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布萊恩說要帶我去吃飯。

我立刻就想起了我們第一次在舞會上見面的時候,彼此狼吞虎咽了一大盤小蛋糕。

他好像也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打趣道:“放心,不是什麽蛋糕和廉價汽水。”

我點了點頭,從後視鏡裏可以悄悄看見布萊恩。男人開車時很專注,又很放松。電臺裏的女歌手唱完了那首歌,換了一個有些吵鬧的組合。

“快到了。”布萊恩向左邊打了方向盤,我們偏離了主幹道。

我看了看窗外,發現這裏仍然處于市中心的地帶。我喜歡在街道上亂逛,我有很多時間都是在街上度過的,所以我的方向感還行。

“你一點都不好奇?”布萊恩說。

“好奇什麽?”

他輕笑了一聲,開玩笑似的說道:“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兒嗎?随便上了別人的車,就不怕被綁架了。”

我愣了一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像輕顫的蝶翼一樣,小心翼翼地觸碰着我腦袋裏繃緊的弦。很奇怪,我真的從來沒這麽想。雖然站在理性的角度上來看,他的所作所為的确看起來很可疑。

“我什麽都沒有。”片刻之後,我對他說,“我實在想不出你要綁架我的原因。”

布萊恩的眉毛高高揚起,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很淺地搖了搖頭:“不對,羅伊。”

對話到此為止。布萊恩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下車前,他說:“萬一我是個喜歡男人的同性戀,你可就慘了。”

我的心跳得厲害,腦海裏忽然想起他在課上與那個女孩兒的對話:

“最後一個問題,您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

“誰說一定得是女孩兒了?”

然而,布萊恩并不給我回神的機會,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從車前繞到我這邊,非常紳士地替我開了車門,“到了。”

這是一家比較隐晦的小店。牆壁看上去像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在一排裝修現代的建築群裏,這家店就像是被巫師施了魔法,在時間裏逆流潛行了一樣,看起來很特別,卻也很不顯眼。如果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錯過了。

我跟着布萊恩走了進去,門很狹窄,燈光昏暗,一個服務生站在一側。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有。”

“好的,凱斯先生……”服務生确認了一遍信息,擡頭對我們說道,“這邊請。”

店裏非常安靜,我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頭頂上是木質的懸梁,牆壁上挂着壁畫、動物标本、石質的工具,腳下則鋪滿了厚實的地毯,地毯看上去也像是某種動物的皮毛。

“這裏居然還有……壁爐?”我看着角落裏熊熊燃燒的火焰,有點驚訝地說道。

“嗯。”布萊恩看起來對壁爐并不感興趣,“這裏的環境很安靜。”

服務生領着我們走到了一個單獨的區域,他和布萊恩确認了一下菜單之後,關上門,很快我便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

布萊恩脫了西裝外套,坐在我對面的軟椅上。說是軟椅,不如說是長一點的沙發,上面放了四五個抱枕,看起來舒服極了。

“坐吧,羅伊。”布萊恩說。

我坐了下來,起先還想保持規矩的坐姿,但是沒能支撐幾秒鐘,我就想朝身後靠過去了。

布萊恩對我笑了笑,他一只手撐着下巴,看起來很放松:“随便坐,不要拘謹。”

這是我和布萊恩第一次面對面吃飯,他把襯衣的袖口微微向上卷起,露出一小節手臂。

“你願意和我聊聊嗎?”他溫和地對我說道。

“聊什麽?”我有些警惕地問道。

布萊恩嘆了一口氣,他有點兒無奈地說道:“別緊張,我只是想多了解一點你。”

我沒有說話。

他說:“你怎麽會在那種地方打工?你不上學了嗎?”

我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桌子的一角看。

“擡頭。”布萊恩說,“看着我。”

我感覺有點不能呼吸了。他雖然沒用任何命令的語氣,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先生,打擾了。”服務生推着裝食物的小車走了進來,打斷了我和布萊恩的對話。

謝天謝地。

一共有七八個菜,肉和海鮮居多,布萊恩把一小塊甜品往我這裏推了推,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嘗嘗這個。”

存在于我們之間的那點兒尴尬就這麽輕易地消失了。我很餓,所以并沒有假裝客氣,那種虛僞的餐桌禮儀在我眼裏不值一提。布萊恩拿過一個盤子,事先給我切好了牛排。當我低頭認真地把眼前的食物解決了一大半之後,我才放慢了速度。

“好吃嗎?”布萊恩問我。

我點點頭,胃裏有了食物以後,大腦的血液不足,再加上這裏的環境實在是太過安靜舒适,我感覺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臉頰也有些熱的發燙。我脫掉了外套,靠在一堆軟和的枕頭上。

布萊恩在喝酒,而我喝的是果汁。有趣的是,眼下這情形倒有點兒像我喝醉了一樣。

我看了對面的男人一會兒,他吃東西的樣子十分優雅。片刻後,我說道:“我不上學了,思勒女士把我開除了……思勒女士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她的事情。”

布萊恩吃東西的動作略微停了停,我繼續說道:“所以,我就在阿爾瓦先生的店裏幫忙了。”

“你的家人呢?”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親人,我媽媽九年前就消失了。這幾年裏我一直寄住在房東太太家裏,不上學以後,我就離開了。”

布萊恩很認真地聽我說完,他靜了一會兒,忽然問我:“想喝酒嗎?”

“你讓我喝酒嗎?”我來了點精神,有些猶豫地說道。

布萊恩笑了笑,說道:“可以。”

他往我的杯子裏倒了點酒,我嘗了一口,有點苦澀。

我很少喝酒,甚至因為房東太太的原因,有點兒厭惡這東西。但偶爾,我還是會需要它,需要用它來麻痹自己。

“那麽……”布萊恩說,“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想了想,無所謂地說道:“不知道,就這樣,能去哪裏就去哪裏。”

這是真的。

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怎麽樣,我沒有夢想,沒有改變自己的能力。我渾渾噩噩地生活在這世界上,感受到的痛苦遠比快樂要多。

布萊恩放下了刀叉,他說:“那麽……你想重新讀書嗎?”

“咳咳……什麽?”我被嗆了一口,有點兒狼狽地說道。

“重新讀書。”他說,“最起碼念完你的高中。”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學習成績有多糟。”我自嘲地說道。

布萊恩說:“可這不是你的原因,最關鍵的是你的本心,羅伊。”

“跳出黑暗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你學會了與它相處,但是我覺得你最好要離它再遠一點兒。”

我的酒喝完了,布萊恩沒再讓我繼續喝下去。我們兩個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我覺得我的眼睛忽然有點幹澀。

我感覺我的酒勁上來了:“可是……這不現實。”

“為什麽?”

“我浪費了很多時間……很多東西都要重新開始學……我需要錢,我需要一個可以重新接受我的學校。”我斷斷續續地說,“然而這一切都很難。”

布萊恩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我像只被漏氣的氣球,努力平複了情緒:“所以,不可能的。”

布萊恩沒有說話,他站了起來,随後走到我身邊,然後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對我說道:“只要你想,我可以幫你。”

我轉過頭,視線被溫暖的燈光給模糊了。

“你可以暫時住在我家,我們可以先從補習班開始。”

我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用什麽來交換?”

布萊恩挑了挑眉。

“你想讓我做點什麽?”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臉頰,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你什麽都不需要做。”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麽,我拒絕,謝謝你的好意,凱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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