又齊刷刷地跪下了,一乳母賠笑道,“太子殿下!您來瞧公主,怎麽也不知會一聲,好讓奴才們準備着。”
“有什麽好準備的,我就是來看看皇妹,無需排場。”愛卿不悅地道,不舍得放開柯柔。
“殿下,您看望公主是可以,只是眼下又非喜慶節日,這不合規矩啊……”
“少啰嗦,這裏好悶熱,我要帶妹妹出去玩,你們讓開!”
“這萬萬不可,殿下您私下來育嬰堂,就已經壞了規矩,更何況您還要抱公主離開……”
“這屋子裏悶得慌,皇妹都睡不着,一個人在這裏爬來爬去,要是摔着了,還了得。”對于如何照看妹妹,愛卿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這……”保姆看了眼宮女,宮女吓得臉都白了,跪下請罪,“是婢女不小心睡着了……定是熱着小公主了。”
“所以,你們都是不頂用的,還是本殿下來照看她。”愛卿笑了笑,唇紅齒白的模樣煞是可愛。
皇帝膝下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除去大公主和二公主是妃子所生,其餘都是柯皇後的子嗣。
要說這五位皇子公主之間,長得最像柯皇後的,就要數面前這位小太子和小公主了,不論是俊俏的眉頭,還是烏黑明亮的眼睛都是像極了的。
說也來巧,這公主平日怕生,誰抱都不服貼,唯獨愛和太子一起玩,明明都沒見過幾次,真不愧是親生兄妹吧?
“殿下,這萬萬不可啊!”保姆見勸不住,便鬥膽上前搶奪公主,“請您回宮吧,這要是讓上頭知道了,奴婢們可擔當不起啊!”
“你放手啦!出事了,由我頂着,你們怕甚?”愛卿卻攔着不給保姆抱走公主,這拉扯來去的,公主受驚,“哇啊!”哭了出來。
愛卿忙把她抱住,沒想保姆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愛卿手一滑脫,柯柔竟然一屁股摔坐在炕床上,咚地好大一聲!
頓時,包括柯柔在內,全都是一呆!緊接着,柯柔臉孔漲得通紅,扁了扁小嘴,止不住地啼哭起來,那聲音如鞭子一般抽在愛卿身上,讓他心疼極了,趕緊抱柯柔起來,但很快被保姆奪了過去。
“快!快去請太醫!公主摔着了!”保姆瞪了一眼眼眶裏都閃着淚花的愛卿,呼喝着旁人趕緊去請禦醫,也有人忙着去告訴皇帝、皇後。
也不知是屋子裏的人太多,太吵鬧,小公主總是哭個不停,連氣兒都快喘不上了。
“皇上、皇後駕到!”
就在禦醫給小公主診斷時,大燕皇帝淳于煌夜,一臉鐵青地邁入屋內。而皇後柯衛卿則是憂心不已,慌慌張張,看到此情景,衆人都知道糟了,連大氣也不敢出,統統埋首跪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公主怎麽會哭得這樣兇?”俊美無雙,卻也是威嚴冷酷的煌夜,冰冷的鳳目掃視過跪在地上的保姆、宮女時,真是吓得她們止不住地發抖,牙齒磕碰聲清晰可聞。
可是,她們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是太子的錯。
“是兒臣抱着她的時候,不小心摔的……”愛卿同樣跪在一旁,雖然知道是保姆硬扯了一把他的衣袖,才使柯柔墜地,但是他不想讓奴婢擔責,便擡起頭道。
“卿兒!”柯衛卿發話了,他雖然是男人,也沒有任何女兒家的嬌羞之态,可是卻有着母儀天下、執掌六宮的風範,他皺眉,低聲叱問,“你怎麽又跑來育嬰堂了?”
“李禦醫,公主怎麽樣?”煌夜見是太子所為,眉頭便蹙了蹙,但是他并未責罵,而是轉身去問禦醫。
“回皇上,公主只是受了些驚吓,并無大礙。”有着兩道白眉的禦醫,躬身道,“微臣給公主開一服安神的方子,喝了之後,睡一覺便沒事了。”
煌夜點了點頭,叮囑禦醫道,“好生照看。”
柯衛卿則扭頭看着太子,“你怎麽這個時候來育嬰堂,不是該在文華殿裏讀書嗎?”
文華殿屬東宮的配殿,是新開辟出來的,給皇子們以及皇族子弟上學的書房,亦稱做國子學。
“這個……”愛卿一時答不出來。
“淳于愛卿!你難道是翹課了?!”柯衛卿這會兒可真是氣急了,怒瞪着他道。
“回爹爹,兒臣只是來看看皇妹,一會兒就去念書,不會耽擱太久的。”愛卿跪着說道。
“就會貧嘴!你身為長子又是太子,卻不給皇弟們樹立起勤奮刻苦的榜樣,先翹課,後擅闖育嬰堂,還驚吓到公主!”柯衛卿從炕床邊站起來,怒氣難消,看向煌夜,似乎想讓他責備兒子幾句。
“是、是。卿兒這次是做得不對,但幸而公主無恙,卿兒也受到教訓了,你看他正難過着呢,就讓他回東宮去反省吧……”
沒想到,凡事雷厲風行的煌夜,卻輕松地饒過了兒子,還勸柯衛卿道,“孩子們都還小,你也別太動氣,會傷身的。你昨日不是才犯過頭疼病嗎?”
“皇上!您太寵卿兒了,這都第幾回了?不行!這次一定要罰!”柯衛卿堅持道,黑黑的眉尖挑起,顯然不想過于縱容兒子。
“兒臣犯錯,讓皇妹受驚,請爹爹責罰。”愛卿倒是老老實實地磕了個頭,“兒臣甘願受罰。”
“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輕饒了你。”柯衛卿依舊皺眉,語氣嚴厲地道,“去書房搬一張桌子,抄寫十遍《道德經》,不許坐着,得站着。”
“衛卿,這也太嚴厲了點,你看卿兒才十歲,《道德經》這麽長,要抄到半夜呢……”煌夜偷偷拽着柯衛卿的衣袖,耳語似的勸說道,“警示一下,罰他抄個兩、三遍就行了。”
“不行。皇上,要是別的孩子也罷了,卿兒是太子,非得嚴加管束才行。”
煌夜只顧着心疼兒子,柯衛卿的心裏想的卻是大燕國的未來,煌夜自從冊立了愛卿為太子後,無論前朝、後宮的人怎麽說,他都從未動搖過換儲。
煌夜對愛卿的寵溺是天下人皆知的,真真是捧在手裏都怕摔着,可正因為如此,柯衛卿就必須扮演“嚴父”的形象,否則愛卿将來,該如何治理天下?
“好了,你說怎樣,就怎樣。”煌夜拉過柯衛卿的手,生怕他為教育兒子,太過焦急而傷了身子,十分溫情地道,“卿兒是個好孩子,他既聰明、善良又孝順。更何況,還有你時刻提點着他。朕每次看到他,就會想起小時候的你……衛卿,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皇上……”柯衛卿的氣在這時也消了大半了,無奈地輕揉眉心道,“難道微臣小時候有他那麽頑劣嗎?”
“何止呀,是猶過之而無不及。”煌夜忍禁不俊地道。想起許多年前,那個總管太監,隔三差五地跑來向自己告狀,說柯衛卿又闖禍了。
“皇上!!”柯衛卿的眉心又擰了起來,煌夜趕緊拉着他的手陪笑道,“朕說笑的,你別當真。”
“哼。”
“來人。”煌夜喚來一位執事太監。
“奴才在。”一位紅衣太監撲通一聲跪地,有些顫抖。
“帶太子殿下回去書房罰抄,但不許餓着他,要按時送晚膳。”煌夜威嚴地吩咐道。
“奴才遵旨。”執事太監叩首,愛卿也規規矩矩地磕頭道,“兒臣定當好好反省,兒臣告退。”
“唉……”看着愛卿走出宮門的背影,柯衛卿嘆一口氣,還想說什麽,但是公主吵着要人抱,柯衛卿就抱着小女兒,把禦醫送來的湯藥,喂給她吃了,又哄她睡下之後,才和皇帝一起,回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