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白未然聽着田钺所說的,一瞬間,就沒了言語。

他想趕快說點什麽,但他根本開不了口。他想讓那家夥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想法,但他連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也無法準确表達。田钺也是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緒的,倔強的貓科動物拒絕煽情,拒絕面對那些惡了吧心的小三上位戰勝毒辣原配的影視劇裏才會出現的一把抱住然後大呼小叫着“我知道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之類的情節。

哕。

千萬別。

急中生智,他果斷打了個十分到位的巨大的哈欠。

而這次,白未然沒有躲開視線,他根本來不及躲開,結果,表情僵硬了短短兩三秒之後,那對于打哈欠傳染根本沒辦法抗拒的種族中的佼佼者,就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了。

白未然接連打了好幾個,然後惱羞成怒看着對面還在試圖假意張大嘴的混球,幹脆直接湊過去,将其一把抱住,整個壓在地板上。

把臉埋在對方肩窩,忍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沒有了想繼續痛痛快快再打幾個的沖動,白未然嘆了口氣,收緊了手臂。

“你故意的!”

“這有什麽可故意的。”田钺一臉無辜,然後在好奇兩個爸爸在幹什麽的大貓步履輕快湊過來時,略微掙脫開那雙手,摟住低頭聞他的田土豆。

田钺給土豆撓下巴,撓到大貓發出滿足的呼嚕聲。白未然抱着田钺,在他耳根輕輕磨蹭。這種簡直像是一家三口在親密嬉戲的情景持續了幾分鐘,然後被一貓一狼夾在中間的男人主動打破。

“哎,姓白的。”

“……我有名字。”

“白大然。”

“‘未’!”

“‘喂’什麽‘喂’,自己有手。”根本就是在打岔,田钺在對方恨不能揍他之前清了清喉嚨,略作遲疑,才開了口,“等我生日那天,你能躲出去嗎?”

本想問一句為什麽,但白未然猛地想到了原因。

生日。

去年,田钺就是在生日那天徹底崩潰了的。

他敲碎了鏡子,用尖銳的玻璃割破了手腕……

嘆了口氣,白未然握住對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那條已經淺了很多的傷口。

“我出去,可以,但你在家……別做傻事。”

“我能幹啥?再死一回?”笑了一聲,田钺翻過身,側躺着,看着臉色不那麽好看了的男人,“我不會再死了,除非壽終正寝。”

“那,為什麽不能讓我呆在這兒給你過生日?”

“因為差點兒就成了忌日啊!你四不四撒?”用怪腔調說對方傻,用故作輕松的态度說自己差點送命,田钺單手撐着太陽穴,另一手摸了一下對方的高鼻梁,“……至少……今年生日,你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

半天,白未然才放棄了似的,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好吧。”他說。

當時,是春天,距離田钺的生日,尚早。

但寧靜的時光似乎也和忙碌的日子一樣過得很快,轉眼,也就到了那個本該高高興興,但真的發生了最不高興的事情的日子。

當天早上,白未然早早離開了。離開前好像面對生離死別一樣抱着田钺不松手,直到被惱火起來的男人三兩下就從大門口推了出去。

滿心擔憂地,他開車去了管理所。

時間,是上班前,地點,是中央天井的小花園裏。

寬大的白色遮陽傘下,灰綠色的桌椅邊,坐着他,和鹿瑤光。

周圍經過的人一看到鹿主任對面竟然是百年不遇會出現一次的帝君白未然,都一臉驚慌失措,趕快調頭拐彎換方向,假裝接電話或是忘了什麽東西,盡可能避開從他們旁邊走過。于是,天井裏的氣氛就變得格外微妙起來,大家都在主動改變着行進路線,在兩人周圍制造了一個直徑大約五米的中空區域,只有躲不開的咖啡車小哥被逼無奈,留在原地,盡可能躲在旁邊那棵樹後面,避免任何視線接觸。

“你看,你一來,大家都紀律性十足了。”無奈地笑笑,鹿瑤光指了指附近那些拿着咖啡杯和文件行色匆匆趕赴自己崗位的狼種,“王君和臣下都還好點,庶民過都不敢過來。保潔員剛才看見你,轉臉又回大樓裏去了。”

“他們要躲,與我無關。”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眼神都冷漠到極致的男人把左腿搭在右腿上,頗有風度地拽了拽褲線,然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拿鐵。

“未然啊……你今天過來,其實是……”總覺得不知該不該點破實情,鹿瑤光最終還是推了推眼鏡,試探着開口,“田钺他……希望你回避?”

被這樣說中,白未然臉面上還是多少有點過不去的,但他忍了。鹿瑤光是屈指可數能跟他讨論田钺問題的人,更何況還是可靠的家人,這種時候,猜中了,或許更好。

“仲叔是想說什麽?”皺了皺眉頭,他問。

“啊不,也沒什麽。”搖搖頭,鹿瑤光把指尖在小桌的木紋上無意識滑動,“昨天,已然還跟我念叨,說他想給田钺過生日,可又不敢,就連問候一句也放棄了。想還是明天補一句比較妥當,然後還說有點擔心他別心裏太難受。”

“……”白未然邊聽,邊沉默,表情裏有種看得出來的焦慮,好一會兒,他才煩躁地問對方,“他的心理陰影,會持續多久?”

“這就要看你了啊。”忍着差點兒就笑出聲來的沖動,鹿瑤光想着果然白未然在田钺的事情上就是會亂陣腳,他摸了摸花白的鬓角,盡可能謹慎地解釋,“一般來說,受過重大刺激的人,會留下相關的陰影和一系列應激反應,但如果後期留意這些,不給他負擔和壓力,尤其是到了某些特定的日子,找一些別的事情讓他放松下來,或者讓他安安靜靜度過,會好很多。不過……怎麽說呢,田钺真是相當強大的了。相信他恢複起來也會比別人快。”

“您是說,他在精神上很頑強?”

“你也看得出來,他不是一般的頑強,心理素質好不到一定程度的人,遭遇他的狀況,恐怕很快就會想方設法自殺了。根本不可能恢複過來,還恢複到現在這個程度。”

“他足夠強大,這我是知道的。”點了個頭,喝了口咖啡,白未然眯着眼,想了想,總覺得有些話,明明不太甘願,卻非說不可,“……那,您所謂的‘別人’,指的是其他鬻犬?”

“是啊,很多鬻犬受不了折磨就會尋死。哪怕是在深知自己有罪的前提下。”

“既然有罪,尋死與否,也就無關緊要了吧。”

“……不是這樣的。”說到這裏,其實有點急,但鹿瑤光忍住了,對他來說,白未然是個最好的,可以商讨鬻犬基本待遇改善問題的人,現如今,狼種最高層裏,沒有誰比他更能聽得進去這些觀點,也沒有誰比他更有發言權,“未然,你身居高位,又是将來的北狼王,可以說,很多事情,底層的事情,都來不及傳到你耳朵裏,就過去了。現如今,鬻犬問題,我覺得是到了非想想辦法改善的地步了。這個制度,已經延續了太久,并不适合當今的環境。地下場所也太多,所謂的‘鬥狗’也好,‘買賣場’也罷……包括豢養、項圈和刺青,我認為都到了該廢除的時候了。就算我們和普通人類不一樣,可畢竟我們藏在人類社會裏,還是應該順應時代變遷,作出相應的改變的。要不然,你想想,上面的高樓已經直插雲霄了,下面的地基還是木板房時期打下的,那,不是早晚會塌個徹底嗎?”

鹿瑤光聲音不高,語速也不快,但字字句句都入耳入心。

“可是……鬻犬制度是所有狼種通行的,北地改了,其它地區怎麽看待我們?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白未然低頭看着咖啡杯,擡起手,摸了摸發白的嘴唇,“狼國無都城,這您是知道的。假如說,八大狼王裏,北狼王可以做所有人的主,那這件事還好辦一些,可畢竟大家都是平等的,各自為政,只有我們改了,必定會生出無盡的麻煩。”

“未然,麻煩這東西,就像并發症。你治大病,總要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并發症跳出來搗亂的,但歸根結底,不會比最嚴重的病症難對付。而最嚴重的那個,是要命的。其實……我也有些耳聞,在外地的親戚也好,朋友也罷,都在有意無意間說過自己所在區域的一些觀念和意識形态上的小變化。比如也有一些組織,跟當地的狼王提出應該改善鬻犬的境況,天大的罪過,哪怕秘密監禁起來,嚴格管理,也比……‘當狗’強啊,你覺得呢?”

說完,鹿瑤光停頓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催促結果,而白未然,則在最後幾個字出現時,眉心一緊。

我不當狗,我寧死也不當狗,我不是狗……

那些帶着哭腔的,絕望的叫嚷,他還沒有忘。那是田钺在最開始被囚禁,被戴上項圈,關進籠子時,瘋了一樣嘶喊出來的言辭。

莫非,這不是只有他才會有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要讓有罪的,在有尊嚴的前提下被囚禁?”

“大概吧,我是希望能實現的,在我有生之年。”笑了笑,鹿瑤光擡起眼,看向對方,“如果是普通的刑事犯罪,履行普通的法律程序,進監獄服刑,也就是了。可如果是普通法律之外的罪過,比如危及狼種生存之類的,沒有觸犯普通人類法律的,就單獨監禁比較合理。我們又不是做不到這一點,哪裏都有人脈,辟出一塊空間,建一座監獄,不是天方夜譚。管理所不就是這樣建起來的嗎?至少……就算失去自由,也該名正言順,有尊嚴地失去自由。餘下的時間,用來贖罪,比用來怨恨要好得多啊。”

“怨恨?”白未然一瞪眼,“自己犯了罪,還有資格怨恨?!”

“任何人,不管狼種還是猿種,遭受了極端惡劣的待遇,都會心存怨恨的,我相信,所有鬻犬,你問問他們,是願意被當狗養,還是願意去我說的那樣一個地方服刑,相信他們都會選擇後者。”仍舊保持着心平氣和的語氣,鹿瑤光覺得今天的交談,可以不再深入或是延展了,“未然,剛才那些話,你就先想想吧,要是覺得多少有點道理,那我就沒白說,要是覺得不在理,那我們改天再商量。畢竟,忙中出錯,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你肯聽,我已經是知足了。”

聽着對方收了話題,白未然半天沒言語。

他從沒這麽矛盾過。

從小,他受的就是等級式教育,他知道自己是強者中的強者,而狼種是最認強弱這一套的。在他眼裏,鬻犬就是整個狼種社會最下層,簡直下層到陰溝裏去的低等生物。甚至比普通的“猴子”還要下賤十倍百倍。

可是,他命裏注定一樣,跟田钺的人生軌跡有了交集,還一路發展到現在,越纏越緊。他親眼見過田钺的痛苦和絕望,他見過那個為了除掉項圈把自己的皮肉都抓得全是橫一條豎一條的血印子的男人怎樣蜷縮在籠子裏哭泣,又怎樣一次次想逃。

他明白,很多鬻犬,受到的待遇甚至比當初他對待田钺那樣還糟糕。他也明白那些地下場所是真實存在的,鬻犬可以買賣,可以交換,從大街上撿到無主的鬻犬,是玩弄之後丢掉,還是帶回家,全看你的善心到底有多少了。

那麽,這樣的情況,真的對嗎……

持續了太久太久的傳統,是該視而不見任其持續下去,還是該像鹿瑤光所言,從地基着手,把腐朽的,不合時宜的部分用新的,科學的框架取而代之,才是更好的方法?

他想反駁一句,田钺沒有罪,他只是被動進入狼群,成為鬻犬的。可是,他清楚鹿瑤光會說什麽。

不管主動被動,結果都一樣,有罪的鬻犬,被殘忍對待,就會有本能的怨恨,就像咬過人的狗,你用棍棒去打,他會産生加倍的瘋狂一樣。就算委身于一個還算不錯的主人,過得也是寵物的日子,更何況又終生處于發情期,作為狼種,會大大折壽,随時可能氣絕身亡,作為猿種,無法适應“那種”事,搞不好會更快被折磨致死,平等地受懲罰,對于哪一方而言,都似乎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說穿了,只是個怨念深淺的區別,而已嗎……

那麽,遠的不說了,就說自己的管家蔣鸾豢養肖雨澤,難道本質上也是一種折磨?

“……那,這件事如果提出來,莫非要一次做到徹底?把所有鬻犬都強制性帶走?”琢磨了一下,他有點突然地開口問。

“啊……也要看情況,我覺得,假如是待遇還算人道的猿種鬻犬,也是暫時可以不帶走的,畢竟猿種只是有發情期的味道,不會折壽。但是如果是散落街頭的,就還是帶走比較好,不然真的會很快送命。”

“那狼種鬻犬呢?帶走簡單,又如何治療?您是希望得到治療的吧?但至今我還沒聽說過可以逆轉HZQ藥效的東西。”

“這還真是個問題,也肯定會成為飼主們反擊的理由。而且更重要的是, HZQ現在還在生産,我是希望它能徹底停産的,但真的要停産,絕非一句話的事。而且必須全面同時停止,并且銷毀所有相關設備和成品。不然,就算我們停了,另外七大狼王地盤裏可也是有同樣的生産線的,大約還是會有地下途徑流通過來的針劑。所以說,有時候,真是覺得還是古時候好啊,熬草藥比科技手段提純慢好多,而且各地區之間溝通不便利,真要連根拔除,相應的麻煩也沒這麽大。”苦笑着聳了聳肩,鹿瑤光嘆了一聲,“就還是容我多想想吧。說真的,未然,你肯跟我聊這麽多,我真的已經很知足,很感激了。”

被那麽一說,多少還是會過意不去,就算級別是臣下,可終究是自己的仲叔,白未然搖搖頭,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也很意外,仲叔竟然身在管理所,心思卻惦記着颠覆它。”說了句不鹹不淡的話,白未然把紙杯輕松捏成了薄薄的一片,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站起身來,“如果要跟家父公開提出,我沒有辦法一次全說清,畢竟他的脾氣,您也是了解的。就先從項圈和刺青開始吧。”

“不急,你有這個心,就再好不過了。”這是那天,兩個人之間交談的收尾。

之後,白未然離開了管理所。

他回別墅區去了。

但他沒有回大宅,而是在蔣鸾家呆了一天。

雖然心裏覺得緊張,而且莫名其妙,但還是接待了這位超級貴客,蔣鸾讓白未然在一樓随意停留,然後借此機會,把一些積攢的無關痛癢的“家務事”整理出來,跟他一件件征求意見。

偶爾,白未然會聞到若隐若現的香味。

他知道,那是肖雨澤的香味。但那個跟田钺客觀上情況最接近的人,卻并不能引起他的興致。

對他來說,肖雨澤的氣味太嗆,而且有幾分廉價,感覺就像是廣告裏說清香怡人,實際上噴一點就能連人類都嗆死的殺蟲劑。大約蔣鸾聞起來又會是另一種味道吧,可能還是很不錯的,否則誰能容忍一個移動的殺蟲劑在家裏待上好幾年。

他也想知道蔣鸾對肖雨澤到底什麽心情,據他了解是根本沒有過任何肉體接觸的,所以,他只是關着他而已?而且,明顯就是散養,那通向地下室的門虛掩着,壓根鎖也沒鎖……那麽,這算是一種折磨嗎?畢竟肖雨澤是戴着項圈,也做了刺青的……

“你後悔養他嗎?”

“……啊?”一下子愣了,但很快反應過來,蔣鸾趕緊低下頭,“大少爺是說肖雨澤吧。”

“嗯。”

“這……該怎麽說呢……”

“不想說就不用說。”

“啊……”

“我就問你,如果讓你給他摘掉項圈,或者洗掉紋身,你會做嗎?”問題看似問得輕松簡單,但白未然是很想知道答案的。他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心裏撲騰着的蔣鸾一個低低的回複。

“會。”多一個字,也沒有說,蔣鸾只是沉默。

對方心裏在想什麽,白未然懶得去猜,自己心裏又在想些什麽,白未然懶得解釋。他只是多多少少有了一點感觸,一點想法,算是大致上做了個決定。而後,天黑下來之前,他回到了自己家。

遲疑着進門,遲疑着上樓,一直走到三層,他看見在陽光房外,露臺上的藤編沙發裏,坐着田钺。

旁邊,是已經睡着的大貓。

鐵藝小桌上,是半個蛋糕。

聽見腳步聲,田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安靜了片刻,擡手指了指盤子裏的蛋糕。

“嘗嘗,你哥我自己做的。”

白未然擡了一下眉梢。

“哥?”

“不是啊?我比你可大六歲呢。你不是31嗎?我都37了,半大老頭子了。”

“這又是哪兒來的歪理。”嘆了口氣,白未然走過去,坐在旁邊,摟住對方,親了親額角,“我和你,看不出來年齡差距的。”

“……”沒說話,只是笑笑,田钺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推開對方,把碟子拿過來,放在那男人腿上。

白未然低頭瞧瞧看似還挺綿軟的甜品,猶豫着吃了一口。

“還成嗎?”

“很好。”

“我自己做的。”

“用什麽?”

“烤箱啊,不然呢,你自己有烤箱你不知道?”

“知道,只是沒用過。”

“是哈,您大少爺。烹饪用具就得是我們這幫下人用的。”

“說什麽蠢話。”輕輕一咋舌,白未然把對方拽進自己懷裏,嗅着即便在開闊地也格外濃郁的香味,想着還是自家的貓最好聞了。

兩人之間安靜了好久,田钺才先一步出了聲。

“我今兒想了一天。做蛋糕的時候想,吃蛋糕的時候想,從早晨起來,想到現在,然後,我想通了。”那種碎碎念的感覺看似平靜,實際上卻最能讓人緊張,田钺伸了個懶腰,眼睛看向遠方,“過去,我想先放放,不提了,沒勁。以後呢……”

白未然耐心等着,強壓着心裏狂跳帶來的焦慮感。

“以後,就再說以後的吧。”看了一眼對方,田钺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那男人的頭頂,把完美的發型弄得有點蓬松,“我是想走,不假。可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大招都放出來吧,說不定,我心一軟,人一傻,就樂意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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