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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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兩個人的待機室的氣氛,一開始只能用冰點來形容。
而場景也确實像是在對峙,盡管一個人坐着而另一個人站着。
不能繞圈子。
如果繞圈子,說不定就被某個人混過去了。
答非所問反而讓人覺得理所當然是仁王一貫以來的技能,出道以後歷經鍛煉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作為隊長的幸村在官方場合從來對這樣技能表示贊賞。
可放在私下呢?
“別告訴我說,你是牙龈出血口腔潰瘍什麽的。”幸村說,“說點實在的。”
“噗哩?”
“你如果說是之前發燒轉成肺炎以至于咳血我都覺得更有可信度。”
這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如果肺炎到了這種程度,仁王哪裏還可能站在舞臺上跳那麽劇烈的舞,還能撩天撩地撩粉絲呢。
可仁王知道幸村不是在開玩笑。
他看了一眼幸村面無表情的臉,暗自咂舌。
粉絲們總說幸村微笑時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矜貴的疏離感,不笑時則像神一樣威嚴。某種程度上确實如此。熟悉如他,面對不笑的幸村,還是難免會覺得心虛氣短。
“胃病而已,我去看過醫生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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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慶功宴回來以後他在休息室裏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來發現燒沒退下去而胃還是不太舒服。
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硬撐着,對于藝人來說體力是關鍵。
經紀人原本就預約了醫生,是處理他幾天低燒未退的問題的,說了胃不舒服後也預約了消化科。只是胃病這種并不是能一次性治好的,需要長期的調養,他現在也沒有休息的功夫,只能先吃藥壓一壓。
“吐血了就不要用‘而已’這種後綴,聽得讓人生氣。”幸村說,“需要手術嗎?”
“不至于?”
“認真一點,仁王。”幸村道。
這句話語氣很重,語調也很冷。
仁王便突然也有了火氣。
“我沒有不認真。”他坐直了一些,嘴角不自主帶上一點嘲諷的笑意,“吐血确實不算在‘而已’裏面,不過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胃潰瘍患者都會吐血,而全世界有胃病的人那麽多,折算一下就不是什麽大問題。”
偷換概念。
幸村輕哼了一聲:“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不代表是大部分事件。而你,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卻還打算什麽都不處理?”
“我處理了啊,去過醫院也吃了藥了。”
“然後呢?繼續熬夜?”
“幸村。”仁王哼笑出聲,“我現在在活動期。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停止活動在家裏休息,然後每天早睡早起清粥小菜一直到它痊愈?”
“你就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待機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然後是經紀人的隐約的咳嗽聲。
兩個不知不覺都擡高了聲音的人對視了以後不約而同深呼吸了兩次,又轉開視線。
“如果我今天沒有看到,你是不是不打算說?”幸村也找了個沙發坐了下來。
“說什麽?”仁王重新收斂了表情,“我有胃病你們都知道啊。”
“是,沒錯。”幸村微微皺眉,“我們是都知道。可是這個性質是不一樣的。”
“不都是胃病。”
“仁王雅治!”
“你到底在生什麽氣?”仁王微仰起頭,其實很明白幸村到底在氣什麽,卻故意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不覺得我的處理有任何問題。身體不舒服,也去看了醫生,也有在吃藥調養。更多的不可抗力不在我控制範圍之內不是嗎?”
“沒有問題?”幸村伸出一只手,一件一件地數,“大半夜不回宿舍跑去練習室,不想吃飯就不吃直接跳到下一餐,你把這些叫做沒有問題?”
“那是之前的事。你是打算翻舊賬嗎?”
“你真的覺得這只是在翻舊賬?”幸村呵了一聲,“活動期我幾乎沒有在宿舍見過你,早上在待機室見面時經紀人還說你又不吃早餐。這分明是現在時,只是翻舊賬?”
“我……”仁王被堵的語塞。
他沒有什麽可反駁的。
不過話說到這個程度他是不可能當場對幸村服軟的。有一股氣在,怎樣都要頂着說。
“工作安排在這裏,我又不可能在臺上錄影到一半說暫停我要吃飯吧?”
幸村被氣笑了。
“你如果把這些都推到工作安排上,那我也無話可說。”他說,“但我可不希望哪一天出了新聞,寫立海的男團成員過勞暈倒又被診斷出什麽絕症。光是吐血這一點記者就有無數種寫法了。你是打算讓公司替你背黑鍋嗎?”
“在你眼裏我就是虛弱到會暈倒的人?”
“你現在連我都瞞不住。只要被記者拍到一點畫面,那麽是不是真的暈倒,都無所謂了不是嗎?”
“那你是想讓我怎樣?去和公司說,不行,我累的受不了了,要減少工作量?憑什麽呢?一個胃病搞到這種程度不覺得很可笑嗎?”
“身體是你自己的,我又能強迫你怎麽樣?”
“可這本來就沒到那種程度。況且,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卻因為身體關系而無法抓住的感覺你不是更清楚嗎?我還沒到撐不住非得選擇後退一步的情況吧?”
幸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仁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他看了一眼幸村的表情,有些後悔。
而沒等他做出更多的反應,站起來的人已經自嘲地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沒錯,我确實很明白。
這個角度看我也沒資格說你什麽。
說完他轉過身走向了待機室的門口,又打開了門。
就靠在門邊控制着情況的兩個經紀人看着他們兩個的臉色,猶豫地問,你們談完了?
嗯,沒什麽事了。
幸村說完轉過頭,問我的預錄順序還有多久?
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了。
那走吧,別讓電視臺的人等。
也沒有那麽急……
那就先去和粉絲交流一下,我也好久沒有和她們面對面聊天了,估計少了不少舊面孔。
幸村一邊說着一邊往舞臺的方向走,經紀人發覺出不對卻沒辦法在這樣的場合下繼續追究,便只能跟着。
而仁王的經紀人則對這樣的發展感到驚訝。
他看着幸村走遠,才走進待機室。
還在沙發上的人半躺着,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們……吵架了?”他問。
仁王嗯了一聲。
“沒出什麽事吧?”
“噗哩。”仁王聲音很低,“沒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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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吵架了?”那頭幸村的經紀人在問同樣的問題。
幸村沒說話。
于是經紀人又問:“沒出什麽事吧?”
“當然沒有。”幸村道。
成員之間吵架不算大事,而幸村也是個一向靠譜的人。經紀人看了看幸村的神色,沒覺察出太多的情緒變化,就放下心來,只囑托一句:“吵架是一回事,等會讓上臺別讓別人看出來。”
“我知道。”
幸村應完想起方才他站起來那一瞬間仁王的神色。
先是往後縮了一下,然後似乎才真正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眼神游移了那麽一瞬,再就抿了抿唇撇開了視線。
他怕什麽呢?我站起來又不是要揍他。
就只是一時情緒失控而已。
可仁王也确實沒說錯。
正是清楚這一點,幸村才必須從那樣對峙的場景裏離開。
他只是突然覺得那樣的争吵太荒謬了。
以及,再說下去,他也沒辦法控制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動手揍人的。
仁王那家夥,惹人生氣的本事見長吶。
這麽想着的幸村,在站上舞臺後,直接就把這些情緒抛在了腦後。
燈光,面前的攝像機,還有舞臺,舞臺下尖叫着叫着他名字的人。
他太懷念這個了。
也太渴望這個了。
預錄相安無事。
在站上舞臺時,不管是仁王還是幸村都是敬業的藝人,所以該有的互動,和兩個人表演之間張力造成的碰撞,與編排以外臨場的一些發揮,都堪稱完美。
粉絲尖叫着喊着他們的名字和王者團的團名,分明是偏向歡快的抒情曲調,現場的氣氛卻依然很熱烈。
至于現場,就更不用說了。
預錄和現場之間的時間段,兩個人分別跑了各自的行程,而現場放送結束,仁王還有一個試鏡,就先行和現場的粉絲告別離開。
最後的一位獎杯是幸村代領的。
拿着獎杯時幸村回想起仁王先前在直播舞臺下的準備的那幾分鐘裏隐晦的目光,大概是想過來說些什麽最後又放棄的意思。
他有些無奈又覺得啼笑皆非。
我到底是為什麽要操心這麽多啊?
真的要變成老媽子了?
明明只是一個隊長而已。
不過光是隊長這兩個字,就不能用“只是”來修飾了。
下了臺,他把獎杯遞給公司的工作人員,問經紀人:“我記得公司有下半年讓團隊回歸的計劃吧?這個時候還讓仁王去試鏡嗎?”
“是這次的電視劇的導演推薦的。機會不大。”
這就是過去走個禮儀流程的意思了。
幸村點了點頭,而經紀人已經繼續說下去了:“仁王短期之內不會有演戲的行程。至少今年是不會有了。”
“哦?”
“他之前去和公司談過,說你已經回歸的話,專注團體活動會比較好,個人活動已經足夠了。而且比起演技,他還是更喜歡舞臺表演。”經紀人放輕了聲音,“再加上上周去醫院檢查過後醫生建議他休息一段時間。完全的休息當然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減少行程準備接下來的團體回歸倒不是壞的選擇。這大半年來堆在他身上的資源已經讓公司裏演藝部那邊的人有些不滿了,這時候退一步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幸村眨了眨眼。
“總之,這周的活動結束以後,仁王會開始休息。”經紀人下了結論。
他說完發覺幸村的表情有些微妙,便疑惑地問:“怎麽了?”
“不,沒什麽。”幸村搖了搖頭,“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啊?”
“真不知道該用嘴硬來形容,還是直接叫他小騙子。”幸村輕笑着先邁開步子往前走了。
經紀人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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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周他們重疊的行程不少。
除了歌謠節目,還有一個關東電視臺的可視電臺,和一個每天都有的,由歌謠界前輩主持的類似于音樂節的音樂節目。
可視電臺在晚上,錄完以後還有休息的時間,接着就是第二天的歌謠節目錄制。
幸村結束了直播就直接來了電臺,而仁王則是試鏡過後匆匆趕到。
他來的時候距離電臺正式開始已經沒多久了,補個妝再和工作人員打好招呼就差不多可以直接開始。
幸村提前算過時間,叫經紀人準備了一個保溫杯,在仁王坐在他身邊時塞過去。
仁王愣了一下接過了。
電臺開始播放廣告,距離正式開始還有幾分鐘,仁王遲疑了一下打開了保溫杯。
裏面是白粥,還能看到一點熱氣,大概是來電視臺的路上叫經紀人買的。
“你大概沒時間吃晚飯。”幸村小聲說。
仁王抿了抿唇,握緊了保溫杯。
他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店裏做的白粥不算稠,直接喝也不會造成負擔。加了一點糖,是有甜味的。
在電臺開始之前仁王把保溫杯裏的粥喝完了。
他沒什麽食欲,但幸村這樣的關照又讓他沒來由覺得鼻酸。
情緒反應快要壓不住,就只好用喝粥的動作擋一擋了。
喝完粥又補了唇妝,電臺正式開始。
專輯介紹,主打歌的live,和一些幕後的小故事,還有不可避免被問到的一年多以前發生的車禍。
“世界上的事物都具有兩面性。”幸村斂下眉微笑着對着電臺的話筒,“賣慘很沒有意義,我現在也好好坐在這裏,能唱歌給你們聽。再辛苦的事只要挺過去了其實也沒什麽。況且那段時間反而暴露出了隊伍的很多問題。”
“問題?”主持人接話道。
“內部的一些分歧,還有和公司的溝通之類的。”幸村歪了歪頭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不過我不在大家也都做的很好?這讓我有點傷心呢。”
“啊。這樣啊。”主持人點了點頭,“仁王君的說法呢?幸村君說他有些傷心……”
“噗哩,他才不是會為這個而傷心的人。”仁王随口吐槽了一句。
他狀态并不是很好,這又是在半夜的可視電臺。長期熬夜讓他整個人地精神狀态都趨向于恍惚,這種恍惚仿佛加重了身體上的不适。
況且他白天才剛和幸村吵了一架。
或者說他單方面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真糟糕吶,噗哩。
他這麽想着,避開了就在身側的幸村的視線。
坐的很近,體溫能隐隐約約感覺到。
太讓人心煩了。
“你們做的這麽好,我也是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傷心的吧?”用仿佛沾了蜜的嗓音調侃一樣地說話的人分明就是他煩惱的中心啊。
仁王眨了眨眼自暴自棄起來:“那也是因為你啊。”
“诶?”
“原動力。”他說,“因為知道你在拼盡全力活着。”
“你這樣說就顯得我很慘啊。”
“但事實就是這樣啊。你還活着就是最值得感謝的事了。”
這句話讓幸村頗為驚訝地側過頭。
白色燈光下幾乎白的反光的人妝容下有掩不去的疲憊。
如果不是累到一定程度,他一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就算不說,幸村其實也懂的。
他彎了彎眉眼,擡起手臂攬住了仁王的肩背。
入手摸到的都是骨頭。
“難得能聽到你說這種話呀。”他笑着說,“作為回報,你也努力增肥試試看?”
“就別挑三揀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有一種他們已經在戀愛的感覺,為什麽呢……ORZ
這章的重點在于,我思考了很久,狐貍到底是不是一個在吵架時會在反應過來之前先說出傷人的話的人,最後答案是是。
而且感覺他絕對不會過後正面道歉。
最多……嗯找個臺階服個軟?
但絕對不會正面道歉的。
以上是我自己的解讀,有異議可以一起讨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