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夫人，不好了，宮中消息，敬妃娘娘.......”紫苑看了一眼周邊，确定沒人後，小聲在裴靜姝耳邊，“昨夜薨了。”
紫苑是在等顏珞明起身出門以後，才進的房間。
裴靜姝夾菜的筷子一松：“怎麽會這樣？皇後在？”
“敬妃娘娘走的時候，确實只有皇後娘娘在。”
裴靜姝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不會的，皇後娘娘不會愚蠢到讓敬妃死在自己面前的。”
“奴婢不知具體內情，只知昨夜子時，有人拿着皇後的宮牌，将白蘇姑姑和.......”紫苑看了看裴靜姝的臉色“敬妃娘娘的屍身送出了宮。”
“什麽！”裴靜姝雖不是宮中之人，但是她也明白妃子去後，都會依照祖制入妃陵，但皇後卻私自将敬妃的屍身運出宮，這是違背禮制的大不敬，“盡管敬妃娘娘被陛下褫奪了封號，但是說到底也是陛下的妃子，怎麽能暴屍荒野！”
裴靜姝轉眼瞥見紫苑毫不驚訝的樣子，頓感奇怪：“紫苑，你從小就一直跟着我，和我一起長大，你在宮中到底有什麽線人，消息這麽靈通，這麽神通廣大？”
“.........”
“說話！”
紫苑沉默許久，才開口道：“白蘇姑姑是我的姨母。”
紫苑自小就被裴家買回家中，與裴靜姝一同長大，情同姐妹，她只在當年聽過買紫苑的爺爺說過紫苑是被扔在街上的。他發現紫苑的時候，她被乞丐打得奄奄一息，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
自此裴靜姝就從未提起過紫苑的身世，紫苑也從來沒有自己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她不願說，裴靜姝也從不去主動提起來，她怕掀起紫苑的傷心事。不過她還真的是沒想到紫苑和白蘇竟然是這種關系，難怪以前敬妃的消息，她比顏拓知道的還要及時。
“那你姨母為何三番五次要将敬妃的消息傳出宮，讓你告訴我？”
“.......”
“.....我讓你說話！怎麽問你不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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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姨母想要讓敬妃娘娘放下仇恨。”
裴靜姝皺眉，她不了解其中緣由，在她印象裏，敬妃在後宮之中的存在感極其微弱，若不是景瀚出征，北疆戰捷，敬妃連帶着晉了位分，才讓人記住了她那麽一點點。
“姨母自小便跟在了敬妃娘娘的身邊，陪着她長大，看盡了當初的是非，雖然姨母知道當初的事情，敬妃娘娘是受傷害的那個人，但是随着顏老爺漸漸放下仇恨，她也不希望敬妃娘娘一輩
子都活在仇恨裏。”
其實裴靜姝打理着顏府上上下下，從府中各種裏，已經大概知曉一些幾人的關系。夫人秦風寧去世多年，但是顏府上下卻一點關于她的陳列都沒有，除了祠堂中說完一塊祠牌，就連一張畫像都沒有，顏府的下人，對于這個已逝的夫人都絕口不提，好似她是個禁忌一樣。起初裴靜姝以為是因為顏拓和秦風寧鹣鲽情深，秦風寧風寒早逝，顏拓悲傷至極，因此才不允許下人們提起。但是她看過顏拓房內放在箱中的詩詞，詩詞的內容基本上無一例外都是感嘆世事弄人，與摯愛‘生離’，而非‘死別’。再加之那天在家宴上，敬妃看顏拓的眼神，顏拓會看又回避的眼神，還有敬妃語氣中對于秦風寧的怨恨。裴靜姝如夢初醒，人都逃不出一個‘情’字，哪怕是叱咤沙場的顏拓将軍......
“敬妃娘娘這些年一直在不斷地給自己下毒，讓自己看之病重，又控制不讓自己那麽容易病逝。”
“......？”裴靜姝也是多多少少聽到過當初敬妃突然得寵，又一夜失寵的，“敬妃娘娘再怎麽不讨陛下喜愛，也還是有瀚王一個皇子的，給自己下毒不就是在向皇後投降了嗎？”
紫苑搖了搖頭，開口道：“恰恰相反，敬妃娘娘當初因為想與皇後娘娘分恩寵，從而便有了瀚王殿下，但是陛下的心，始終是在皇後娘娘身上的，雖敬妃娘娘與皇後娘娘是一同嫁予陛下的，幾人也是一同長大的沒錯，但是陛下很明白敬妃娘娘心中愛的到底是誰，姨母說過，當初敬妃娘娘以‘永留深宮，從此再也不與顏老爺來往’為交換條件，才與陛下換得這麽多年在宮中唯一的期盼，就是瀚王殿下。因此陛下自瀚王殿下小時候就不怎麽喜愛他，在陛下的心裏，瀚王殿下只是一個他賜給敬妃娘娘排遣寂寞的工具罷了。”
這之中的內情居然如此的驚人，讓裴靜姝不得不深思：“那陛下這麽多年也就放任皇後娘娘這麽欺壓敬妃娘娘嗎？”
“說陛下絕情，其實也不盡然，姨母常說，陛下是知道敬妃娘娘給自己下毒的，也時常會暗中派去蔣太醫悄悄為敬妃娘娘解毒，雖然陛下多年都不曾踏進怡華宮半步，但是始終還是記挂和王爺的。陛下知道皇後娘娘在克扣着敬妃娘娘母子，經常會讓王德深夜前往怡華宮塞銀子給姨母。”
帝王自古皆薄情，後宮茫茫佳麗三千，又有幾個人能為皇帝所記挂，文颢帝這麽多年，除了皇後和敬妃兩位後妃，便再也沒有納其他人入後宮，即使有宮女被臨幸，也只是給了銀子打發了。皇後身出名門，名門女子的雅望沒有學到多少，卻将跋扈學了個盡然。但是這并不妨礙文颢帝此生只愛了她一人，肯為了她空置了後宮。
“姨母說敬妃娘娘一生孤苦，所愛不得，一生困于自己最厭惡的宮廷紅牆之中，現如今唯一的寄托也是生死不明。”
裴靜姝不免為了敬妃感到憐惜。敬妃年少時與顏拓惺惺相惜，兩情相悅，卻最終還是宮牆兩隔。從此只能妃臣相望。敬妃半生的寄托如今生死不明，文颢帝也會漸漸淡忘這個當初被當做是交換條件而誕生的兒子。或許在他的心裏，這個意外入他後宮的女人，和作為條件而生下的孩子，都是他當初對皇後許下的諾言破滅的恥辱。
但是裴靜姝還有一事不明，既然敬妃都已是去世，為何皇後要冒着被文颢帝降罪的風險，都要将敬妃的屍身送出宮，連帶着也将白蘇遣送了出宮：“皇後娘娘是宮廷中人，即使再仇視敬妃，也不應該違背祖制啊！”
“因為陛下病倒了。”
“！！！”裴靜姝擡手就是捂住紫苑的嘴，随後走到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确定了屋周圍無人，才微微送了口氣，“這種事情是你能亂說的嗎！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裴靜姝放開捂着紫苑嘴的手，紫苑咬了咬下唇：“是真的，陛下自昨日下朝後，便病到了，昏迷的不省人事，姨母從皇後急匆匆尋找敬妃娘娘的舉動中，看出了似乎......大限将至了。”
“......是娘娘......？”
“......”紫苑不說話以示默認，“娘娘常年給自己下的毒叫清潋香，只是娘娘給自己下毒的劑量很輕微，只會病倒并不會有生命之危，雖然多年的毒素積累讓娘娘的身子已是油盡燈枯，但是陛下一瞬病倒，卻是娘娘在當初家宴上給陛下斟的酒中，加了重劑量的清潋香，姨母說娘娘給她的那些清潋香，她只放了一半進去，她以為讓娘娘看見陛下病倒後，能放下成見，最後陛下也會因為清潋香劑量并不重而痊愈。但她不曾想到娘娘早就看出她的想法，給她的清潋香劑量，即使姨母只倒了一半，也令陛下病重如此，姨母看來，已是回天乏術了。”
紫苑接着說了下去：“其實是敬妃娘娘不想入妃陵的。”
“為何？這是身後榮耀啊？”
“因為老爺，姨母說敬妃娘娘不想百年後老爺在底下遇到她的時候，還要向她行妃臣之禮，她只想要的是‘李青玮’這個名字，而不是‘敬貴妃’這個頭銜。”
“所以......皇後娘娘是圓了敬妃娘娘的心願？”
“是。而且是陛下同意的。”
“陛下也.....！”
“是。陛下一直很尊重娘娘，既已得到了娘娘的半生，那邊讓娘娘去後安心吧。”
“那妃陵豈不是空着的？”
“皇後娘娘将敬妃娘娘的貴妃冠服封棺，以貴妃之儀葬衣冠與妃陵。”
裴靜姝不曾想到過，皇後針對了敬妃一生，卻在最後了卻了她的心願。
“而且姨母說，敬妃娘娘身後事的服飾，是皇後娘娘親自為她換上的。據姨母回憶，那是敬妃娘娘未出閣時，最喜愛的一套裝扮。以前敬妃娘娘還一直抱怨說在宮中都無法穿上自己最喜愛的那套襦裙了。卻在最後，由皇後娘娘為她親手穿上了。”
裴靜姝聽完了這一整個故事，這些對她來說好似是一個很遠的故事，但卻是敬妃他們一生所經歷，她長嘆一口氣：“紫苑，将我名下那個京郊的宅子地契拿出來吧。”
“夫人！？”
“去送給你姨母。”
“為何......”
還未待紫苑問題問出，裴靜姝便已打斷：“別問，去吧。”
紫苑向裴靜姝行禮，拿出地契出門。
紫苑匆匆離去，卻不曾注意躲在長廊角落滿臉淚水的顏珞晞。
天空烏雲密布，風起，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趕在了今天結束之前更新【放心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