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兩個人,彼此間的了解需要深到什麽程度,才能算是可以在一起了?

就像俗語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而田钺和白未然,則似乎是先相處,才相愛的。這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先結婚後戀愛嗎?

或許該說先逼婚搶婚後戀愛才對吧。

但最終,他們是愛了的,雖然這個過程無比艱難。

至少對于田钺來說,是真的難。畢竟,誰又會輕而易舉愛上囚禁自己的人呢?尤其自己又是如此看重自由和自我的那類人。

他對他,甚至連原諒,都還沒能做到呢。

白未然做過的事情,對他而言是一場噩夢,會讓他怕,會讓他恨,會讓他一旦想起就耿耿于懷。

就算這個男人在他經歷過失神和崩潰之後有所覺悟,對待他的方式有所改變,甚至還在發情期當中神志恍惚跟他吐露過真心,但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就在那兒擺着,跑不掉,忘不了。

而在發情期結束後,徹底清醒過來的白未然記得自己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卻沒有再對田钺下手。

有擁抱,有親吻,卻沒有更深層的碰觸了。他們之間,果然還是有種奇妙的尴尬存在。好像有什麽話沒說開,又好像根本連說都還沒說出來。

“今天是8號,這個月22號之前,讓他們把所有返工的工作做好。完不成,或者敷衍了事,後果都在條款裏寫着。跟那邊的負責人說,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別把事情鬧到打官司那一步,他們贏不了。”把手裏直接筆頭批閱的文件交給站在沙發旁邊的秘書,白未然想了想,進一步補充,“他們老板是個猿種富二代,仰仗着父輩權勢恣意妄為,不好好做生意,這次給他們點厲害的。他不是老去紅街的雲閣砸錢嗎,那兒歸六區三支隊管,讓他們盯着點,再不幹人事,随時扣他那輛阿爾法羅密歐,再安個醉駕的罪名,讓他進去好好冷靜幾天。”

話一說出口,滿滿當當的全是黑幕,但一直畢恭畢敬站在旁邊的秘書卻好像在聽格外自然而然的事情一樣,邊默記邊點頭。

“大少爺,您放心,這次應該不會了,該長記性了。”

“未必。”白未然哼了一聲,“猿種最糟糕的一點就是身居高位靠得往往不是能力,人渣爛貨也可以橫行天下。這次要不是說這樁買賣成了的話對我們好處太大,誰要一忍再忍。”

“确實,不過……也幸好這次的合同寫得太滴水不漏了,他們那邊固然借口多,麻煩多,但黑紙白字的違約結果還是得有所忌憚。”

“這個啊……”聽到秘書這樣說,白未然忍不住挑起了一絲淺笑,“這可就不是我的功勞了。”

雖然明知道話裏大有內容,卻并不敢深問,秘書最終拿了文件,匆匆離開了,而白未然,則站起身,邁步往二樓走去。

他的貓,應該還在樓上呆着。

早上,剛剛醒來沒多久,就被一股似乎距離自己很近的味道弄得有點煩躁,白未然翻身起床,直奔寬大的衣帽間。

田钺就在裏頭,正一件一件翻着他的衣服。

“幹嘛?”男人靠在門口皺眉。

“不幹嘛,看看你有啥衣服好看,我也要。”只掃了對方一眼,就又繼續把注意力都放在衣櫃裏了,田钺說得格外理所當然,“你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可比我的都大一號,我要買新的。”

白未然一陣又好氣又好笑。

“你的衣服,到後來不都是你讓蔣鸾買的?也都是你指定的牌子吧?”

“我指定的牌子不假,可我連個官網都沒得上,根本沒法兒挑吧。您的大管家太低調,款式保守就甭說了,顏色還選的藍的黑的灰的白的,怎麽穿啊。”

“你以前不是也這麽穿嗎?至少你的資料裏,照片都是那類的衣服。”

“……你手裏到底有我多少信息。”明顯不怎麽高興了,田钺皺眉問。

“多到足夠了解你。”

“那你怎麽不了解我本來喜歡鮮豔的衣服?那些都是為了應付工作場合的,現在根本用不着了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想去哪兒?”終于當真的有點生氣,白未然幾步上前,直接伸手把對方堵在了衣櫃和自己的胸膛之間,目光有點急躁兇狠,“你人在我這兒,心惦記着去哪兒野?嗯?!”

“惦記着日你爸爸啊。”用足夠讨厭的語氣哔哔了一句,田钺在白未然真的火冒三丈之前十分狡猾地做了個到此為止的手勢,略微調整了一下表情,推開近在咫尺的,從睡袍領口裏露出來的胸口,“穿衣服是給自己看的,多花枝招展也跟別人沒關系。再說,我已經‘人在你這兒’了,穿什麽衣服能不能就給我點兒自由?”

白未然是咬着牙關才沒說出口那句“是你自己沒逃走!”的。

他硬忍下來了。

如果說了,那只貓會跟他急,搞不好還會罵着街拼了命再意圖逃走一次,他不能再冒這個險了,他從發情期清醒過來後曾經後怕過,假如田钺真的走了怎麽辦?他确實會去找,挖地三尺地找,但找回來容易,從頭來過再磨合一遍,可就難了。

他真的差點就又把門再鎖上,真的就差那麽一丁點,雖然他自己也清楚,明明就是他先試着讓門開着鎖的……

“我問你。”封閉空間中這樣近的距離,讓他一陣陣心跳混亂,白未然再度湊過來,抱住對方,稍稍用力将其揉進懷裏,“你到底為什麽不走。”

田钺沉默了挺長時間,于是衣帽間裏也就安靜了挺長時間。

但他最終給了答案。

“我會走的。”他說,“可我要名正言順地走。”

“……什麽?”白未然一愣,他看着對方,看着那雙格外認真的眼,以及那雙眼中甚至可以震住他的嚴肅和堅定,下意識地微微歪頭,等着更深層的解釋。

田钺有點想給他一個大嘴巴子。

“你別歪腦袋,惡心。”總覺得在面對一只巨型犬,或者說就是在賣萌的狼,田钺翻了個白眼,第二次推開抱着自己的男人,“我不是不能逃,可那樣會給我自己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你們已經滲透到社會各階層了吧?已然跟我說過這些,當初,我自己也經歷過讓警察拿大屌頂着的糟心事兒。所以……我就算走了狗屎運,跑了,也很快就會有警察把我給你送回來對吧?所以你聽好了,白未然,我要走就會走個堂堂正正,讓你心服口服,懂不懂?……別再歪頭了!打你丫挺的了啊!”

“……好吧。”聽懂,并不難,他困惑的,只是這個一貫暴躁蠻橫程度和他不相上下甚至野性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家夥,在幾近瘋狂的舉動過後,居然會有這樣冷靜的結論?

“懂了就滾一邊兒去,別跟這兒礙事兒。”往側面滑了一步,田钺溜達到另外一側的衣櫃跟前去繼續翻騰了。

白未然想直接把這厮抓起來扛到卧室去狠狠幹一頓。

破貓。

當天早上,他沒怎麽跟田钺較勁,他還有工作。而工作結束後,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快點去看看田钺在幹什麽。

二層,沒有人,一路上到三層,他看見在當初設計時當作家庭娛樂室,卻從沒真正湊齊一家人在這裏娛樂的大房間裏,緊挨着一連五面寬大的落地式玻璃窗邊,搖椅裏,坐着正在打盹兒的田钺。

旁邊的小圓桌上有吃剩的芒果幹和喝剩的檸檬茶,膝蓋上扣着一本雜志,田钺看來睡得挺舒服,屋子裏安靜極了,冷氣開得夠涼爽,房頂上的複古紅銅色吊扇緩緩轉着,米色的紗簾垂下來,阻隔了一半外面明亮的盛夏的陽光。

窗邊那棵長到快要三米多高的,有着異常鮮豔的玫瑰色葉片的朱蕉,把疏密有致的陰影投射下來,掩映在睡着的男人臉上。

白未然第一次,可以如此近距離,端詳他如此別有韻味的睡臉。

以前,就不用說了,從沒真正意義上有過安穩的睡相。現在呢,要麽就是田钺平時睡覺前都會關了卧室門,而他并不想再硬闖,要麽就是根本沒有抓到過機會去看這家夥自然而然從打瞌睡開始進入睡眠狀态的模樣。

于是,這一次,白未然看得格外專注。

這張臉啊,是真的可愛……在猿種社會裏,這個應該叫做帥的,相當有男人味的那種帥。可在狼群裏,田钺還不能完全劃分到那個範疇。對于狼種來說,他更偏向于美男子那種感覺,有英氣是不假,但還沒到英氣逼人的程度。他沒有一頭狼與生俱來的“煞性”。

但白未然有,天生的壓迫感,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就吓到其他階層的狼,王君會敬畏他,臣下會服從他,而庶人,怕是見到他,連自己姓什麽都會忘了的吧。

可是,就是他這樣的狼群裏的佼佼者,說肉麻一點,天之驕子,卻在田钺面前,使不上自己的煞性。因為絕大多數時候,自己發脾氣,對方會一邊害怕,一邊用更大的脾氣反擊。不管有沒有策略,不管有沒有機會,不管有沒有勝算,反擊,都是一定的。

而就是這樣的田钺,越來越吸引白未然的注意力,越來越讓他無法超脫,讓他無論如何,都想将其徹底據為己有。

到底怎樣,這只大貓才會對他撒嬌?才會順了他,跟了他,才會喜歡上他呢……

陽光曬在皮肉上,那種醉人的香甜味就又加倍冒出來了,白未然眯了眯眼,俯下身,湊過去,慢慢接近那微微張開的嘴唇。

然而,就在一個淺吻,連碰都還遠沒有碰到時,從樓下,傳來一聲清脆的,門鈴的響動。

睡着的人,并沒有被吵醒,但想要親吻的人,已經帶着一股邪火沒了興致。

因為他知道來的是誰。

白未然皺着眉頭推了田钺一把,然後在對方迷迷瞪瞪一臉茫然的視線中很是不悅地丢了一句“已然那小子來了,你不是昨天剛約了他?別睡了,開門去!”,然後,便轉身邁步,帶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的怨念,急匆匆憤憤然下了樓。

白未然和白已然之間的關系,就像鹿瑤光所說的,确實是十分微妙。

但他們畢竟是兄弟,血脈是不能忽視的。就算繼承了仲父的臣下身份,就算是個混血,就算家族企業根本連碰都沒權力去碰,但他們仍舊是兄弟。

白已然,是白家人,是北狼王的侄子,骨子裏是有名門望族的天生貴氣的。他敬畏白子虛父子,但真逼急了,他也是真敢說幾句頂着幹的狠話的厲害角色。

而放下所有的都不提,就說審美取向方面,他也和白未然有着驚人的相似。

他确确實實,是喜歡田钺的。

那個男人有點兒壞氣,有點兒狡猾,有點兒高傲,有點兒兇險,還有最主要的,那死不認輸的倔。田钺強悍到連白未然都招架不住,白已然又怎麽是對手呢。

于是,一起在三樓的家庭娛樂室聊天的時候,白已然終究一點點失去了控制。

田钺把自己想要逃出去卻又失敗的事講給他聽了,雖然覺得驚訝,卻又覺得或許某種程度上在情理之中,白已然皺着眉頭,嘆了口氣。

“田先生,所以,你是想等我大哥接受你,嗯……至少是接受你的原則和信條了,再跟他當面鑼對面鼓,談要離開的事?”

“就這意思。”點點頭,田钺擡手在對方頭頂輕輕敲了一下,“聰明。”

“倒也沒……”瞬間就又紅了臉,陷入尴尬的大男孩好像本想往後挪挪,卻又舍不得,于是幹脆硬着頭皮呆在了原處。

“對了,你爸他們還好嗎。”

“啊,啊挺好的,多謝惦記。”

“你自己呢?”

“我?我在放暑假啊。”

“我是說,就沒跟……那個,男朋友,出去玩兒什麽的?”感覺自己根本就是在三八,而且這麽問真的好尴尬,田钺沒指望對方回答他,但白已然卻好像根本不在意,反而開心起來。

“我沒有男朋友啊。”

“為什麽?”

“這有什麽為什麽……就是沒有啊。”臉上還是很紅,而且有點不知該怎麽解釋得窘迫,白已然做了個有點傻的表情,笑着抓抓頭發,“還沒遇上真正喜歡的。所以就幹脆不急了。”

“那,你那幾天,怎麽辦?”

“……發情期?”

“是啊。”

“就……”

“約個炮友出來?”

“沒有啊!真的沒有!”趕緊擺手表示否定,白已然頭搖得像撥浪鼓,“我真的沒有那個習慣!我爸跟我鹿爸也不算提倡那樣的!”

“所以?”

“……什麽所以?”

“所以你就全靠自己解決?”擡起手,在自己褲裆比劃了一個相當猥瑣的撸管的動作,田钺挑着一邊嘴角,笑得甚是該死。

他有種莫名的開心。好像跟白已然鬧一鬧,看着這大男孩臉紅,或是無言以對,或是急得上火,他就能得到多大滿足似的。這真的就是一種戲弄自家弟弟的邪惡的快樂,因為對方的反應,絕對就是“自家弟弟”那種類型的。

“你再鬧,以後我不來了。”抓過沙發靠墊抱在懷裏,把下巴埋進去,白已然擋住了少一半的臉,但已經紅到太陽穴上去的情況還是由不得他說自己其實很淡定。

田钺知道,自己可以見好就收了。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會過來,不管出于什麽原因,他會過來的。在白未然這次發情期之前的那段時間,他也會過來。田钺深知白已然能出現,是自己硬吵來的結果,但他不覺得這樣賤,他喜歡這個孩子,他想要跟這種好像陽光、青草、雨露、太陽花一樣的孩子交流,這會讓他由衷感到輕松和愉悅。人,都是需要輕松愉悅的,哪怕時候不多。

白未然終究還是太不茍言笑了一點,感情的處理方式也有問題,他沒那麽可愛(*?▽?*)。

啊呸。

為什麽要把他和可愛這個詞放在一起,簡直就是詞彙侮辱。

“田先生。”

“嗯?”

“我問你個問題。”

“随便問。”

“……你覺得,我哥,将來會讓你走嗎?”話一旦說出來,也就覆水難收了,白已然問完問題,逃避一樣扭過臉去,用指頭緩解尴尬地摳着沙發邊沿。

田钺想了一會兒,百味雜陳笑了一聲。

“會不會是他的事兒,走不走是我的事兒。可能我早晚有一天沒耐心了,等不到堂堂正正離開,也沒準兒就幹脆溜之大吉了。”

“可是,你不是說他現在都不鎖門了嗎……”

“你是在暗示我趁現在趕緊跑嗎?”

“倒是沒有,可你原來那麽拼了命也要走……”

“……”田钺沉默了。

這種改變,他最清楚不過,那是他自己身上發生的實際情況。從死也要逃,到最終決定暫且不逃,他真的經歷了好多。他先是在地下一層住了三個多月,又在這套大宅子裏“散養”了挺長時間。他從人類社會蒸發掉,确實已經太久了。

可是,又當如何呢?

反正也沒人喜歡他,更沒人會發自內心找他,他消失,也就消失了吧……

只是,他仍舊想知道的事情,到頭來,還是有一件。

“你能幫我個忙嗎?”目光忽然有幾分炯然,他看向白已然。

對方被他盯得有點心裏打鼓,但一種莫名的沖動驅使着他想要知道這個忙是什麽,點點頭,他應了一句“請說”。

“你能告訴我,這兒,就這個別墅區,到底是哪兒嗎?我就想知道一下定位。”

田钺說得不緊不慢,話語清晰。然而這樣的請求對于白已然來說,卻好像個重磅炸彈一樣。

不,不是因為難。

這并不難。

白已然會激動起來,是因為他明知道大哥會反對這麽做,他卻偏要這麽做的那種犯罪的快感。而最主要的是,他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可以這麽做,就算大哥反對,他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

于是,心裏狂跳着,他慢慢掏出了手機。

打開地圖軟件,他給田钺看了一眼這裏的定位。

然後,就是挺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最終,了然了自己方位的男人,一聲悠長的喟嘆。

“沒想到啊……居然這麽靠近市區。”苦笑着,田钺捏了捏鼻梁,“我當初還聽人說過這個別墅區,說是根本買不到,也根本買不起,原來歸根結底是這兒壓根兒就不是我們這幫凡人能進來的地盤……誰成想我有朝一日以這種方式進來……”

“田先生,別這麽說。”

“……不這麽說,那你讓我怎麽說?”心裏的悲涼,要壓下去容易,但那種壓下去之後的空蕩感太難受了,田钺也知道不該對白已然洩憤,反複嘗試了好幾次,才讓自己冷靜鎮定下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沒事兒,沒事兒……多謝哈。”

白已然暫時沒有說什麽,但他用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湊上前去,摘掉口罩,然後伸出手,給了田钺一個擁抱。

可能他真的瘋了。

尤其是當他将下巴放在對方肩膀,耳朵貼着對方鬓角輕輕磨蹭時。

“哎……你這是……家族傳統?”被蹭得有點癢癢,田钺忍不住笑起來,拍了拍大男孩的後背。

“什麽家族傳統?”開始埋他肩窩的白已然悶悶地問。

“就是,‘那誰’也這樣過。”

“……”一提到“那誰”,就好像被突然敲醒了,白已然一下子擡起臉,“那個……其實,這是狼種的慣用禮節,喜歡誰,信任誰,就這……”

後面的話,大男孩沒來得及說出口,因為就在他視線餘光中,那個高大的男人,正出現在樓梯口。

而這種時候,再想躲,都來不及了。

白未然已經看見了他還黏在田钺身上,他也剛剛秒懂了大哥到底對田钺是怎樣的一種重視程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慌手忙腳把口罩戴上,告訴自己幾乎就快要亢奮起來的身體冷靜,再冷靜。然後,就只剩了抵抗防禦免得被打得太疼的餘地。

但白未然,在火氣瞬間瘋狂燃燒起來時,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大步走過來,揪起弟弟的領子,擡起手,就要一個巴掌扇下來。

田钺眼見着情況不妙,趕快阻攔拉扯,他還算成功地擾亂了這個耳光,白已然沒有挨揍,但根本不可能就這麽把憤怒冷卻下來直至煙消雲散。于是,氣到胸膛都在起伏的男人,就那麽抓着弟弟的衣裳,一路連拖帶拽,将其愣是從三層拉扯到了一層。

跌跌撞撞,好幾次都碰在樓梯扶手上,白已然被撞疼了手腕腳踝,卻始終不敢言語一聲。

這一次,他見了鬼的,理虧。

大哥是真的喜歡田钺,而他做了對于狼種而言可以誅殺的事。他碰了大哥的人,就算這個人根本不像是會認為自己屬于誰的那種,就算他的碰觸也只是一個簡單的擁抱。

田钺跟着追了下來,想要阻擋,想要把這對兄弟拉開,但他總是失敗,白未然根本就不肯松手,然後就那麽拖着弟弟,直接一個用力,将之扔出了門外。

然後,是一段陰雲密布的對峙。

摔到臺階下面去的白已然忍着疼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看了一眼急到罵街的田钺,看了一眼只瞪了田钺一眼就邁步走到戶外,還伸手就鎖上門的兄長,硬逼着自己沒有怕到後退。

“我上次說過了,他是誰的人,你該知道!”最終,還是白未然先開了口。

“……我……以後,不會了。”被那種可怕的語調弄得一個瑟縮,白已然連解釋都不敢,但總有點想要說些什麽的沖動,還是讓他揉着胳膊開了口,“可……他跟你,不可能的。”

“那他跟你就可能?!!”聽到弟弟居然還敢頂嘴,就無明業火三千丈,白未然再度想要上前,但白已然趕快後退了幾步,新的一巴掌總算是沒有落在臉上。

“不可能啊!他……跟狼種本來就是不可能啊!連‘禮成’都辦不到!”白已然邊說,邊急到紅了眼眶,莫名的委屈讓他快要哭出來,嗓音也有了幾分沙啞,“可我至少願意平等對待他!你願意嗎?!他的要求我至少願意幫他實現,你連這裏是哪兒都不讓他知道啊!我告訴你,我給他看衛星定位了,他現在知道狼種的聚居地方位了,你要怪罪,就都來怪罪我吧!要不你把我也變成鬻犬!這樣搞不好我和他反而有可能了!!!你以為你不讓他離開就是在乎?你要真在乎就放他走了!!!有本事你放他走啊!!!……”

白未然也許真的應該狠狠揍弟弟一頓的。

但他只是那麽想了,卻最終沒有那麽做到。

白已然後面的話,讓他一陣陣耳鳴。好像一剎那間,滿腦子都在反複回蕩着不可能三個字。他真的有種快要把胸口都燒穿了的矛盾和憤怒在瘋狂翻攪,最終,他還是搶步上前,再次揪住沒能第二次逃脫掉的弟弟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提到只能墊着腳尖努力站穩。

但白未然沒有罵他,更沒有打他。

他只是咬着牙,幾乎一字一頓告訴他,自己如果放田钺離開,就等于送他去死。他脖子上沒有項圈,更沒有刺青,他不是鬻犬,可他有一身的發情氣息。他會被狼群生吞活剝了的!!!而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不管在哪裏,都有做不到絕對服從的狼,就算他白未然下了死命令,說這個人你們不能碰,總還是會有動手去碰的!至于平等與否,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你只要記住了,我是你的兄長,我還比你高兩個等級,我是下一任北狼王!我和你之間,永遠都不會平等,你記住這一點,記到死,也就夠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白未然松開了手,丢下最終還是被吓得哭出來的弟弟,他轉過身,就進了屋。

田钺有點不敢上前,因為那種憤怒,可以輕松被感知到,與是不是狼種都不相關。

而剛才白未然說的那些話,也都聽進了耳朵裏的田钺,有那麽一瞬間,是真的情緒複雜到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想去安撫一下外面正在試着邊抹眼淚邊站起身的白已然,但那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跟着,就把他整個鎖在了臂彎之間。

“……所以你不放我走,還有為我着想的意思了?你活雷鋒啊。”不知為何就是突然很想苦笑也很想譏諷,田钺吸了吸鼻子,緊皺着眉頭,“我沒那麽弱,我可以對付外頭的狼種。”

“多到一定程度,你就不這麽說了……”語調有種異常的疲憊,白未然略作沉默,壓抑地開了口,“我不放你,是多種原因,包括我想要你,也包括你的安危。我不鎖門,也是多種原因,想信任你,也想讓你明白我願意信任你。可我問你,你當時不走,就只是因為怕後續的麻煩?”

好像讓什麽東西猛然錐刺到心口最脆弱的地方了似的,田钺一陣顫抖,眼裏的神色複雜到任誰也解釋不清,他額角見了汗,看了那明明缺乏表情,也不怎麽會理解和表達自己感情,卻可以如此精準地把最客觀的事實都一一點破的男人片刻,三兩下掙脫開對方的手,最後不安地瞥了一眼門外已經在往外走的白已然,田钺用沉默拒絕回答,又似乎是已經做了回答似的,最終,他在呼吸急促到快要腦部缺氧之前,轉過身,邁開步子,一語不發,逃離了這個令他幾乎窒息而亡的矛盾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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