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布萊恩給我找了一所學校,靠近萊克斯大學,他說正好下班的時候能夠接我回家。
第一次去的時候,中學的負責人溫斯特先生熱情地接待了我,或者說,布萊恩。
“哦,你一定就是羅伊了。”溫斯特先生微笑着同我握手。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嚴肅,穿着大碼的西裝,皮鞋擦得很亮。
“您好,很高興見到您。”現在我已經不再抵抗學校和老師了,我想給這裏的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具體的細節我已經跟您說過了,溫斯特先生。”布萊恩站在我的旁邊,“我希望您能好好照顧羅伊。”
溫斯特先生點點頭,笑道:“這是當然的,羅伊在我們這裏一定能夠有所進步。”
布萊恩笑了下,說道:“不要求他進步了,只希望他能和同學老師們相處愉快。”
辦好了入學手續,布萊恩同我在學校外的餐廳裏吃飯。最近他有些疲憊,我看見他的眼下開始出現了一些黑眼圈。我吃漢堡,布萊恩點了一份意面,他用叉子卷起意面,對我說道:“嘗嘗?”
我湊上前就着布萊恩的手把意面吃下去,對他說:“唔,味道不錯,漢堡要來點嗎?”
布萊恩說:“不了,你吃吧。”
我透過玻璃看我的新學校,在街對面,複古的紅磚建築,校徽威嚴又莊重,看起來比我之前的學校要好上幾十倍。
我問道:“學費貴嗎?”
布萊恩看了我一眼,用紙巾幫我擦了擦嘴角沾到的醬料,他說:“不貴,選擇這裏是因為我認識這裏的人,離我工作的地方也近。更何況……給你的,就算再貴也沒關系。”
“我已經很久沒去學校了。”我喝了一口飲料,說道。
布萊恩說:“怎麽了,緊張嗎?”
“不是。”我說,“其實我不太懂怎樣和別人相處。”
“你和我相處的不就挺好的。”他笑道。
“這不一樣。”我反駁道,“你是你,你不能和任何人相比!”
布萊恩對這句話倒是很滿意,說道:“對,我是最特別的。”
他吃的不多,意面剩了一小半,對于一個成年男人來說,似乎已經到了胃口不好或者正在節食減肥的地步。我默默地吃完了我的東西,問他這些都不要了嗎?他說是的,但是不用擔心,只是他今天早上有點吃撐了,胃裏的食物還沒來得及消化。
可他今天早上只吃了半塊三明治,無論如何都離“吃撐了”還有一段距離。
我坐在他的對面,安靜了一會兒,試圖以最不突兀的語氣開玩笑道:“為什麽你又突然想讓我去學校了?你之前還對我說不想讓我上學了。”
布萊恩沒有察覺出來,他看了看手機,随口說道:“那只是個玩笑,親愛的。”
我對他聳聳肩,插在口袋裏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
我盡量說服自己,布萊恩真的只是想讓我上學,而不是為了支開我,轉而去做一些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
溫斯特先生幫我準備好了嶄新的課本,轉校生在這裏并不常見,我跟着溫斯特先生進了教室,一位年輕的女老師正在上課。他替我做了簡單的介紹,我的新同學們都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有好奇,但是卻沒有之前別人眼中的鄙夷。
他們不認識我,關于我的事情,一丁點都不知道。
“我想……”女老師笑着對我說,“伊麗莎白旁邊有空位置,你就坐在那裏吧,親愛的。”
伊麗莎白友善地對我笑了笑,我也回以她一個笑容。她看起來是個混血兒,五官十分精致,小麥色的皮膚有陽光的味道。
要完全融入新班級還是有點困難的,我努力跟上老師們的節奏,認真聽課,認真記筆記。課間的時候伊麗莎白轉過頭來跟我搭話:“嗨。”
“你好。”我停下筆,對她笑了笑。
“最後一年轉學是不是特別辛苦?你住哪兒?我怎麽之前沒見過你。”她說。
我無意隐瞞,說出了布萊恩公寓的地址,伊麗莎白誇張地張了張嘴,了然道:“你家應該挺有錢的。”
我笑了笑,沒打算接話。我覺得我的同學們才是挺有錢的。從學校的建築到教室裏的設施,再到這些人的穿着和談吐……布萊恩沒有告訴我,他給我找了個貴族學校。
令我欣慰的是,老師說的大部分內容,布萊恩都教過我,或者我已經自己預習過了,所以學起來不算吃力。放學後,我收拾好東西,布萊恩的車停在路邊等我,我拉開車門,伊麗莎白正好在我的背後喊了我一聲:“羅伊!”
我聞聲回過頭,坐在車裏的布萊恩也看到了她,她朝我揮揮手:“明天見。”
“交到朋友了?”布萊恩溫和地對我說道。
“不算。”我想了想,說,“只是正好她坐在我的前面。”
布萊恩點點頭,拐上了另一條路,問我:“學校怎麽樣,還适應嗎?”
我說:“一切都挺好,我覺得自己能跟上進度了。”
布萊恩笑道:“你肯定沒問題的。”
我看了看窗外,發現布萊恩帶着我來了市中心的商場,我說:“怎麽來這裏?你要買什麽嗎?”
布萊恩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給你買點小禮物。”
小禮物是手表。布萊恩認真地在專櫃挑了半天,熱情的導購小姐一看到他就笑容滿臉。
“您自己戴嗎?”導購直接忽略了我。
“不,給他的。”布萊恩把我拉過來,說,“就是這位小朋友。羅伊,配合一下。”
“新款都不錯,很襯他的膚色。”導購小姐笑道。
我一看到這些價格标簽臉都白了,覺得這個世界的貧富差距還是比我想象中要大一點。可布萊恩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只要我伸出手臂。布萊恩給我試了幾款,最後做主給我買了一款黑色的。這一點都不是“小禮物”了,但我知道如果拒絕布萊恩,會顯得太過計較。
買完手表之後我們去吃披薩,旁邊的店裏有表演,我被那些畫着誇張妝容的小醜給吸引,布萊恩在桌子底下和我十指相扣,他突然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說:“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什麽?”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但是心卻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
“我說,我喜歡你。”布萊恩又重複了一次,笑意盈盈的,但是那笑容裏好像又多了點別的什麽東西。
是無奈?難受?或者是一種身不由己的痛苦?
我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認真說道:“我也喜歡你。”
披薩上來了,布萊恩把料最多的那一塊夾給我,“吃吧,你肯定餓了。”
學習要付出大量的腦力,有時候會比單純的體力活更讓人精疲力竭。我真的餓了,狼吞虎咽,布萊恩也吃了不少,我暗自為他恢複的胃口感到高興。
也許一切都是我想多了,也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那天早上無意間聽到的争吵可能是我在做夢。
吃完飯後,我和布萊恩去地下車庫找車。
“有作業嗎?等會兒回去之後要不要教你?”布萊恩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側過頭問我。
“不用,我已經做完了。”我說。
“嗯……”此時,布萊恩的腳步卻停頓了一下。
“怎麽了?”我敏銳地看向他。
他的視線停留在左前方的角落裏,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麽都沒看見。一種怪異的感覺慢慢從我的心裏升起——剛剛那裏好像有東西在觀察着我們。
“沒事,可能是我敏感了。”布萊恩低下頭,對我笑了笑,“走吧,找到我們的車了。”
他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不想讓我繼續追究下去。等到我們坐上車,開過那個角落的時候,陰影裏突然竄出一只白色的流浪貓來。
“啊。”布萊恩輕松地說,“原來是貓。”
不是,不是貓。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始終覺得那裏還藏着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