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田钺和白未然的之間的沉默,持續了大半天。

然後是一場有着嚴肅開端的長談。就像當初結束了暗中觀察階段的田钺主動找到白未然談話那樣。只不過,這一次主動的是高傲的帝君。

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還不見對方下樓,就覺得不能再忍耐下去了,白未然在廚房裏溜達了兩圈,拿了一盒燕麥酸奶,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最裏面的那間客房的門虛掩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自己跟自己別扭的田钺看門外有個高大的影子在晃悠,就眉頭一皺,嘴角一扯,翻身面對着窗戶去了。

破貓。

心裏暗暗罵了一句,白未然直接進門,先是把衣櫃旁邊的淨化機開到最大檔,他走到床邊,把酸奶放在床頭櫃上。

又沉默了一會兒,低沉的嗓音問了句“不餓嗎。”

“……”田钺起先很是安靜,然後就答非所問起來,“你不讓我走,真的有怕我掉狼窩裏被撕巴了的原因?”

白未然頓了頓,說了聲“有”。

“那我那天,要是真開着你的車走了呢?要是真就那麽掉狼窩裏了呢?要是真下場慘不忍睹了呢?”翻身起來,田钺盯着對方看,呼吸有點急促,表情有點急躁。

但這次白未然的回答來得很快。

“查。”

“啊?”

“查出來是誰對你下過手,格殺勿論。”

“你……你有毛病啊?!”

“誰動你,我就要誰的命。”

“殺人犯法好不好?!”

“我不管。”

“哎,我說,是你不鎖門讓我走了的!然後你還要濫殺無辜?!不是……你法律意識就這麽淡薄?!還是說你已經高大上到可以逃脫法律制裁了?!你們家都有權有勢到這個份兒上了?!”

“碰過你,還能算是無辜嗎?”

“等會兒吧,你這都是什麽混蛋邏輯?!”總覺得再說下去就要炸毛了,田钺用力揉了揉太陽穴,然後一字一頓跟對方掰扯,“是因為你,放我走,然後我才出了事,好、嗎?!”

“有什麽必然關系?”白未然又開始歪頭,一臉的不解,“是我不鎖門的,我并沒有否認我那部分的責任,可誰碰過你,我就會要誰的命,這是各自獨立的兩件事。”

“可這兩件事是特麽因果關系呀!!”

“可你沒走。”

“……卧槽啊!你在這兒埋伏着我呢是嗎?!所以說這裏頭還有我的責任?!”

“……夠了,不要再假設了。”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到了某種極限,白未然皺皺眉頭,暫且不言語了,而田钺也跟着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發出一聲苦笑。

“我想起來了。”他點點頭,一臉凄然,“我想起來我上上次逃走了,我唯一一次從這個別墅區逃出去的那回。你說過,外頭還住着一大群狼,對吧?臣下狼?哈?”

“你要用那次的事跟我吵嗎?”白未然抿着嘴唇眯起眼來,表情不大好看,但并不像是氣氛,更多的是被擠兌了的焦躁。

而田钺,則看着他,直勾勾盯着他,然後告訴他說,那次他疼死了,他還覺得惡心,還覺得屈辱到不如咬舌自盡算了。他恨不得宰了他,可他沒有那個能力,那是他對他的恨意的頂點。要消化掉這種恨,需要好長時間,結合更早的所作所為,包括項圈,包括籠子,包括所有的言語攻擊,這些都加起來,真的不知道需要多久才可以實現最基本的原諒。他可以暫時放下不提,但他還并沒有做到原諒,所以,醜話說在前頭,為了讓他們之間相處可以稍微融洽一點兒……

“那些,以後永遠別再提。除非你是認認真真發自肺腑覺得自己錯了,要跟我道歉。”說完,田钺一臉強作的鎮定看着白未然,他眼看着對方眼裏有想要煩躁地起身拂袖而去的沖動,又眼看着那份身為帝君卻被個猿種打壓再打壓下來的高傲在跟另外一種情緒天人交戰,田钺不能确定另一種情緒是不是悔意,直到對方最終親口将之說了出來。

“最開始那樣對你,因為當時你對我來說就是鬻犬,我不夠了解你,比起現在想要你,當初只是想馴服你。所以……你要聽道歉,我可以對我的行為道歉。”

“不是‘我要聽’道歉,是你本來就‘該’道歉!”

“……好吧。”

“那……對行為道歉,不對想法道歉?”

“那時我并不認為我的想法有問題。”

“那現在吶?!”

“……”

“說話啊!”

“你明知道。”

“我知不知道跟你要不要說不矛盾吧?!你連争取個主動良好的态度都不想?!我跟你說就你這樣兒的要是個學生,那就是各科老師都恨不能給你淩遲了的那種!”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田钺嗓子裏發出野獸一樣的咕哝聲,胡亂抓了抓頭發,又把臉埋在膝蓋裏好一會兒,才暫且維持着冷靜擡起頭,“行吧,我就勉強假設你低頭認錯了。那,上次那個事兒呢?”

“我當時……在發情期,神志不清,否則不會眼看着你離開,都上了車了,還不加阻攔。”扭過頭去,白未然伸手拿過那盒酸奶,打開蓋子,“這件事,如果你非要問到底的話,我承認,我會後怕。”

“嗯……”

“可你畢竟沒走。”

“我日你爸爸!怎麽繞來繞去又特麽繞回來了?!這眼看着都達到一定境界了你就非得補這麽一句讨人嫌的話?!你這樣兒能挽回多少面子是嗎?!”破貓急了,在對方剛剛撕開酸奶盒子上面覆壓的那層封口時一巴掌拍過來,下一秒,一整盒酸奶就已經扣在了床邊的地上,而白未然手中,只剩了那張封口紙。

看看那滾到牆邊去的盒子和灑了一路的酸奶,白未然起先沒說話,他略作沉默,把那張碩果僅存的封口紙拿起來,舔了舔上面粘着的最表層的酸奶,然後出其不意随手扔下,又猛然湊過去,一把攥住那已經察覺到情況不妙的男人的一雙手腕,并最終把一個酸甜香醇的親吻壓了下去。

田钺沒有反抗,他歸罪于對方不給他反抗的餘地,然後忽略了所有可以反抗的機會。

胸膛是結實的,肩膀是寬闊的,手臂的肌肉線條和能夠感知到的細微胡渣,都說明了一件事,壓在他身上的,和他一樣,都是個男人,都是強壯的雄性。但那個懷抱如此溫熱,如此舒服,如此難以發自內心地掙脫。

唇舌交纏之中,田钺嘗到了對方口中帶着燕麥醇香的酸奶味道,憑借最後一絲沒有被這擁抱和親吻融化掉的惱火掙紮了兩下,他不留神碰到了枕邊的遙控器。

窗邊矮櫃上擺着的音響,發出催眠一樣悠揚的音樂前奏來,是昨晚他邊看書邊單曲循環的《Quiet Inside》,而令他自己都驚訝的是,這首曲子居然也分外适合此時此刻。

“你喜歡做的時候有音樂?”壓在身上的男人挑起眉梢。

“我特麽不留神碰着的!”紅着臉的男人惱羞成怒。

但他的力氣,也就用到這個地步了,而已。

更多的親吻跟上來,更多的碰觸跟上來,白未然不管怎樣都保持着抱着他的狀态,也許是怕他逃,也許是已經清楚這樣他才不會逃。

他舍不得逃。

脖頸肩窩的味道還是好香,但不知為何,白未然總覺得隐約間,可以嗅到田钺本身的氣息,藏在催情的成分之後的那種最根本最純粹的味道。這種感覺讓他着迷,讓他不由自主把索求一點點繼續深入。

衣服被脫掉了,親吻從鎖骨開始,挪到胸口,流連了一陣子,又滑到小腹,緊繃繃的肌肉和麥色的皮膚讓掠奪者幾乎發狂,眼神甚至饑渴到有了幾分猙獰。白未然耐着性子,一點點拽掉對方的褲子,而後隔着內褲,反複親吻股間隆起的輪廓。

被挑逗到一定程度,該硬的就是會硬,田钺的呼吸愈加急促,繼而終于在最後一件遮蔽物也被除去時,擡起手,用腕子擋住了眼睛。

他不想看自己被一個男人這樣侍弄,就算這種感覺其實是舒服的,或許他是仍舊不太願意接受被壓在身下的這種狀态,或許他是想忘記自己面對這一個同性不知羞恥地把腿打開,但他最終還是那麽做了,他把雄性動物最脆弱的地方展露給對方看了,任其把玩碰觸,任其上下舔弄,任其含在口中,還吞進喉嚨。

白未然好像是真的很喜歡他的那根,雖然技巧生疏笨拙,但吞咽從沒停止過。指頭在囊袋周遭滑動,還握在手裏戲耍揉搓,田钺最終被弄到發出不情願的呻吟聲,但愛撫并未停止,反而翻倍地熱情起來。

“呃啊……混蛋……”頂端被不留神咬到了,刺痛中田钺罵了人,他在白未然湊過來抱住他,好像在安撫似的邊親吻他的鎖骨邊改為用手反複套弄那裏時忍不住吐槽那男人技術好差。而對方則只是帶着理所當然的語調低聲念叨了一句“從來都是別人給我做……”,然後,便把自己褲子裏早就硬起來的物件也貼上去,攥在一起揉搓。

非要比那物件的尺寸,田钺會輸給白未然,可是一想到這家夥從來沒給任何人口交過,卻偏偏唯獨只對他這樣,油然而生的甚至帶了點兒猥瑣的優越感就會讓他恍惚中覺得自己贏了。

但這種猥瑣優勝者的心理狀況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若說能忍,白未然絕對比他強大。

先一步射了出來,田钺在瘋狂的快感宣洩中死死抓着那男人的襯衫,咬着牙,才總算是沒有叫得太銷魂。但只停頓了十幾秒,白未然就繼續了手上的動作。

才射過一次的地方敏感到不行,田钺抗拒着想要逃走卻屢屢失敗,白未然含住他的耳垂輕輕舔弄,摟着他的腰背毫不放松,直到他第二次達到頂峰,才總算跟着釋放了自己的粘稠。

好一會兒,屋子裏只有兩個男人的喘息聲。

那首歌已經循環了好幾遍,田钺用殘存的理性堵着氣告訴自己過後一定要把那張碟給雪藏或是幹脆給撅了算了,而後,便伸手到自己小腹上,抹了一點都不知道屬于誰的“精華”,使壞地蹭在對方仍舊在他頸窩磨蹭的男人臉頰的傷疤上。

那條銀線,還在,那是他的“傑作”。

但白未然根本無所謂這種其實多少有點惡意的戲弄。

他甚至沒有擦掉臉上的精液,只是不置可否挑了一下眉毛。

“你很享受這樣嗎?”

“是啊,給你抹點兒祛疤精華素。”說着,田钺幹脆把自己那只手伸了出去,示意着腕子上已經開始漸漸褪色的紅痕,“你也可以給我來點兒啊。”

這次,白未然皺眉了。

他沒有那麽做。

他只是低下頭去,親了親那條傷疤,而後抓過遙控器,關了音響,在屋子裏驟然安靜下來,只剩淨化機的風聲在室內徘徊回蕩的微妙氣氛中,抱緊了對方,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之內,就那麽邊輕輕摩挲着田钺的肩膀和脊背,邊陷入了似是無邊的沉默。

兩個男人之間的溫存,有時候是難以解釋的。

強硬慣了的雄性,頂着必須在人前繼續強硬下去的壓力過活,但在背後,卻遠比嬌柔的女子,更貪圖那份溫存可以帶來的撫慰與安穩。

田钺覺得,自己大概就是這樣漸漸開始依賴白未然的擁抱的。

就算他心有不甘,但他接受了,就算他還不能放下過去,但他接受了,就算他仍舊無法原諒,但他接受了。他帶着無限的矛盾,接受了對方的溫柔,然後就瘋了一樣,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那天,在宣洩過後,白未然曾經問他,你什麽時候能讓我做到最後?

田钺看着對方好像在問何時才能開飯吃肉的大狗一樣,饑渴兇悍之中透着無辜的眼神,翻了個身,扔了兩個字過去——“看吧”。

“什麽意思?”對方不明白。

“這都不懂?‘看吧’就是老子不樂意。”拉過薄被卷住自己,田钺回頭白了對方一眼,“你沒聽過這種說法?就沒人跟你這麽說過?”

“誰敢?”

“呃呵……”喉嚨裏發出一聲鄙夷的怪笑,田钺懶得搭理他了。

關于到底何時可以做到最後,兩個人心裏都沒有把握。白未然知道這家夥仍舊在怕,而田钺也知道自己的心理障礙還沒有徹底消除。那種事,他尚且不算樂意。因為一旦做到那個地步,被侵入了,被刺入了,就像是被雄性霸占了的雌性,那是一種大男人不想去承受的屈辱,更何況,是并不喜歡男人的男人。

田钺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他也确實不是,即便最終他選擇了白未然,也是因為種種極特殊情況的疊加導致的結果。作為除去最糟糕的那段時間外,神志一直是格外清醒的被囚禁者,他深知自己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他不是那種會對施以小恩小惠的,操控着他命運的人産生感激甚至感情的角色。更何況,白未然到後來,已經根本沒辦法操控他的命運,甚至反而是他,對那個男人有着異常巨大的影響力。

那麽,又該怎麽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呢?

是事情會改變人?環境會改變人?人會改變人?那麽,這種改變又是否可逆?假如有一天,自己離開了狼群,回到人類社會,還會不會讓那個儀表堂堂高高在上想要找女人換女人易如反掌的自己複活?

種種疑問就在腦子裏徘徊,可他沒有說出來,總覺得想這種也許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是個負擔。

而他,就在時不時會把這份負擔又想起來的同時,最終奇妙地适應了和白未然生活在一起。好像他們之間有一種節奏感,一種十分無法描述的節奏感,就算有争吵,就算會冷戰,就算充滿了這樣那樣的問題跟麻煩,他們到底還是适應了彼此的存在。相處,開始變得自然,雖說多少有點分成兩個極端。

一個,是可以當做對方不存在的各做各的事的情況。哪怕在做同一份工作,忙起來的時候,彼此也可以好長時間一句話都不說。

另一個極端,就是在床上。

白未然會在忍不住的時候,試着和田钺發生關系,擁抱跟親吻熱烈到一定程度,也就順理成章又滾到被窩裏去了。田钺暗暗算過,差不多兩三天,這種事就會發生一次。他不清楚這對于白未然算不算所謂的“正常相處模式”,也就是那每隔兩天要做一次的理論。但,他不得不硬着頭皮承認,這件事,他默許了。

他是真的喜歡被順着毛摸的感覺,喜歡那份親昵,那份從小到大都沒人好好給過他的親昵。

過到第三個本命年了,才從一個準人類雄性生物身上得到這種早該在童年時代就得到的東西,算不算悲哀?

被緊緊抱着,輕輕拍着背時,田钺雖說會罵那男人不要拿他當小屁孩對待,卻從來沒有掙脫過那雙手臂。

他啊……

他特麽的完蛋了,是真的,完蛋了的那種完蛋了……

他無法否認,白未然身上,漸漸有了一些他喜歡的東西浮現出來。那個曾經如此冷漠殘忍的形象,在他眼裏心裏,一點點一天天變得熱情溫和,甚至有時候還有點兒蠢。工作中的白家大少爺是帥到駭人的,那種狼群裏最高階層的統領者的威嚴也好,氣魄也罷,就包括翻臉不認人的絕情,和志在必得不惜代價不計得失的狂妄,都讓田钺覺得,自己當初工作起來的模樣,跟這個人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而放下工作之後,非要跟他吃同一鍋飯,飯後被拒絕“添亂”,只好就幹坐在吧臺旁邊看着他洗碗的白未然,每次在做愛之後舍不得回到自己房間裏去,又怕被那太甜膩太誘人的氣味弄到徹底失控的白未然,那個到了發情期也再沒出去找過任何人宣洩,只半夜摸過來找他,就算被罵“一臉饑渴”也就是非抱住他不可的白未然……

大約,這就是女孩子會喜歡的那類帶着點憨傻跟笨拙,卻專情到絕對的世紀好老公吧……

發情期到來時,白未然會放下平日裏的高傲,迷迷瞪瞪之間說好多讓田钺臉紅心跳到恨不能揍人的話,那些輕聲細語,就像是一種強有力的催眠,揪住他的心思,麻醉他的頭腦,讓他不知不覺間,就順應了自己的本能,放棄了表面的反抗。

大宅,還是不鎖門,可田钺沒有再試圖逃走過。

偶爾,他會故意當着白未然的面,直接開門就出去。頭也不回走下臺階,然後在院子裏溜達,在草地上躺平,在游泳池邊泡腳,或是把每一輛豪車都摸個遍,留下各種造型的指紋跟手掌印。

玩兒夠了,他會回來,然後他就會發現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肯定正死盯着門口看,一臉鎮定,然而滿眼緊張,直至他進門,大搖大擺走去廚房翻冰箱找吃的,才暗暗發自內心松一口氣。

有時候,他也會故意表現得更皮一點,比如幹脆走上近前,挑釁一樣問一句“咋了?你以為我真走了?”,白未然被戳到痛點,鐵定是要發脾氣的,至于是把他一把拽到身上來用力親一頓,還是幹脆扭過頭去不搭理他,發生哪種結果,田钺都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了。

他也會困惑,困惑自己到底是不是被掰彎了之類的,可事實證明,并沒有,因為他只能接受,或者說,只能“忍受”白未然這樣對他,換個別人,都惡心到家。且不說不認識的那些,且不說單身還是“已婚”,即便溫柔一如康樵,可愛一如白已然,甚至一度跟他身份相同的肖雨澤,也都萬萬辦不到。

于是,就這麽困惑着,玩鬧着,皮着,他留在了那個男人身邊。不管出于什麽理由,不管是官方的“要等找到秦永陽和馮郴這兩個始作俑者再另行打算”,或是私下的“養順了,嘗到甜頭的野貓通常也就不會走遠了”,田钺暫且放下了外面的世界,和回到那個本屬于他的世界去的病态的執着。

他的世界,并不美好,他無法否認,他想回去,因為那是“他的”人生,是他習慣了也接受了的生存方式,也許有一天他還是會回去的,但,就等那一天到來了再說吧……

他不會放棄離開,但他可以先選擇留下來。

從那個耳邊缭繞着音樂的傍晚開始,到他們真的如白未然所願的那樣“做到最後”,這段時間,差不多又有兩個月。

秋天如期而至。

白未然漸漸放松了警惕,就算田钺跑出去,他也不會再緊張到手裏的工作半點都進行不下去了。

有時候,他甚至會跟出去,先是吓唬自己,偷偷想着那破貓會不會真的跑了?而後在各種角落裏找到對方時,放松下來,想着你果然舍不得走的,轉過身,揚着嘴角離開。

陽光晴好卻不再滾燙的十月初,田钺最喜歡在游泳池旁邊的老楓樹下坐着,或者說,根本就是躺着。

純白色的躺椅鋪着柔軟的淺灰色短絨休閑毯,田钺經常舒舒服服癱在上頭,手裏翻着雜志,旁邊的鐵藝小桌上擺着果汁跟零食。有時候他也會在這兒工作,合同看煩了就玩他後來一個又一個讓蔣鸾買回來裝進去的單機游戲,音量開得挺大,總也不能過關時還會罵街,直到屋裏的男人再也不堪忍受跑出來,讓他消停一會兒。

他确實是逼不得已才會跑出來勒令停止的,因為每次那家夥都有得說。

要麽,就白眼一翻,說你不讓我上網還不讓我打游戲?

要麽,就強詞奪理,說打游戲哪兒有不出聲的?你當你這兒是圖書館啊?!

要麽,就轉移方向,說那你把已然叫來,我想他了,我要跟他聊天!

要麽,就幹脆發火,直接把本子一扣,往旁邊一扔,悶聲不響假裝帶着委屈努力試圖平息心中的怨念。

要麽……把這破貓扔了吧。

最後這個,是白未然氣到不行時候跟自己說的。

可是,他最終還是容忍了這只貓的所有鬧騰,雖然每次允許白已然過來還是不情不願的,而且還一度威脅過,“再管不住自己,這次把你從三樓扔下去!”,但田钺還是可以時不時就和白已然見一面。包括康樵,包括肖雨澤,也包括鹿瑤光,都會不定期來一趟。白未然清楚,康樵是出于興趣和關心,肖雨澤是出于同類之情,鹿瑤光則是或多或少想要親眼看看這曾經的鬻犬現如今的生存狀況。可無論如何,白未然給了他們偶爾到大宅來的許可。

甚至李思玄,和自己另一個弟弟李人雲,也都來過。

只不過這兩個人來時,白未然會讓田钺在自己房間裏呆着。

這是事先商談好的。

畢竟,李思玄是狼王的伴侶,是自己的仲父,是到什麽時候都會支持愛人的最佳捍衛者。李人雲呢,不像白已然那麽随鹿瑤光和白上林,同樣繼承了一半北狼王的血液,讓他也有天生來的等級意識,讓他也反對在家散養鬻犬,固然,他不會對兄長指指點點,但根本觀點的差異,讓白未然選擇了在這件事上,保持自己的威嚴,但尊重對方的看法。

不提,也就是了。

而至于他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潛移默化對于鬻犬這個階層,這種把人變成發情動物的行為,對于狼種究竟該不該延續這個傳統,都有了微妙的新思考的……

那就又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了。

白未然還沒有放棄自己驕傲的打算,就算思考了那麽多,到頭來,也不怎麽樂意公開,更避諱順理成章得出的結論,只是反複告訴自己,田钺不一樣,他不再是鬻犬了,他是特別的……

至于特別到什麽程度,或是以後還會不會更特別,他沒有多加考慮,他陷入了只想把握現在,跟對方相處下去的執着。

而執着一念時,人是不得超脫的。

白未然無法忘卻弟弟沖他喊過的,你永遠不可能平等對待田钺。對此,他起初有點茫然。自己難道還沒有平等對待他?那到底要多平等才是白已然所謂的平等?!

糾結到一定程度,那驕縱跋扈冷漠殘忍的白家大少爺,破天荒帶着一臉的困惑上網去查了。結果有好多,要麽說得含糊,要麽說得肉麻,要麽就是讓他發自內心不樂意那麽做,白未然越看越煩,直到最終放棄。

凡事都要考慮對方的情緒和看法,争取感同身受?

遇到情況不要自作主張,要征求并傾聽對方的意見?

時常送些用心的小禮物,多為對方做點什麽?

感同身受?征求意見?這是要逼死他白未然嗎?

送禮物?他給的還不夠多嗎?這套大宅子他都随便他用了!

……

關掉網頁,煩躁的男人嘆了口氣。

他需要一個緩沖,一個冷靜的時間,然後再來想想自己要不要做,能不能做到,是否現在真的還做得不夠,或者是否之前曾經在不經意間那麽做過。

但是,就還是先等等吧。

消化那些陌生的理論的日子裏,白未然心理上的細微變化,田钺不是不能察覺,他覺得那個男人用了更多的時間在觀察他,這種感覺多少有點詭異,可倒是不至于太反感。有那麽幾次,他想問問是怎麽了,然而又覺得大約只是自己多心。

然後,就在這種新情況發生的第二個星期,田钺收到了來自對方的“小禮物”。用心沒用心不得而知,小……倒是從某種程度上算小的。

那是一只小貓。

那男人提着個寵物專用的航空箱,直接放在他面前,說了句“你的了”,然後轉臉就走。

田钺一臉問號往裏頭看了看,然後就瞪大了眼。

那絕不是一只普通的小貓。

灰黃色還帶着一層赤金的毛,臉上有一些黑色的斑點,耳朵背面則完全是黑色,小貓比一般的貓體型大很多,只能說看上去肯定是幼崽而已。遲疑了一下,田钺還是把那毛茸茸的一坨抱了出來,舉在手裏仔細端詳,然後有點惶恐地恍然了。

“我說!這不是貓吧?!”他沖着背對着自己的男人嚷嚷,“這特麽到底是個啥啊?!別就扔下不管了啊!給個解釋啊!”

被嚷煩了,白未然回過頭,皺眉給了個輕描淡寫的解釋。

“非洲猞猁而已,也叫獰貓,又不是獅子老虎,大驚小怪幹什麽。”

“非……猞猁……我、我大驚小怪?!你這是合法的嗎?!這是跨洲販賣大型野生動物吧?!”

“不算大型,最多能長到一米二。”

“一般的貓才六十公分好不好?!”

“……給你了,不喜歡就扔了。”

“哪兒啊就扔?!這誰敢扔啊!就算是普通的貓也不能說扔就扔吧!你這……等會兒……我得冷靜冷靜……”呼吸都亂了,看着手裏那扭來扭去的“貓”,田钺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刷新了對于狼種高層到底能有多麽游走在法律邊界之外的認知,可是……

當那肉乎乎毛茸茸的小崽,好奇地瞪着眼跟他四目相對,被放在沙發上後又到處聞聞撓撓,然後好像累了一樣弱弱地團在他旁邊時,田钺心軟了。

“……那成吧,來都來了……”他摸了摸“小貓”頭頂的胎毛,帶着殘留的怨念沖着那聽到他說接受禮物後,不知是不是在偷偷微笑的男人嘟囔,“可我半點兒養寵物經驗也沒有啊,你給我上網查教程去。最起碼查個養貓的教程我也好仿照着學學。另外需要啥東西,你也給我列個單子。再有,這小玩意兒算我的了對吧?那叫什麽名字我說了算,你不許多嘴。反正從今兒起,它就跟我的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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