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燕召集的十五萬兵馬,被景霆瑞分為三路出征。
其中,景霆瑞為中路大将軍,由他親自挑選出來了的青年才俊何林,以及老将冠忠國為左、右二路的副将領,各自有五萬人。
張虎子為北疆城門的駐守軍,有兩萬人,還有過千的工匠、馬夫,為後勤部隊。
由這些軍力財力的部署便可看出,大燕無愧是當今最大的帝國,只是嘉蘭國歷史悠久,財力不弱,且擁有多位名将。
他們為了進攻大燕,也是養精蓄銳、策劃已久!
因此,這場戰争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膠着狀态,嘉蘭将領知道與大燕軍硬碰硬沒有好果子吃,便采取游擊戰術,經常騷擾一處城池,大肆掠奪,此舉成功引來了大燕軍,可是他們又不打了,鳴鼓收兵,逃得飛快。
然而,當大燕軍撤離,他們就又卷土重來,讓大燕軍隊輾轉各處,疲于奔命。
景霆瑞自然知道嘉蘭是在打消耗戰,所以他改變策略,每次都讓一小股士兵去迎戰,牽扯了三、四個月,倒讓大燕大部分的人馬都得到了休息。
只是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不止開支巨大,糧草亦會耗盡,加上,嘉蘭肆意嘲笑大燕統帥,竟然是從未上過戰場的菜鳥,這也讓軍心有所動搖。
有人開始主張防守,就是把兵力再細分,在各個要塞關卡內嚴守,他們若來了,就一網打盡。
也有人主張進攻,索性三軍合一,逐一擊破他們的要塞,打他落花流水。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總之景霆瑞這個全軍統帥,倒是成了一件擺設,被他們給架空了。
這完全印證了柯衛卿當初的擔心,戰場的情況是瞬息萬變,各個參謀出的主意更是眼花缭亂,難以決斷。
景霆瑞年紀輕輕,該如何在一個對他存疑的軍隊裏,當好這個北伐大将軍呢?
雖然說,他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吃過敗仗,可也沒有打勝仗。甚至有參謀寫信通報皇帝,說景霆瑞這半年來,是無功無過,平平無奇!
可當真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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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八個月,景霆瑞與衆參謀一起,照例在軍帳裏議事時,他突然說道:“已經可以了。”
“什麽?”衆人目目相觀,不知其所言何事。
“可以反擊了。”景霆瑞平靜的一句話,讓主戰分子甚是欣喜,不過他接下來的部署,還是讓人感到困惑不解,依然是三路兵馬,而景霆瑞自己便是先鋒,換而言之,是去送死的炮灰!
“這麽打,成嗎?”有參謀反而擔心景霆瑞若入敵腹太深,萬一被俘,這仗也不用打了,都自盡謝罪吧!
“當然。”景霆瑞銳利的黑眸掃過面帶疑慮的人們,語氣堅定地道:“我們來這,不就是為了打勝仗?”
“大将軍所言極是!”有人見風使舵,有人沉默不語,不管如何,這主攻的戰鬥就這麽依照景霆瑞的計劃打響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真不知是嘉蘭軍已經習慣了大燕被動的打法,面對一口氣殺來的先鋒軍隊,竟然有些慌亂,有些士兵還在埋鍋造飯呢!
他們似乎認定大燕總是追一段路就算了,可是,這回一直打到他們的城門下,且一舉攻破城門,生擒嘉蘭正副将領十數人。
這一場速攻又完勝的攻城戰,無疑是鼓舞了全軍上下,但也惹來嘉蘭報複性的反撲!
炮火轟得山搖地動,火光遮蔽了天日,屍首滿布,血流成河,景霆瑞就在那樣血腥殘酷的戰場上,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根本就是戰無不勝!
而那些嘉蘭将領則陷入極度恐慌中,因為景霆瑞這個人打仗,都不給自己留條退路,這根本不像是初上戰場的人,一旦遇到他的先鋒軍,都必死無疑!
硬碰硬,打不過,用陷阱,施計謀,同樣打不過,讓嘉蘭諸位名将都大呼頭痛!
就連大燕本國的參謀,也悟不透景将軍的打法到底算什麽?
要說他是靠蠻幹取勝吧,又完全不是,他的用兵出神入化,全無規則可循,讓人實在摸不着頭腦。
大燕軍有參謀特意寫信回宮禀報此事,煌夜讀完,不禁微微一笑,問柯衛卿可明白景将軍的用兵之道,為何明明亂無章法,卻能夠屢戰屢勝!
柯衛卿想了想,答曰:“兵無常勢,水無常态,他是因敵變化而變化,故而取勝。”
煌夜點頭,正是此解,古往今來,能如此用兵法的人,必定可以殘酷厮殺的戰場上,闖出一條名為“神将”的道路,而景霆瑞具有大智大勇,沉着冷靜的性格,以及那一身高強的武藝和騎術,更讓他所向披靡。
這也是為什麽,景霆瑞是初登戰場,卻能夠大放光彩的原因。天生的将才并不會因為外界有多麽嚴酷,就被淹沒,反而是愈戰愈勇。
夏去冬來,景霆瑞的先鋒軍,把嘉蘭軍打得是丢盔棄甲,四散奔逃。
一次,嘉蘭主力軍在行進中接到哨報,稱前方一百裏是景霆瑞的軍隊,那将領就吓得連忙勒馬,讓隊伍避讓行走。
可景霆瑞還是逮住了他們,連殺帶趕的,追了嘉蘭軍數百裏的路,直到生擒嘉蘭統帥李籌,還是個親王。
此時,戰争已歷時兩年,大燕皇帝下旨,令嘉蘭國王投降,景霆瑞的兵馬已經殺到嘉蘭的宮門外。
嘉蘭國王抵死不從,殺了一衆後妃七十六人,且想要自刎,被只身潛入王宮的景霆瑞拿下,嘉蘭自此傾覆。
大燕皇帝下诏改嘉蘭國為安若省,進一步擴大大燕版圖,穩固北部疆域。
還有一些嘉蘭殘兵,也在數月後投降,景霆瑞戰功卓著,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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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晴空萬裏。
大燕國的都城睢陽沐浴在一片金光燦爛的晨光中,那優美平整的方石大道縱橫交錯,青磚碧瓦的民宅鱗次栉比,更有運河穿梭其中,好一座繁華似錦的皇城。
今年會是一個豐收之年,又遇到打勝仗,以及安若省的設立,讓城裏的慶祝活動幾乎都沒停過。
這不,開了早市的茶樓,傳出金錢板富有節奏的“啪嗒!啪嗒”聲,說書人把這板子打得飛快,吸引了食客的注意。
配合着板子聲,他繪聲繪色講着一出蓋世英雄抗敵、保家衛國的故事,即北伐大将軍景霆瑞打得敵軍落花流水,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才說了那麽一會兒,茶館的門裏門外,就擠滿了大人、小孩,鼓掌着,不時叫聲“好!”
而睢陽的每一天都在這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氣氛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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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宮外再怎麽熱火朝天,人聲鼎沸,都傳不到那巍峨聳立的宮門中去,同樣的陽光,一樣籠罩在東宮的上空,卻顯得那麽沉寂、孤單,甚至有些枯燥乏味。
“殿下,您在聽老臣的話嗎?”許是覺得太子一直對着窗外的光芒發呆,禮部侍郎聞梁不禁提醒道,聲音裏透着些許不滿。
“啊,我在聽。”已經十四歲的淳于愛卿,把頭轉了過來,此時,天已大亮,照得他的皮膚尤為白皙光亮,就像是玉石,白得晶瑩剔透。
他的眉毛很黑,月兒似的彎着,像他的爹爹,眉梢間透着一股俊雅之氣,下方的眼睛大而明亮,一雙包圍的瞳仁濕漉漉的,就像是溫順可愛的梅花鹿的眼睛。
他的臉龐是橢圓的,仍顯得有些稚氣,但是鼻梁如宮脊般挺直,算是彌補了這個不足之外。
嘴唇還和兒時一樣,就像沾染露珠的花瓣,既紅潤又線條秀美,微微翹起着,似笑非笑。
這讓宮女姐姐們看着就好生羨慕,可愛卿自己并不喜歡,還會排斥照鏡子。
因為他是男孩子,臉上有條疤才會顯得有英雄氣概。
只是,每當他這麽說的時候,連一向縱容他的父皇都覺得可笑,讓他不準亂來。
而爹爹則扶額嘆氣,二弟炎,是憂心忡忡地摸着他的額頭,連聲問道:“皇兄,你哪裏不舒服嗎?不舒服要和我說,我去叫太醫,你千萬別硬撐。”
直到愛卿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再三表明自己沒事,炎才會大大地松一口氣,眼睛卻還是盯着他不放,真是比嬷嬷還婆媽。
天宇、天辰更是可惡,大笑他太傻,說天底下,難道只有英雄臉上帶疤?犯人呢?不也臉上刺字的?
雖然這件事早已過去,但在這個時候想起來,愛卿就覺得更加煩悶,他們都不理解他真正的用意。
“殿下,有關康郡王想要以公主之禮嫁女之事,您覺得該如何回複?”聞梁又一次地問道。
“我覺得很好啊。”愛卿定了定神,笑眯眯地道:“朝中的公主本來就少。”
“可是,這真不合規矩啊!”聞梁的上司禮部尚書董有為上前奏道,“郡王離親王差着輩分啊。”
“拉鋸戰又開始了……”愛卿心下暗嘆,郡王為親王之長子,郡主為郡王之長女,怎麽說,不管輩分差了多少階,都是皇室的近親。
親戚們要一場體面的婚禮,并不為過,愛卿也樂意成全他們家的喜事,但是,也許正因為是皇親國戚的關系,各種禮節約束特別繁冗,聽着都覺得頭暈。
有關這樁婚事,尚書大人其實已經談好幾回了,愛卿真擔心,再商量下去,人家郡主都要變成老姑娘了。
而且,不管愛卿說什麽,尚書大人都反對,侍郎大人呢?則一會向着尚書,一會向着自己,搖擺不定。
這種情況自去年夏天開始,就存在了。
追其源頭,是因為父皇把禮部、戶部的大小事務,都交由他處理,說是為了鍛煉他的辦事能力。
不過,愛卿也知道其背後的主因是,父皇想要多多陪伴卧病在床的爹爹,所以才把一些政務分了出來。
所以除去上學、練武、練習騎射外,愛卿還要一堆的奏本要看,有時候,為了處理一些棘手事,他必須天沒亮就起來,見各位大人。
在尚書絮絮叨叨地說些,君君臣臣、階級不可亂的大道理時,愛卿終究是忍不住了,打斷道:“有道是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康郡王膝下就這麽一個女兒,極為疼惜,她如今覓得如意郎君,但也要遠嫁他鄉,康郡王舍不得,想為女兒辦一個盛大的婚禮,我們應當通融才是,若嫁的是董大人您的女兒,您難道不會這麽想嗎?”
“這……”
“董大人向來以慈父聞名皇城,想必,十分能理解康郡王的心情。”愛卿笑着露出貝齒,看起來是那麽地可愛,“所以,此事就這麽辦吧。”
“遵命,太子殿下。”尚書和侍郎雙雙拱手道,愛卿就讓他們下去了。
“下一位,是戶部侍郎姜大人吧,讓他進來吧。”愛卿對一旁的小德子說。還翻了翻案頭的奏本,戶部負責征收全國的錢糧賦稅,今日前來,是彙報入秋以來的賦稅情況。
還有,一些親王、郡王想要圈換用地,他們有些土地是祖上傳下來的,但荒廢已久,不宜耕種,想趁着國家打了勝仗,分得一些肥沃之地,特向宰相賈鵬表明此事。
賈鵬為此是大傷腦筋,因為這些都是貴人,一個也得罪不起,他便轉交給戶部處理,而戶部呢,商議了許久後,上了一封奏折,把這個燙手山芋塞進了太子手裏。
“那些有功之臣都還款獲得封賞,怎麽可以就讓皇叔們置換了去?”愛卿脫口而出道:“而且各位皇叔皇伯的土地分撥已久,都是先帝定下,現今已經不便再更換了。”
戶部十分贊同太子的意見,只是愛卿并不知道,他在這時做的決定,得罪了這些雖然養尊處優,卻也根基牢固的貴族世家,為他以後的帝王之路埋下了不小的禍根。
處理完各種禮部、戶部的奏本,愛卿真覺得肩頸都硬直了,小德子連忙給他捶捶,但也小聲說,學堂那裏都來催了幾回了,問太子何時去上學。
“知道了,等下就去。”愛卿嘴裏是應承着,可是他卻無法自控地快步走出書房,離開東宮,一直來到北宮門的城樓上。
守衛見了他,很是意外,紛紛下跪,大呼“千歲!”
愛卿沖他們擺擺手,讓他們起身,各忙各的去,可是守衛根本不敢走開,全都圍在太子的身後。
這陣仗,恐怕一只飛蟲都近不了太子的身。
愛卿無奈,只得轉身,不再注意守衛,接着他踮起腳,雙手扒拉着高而厚的牆磚,望着外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
“真熱鬧啊。”愛卿想,他有多久沒出宮了呢?宮裏的事,總也做不完,宮裏的課堂,也總也上不完。
最近一次出去,就是四年前的元宵節吧,父皇和爹爹帶着他們幾個兄弟,喬裝去玩兒。
光想着,愛卿就笑了出來,他純美的笑顏,讓一旁的守衛頭領都看呆了神,要不是小德子咳嗽了一聲,他還不知分寸地盯着太子猛瞧呢!
“小德子,你說,瑞瑞到底是何時回來?”愛卿的心思卻全在景霆瑞身上,顧不上別人,喃喃地問道。
雖然聽到父皇說,景霆瑞就要回來了,可到底是哪一天,父皇并沒有說起。
“這個奴才可說不準,景将軍這一路上少不得各路府門的恭賀宴請,是會耽擱幾天吧。”小德子想了想,恭敬地回答道。
“唉……”愛卿卻皺起了眉頭,他會想要在臉上留點傷疤,也是太想念景霆瑞的關系。
總覺得景霆瑞去了戰場之後,他的魂也跟着飛走了,夜裏怎麽都睡不好,還會做噩夢,夢見景霆瑞渾身是血,危在旦夕!
在得知他即将凱旋歸來的消息時,愛卿從沒有這麽高興過,又興奮得睡不着了,大半夜裏的,睜着眼,胡亂猜想。
他很擔心都三年了,景霆瑞還會記得自己嗎?
這都怪炎,說什麽景霆瑞去了戰場三年,連封信都沒捎回來,就知道他的心裏是沒有“太子”存在的。
而景霆瑞如今已經貴為大将軍,戰功顯赫,不再是那個小小的太子近身侍衛了,就更加不會把太子放在眼裏,他要誓死追随的人,是皇帝才對。
愛卿本來就很不安,被炎這麽說了一通,心裏就非常地難過。
“你想啊,他身邊會有肝膽相照的幕僚,有出生入死的戰友,你這個養在深宮的太子,說不定早被他抛擲腦後,你還惦記他幹嘛?”
炎說的每一句話,就跟重錘似的打進愛卿的心裏,讓他心酸得想哭,可因為他是太子,得堅強着面對一切,所以,他又硬生生地把淚水憋了回去。
這種說不出的痛苦,讓愛卿陷入從未有過的恐慌。
因為心裏難過至極,所以就想要解決問題,他想着要做點什麽才好,不至于被那些戰友給比了下去。
可是他又不能上戰場,那一馬當先、奮勇殺敵的英雄氣概,他是怎麽也裝不出來的。才會想到臉上帶疤這事上去。
不過,弟弟們說的也對,匪寇、犯人們的臉上也會有疤。而且炎說,萬一他真改了容貌,變醜了,景霆瑞若是更不喜歡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到自己怎麽這麽笨,根本不及皇弟們聰明,愛卿就很自卑,甚至有想把太子位讓給皇弟的念頭,只是怕父皇會大發雷霆,到時,又牽連多條人命。
父皇一直寵着他,唯獨太子位一事,從不讓步,非要他當儲君不可。而愛卿也很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會讓父皇、爹爹,以及天下百姓失望……
這些年,他已經規矩了很多,當然,也失去了很多的樂趣。
“太子殿下,溫太師這會兒都見不着您,該着急了……”小德子見太子面帶愁容地伫在這兒,以為他是不肯去學堂,便出聲提醒道。
“知道了,我這就去。”愛卿點點頭,他在下城樓前,依依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陽光下的街市房屋、飛掠過的鴿子,都如畫般印入他的腦海。
他在期盼着景霆瑞歸來,卻不知他已經來到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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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霆瑞騎着一匹高頭大馬,戴着竹鬥笠,身着輕便的深藍棉布衣,腰配長劍,他看起來就像是來皇城尋找機會的鄉村劍士,而非一軍統帥。
而這樣的劍士,在皇城裏很常見,多為畫賈人家所聘用。
他的身後緊跟着一輛寬篷馬車,車夫是一個壯漢,一直賣力吆喝着,讓路人小心走避,好讓這輛大車穿過這人來人往的街市大道。
那風吹日曬之下,已經褪了色的車簾不時掀起一個角,露出一張略帶羞怯、又好奇的女孩兒的臉。
她眉毛修得極好,如同柳葉,眉梢向下,顯出妩媚,卻不過分。
柳眉下是一雙大而黑的杏目,陪襯在鵝蛋圓的臉龐上,是那樣的精致,讓人不得不想起梨園裏的美少年。
當然,她是女孩,那如秋水般沉靜柔美的姿色,是少年再怎麽裝扮,也無法模仿的。
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就這麽文文靜靜地坐在馬車內,只是不時望望外頭,就像一只膽怯怕生的小貓。
馬車左拐右轉,行駛了好一會兒,終于來到一條僻靜的大道上。每隔五十步,就有守衛持着斧铖而立,這讓女孩有些緊張,頻頻望向前方的景霆瑞,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上,身姿卻依然如此挺拔,巍然不動。
仿佛只要看到他,女孩的心就能安穩下來,雙手放在一個花色布包上。
沒過多久,景霆瑞就勒住馬,停在了景親王府氣派的大門前,有兩個門吏見狀就趕下來問話,語氣很沖。
“幹什麽的?!竟敢堵在王府門前!你小子不要命啦!”
景霆瑞摘下鬥笠,露出略顯黝黑的、端正的面龐,那門吏定睛一看,立刻兩腿一曲,給跪下了,“怎、怎麽是大少爺!小的給您請安!”
景霆瑞雖然是庶出,但也是景親王的長子,尤其他現在的地位是今非昔比,門吏的态度與往日大不相同,跪着磕了好幾個響頭。
另外的人見狀,連忙去府內通傳消息,景霆瑞并不理睬跪着的門吏,徑自下馬,來到馬車旁,掀起那道舊舊的車簾,伸手扶那女孩下車。
“唷,這是怎麽回事?大将軍回府怎麽不提早通知一聲。”
女孩的腳才站穩,就有人急忙地出來了,是景王府的大管家老劉,雖然年紀大,腿腳卻極快,他是第一個跑出府的。
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大班的人,其中為首的是景霆瑞的父親景安昌,然後是王妃孫玉婷,她的身旁是世子,即景霆瑞同父異母的弟弟景霆雲。
和三年前相比,景霆雲着實成長為一個男人了,個頭高大了不少。
說起來,兄弟二人只差了一歲,但因其要繼承王府的衣缽,所以景霆雲別說上戰場了,連摸到刀槍,王妃都會阻止,說這麽做太危險!
于是,這個從小被仆人、父母寵溺着長大的王府世子,除了學會官場上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其餘一概沒有長進。
他看到景霆瑞,先抱拳作揖,後假惺惺地叫了一聲,“大将軍!在下真是有失遠迎!”
景霆瑞對他點點頭,爾後,對親王、王妃躬身行禮,正色道:“末将見過王爺、王妃。”
“免了!都是自家人。快霆瑞,進屋說話。”景安昌看起來很高興,笑得眉眼眯成了線,也暴露出眼角的皺紋。
雖然嘴上說自家人,可是全府家丁出門迎接這個兒子,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景霆瑞看向了人群的後方,一位不帶任何婢女的夫人,雖然已年過四十,但容貌依然光彩照人,那和藹的眼裏寫滿了對景霆瑞的期盼。
可是,她礙于妾室的身份,明明是将軍的生母,卻得躲在家丁後頭,以免壞了位份。
“母親。”景霆瑞遠遠地與她招呼,景親王這才恍然大悟似地道:“安妃,你上前來,與你兒子一同說說話。”
王妃有些不悅,但還是讓開了位置,讓安妃上前來。
景霆瑞攜起母親的手,又招呼女孩跟上,這才與衆人一起,進去了府門。
“這位姑娘是誰?”景親王待茶水都奉上之後,讨好般地問景霆瑞道:“模樣長得可真周正。”
“她叫田蓉蓉,今年十四歲。”景霆瑞才說,在座的各位就愣了愣,目光都投向了安妃,原來安妃入府前是歌姬,藝名叫蓉兒。
蓉蓉上前,面孔微紅地給座上的人行禮,然後站定在大堂上,倒也落落大方,安妃看在眼裏,滿意地點點頭。
“她本是大燕人,随同父母去嘉蘭經商,後父母病逝,又遇戰火孤苦無依,我就收留了她。”
“是景将軍救了我。”蓉蓉突然說道,情難自禁地哭了出來,“嘉蘭國王為打仗,強奪我家財産,迫使我流落街頭,要不是景将軍發現……小女那時就已經病死、餓死了!”
“唉,我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吃了這般大的苦頭。”安妃站了起來,掏出手絹,替她擦拭淚水。
“蓉蓉在大燕已無親戚,可我身在軍營,都是男人,也不便帶着她,所以,我想請王府收留她。”景霆瑞抱拳道。
“王爺,”安妃立刻看向丈夫,請求道:“我正想要個使喚丫頭,您看……”
“嗯,收下一個丫頭不是大事,你盡管放心好了。”景親王撫着須,想了想道:“只是這名字恐怕得改改,和主子重名可不好。”
“小女懇請王爺賜名!”蓉蓉立刻就跪下了。
“就叫田雅靜吧。”景親王看着女孩道:“優雅又文靜,是位好姑娘。”
“雅靜謝王爺收留!”田雅靜當即磕頭謝恩。
“王爺取的名兒可真好聽。”說話的是景親王妃,一臉笑吟吟地道:“将軍你就放寬心吧,你帶來的人,王府定把她養得白白胖胖,跟大小姐似的。”
“瞧你說的,別吓着人家了”王爺笑着搖頭。
誰也沒想到,這田雅靜去到王府之後,真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知情達理,成為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兒,當然,這是後話了。
“父王,我還有公事在身,先行告退了。容我日後再來拜訪。”又聊了一陣,景霆瑞便起身告辭,安妃心下不舍,三年未見兒子,就只有這麽短暫的一聚。
但是,她也明白兒子在外的榮耀,決定了她在景親王府中的地位,她不能不放手。
景霆瑞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因為他心裏始終放心不下一件事,才沒有随大軍回朝,而是自己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