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如果說,被“關在一起”的日子,對于田钺來說,是面對現實的過程,那麽對于白未然而言,需要面對的,是內心。

他很長一段時間內,搞不懂田钺到底是他的什麽人。

當成寵物,那家夥會崩潰,會失神甚至到了尋死的地步。那麽,他該拿他當什麽看待?

總不能是……包養的情人吧。

他們是睡過很多次了,或者說,至少是他睡過人家很多次了,那這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作為帝君,他就像個有初夜權的王爺一樣,還不是想寵幸誰,誰就會歡天喜地上趕着讓他寵幸,他想養誰當鬻犬,誰應該感恩戴德慶幸自己祖墳上有那根稻草或是冒了青煙才對。可跟他有過多少次單方面主動的肌膚之親的田钺,卻從不領情。

于是,他們也不是非固定伴侶型情人關系,對方猿種的身份和被動成為鬻犬的現狀,以及喜歡女人的性取向,又讓他們也無法成為你情我願的包養與被包養的關系。

這就糟糕了,他們倆,到底算是什麽。

白未然在心裏百思不得其解的那段日子,田钺倒是一天天冷靜下來了。

他開始思考如何在這裏暫且生存下來,而且生活下去。

房屋結構,要了解并不難,有個一兩天也就足夠了。最大的難題,是怎麽去了解房子的主人。那個高大的,健壯的,有着凡人無法企及的完美相貌和豐厚家底的男人,才應該是最需要好好了解了解的那個。就算他并不想。

正面接觸真的很難,他會本能地産生抵觸情緒,産生想要嗆着對方說話,逆着對方做事的條件反射。他自己也清楚這是一種莫名的憤怒,從對于被強迫做和一個男人那種事的恐懼,被另一個更為強大的雄性用最具征服意義的器官刺入身體的恐懼,對疼痛的恐懼,對羞恥的恐懼,乃至對快感的恐懼,都會讓他憤怒起來。于是,他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白未然說一句話,就只是在暗中觀察。

這一點,被觀察者發現了。

洗漱的時候,衛浴間外面會有人影,換衣服的時候,穿衣鏡裏會有視線,吃飯的時候,辦公的時候,喝咖啡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健身的時候,甚至只是無聊上網打發時間的時候,那個帶着一身酒與玫瑰氣味的家夥,都會保持着一定距離看他在幹什麽。

這種似乎有點太明目張膽的注視有時候會赤裸裸傳過來,有時候則多少還有點象征性的遮蔽。就比如,如果白未然在沙發上坐着,那麽大約在客廳和餐廳之間的過道,那棵高大茂盛的鵝掌木墨綠色的枝葉縫隙裏,就會有雙看着他的眼睛。

白未然對此簡直哭笑不得。

你若是真好奇,那你可以過來看,你若只是為了制造恐怖氣氛和壓迫力,那負責任地說,這種一米八幾肩寬腿長的大男人藏在室內觀葉植物後頭還以為可以嚴絲合縫把自己擋上一樣的行為,只能讓人想笑而已。

天黑了也許會有一點點吓人,但喜劇效果真的可以沖淡僅存的這點陰森感。

更可笑的是,只要白未然有一點稍微大些的動作,田钺轉身就走。所以到頭來,他一次也沒有成功抓住機會,問問對方這到底是要幹嘛。

這種詭異到可笑的僵持,持續了大概一個星期。也不是沒有略為危險的情況,就比如白未然曾經發現過,廚房臺面上的成套刀具,少了一把鋒利的剔骨刀。當天晚上,他一直是警覺的,甚至他都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在反複徘徊,可門外的人,并沒有采取行動,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再去看時,刀子已經放回了原處。

他知道,田钺在猶豫,在矛盾,他明白,當之前發生的事情,之前遭受的痛苦,卡在頭腦裏成了一個死結時,趁他睡着時幹脆一刀捅死他,可能真的會是田钺憑借本能去做的,最極端卻也最自然的決定。

大約在第八天左右,這樣的觀察結束了。

對方或許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和思想建設,終于第一次,主動走過來,主動對着白未然開了口。

“我需要跟你談談。”他說。

心裏有種莫名的驚喜,臉上卻還是沒有表情,白未然點了個頭,示意田钺坐下。

遲疑了片刻,還是在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慢慢坐在了那男人對面,田钺反複告訴自己要鎮定,要冷靜,甚至最好是冷漠一點,清了清嗓子,他終于用還算平穩的聲調,問白未然,你這樣關着我,究竟圖什麽。

他想,自己的問題應該是挺有水平的,不是究竟“為什麽”,而是究竟“圖什麽”,這就可以避免那家夥直接回答因為你知道了太多狼種的秘密。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白未然軟禁他,到底有什麽實質性的利益,總不會只是滿足變态控制欲吧?!

“圖什麽……”皺了皺眉頭,穿着黑襯衫的男人正了一下銀色的領帶,扣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應該說是,有所期待吧。”

“什麽期待……”

“你願意跟我正常相處?可以這麽說吧。”

“正常相處是怎麽個相處法?”直覺告訴自己這答案絕對不可能正常,田钺耐着性子等,而事實果不出所料。

“在非強迫的前提下,每隔兩天讓我做一次。”

“你扯啥蛋呢!”一下子就來了氣,而且心裏狂跳,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田钺好一陣反複安撫勸說自己,才終于沒有暴怒罵街摔東西,可這并不代表他話裏不帶刺,“姓白的你有病啊?!你打算拿我當飛機杯用是嗎?!你腦子裏就只有這件事兒?!”

“因為你太香了。”那承認格外大方坦然,簡直大方坦然到了令人想撲上去就給一巴掌的地步。

“所以這還要怪我了是嗎?!”

“狼種對于發情素激發出來的味道缺乏抵抗力。”

“缺乏……所以你就能對我為所欲為?!你抵抗不了就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那要這麽說,強奸犯也可以找借口說因為受害者長得太好穿得太少了?!你好看所以你活該被艹?你穿那麽性感就活該遇上變态?!……”音量有點高,情緒也有點激動,但好在還沒有失控到談話無法進行的地步,連續的質問進行到中間,田钺自發性地打住了,他閉上眼,努力整合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終于鎮定了幾分,睜開眼,他盯着對方看,“我就問你,你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确的,是嗎?”

白未然抿着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才好像不甘心認錯的學生一樣,搖了個頭。

“那,你承不承認對我造成各方面的傷害了?”

又是好一會兒,那男人點了個頭。

“好,那我問你,這個傷害,你打算怎麽彌補?”

“你希望怎麽彌補?”

“我問你呢!”

“……以後我不會再對你使用暴力或者脅迫。”

“……”田钺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覺得這就算是彌補了?!”

“不然?”

“就是說你無論如何還要……”

“要你?是。”

是個屁啊!!!

聽到無比肯定的答案,田钺在心裏發出一聲暴怒到極致的咒罵。而看他表情扭曲甚至到了有點猙獰的地步就那麽卡住了,白未然總算決定暫且掌握這次談判的主動權。

“你拒絕做鬻犬,那我就順着你。過去的事情,一方面是已經發生了,另一方面是事出有因,但如果你想,我會好好考慮到底要不要道歉。我也會保持跟進秦永陽他們的尋找進度,找到他們之後,會給你一個能令你滿意的說法,這一點我保證做到也就是了。但……讓我不碰你,永遠不碰你,不可能。我可以等,但不會等太久。所以還是希望你做好思想準備……”

“你給我等等!”終于再也聽不下去了,田钺氣到想笑,想打人,想抓起視野可及範圍內的任何物品扔到那張該死的臉上,他真不知道這叫哪門子談判,根本就是在單方面自說自話,還好像多尊重對方似的!“姓白的,你就真不怕我逼急了再尋死?嗯?!是,我知道,大老爺們兒要死要活的怪惡心的,可你就真不怕我動真格的給你玩個寧死不屈?!”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尋死了!”到此為止,才似乎終于是急了,異色的眼瞪了起來,白未然盯着對方,目光有點殺氣騰騰的,但田钺這一次沒打算妥協退讓。

“我是答應過,我也不想!可我現在人生價值沒有了!對我自己而言沒有了!如果把你關起來,什麽都不讓你幹,你看看能堅持多久不發瘋?!你管不住你下半身的事兒暫且不提,可我就問你,我的人生價值怎麽辦?!我不想活得一點兒實際意義都沒有啊!!……”

截止到這樣的話說出口,好像白未然才終于搞懂了田钺情緒爆發的點在哪裏。

略加思索,他靠在沙發靠背上,點了一下頭。

“好吧。我懂了。”

“……所以呢?”

“我之前沒考慮過這一點,畢竟沒有任何人跟我提過鬻犬也需要有人生價值。我從最開始就沒把這個列入到考慮範圍。既然你現在不是鬻犬,也說了需要有人生價值……那,容我想一下,盡快給你一個能讓你滿意的答複。如何?”

如何?

又當如何……

終于有了一定點談判的實質性進展,田钺除了應允,好像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路可走了。

最後,他答應了。

“嗯”了一聲,他算是首肯了這個提議。

緊跟着,兩個男人,則好像都剛剛經歷過什麽艱難的戰役一樣,不約而同擡起手來抹了把臉,随後便是一聲說不清是解脫還是壓力更大了的低嘆。

對于田钺來說,被局限,被控制的每一天,都有種壓力。而對于白未然而言,局限與控制對方的每一天,也都有種壓力。他們就像是冤獄犯和典獄長的關系,問題的中心點在于,即便明知是冤獄,典獄長也不會放這個犯人離開。

然後,需要好好思考的事情就多了起來。

首先一點,就是要實現那所謂的“人生價值”。

這件事,白未然想了兩三天。

所謂人生價值,到底是什麽?猿種在這一點上,和狼種有什麽不一樣?

對于狼種來說,價值,就是為了自己,為了家庭,為了族群,好好活下去,守住秘密,尋找伴侶,然後在身體條件允許的前提下生育後代,再把孩子好好養大,使其走上作為一個狼種應有的人生正軌。

那麽,猿種也……差不多吧?

可是,如果差不多的話,問題就大了。總不能允許這家夥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另一個猿種女性生兒育女啊,開什麽玩笑!

所以,該怎麽辦,才好?

看個合同,審個報告,輕松簡單幾乎不用廢腦子,可這件事,真的令白未然第一次覺得頭疼。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管家買東西回來了。

“他最近給過你購物單了嗎?”看蔣鸾進門,白未然開口問。

“哦,給了。”雖然被問得有點兒突然,但終歸不是什麽詭異的怪問題,把手裏的購物袋放在廚房臺面上,蔣鸾指了指其中一個,“這裏頭就是他要的東西,我分開結賬了。”

“給我看看。”邊說邊走上前,白未然看了看購物袋裏的東西。

袋子只裝了少一半,都是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感覺像是田钺在按照自己過去的習慣和喜好置換這裏的東西。

“他只要這些?”

“是,大概,目前還想不到要別的吧。”

“嗯。”點點頭,白未然略微沉默了片刻,“如果他以後給你的單子上有什麽看似奇怪的東西,就告訴……”

“你是怕我分期分批買各種零件然後組裝個(╯‵□′)╯炸彈!???*~●把你這兒給轟上天嗎?”突然從樓梯口傳來一聲不滿的念叨,回頭去看,是不知何時已經溜達過來,靠着扶手往廚房看的男人,男人穿着睡袍,領口微微敞着,露着裏頭結實的胸膛。

那姿勢,那模樣,都有點痞氣,手肘撐着扶手,指頭去攏頭發時,眯眼撇嘴的表情就更是讓人沒辦法不去盯着看。

白未然一皺眉頭,抓起購物袋,沖着正走過來的家夥遞了過去:“拿走。”

溜達過來,田钺接過袋子,對正忙着戴口罩的蔣鸾點了個頭,說了聲多謝,然後問對方肖雨澤好不好。

“啊,他還是老樣子,一切都好。”雖然有點驚訝被問到肖雨澤,但轉念一想畢竟都是猿種,是最容易彼此挂念的,蔣鸾也就順理成章簡單應了幾句,“改天,要是大少爺同意,我再帶他過來。”

聽到這句話,田钺直接看向旁邊的白未然。被看得煩躁起來的男人耐着性子點了個頭,本想先中止這個方向頗為微妙的話題,卻還是被搶先一步給微妙了。

“我的人生價值你考慮得怎樣了?”

這個問題一出現,就意味着開始進入尴尬的局面。蔣鸾會覺得作為旁觀者甚是別扭,而白未然作為被提問者,則有一種莫名惱火卻又似乎惱火不起來的窘迫。

他是帝君,他居然要被動地陷入這種窘迫之中?!

“說過了考慮清楚就給你答複。你以為狼種都像猴子一樣言而無信?再催,後果自負。”

“後果什麽的都好說,言而無信的不就是你嗎?”雖說最初聽到自負兩個字确實是心裏顫了一下的,但很快,某些不好的記憶就又跑了出來,弄得田钺一陣煩躁,“你自己想想,你是怎麽在我身上言而無信的?”

很好,可以這麽快就頂嘴,而且是據理力争用事實說話的那種,可見,不管從神智還是身體,這家夥都恢複到正常水平了。這不就已經開始用說了送他去管理所又反悔的事當吐槽資本了?!

若是真的不趕快給他點“人生價值”,怕是還會再開始考慮逃走的吧。所謂野貓,不就是這樣的嗎?沒了留下的意義和興趣,終究是要找機會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

麻煩的生物!毫無服從意識的生物!

可是……

相當的令人有征服欲呢……一種克制不住的征服欲。

就算說好了不能再對他動粗,也是真的不想再動粗了,小小的教訓一下,總還是可以并且必要的……

“蔣鸾,這兒沒事了,你先回去吧。”低聲命令着,白未然眯着眼,盯着對方看,視野餘光裏,好像得了聖旨一樣暗藏着興高采烈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管家轉身走了,聽着門關上的動靜,他起初并不說話,随後,便在微微挑起嘴角的同時,直接往斜側面跨了一步,在突然意識到情況危險的田钺想逃開之前,就面對面用兩手将其控制在自己和吧臺之間。

距離太近了,真的是太近了……

下半身幾乎都要貼在了一起,這種接觸讓田钺覺得一陣恐慌,他是可以和那個男人交談,可以坐下來針對一個問題争論,也可以為了洩憤故意氣他,但這樣的距離,他受不了。

他會怕。

畢竟,被做過的事情還印象太深刻,驚弓之鳥一樣的男人在像個獵物一般被控制住時,本能地重重顫抖了一下。

眼裏滿都是在最短時間內翻湧而生的恐慌,而這恐慌絕不是單靠倔強就能掩飾得住的,更大的問題是,本應對此感到滿足的白未然,也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緊緊皺起眉心,硬逼着自己沒有采取下一步行動。

好危險。

只差一點,只差一丁點,他就要失控了。

“那好,你說說,你到底想怎麽實現你所謂的人生價值?嗯?”心裏,已經不知道把這個男人就地按倒或是直接壓在吧臺上,扯掉褲子,侵犯多少遍了,焦躁不堪卻沒有松開手的白未然咬着牙問。

“……以往,我可都是有班兒上,有活兒幹,有錢掙,有車開,有女人傍着的!”同樣克服着情緒,田钺也一樣狠狠地回答。

“……”看着這個明明膝蓋在發軟,卻還在佯裝高傲的家夥,白未然不知該笑,還是該罵,不過,與此同時,一個絕對是開天辟地頭一回的大膽想法,就此萌生在腦子裏,沉吟片刻,他稍稍低垂着睫毛,冷峻霸道的目光審視着那張相貌出衆的臉,而後以低沉的聲音開了口,“最後兩條,你就別妄想了。在我這兒住着,你要錢也沒用。不過,你要‘有事可做’,倒是未嘗不可。從明天起,我收到的書面材料,你就都幫我錄入吧。”

WTF?!

“你……你特麽關着我,還讓我免費給你打工?!你傳銷組織頭目啊?!”

田钺急了,但兇悍的對峙只持續了短短兩秒。

他一個閃念,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那,也行……就是你得單給我配一臺電腦。”

白未然盯着那秒變談判臉的男人,點了頭:“可以,不過,沒網絡。”

“你!”

“有網絡的話,你會好好加以利用逃走的吧。”直接戳穿了對方的小心思,白未然面帶微笑看着被說中後從眼神深處冒出一股惱羞成怒的火焰的田钺,然後以一種總算是順利扳回一局的勝利者的姿态,松開了扶着吧臺邊沿的手,轉身邁步,潇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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