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景将軍,您回來了!”

景霆瑞才離開母親的小院,就有一妙齡少女迎面而來。她容貌姣美、體态婀娜,穿着一襲色澤淡紫、高束着柳腰的紗裙,踏着茵茵芳草走來時,有種春風撲面、百花盛開之感。

“你是……?”景霆瑞原本對這樣的搭讪,并不在意,只是這位少女的面龐,竟有幾分眼熟,卻一時記不起她是誰。

“您不認得奴婢了嗎?”少女眨着水靈靈的杏眼,難掩激動地說,“奴婢是蓉兒,是田雅靜啊。”

“田姑娘?”都說女大十八變,這才一年未見,怎麽蓉兒就大變了樣,景霆瑞還記得把她從戰火中救下來時,是怎樣地瘦小,眼裏充滿着恐懼,好像小動物一般。

如今的她的個頭是長高不少,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氣質儒雅,一點都不像是母親的貼身丫環,倒似一位王府小姐。

“是,将軍。”田雅靜彬彬有禮地欠身道,“奴婢給将軍請安,将軍的救命之恩,永生難忘。”

“這都過去的事情了,無需重提,你在王府裏過得好就行了。”景霆瑞拜托她道,“倒是要麻煩你,多多照看着我的母親。”

“這是自然的,安妃娘娘視奴婢為己出,從不讓奴婢幹粗重活,”雅靜無不感恩地道,“娘娘還教奴婢識字、練琴,這些恩情奴婢是一輩子都報答不完的。”

“我道外頭怎麽這麽熱鬧,原來是碰着靜兒了。”安妃聽到院外的交談聲,便走了出來,田雅靜立刻上前,體貼地扶着她。

“好孩子。”安妃笑着拍拍她的手,又對景霆瑞道,“方才,靜兒陪少奶奶下棋去了,你沒遇上她,這會兒倒好,還是碰見了,這話怎麽說來着,‘有緣千裏來相會’,怎麽樣?霆瑞,靜兒是個美人胚子吧?”

“娘娘!”雅靜臉上飛紅,嬌羞地一跺腳,“您快別說啦。”

“母親說的是。”景霆瑞禮貌地拱手道,但表情并無多大變化。

“這兒的日子是極難消磨的,多虧你帶靜兒來給我作伴。”安妃把雅靜的好說了一籮筐,景霆瑞只是靜靜地聽,并沒有插話。

“若不是你已經有了……這靜兒也是極不錯的。”安妃的話并沒有挑明,但也是在告訴景霆瑞,若那位郡主拒絕了他,府中還有這麽好的兒媳婦等着他呢。

“母親,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沒想到,景霆瑞卻提出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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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去吧。這不,我又耽擱了你一陣。”安妃倒也不介意,畢竟兒子是個大忙人。這時,老劉來了,恭敬地問景霆瑞,“可得空去見見二少爺,少奶奶?”

景霆瑞同樣以有事在身為由,推辭了。老劉便帶着許多下人,恭送景霆瑞出府。

“不知将軍何日再來……”田雅靜看着景霆瑞離去的方向,久久都不能回神,低聲說道。

“這人才走呢,你就這麽想他啦。”安妃不禁調笑道。

“娘娘,您又取笑人家!”田雅靜越發地不好意思了。

“好,不笑你了,我們進屋去吧。對了,少奶奶待你可好?”安妃一邊關心地問,一邊往回走。

“好。”田雅靜說,心裏卻在暗暗嘆氣,哪裏是少奶奶找她,是二少爺景霆雲,說是下棋,卻沒少對她動手動腳。

雖然是同父異母,這差別未免也太大了些。田雅靜覺得,二少爺空有一副皮囊,無一點真本事不說,脾氣暴躁,又很好色……據說他連少奶奶的陪嫁丫頭都沒放過。

當然這些醜事,全被愛面子的少奶奶掩蓋了過去,她是絕對不會向王爺、王妃告狀的。

即便是講了又能如何?景王妃是出了名地溺愛兒子,到頭來挨罰、被攆出家門的只有可憐的婢女們。

所以,盡管景霆雲對她多次意圖不軌,她卻還是賠着笑,躲躲閃閃,不敢有絲毫的得罪。

而景霆雲多少顧忌着田雅靜是景霆瑞帶回府的,這才沒有直接下手。

“唉……”田雅靜現在只盼望景将軍可以天天回來王府,甚至有朝一日,将她接出府去,哪怕是做他的小妾也好啊。

“在奴婢見到您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此生非您不嫁。”田雅靜抱着這樣的心意,盡心地伺候着安妃,這位未來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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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燕皇宮西向白虎門外百丈轉左,有一條專門出售古董瓷器、江南絲綢、象牙等奢侈之物的街巷,名為“虎眼巷”。

這條街兩頭窄,中間寬,鋪着的是暗黃石板,還真有那麽點虎眼的感覺。

也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這裏是一年四季都生意興隆,出宮置辦貨物的太監,都首先來這裏進行交易,也帶旺了人氣。

皇城裏的富商都喜歡攀龍附鳳,只要哪個店家挂出,這是宮裏頭流行的款式,那麽不管是玳瑁梳子、還是紅木茶幾,都會一搶而空!

“青花閣”就坐落在“虎眼”的位置,老字型大小商鋪,以出售古董青花瓷器為主,童叟無欺。

“王老爺,店裏新進了一批青瓷枕,您可要進來……。”店門口,小厮正努力招呼着一位熟客,那人正想往店裏去時,結果被人粗魯地呼喝開了。

“滾開!沒瞧見禮爺來了!還不快讓開路!”客人立刻吓得躲了開去,那被稱作禮爺的人,大約四十來歲,在七、八個帶刀護衛的簇擁下,大模大樣地走進店裏。

正在櫃臺上挑選瓷器的男女老少,見此情形,無不放下手裏的東西,紛紛逃了出去。

掌櫃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雖然皺着花白的眉頭,但也不得不放下算盤,賠笑地迎上去,“禮爺,可是來挑選青花瓷器的?您大可吩咐一聲,不管什麽樣式的,本店會親自送到您的府上。”

“呸!我禮親王府裏,還缺幾件破青花?!”禮爺養尊處優,那身材是相當地肥碩,他幾乎是擠着坐進一張太師椅裏,還手提着鑲嵌玉石的腰帶。

看那情形,簡直要繃斷了似的,他坐定後,喘了口氣,對一旁的守衛頭目使了個眼色道,“去,把銀票給他。”

那胳膊都有碗口粗的守衛,把佩刀往櫃臺上一拍,再丢下幾張面值千兩的銀票,狂傲地道,“老頭子,我們禮爺要買你的鋪子。識相的,就快點把房契地契交出來。”

“鋪子不賣!”老板對着這位禮親王府的長孫道,“多少錢都不賣,別說這裏只有區區的三千兩。”

“喲!你是嫌錢少了?”禮爺笑了笑,“這好說!再添二百兩!”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簾子一掀起,從裏屋沖出一個毛頭小子,濃眉大眼的,樣子倒也清俊,他大叫着道,“我爹說了不賣!”

“大人們說話,哪裏有小兔崽子插嘴的地方。”禮爺怒拍幾案,護衛立刻上去,把他拿下了。

“住手!別傷着我的孩子!”這可是他五十歲才生的兒子,平時很寶貝,老人立刻上前阻止,跪地道,“禮爺!這鋪子是祖傳的,不是錢的問題,是當真不能賣!老身知道您最近相中虎眼巷的買賣,已經買了十來家的老字型大小,何苦連老身這家也要拿去?那些鋪面已經足夠您做古董生意了!”

“放屁!誰說本大爺只要做古董買賣?來這兒的人,非富即貴,錢袋子那都是鼓鼓的!開家賭坊豈不是更好?”禮爺笑得很是淫賤,一雙渾濁的眼睛往被抓住的少年身上瞄了瞄,“再找幾個小官來陪爺們消遣,就再好不過了……本爺看你的兒子,不論年紀、身段都很合适,不如我做個好人,再添個一百兩,連人帶店都給你買下來!”

“你、你……這是天子腳下啊!你這是強買擄掠,就不怕王法處置?!”老板氣得臉孔漲得通紅,捂住心口,似乎快要支持不住,卻還是據理力争。

“王法?不就是護着咱們這些親王貴族的嗎?若不是在皇城,本爺還耐不了你如何呢!”禮爺狂傲地大笑,身旁的護衛們也跟着哄堂大笑。

“爹!爹!救我!”少年急得大叫,因為那些護衛已經在捆他的手腳,大有把他帶走的意思。

而另一邊守衛頭目,正拿着筆墨,寫下賣人的字據,大意是“青花閣原老板之子,一百兩,賣子禮親王府終生為奴,不得反悔。”

老板撲過去阻止,抓過字據往嘴巴裏塞。很快,守衛頭目就命人砸店,這乒乒乓乓碎的可都是做工精湛,價值不菲的青花瓷,老板心疼啊,又要去護,那些小厮什麽的,都看不過去了,也操起長板凳,沖過去幫忙,于是,護衛和青花閣的人是揪打成一團。

還打上了二樓,禮爺是笑眯眯地走上二樓的,這裏是他的地盤了,當然要仔細驗看,二樓是招待貴客用的,設有佳釀。他嗜酒如命,當即命人搬來酒壇子,他坐在擺着花生、糕點的八仙桌旁,看着手下極盡可能地毆打老板、數個小厮,砸碎一切可以碰到的東西。

他還讓人把那個小子押過來,一只肥油的手就像驗貨似的,在那少年的身下摸來摸去,淫笑着道,“這屁股肉肉的,揉搓起來手感真不錯,等爺晚上給你開苞,保準你爽得浪叫!”

少年聽到這話,可是又氣又羞又恨,雖說大燕是男風盛行,但也不至開放到人人都愛好娈童、男寵,因為這是富豪貴族的特權。

而這少年從小衣食無憂,還未受過這等羞辱,加上看見爹被打得快要斷氣,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用頭一頂,天靈蓋正擊中禮爺的大鼻子,頓時鮮血直冒!

“死兔崽子!”守衛頭目見狀,狠打了一巴掌後,揪起少年的衣領,往關着窗戶使勁一扔,“砰!”的一聲巨響,少年竟一頭撞穿了二樓的窗子,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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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

在景親王府待得久了,景霆瑞都有些歸心似箭了,驅策着“黑龍”朝着皇宮疾馳而去。

“黑龍”是飛蹄揚鬓,在寬敞的皇城大道上猶如一道閃電,劃過衆人的眼前。

這路兩邊的商肆都沒看清是什麽人,只覺得刮起一陣強勁的旋風,連地面都在震動,而他轉眼間就消失不見,只留下飛揚的塵土。

斜陽西照,景霆瑞眼見就要接近皇宮的西門,突然,有團黑影從旁邊商鋪的二樓摔出,破碎的窗戶、橫欄,伴随着那個人,紛紛砸落。

就連“青花閣”的招牌也砸斷在地上。

“籲——!”景霆瑞登時勒緊缰繩,黑龍擡起前蹄,長嘶一聲,立刻鎮定下來,四條腿穩穩地立在大道上。

“唉呦……”面前的一片狼藉中,那人滿面是血,手腳被捆縛,痛苦地哀叫着,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景霆瑞飛速下馬,查看他的傷勢,少年的額頭被撞出一個血口子,受了驚吓,面白如紙,當即伸手點住頸部的穴位,為他止血。

這時,酒樓裏又響起“乒乓”打砸之聲,圍觀的百姓無人敢靠近,只是遠遠地觀望着。

膽大一些的年輕人,幫着景霆瑞扶起受傷的少年。

“大俠救、救命,我爹還在裏面……”少年伸出手臂,指着店鋪的二樓,極力想要說什麽,卻捱不住劇痛,昏了過去。

“快擡他去看大夫,”景霆瑞道,拿出銀兩,“救人要緊!”

那兩個年輕人倒也仗義,左右使勁地擡起了少年,就去找大夫。

景霆瑞轉身想要去店內看看,卻被圍觀的路人叫住了,那人道,“這位爺,你是好心人,不過,裏頭的事你就別管了。”

“為什麽?”景霆瑞蹙眉。

“你沒瞧見,都打鬧成這樣了,還沒有官兵上門嗎?”那人搖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些人咱們得罪不起……”

然而,那人的話還沒說完,景霆瑞就已經淩空一躍,飛上了二樓。

二樓原本設有存放貴重器皿的木櫃,一排列得相當整齊,只是現在全都被推翻了,價值不菲的瓷器也盡數砸毀,滿地的破碎瓷片。

這裏,只有酒桌是完好無損的。有個頭戴金冠,一身光鮮錦衣的肥碩男子,背對着臨街的窗戶,坐在那兒,擡着頭,罵罵咧咧着什麽。

一個護衛忙着用錦帕按着他的鼻子,給他止血。

其他人,七個身強力壯的護衛,正搜羅庫房,往外頭搬着瓷器,也不看是什麽,搬出來就用力砸碎。

那肥碩男子還大笑道,“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竟敢打我?!哼!爺我今天就是想聽這‘哐哐’聲,怎麽的?來啊,給老子繼續砸!全部砸光了為止!”

老板被揍得鼻青臉腫,卻還是跪在那人的面前,不停地磕頭,哭着求饒,“禮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小的一家吧!”

“喲,這老狗還會說人話啊,哈哈!”這位禮公子的鼻血是止住了,他笑着端起酒壺,把酒淋在老板的頭上,這傷口遇着酒,可是火辣辣地疼,老板卻連躲都不敢,任由他欺侮辱罵。

突然,“嗖”地一下,一枚碎瓷片,劃過禮公子的手背,疼得他哇哇大叫地跳起來,酒壺砰地摔碎在地!

“什麽人?!”所有人頓時往殘破的窗口望去,他們方才都忙着照顧禮爺、砸東西,都沒注意到這裏竟然來一個男人,且是身高八尺,極為高挑。

他從窗戶進來,站在這裏,卻一點聲音都無,可見輕功之高。

他的目光更是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在他掃視而過的瞬間,那些護衛都停了手,不由頭皮發悚。

“疼死老子了!”禮爺緊接着血流如注的手背,那傷口都深可見骨,他轉過扭成一團的肥臉來,惡狠狠地瞪着景霆瑞,“倒來了個不怕死的,都愣着幹什麽?!打!給老子打死了,丢河裏去!”

都說相由心生,這人真是暴躁殘虐得很。

護衛們仗着人多,自然蜂擁而上,将景霆瑞團團圍住,疊羅漢似的撲上去,将他壓倒在地。禮爺哈哈大笑,拍着桌案,“讓你來管老子的事,我可是禮親王的長孫!別說砸了這破瓷器店,就算是砸了這皇城,你們又奈我何?!”

他還洋洋得意地笑着,一股雄厚的內勁就撲面而來!臉上的肥肉都被吹得變形,而那些壯實的護衛,竟然就跟風中殘葉似的,全被彈了開去,砰砰地撞向天花板、牆面,石灰下雨般砸下,護衛們一摔到地上,全都不醒人事!

這可真的驚吓到禮爺了,頓時面無人色,這些人可都是高手啊,就這麽一招被擺平了,能不感到害怕嗎?

他轉身想逃,卻被景霆瑞拎住了粗厚的脖子,一把摁倒在了驚惶的老板面前。

“道歉。”景霆瑞低沉的聲音,猶如冷冬中的寒冰,讓人聽見都忍不住打哆嗦。

“……”禮爺掙紮着,“老子是……”

“砰!”

景霆瑞猛地一摁,禮爺那吃得白白胖胖的臉,嵌進了地板裏,疼得他“嗚哇!”慘叫!

“給老人家道歉。”景霆瑞又道,把他拉了出來,臉上栽了好幾個洞,血流不止,加上歪掉的鼻子,簡直沒了人樣。

“對不起!大爺!您饒了我吧!”禮爺哭得極為難看,眼淚鼻涕一把把地掉,老板瑟縮着點了點頭。

景霆瑞拽下男子挂在腰間的織錦錢袋,抖落出裏面成卷的銀票,大概有五千兩吧,給了老板。

老板顫巍巍地接過,就在這時,樓梯上一陣劇烈的震動,有人沖了上來,是禮爺的護衛之一,方才一直守在樓下,見情況不對,立刻去搬救兵。

“就是他,快拿下他!”在那家養護衛的背後,是皇城提督府的衙役。

那些人持着兵器,紛紛包圍了過來,那位禮少爺可算是找到救命稻草了,大喊着“稽查大人救命!”

被稱作為稽查大人的男人,大的三十多歲,看見一個身穿常服,連劍都沒有的尋常男子,正抓着禮親王府的寶貝世子打呢,立刻下令逮捕他,救下禮紹。

“哪裏來的野小子?!竟敢在皇城鬧事,不是活膩了吧!”稽查大人招呼着衙役上前,景霆瑞見到如此颠倒黑白,官官相護的情形,不由得眯起了黑眸,冷冷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當我是替你們的長官教訓你們。

“什麽?!好大的口氣!給我上!”稽查大人抄起鋒利的大刀,就斜刺砍去,景霆瑞身影一閃,竟然消失了。

衆人正驚愕時,那個高大的影子又嗖地出現,一腿橫掃向稽查大人的手臂,骨頭裂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聲響。

“啊啊啊!殺人啊!造反啦!”稽查大人捧着手腕凄厲慘叫,這後到的皇城禁軍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曉得聽了號令往裏打。

很快,這一場戰鬥,就從青花閣一直蔓延到整條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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