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不知道的事

你問我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陳燃在寫這個,搬家之前。

那天晚上有課,回家将近10點。開門沒聽到動靜,進了房間發現她伏在桌子上睡着了,電腦開着。

陳燃經常晚上寫稿,有時候是寫小說。但接了新工作之後,白天精力消耗過大,加上準備婚禮,越來越力不從心。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寫睡着了。

沒試圖去叫醒。我輕輕扶她肩膀,想抱起來送到床上。

結果這過程中人就被我弄醒了,眼睛半睜了幾秒,迷迷糊糊說:“你回來了。”

“嗯”,我答,“去睡覺。”

她可能困極,挺老實的任我抱起來,要離開桌子的時候突然伸手徒勞揮了幾下:“我得關電腦關電腦...”

“我關”,下意識就掃了一眼,停在文檔界面,內容多對話,看起來像小說:“我不看你小說,放心。”

她支支吾吾,我湊近也沒聽清在說什麽。但很快不出聲了,手又縮回胸前,眼睛慢慢合起來。

放到床上,蓋好被。稍微挪了幾下,呼吸逐漸均勻,睡熟了。

陳燃從來不讓我看她的小說,覺得難為情,想想也可以理解。我答應了她不看,但轉身回去關電腦的時候,無意發現屏幕上出現自己的名字。

寫小說用真名,倒沒料到。這在你們寫作裏叫什麽來着,自傳還是紀實文學?

鼠标從關機鍵移走,我坐下來,準備只看這一頁。

看完發現我擡舉她了,這應該就是個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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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燃問過我是不是一見鐘情,不止一次。她納悶故事的開端,有時候回憶以前的事情,會恍然大悟覺得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

呵,其實沒那麽多計劃,我也措手不及。

是否一見鐘情有點難講,但那次會議我确實一眼就看見她了。

當時回國不久,頂着教授頭銜難免有人質疑。所以年會就顯得比較重要,我也算上心,準備妥當。

會前幾分鐘,确認好發言材料,我在臺上環顧坐席。幾乎滿座,大多數人處于等待開場的無聊狀态。

只有她不是,讓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陳燃當時坐在第二排靠邊,她的位置頭頂剛好有射燈,再加上穿了一件黑色襯衫,輝映反襯下,異常明顯。

很白,長發,發尾有點散亂在肩上,幾縷貼着鎖骨滑進襯衫領子裏。

一直對着筆記本飛快打字,很專注。我留意了桌牌,是日報社記者,心裏正要感嘆稿件任務繁重,就發現,她鍵盤敲着敲着笑了。

非常由衷地、旁若無人地笑了。

後來整場發言,我都時不時觀察她。有時候笑,有時候發呆,有時候皺眉冥思苦想,目光數次掃過臺上,都沒有聚焦,仿佛眼前一片空白。

原來是個全程開小差的劃水記者,挺有意思。

其實會議尾聲的記者提問環節,系裏已經安排好了,我也有現成的答案,涉及下一步研究方向。但就是一個瞬間的念頭,我想關照下這位差生,低聲和主持人交代——

于是她滿臉茫然站了起來,甚至不知道提問對象,最後信口胡謅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接着她問:“您結婚了嗎?”讓我有點吃驚。

自己順勢回的話:“歡迎增加個人生活”,則讓我完全震驚。

所以我沒有計劃好,從注意到她開始,事情就不可控制滑向計劃外了。

之後的一切,是不斷計劃又推翻的過程,我的計劃永遠趕不上她的變化。

陳燃總覺得我“厲害”。她時常發表類似感慨,諸如我腦子好使,精明,她又被我繞進去了等等。

她不知道我一直在解題而已,腦子再好使也只能敗給這個出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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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題過程中遇到最大的障礙,是陳燃的實習生,一次次打亂我步調。

叫缪哲對吧,陳燃叫他小缪。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辦公室改試卷。當時就有一種自己的兩個學生在底下偷偷談戀愛的感覺。

作為老師,見過太多學生。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暗中較勁能發展成什麽,我太清楚了。

後來去酒吧接人,是對我擔心的印證。他喝多了,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講的都是陳燃。

“為什麽不來看演出?”

“稿子要不要我寫。”

“今天采訪怎麽樣...”

所以陳燃的實習生喜歡她,這件事我早早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比小缪自己意識到還要早。

後來下了很多沖動的決定,多多少少和這相關。比如匆忙去鄉下找陳燃“相親”。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家小飯店。牆角的破電視音量時大時小,桌面油跡發亮,老板娘一臉看戲神情,她女兒晃得椅子吱吱嘎嘎...

一碗沒味道的面。反正我是沒吃出味道,一直在心裏構思等會兒怎麽開口。

沒底,只能強裝鎮定。她不會知道自己說“滿意”的時候,我心裏長舒出一口氣。

真正有點麻煩,是實習生的音樂節告白。

我那天一整天的課,從早到晚。下午課間的時候,前排的幾個女生聚在一堆看手機視頻,不時發出尖叫。

能隐約聽到視頻裏的音樂聲和起哄聲,我以為她們在看明星演唱會,直到聽到一個女生說:

“這個陳燃也太幸福了吧!到底是誰啊...”

我胳膊撐在講臺上,往前探身:“在看什麽。”

“顧老師...”幾個人擡起頭,以為吵到我了,忙不疊關掉視頻:“沒什麽...一個音樂節視頻。”

“...陳燃?”

“哦,不是她唱的”,在學生眼裏,我不認識一個明星,“這個陳燃是告白對象,有個樂隊主唱在音樂節當衆告白。”

說完又小範圍興奮起來。

“嗯”,結束這段對話,“快上課了。”

回辦公室就找出這段視頻看了,正是昨晚我們離開之後的事。

當時有點煩躁。反正晚上選修課進度也一直超前,随手找了個沾邊的電影放放。

我坐在講臺上對着電腦。這部片子看過很多遍,那時卻完全看不進去,很累,一直在走神。

聽到底下有個男生接電話,才被拉回來,看到陳燃傻乎乎坐在旁邊,目送人家直到出門。

她回過頭正好跟我對視,好像在說“終于被你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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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來,求婚也是一件讓我頭疼的事。

在一個傍晚,我去射箭館找孫一舟聊天,想要問問經驗。他之前有數段戀情幾乎走到談婚論嫁。

這人出了幾個點子都被我否決。我說藏在數學公式裏,也被他嘲笑。

無奈之際,陳燃的主編來了電話,于是有了後面的“會議重現”。我其實覺得這個方式過于戲劇和公開化,求婚應該是兩個人的事,并不需要觀衆。

但稀裏糊塗被說服...說到這,突然覺得會不會因為受實習生告白的影響,潛意識裏有一較高下的想法,也未可知。

再後來出國,小半年只回來一次。課題是我主導的,聯系上合作研究是系裏的功勞,于公于私勢在必行,但決定下得并不容易。

第一次見陳燃哭得這麽狠...不提了吧。我在新加坡呆了半年,幾乎沒有出過學校,生活兩點一線。現在回想那段時間過得很快,但當時就好像有人調慢了我的時鐘。

再次回國,只用了一天就決定留下,和課題組開了幾次會終于把事情辦妥。後來陳燃問我:“因為她把研究斷了不可惜嗎?”

怎麽會可惜。數學存在我腦子裏,陳燃不止如此,她必須要在我身邊才行。

“顧轶啊,我有這麽好嗎...”陳燃絮絮叨叨:“不務正業,不思進取,好吃懶做,該圓滑的時候軸,該正經的時候馬大哈...”

她說這話的時候,仰面捂着眼睛,聲音有點啞,随情緒波動。

我聽笑了,她有這麽好,但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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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燃就寫到這裏,屏幕上停留的,是進民政局之前的片段。

我确實只看了這一頁,但在電腦前坐了兩個多小時。

晚上12點多,一側頭,能看到她睡着的臉。

輕手輕腳把電腦關上的時候,我在想,這個故事裏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慢慢我都會告訴她。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搬家的時候,顧轶告訴了她當時為什麽會突然去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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