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己】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三皇子從未想過,祭足這個名字會在這個時刻,以這個方式出現。
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太子,卻發現子黎毫無所覺。他才有些放下心來,未來的日子裏,他要阻止二人的相見。
七皇子聽到這個名字,也是為之一振。
這位可是牛逼大發了,他還記得幾段關于祭足的故事,其中一則是祭足和太子成為朋友,簪花游街京都,引得多少閨閣少女抛花。另外一則是多次拒絕父皇的征辟;最後一則故事則是太子死後,祭足也突然死亡離世,據後來京都傳出來的流言,似乎是父皇暗中派人刺殺他。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傳奇人物,他前世居然沒見過面,七皇子覺得重來一世,能找機會去見見這種傳奇人物,那也是相當不錯的經歷。
誰也沒注意到大皇子聽到名字的時候,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前世的時候,有的人知道祭足是被刺客殺死是個錯誤消息,卻并不知道他們得知的消息也是錯誤的。
都以為随着子黎之死之後,父皇失控以“何不同生共死?”的诘問而令祭足自殺,實際上,祭足只是更換面目而已。
祭足來到他的身邊,成為他的謀士,一心查出子黎之死的真相,并一步步設計将登上皇位的三皇子殺死。
想起祭足曾經施展的種種手段,對于人性洞若觀火,計謀如海一般,大皇子不寒而栗。他是應該讓太子和祭足早早相遇,還是阻止兩個人相見。
想起他重生之後布下的局,祭足最好不要成為局中人,否則不知道事實要被引向何方。
夜宴過後,所有的人都散去了。摒除掉宮女和太監之後,皇帝留下子黎,和他漫步在樓閣閑聊。
“父皇,今天的月亮像不像我們在老家院子裏看到的月亮?”子黎擡頭看一輪皓月當空。只覺得心中塊壘都已經消去,幼時那細細碎碎的幸福又充斥胸腹之中。
“像,可不是嗎,和咱家院子裏挂着的月亮一樣,像個大餅。”皇帝豪邁的笑着,完全不像在朝堂上威嚴赫赫地樣子,只是一個父親和孩子親密無間談話的模樣而已。
“你這些天都在忙什麽呢?休沐日也不見你休息?”也許是氣氛太好,皇帝唠起了家常,平時裏如果他說這種話,多半是惹人猜忌的,也虧得是和太子說,才不會出現動不動就跪下說皇帝多想的之類的話。
“無他,看看書而已。”子黎輕輕答道,他的眼睛裏依舊潤澤着往日的追憶。
“你呀,還是慣常的報喜不報憂,朕突然把刑部、戶部交給你,你這麽快就已經打理清楚了,怎麽沒有熬精力,不要累着了。”皇帝語重心長的說。
二人憑欄遠望,月亮的點點星輝灑在湖面上,顯得波光粼粼。
“其他人去刑部朕也不放心,就讓老五輔佐你管理刑部吧,至于戶部,讓老四幫助你吧,再過幾天,朕把老四調回來。”皇帝悵然一聲。
“是,父皇。”子黎答到,沉默在兩人之際彌漫。
“子黎,朕多想回到你們都還小的時候啊。”皇帝徒然的感慨道。
“做皇帝沒什麽意思,你這太子更沒什麽滋味,更是戰戰兢兢,疲憊無比,那些人只會眼熱嫉妒,卻不知道你背後付出了多少。你是該向朕抱怨的。”皇帝看向遠處,不知道說誰。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是父皇在我成為太子的時候說過的第一句話,兒臣一直銘記在心,現在我又怎麽可能會抱怨呢。”子黎非常能看淡這件事,他怎麽能一邊承受着太子的光環,一邊又埋怨由此産生的副作用呢。
皇帝拍拍子黎的肩膀,頗感欣慰。
“子黎啊,你明天下午去西市見一見這個祭足吧,也當是給自己放了個假。”皇帝道。
子黎點頭答應。
西市,仍舊是販夫走卒行走其中,子黎巧做打扮,穿了一身京都普通讀書人的衣裳,取了一把折扇,搖晃着腦袋頗有一番假學儒的感覺。
“崔世休,前面帶路。”出了皇宮,子黎頗有放飛自我的感覺。
瞧,堂堂太子居然把折扇插在後腦勺的衣領裏,在看到這一幕太子巧做浮浪子弟的形狀時候,他內心是拒絕的。
子黎倒是對這幅造型頗為滿意,崔世休只得苦哈哈的在前面帶路。
在聞過一條街魚腥味,又穿過一條菜葉子鋪滿街道之後,終于到了迎風招展的四個大字:故事換錢。
“就是這裏。”崔世休說道,卻發現太子早已經駐足前面,觀賞起四個字了。
崔世休在後面惴惴,要是太子覺得還是自己寫得好腫麽辦?這四個字被祭足換掉成了故事換錢四字,當初就不該把話說滿,說的好像一時瑜亮似的。
子黎卻将扇子從後腦勺拿出,拍在手掌裏,贊嘆道:“好字。”
“那進去吧?”崔世休汗如雨下,不造為什麽在溫潤如玉的太子面前,他壓力就這麽大呢。
“不,去附近的茶肆看看再過來。”子黎說道,已經朝前走去,而崔世休也緊跟着過去。
一間茶肆。
子黎要了兩杯茶,便坐下淺斟慢吟。聽過往的擔夫和漁翁,以及下九流行腳之人粗野的聊天。
崔世休在祭足那裏聽足了鄉野之人的故事,現在對這些粗野之人的話頗能免疫,還咂摸出味道,覺得比上流揣着裝着的好多了。只是擔心華貴的太子不能承擔。
等他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太子,呃,比他還适應良好,居然還可以插入的說兩句。
“那這位大伯,也聽過江南首富的故事?”子黎問道。
“小哥,你還真是無知的很,江南首富的故事誰不知道啊。”老伯一副你還真是大驚小怪的模樣。
“我剛從西邊過來,就是想來京都見識見識,老伯給講講。老板,這邊再上幾杯茶飲,頂好的。”子黎告罪。
“得,我還得過會再去擔東西,就先給小弟你講講。”
“江南首富他天生帶火,是火神下凡,走哪火燒到哪,神奇的很。”
這時候從背後傳來一陣噗嗤的輕笑聲。
“我有更詳細的,你要聽嗎?”來人直接坐在子黎對面,笑語晏晏的問道。
“祭足……祭足!”崔世休驚訝地喊道。
子黎挑眉,直接問道:“在何處?”
“随我來。”祭足起身說道。
子黎和他并肩而行,崔世休跟在子黎的身後,而祭足的書童則颠颠地小碎步跑着,朝崔世休嘀咕幾句。
在四人消失在拐角的時候,茶肆的人仍在說着江南首富被燒死的故事,而一個拿鬥笠遮住臉,依靠在牆角的人卻陡然站起,說道:“江南首富是火神下凡,那剛才哪兩個你們覺得是什麽下凡?”
“啊,剛才那兩個人,不是剛從西邊來的蠻子嗎?另外一個,不是街角邊聽故事的有錢人嗎?”
那人将鬥笠戴在頭上,嗤笑道:“好一個蠻子,一個有錢呢。”
“那你說你兩個是什麽人?”老伯不服氣的說道。
“一個紫微星下凡,一個文曲星下凡。”戴鬥笠的人飄然遠去,似乎只是為了一逞口舌之辯而已。
至于他為什麽會突然譏諷,大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他轉過街角,一個常随打扮的人正張望着找人。
看到戴鬥笠的人走過來,立即變得欣喜起來,“少爺,這邊。”
“嗯,到南橹小巷一趟,我換身衣衫再回府。”
那人應了之後,片刻間,馬車就已經消失了。
祭足的鋪子裏,邁步進了之後,雖然紙張繁多,卻無惹人厭的油墨味道,反而散發着一股松香的味道。
子黎鼻子聳動,細嗅一股幽香而去。
一件潑墨山水畫正挂在架子上,似乎是半完成品。
“感興趣嗎?不妨将詩填上。”祭足清清淡淡的說道。
子黎回眸眨眼,挑了挑眉,一副頑皮的樣子,拿起毛筆,挽起袖子就開始下筆。
書童一副沒眼看的樣子,趕緊捂着眼睛,自己主子這是腫麽了,平時寶貴的不行不行的東西,居然同意讓一個陌生人随意塗畫。
書童撇了眼身邊的崔世休,嗯,雖然是崔世休的朋友,但是,還是陌生人。
崔世休更是沒眼看,聽說過大皇子被贈送雅號秦春水,連七皇子都有個雅號叫胭脂詞人,可是沒聽過太子可以做出花團錦簇的詩詞啊。
完了,要毀掉了。
偏偏子黎出乎他們的意料,落筆如有神助,一闕小令很快寫完,頗有筆落驚鬼神的魄力。
“你似乎不擔心我毀了你的畫?”子黎畫完,歪着臉看祭足。
“我一眼就看中你。”祭足說道:“你的水準。”
“我來京都是為了交朋友的。”祭足道,“我喜歡你的小令,你願意做我朋友嗎?”
自從變成太子之後,子黎還是頭一次聽別人如此直白的問他,“你願意做我朋友嗎?”沒有人會想,同太子交朋友這件事。
怕被無辜連累,怕說抱太子大腿,怕太子的光環而不敢靠近……有太多其他的考量,唯獨祭足,不問任何事,簡單純粹的只憑借一幅描述畫的小令而問他,是否願意做他的朋友。
“我願意。”本以為是艱難的事情,卻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感覺無比的放松和簡單。
“我有故事你有酒嗎?”子黎換上頑皮的模樣。
“有。”祭足道。
一壇被崔世休天天追着喝的美酒端了上來。祭足和子黎對坐兩邊,只有崔世休幹巴巴的看着,哎,果然太子出手就是不凡,初次見面,就能換的一壇美酒喝,而他呢,區區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