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地下停車場裏,那輛打眼的阿斯頓馬丁停在那兒,開着窗,空調,和門。
但即便如此,裏面的味道仍舊讓人受不了。
這個受不了,指的是白未然。
情緒激動起來,對香味好像就更加敏感,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直接在車裏就把那個男人狠狠擺弄一頓。
而需要冷靜的,絕不只是他而已。田钺也一樣有點喘,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對着空調出風口,吹自己汗濕的手掌心。
兩個男人,半天都沒有說話,而再開口時,講的已經是不一樣的主題。
不是對于剛才的事情無話可說,而是想說的太多,反而無從開口,想問的太多,卻也從心縫兒裏早就知道了答案。
所以,還說什麽呢,很多時候,男人之間,千言萬語,比不上一段沉默更透徹。
“……那個姓韓的,我見過。” 白未然先一步開了口。
“啊?”田钺一臉茫然。
“我和紅街雲閣的老板談過生意,有一次他在,也是帶着孩子,打過一個照面。前年的事了,大概他忘了,而且當時,我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鏡。”
“哦……”點點頭,田钺嘆了口氣。他心不在焉,直到白未然下一句話說出口。
“其實,你剛才本來有機會的。”
田钺一皺眉:“……什麽機會?”
“付款啊,你手機裏有支付軟件,綁定的是我的卡,忘了?”
“我壓根兒就沒帶手機出來!再說就算帶了鬼記得啥支付軟件不軟件的啊,我在‘裏頭’又用不着花錢,我都習慣開單子給蔣鸾了,他比哪家外賣跑腿兒物流公司都快啊。”明知對方最開始是話裏有話,還是沒有戳穿,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下車,“行了,回去吧,再耗着人家店裏要報警了。”
他們最終,回到了餐廳。
車裏,除了一個擁抱,一個瘋狂的緊密的擁抱,任何別的都沒發生。
原來人在極端激動的時候,真的是會覺得全身無力到什麽也做不了的。
那次風波之後,田钺沒有再出過別墅區。
可是看似平靜的一切,卻都潛藏着似乎随時可以澎湃起來的波瀾。
關于鬻犬階層的處置問題,并沒有放下,白未然會抽空一點點跟鹿瑤光商讨解決辦法,也會跟白子虛和李思玄提一提。次數多了,北狼王也就只剩了無奈聽着的份兒,想發怒,都好像找不到出口了似的。
大約人都是如此,一件事,就算再聽不進去,反複說,反複說,也最終會引發思考。白子虛到底還是北地的狼王,若真是“狼”心如鐵,油鹽不進,怕也撐不起自己的江山。入冬之後,春節之前,他對所有分區下了死命令,以“舊制度并不能适應現今狼種的道德水準”為由,提出要摘掉鬻犬的項圈,把脖子上的刺青洗掉,改為細若發絲的植入式芯片。
對于這種決定,有人支持,有人反對。起初,大約是三七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嫌麻煩,北地的面積雖說在八大狼群中不算大,但人口密度卻能排上前三,這就意味着就算鬻犬再怎麽相對于另外幾個階層絕對屬于少數,總量也足夠多,操作起來絕對是個工程。可萬幸,狼種有服從的本能,很多時候,命令到了,是不需要講道理的,而如果命令和道理一起來,再加上相應的“實惠”,真的想要實施一件大事,也不會太艱難。
于是,漸漸地,三七開變成了四六開,又變成了對半,有人挑頭先做了表率之後,其他飼主發現不僅自己一分錢不用掏,還有獎勵金可拿,自家的鬻犬也高興,更可以在族群內部的各種秘密媒體上得到公開的贊許,也就一個又一個,順應了這次變革。
但這只是探路而已,只是更為複雜更為艱難的後續工作的開端。
因為對于真正反對鬻犬制度的人來說,這個階層徹底不存在了,寫入歷史了,才是個圓滿的結束。
“早晚能實現的。”鹿瑤光曾經一邊喝茶,一邊跟白上林念念,“搞不好,會比我期待的更早實現。”
“改善待遇,停止買賣和地下娛樂,HZQ停産,銷毀,生産線改作它用,建設鬻犬集中監管場所,确立鬻犬制度‘非法’,把已經成為鬻犬的,從街上和飼主家裏集中到一起去,招收人力集中財力制定頒布管理方案,研發可以改變鬻犬體質的新藥物……這些都做完,光是北地,恐怕就要二三十年了吧……尤其是最後一條,最難的就是這個了。”白上林邊看報紙,邊慢慢分析。
“爸——!別給鹿爸潑冷水嘛。”休假中的白已然從手中的電子游戲裏擡起頭“埋怨”。
“你爸說得确實也對。”摸了摸兒子的發梢,鹿瑤光一聲輕嘆,“不過好在現在已經開始實施了,有了方向,參與的人越來越多,産生問題就解決問題,早晚能達到預期結果的。更何況,狼種有‘這方面’的優勢。”
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鹿瑤光笑了笑。
是的,思維的條理性跟清晰度,确實是狼種的優勢,雖說天生來的服從意識會讓一個制度可以延續千百年不變,但一夜之間看到改善的好處,想要繼續改善下去,也會成為自然而然的事。
“聽思玄說,于天麒也準備推行這個改良方案了,包括吳越王,和南狼王,也都有這個打算。他們那邊風氣更開明一點,估計會有可以反過來給我們借鑒的更好的主張。至于到底要用多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鹿瑤光邊說邊推了一下眼鏡,語調中有幾分顧慮,但更多的,是愉悅的期待。
狼種,這個藏身于人類社會的群體,正在一點點發生着變化,需要多久才能完成,無法準确預料,然而方向是正确的,結果是好的,也就值得穩步前行了。
別墅區裏,變化也在逐步發生,養了鬻犬的那幾家,就算是為了做給白未然看的,也都盡快把項圈和刺青,換成了表面上看不出來的植入式芯片。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蔣鸾。
他給肖雨澤摘掉項圈,又帶着他去管理所洗了刺青的第二天,田钺和那個脖子上帶着淺淺血痕的男人見了一面。
“疼吧?”田钺指的是洗紋身的過程。
“還好,就一小串數字而已,還沒來得及疼,就結束了。”肖雨澤笑笑,給田钺遞過一罐飲料。
“一次洗得掉嗎?”
“能洗掉大半,兩三次就能全都洗掉了。”
“那,芯片呢?”
“在這兒。”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外側,肖雨澤給田钺看那個幾乎看不清的細小疤痕,“感覺就是一根小魚刺那麽大,我親眼看着它斜着插進去的,沒怎麽疼,也幾乎沒見血,一開始我還以為要開刀,結果只留了個芝麻大點的疤。”
“啊……還真是,你不說,真是沒人知道在這兒藏着。”
“嗯~”
“會覺得輕松了一點兒嗎?”
“會啊,當然會,雖說,身份沒變,可摘了項圈,洗了刺青,會覺得自己即便還是有罪,但不是‘狗’了。”肖雨澤靠在椅子背裏,拿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蔣鸾從來沒有對我不好過,但唯獨這件事,會讓我感恩戴德。”
對方的話,田钺能懂,就算他和肖雨澤不同,可生之為人,猿種也好,狼種也罷,犯了天大的罪過,只要被當作人看待,給予尊嚴,那麽無論承擔多重的責罰,也往往是甘願的。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
奇怪,又理所當然。
田钺的日子,平靜中繼續前行,春節過後,就是元宵節,情況的變化,大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秦永陽找上門來了。
這并不容易,因為作為庶民,想要出現在帝君的家裏,又不是作為奴仆,而是賓客,聽起來簡直就是個神話。
但想來秦永陽是真的想見田钺一面的,不然就不會幾經周折,從“書店”負責人一級一級往上彙報,申請,等了又等,終于等到了許可。
那天,外頭寒風刺骨,屋裏則分外溫暖,可這種溫暖在秦永陽身上,表現出來的,卻是不知太熱,還是太冷。
他臉色發白,滿頭大汗,腳踝則有點站不穩當,一直微微發抖。這裏的氣氛,實在是太要他的命了。白未然就坐在對面的沙發裏,通身上下釋放着帝君自帶的天生狼種王者的氣場,和田钺身上的發情氣息,交叉混合,讓他快要後悔到奪路而逃。但努力定了定神,他還是捏了捏口罩的上層邊沿使之更貼合鼻梁,對着白未然拘謹至極地行了個禮之後,看向不遠處坐着的田钺。
他開了口,說這次來,是想道歉的。
田钺沒有說話,只是摸着把下巴放在他腿上撒嬌的土豆的頭頂,看了看對面不遠處那正漸漸眯起一雙異色的眼的男人。
“田總監,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是我……讓你差點就在‘那條街’遭遇不幸……”秦永陽繼續試着表述自己的想法。
“你先等等。”終于出聲了,田钺打斷了對方的言辭,擺了擺手,他苦笑,“什麽田總監啊,這人已經蒸發了行嗎。”
“可……”
“我是想讓你死來着。”撇了撇嘴,他站起身,想往前走,卻發現對方在後退,突然意識到秦永陽是庶民,而庶民應該是比上面任何階層都更受不了發情的氣息的,他止住了腳步,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低着頭略作思索,他擡起頭來,看着秦永陽,直接轉移了話題,“……你跟你家那位,以後都永遠不可能再要孩子了嗎。”
“啊……?”秦永陽皺着眉愣住了。
“聽說,你的身體因為……流産,受了很大損傷。”
低垂着眼,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秦永陽點點頭,然後帶着微微的鼻音回答:“是,不過……馮郴還可以的,如果真想要,還是能有的。”
“那就再要一個?”
“不知道……再看看吧。也許,過個一兩年,适應了現在的環境,會想要的。”
“現在環境很糟糕嗎?”
“不,沒……只是還不适應……”
“條件很差?”
“倒是也……”下意識看了一眼白未然,冷汗冒得更歡了,秦永陽不知這話到底該怎麽說才好,才對,才不至于惹火上身,最終,還是幹脆豁出去了似的直接開了口,“生活條件,其實是還好的,略微捉襟見肘一點,但至少安穩,不管怎麽說,窮些,累些,不自由些,都比逃亡強多了。最起碼,心裏是踏實的。”
田钺知道,說到這個份兒上,是實話無誤了。
“而且……”頓了頓,秦永陽發現對方表情柔和了幾分,便繼續念念,“我們也都知道,是田總監……你說了好話,我和他,才不至于淪落到更糟糕的地步,所以,就想無論如何,也該來道個歉,道個謝。‘書店’那邊,說我們兩個一次只能過來一個人,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是從我引起的,我就和馮郴說好,自己過來了。沒有變成鬻犬,這件事,你……是我們兩個的恩人。”
等到這番話說完,田钺的表情,就不只是柔和幾分那麽簡單了。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難以言表,百味雜陳。
他恨過,也愧疚過,他想把所有受過的罪孽都歸結到這個人頭上,又想怨天怨地怨自己,他想死都不放過對方,卻又想與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問自己,現如今,跟秦永陽,到底算不算已經扯平?可後來,他得到了明确的結論,就如同他對白未然說的那樣,喜歡與傷害,永遠不可能扯平,他和秦永陽,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根本沒辦法衡量到底哪一方損失更大,那一邊罪孽更深。而罪孽是別人的評判,損失卻都要自己承擔,從根本上,這兩樣東西,出發點就不同,就算硬放在一起比對了,也得不到正确答案。
于是,田钺能做的,包括秦永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放下。
“你就好好過吧。”表情平靜下來,田钺咬着牙,閉了一下眼,繼而輕輕一咋舌,“我現在挺好的。咱倆的恩怨,你要是願意,就當是刮一陣風,放了個屁,由它去吧……”
放下,是田钺的決定。
秦永陽驚訝于會得到這樣的結果,那個再偏離軌道一丁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男人,沒有罵他,沒有動手揍他,而是要和他一起,把過去的所有,都放下。
田钺不是聖人,說出這樣的話,他也難受,可他明白,揪着別人不松手,等于揪着自己不松手,這是雙倍的疲憊和精神壓力,他又何必呢。
如他所說,他現在,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冬天,過去了。
春暖花開的日子,近在眼前,而這,将是他在狼群裏度過的第三個春天。
第一個,是段痛苦不堪的記憶。
第二個,是個矛盾重重的階段。
他要在這第三個春天裏,做出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個決定。
某個周末,他讓白未然帶着他,又一次離開了別墅區。目的地,是堂弟田槊經營的花店。地址,是讓白未然動用關系查出來的,然後,他去和對方打了招呼,見了面,在那個瘦小單薄卻精力充沛的男人驚訝到極點的注視下說自己可能要出國定居了,走之前,最後再看看他,看看碩果僅存的值得再看一眼的血親。
“二叔二嬸,就勞駕你給帶個好,我就不去打擾了,說實話,自己過去那麽絕情,主動切斷了聯系,現在也真是挺沒臉再見他們的。”
留下最後這麽幾句話,田钺笑笑,準備離開。
堂弟一臉擔憂,叫住他,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他搖頭,說沒有,他好得很,他真的好得很,最起碼,日子過得總算是有價值了,沒有原來那麽忙那麽累那麽風光,可終于活出滋味兒來了。
所以,他真的是好得很,好到不能更好了……
那天,回到大宅後,田钺把自己關在屋裏,好久。
那天,是他決定永遠離開“猿種”的世界,留在狼群裏的日子。
那天,白未然靠在從裏頭緊緊鎖上的卧室門邊,聽着屋裏傳出來壓抑的,男人低沉的哭泣聲時,覺得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心疼。
他知道田钺的想法,就算對方沒有明說。
這個人,要留下,留在他身邊了,跟堂弟碰面,算是訣別,為了避免所有可能會給狼種帶來麻煩的可能,他決定和自己原來的世界,永不再見。
然而,這“留下”的抉擇,卻是第一次,讓白未然反其道而行之地,異常想要放田钺走。他并非沒有喜悅,可跟喜悅一樣強烈的,是莫名的後悔和欠疚。
所以說,人就是這麽奇怪。
真的,太奇怪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生活過得還算平靜,沒有擾亂人心思的事情發生,沒有擾亂人心思的人出現。
田钺和白未然,都對那場簡單至極,卻也無比悲怆的“訣別”絕口不談,就像兩頭野獸,一頭受了傷,默默忍着痛,另一頭守在旁邊,默默幫他舔傷口。
而忍耐和留守,都是不需要語言的。
直至春天只剩了一個尾巴的日子裏,這種平靜,注定了似的,到了該被打破的時候。
秦永陽,第二次到訪。
但這一次,他只為見白未然一面,只為帶給對方一個消息,一個在枯燥乏味的各種陳舊的文本資料的分類整理工作中,無意間發現的……
往大了估測,或許可以讓鬻犬階層徹底消失,保守些猜想,至少,也能讓田钺身上的味道被徹底“洗淨”的線索。????
說實話,白未然長期以來,是沒有跟庶民階層有過任何稍微深一點的接觸的。在他眼裏,那只是數量衆多,但質量平平,只能給高等狼種做奴仆的階層。
忠誠,然而愚蠢。
然後,到現在,他改變了看法。
庶民的忠誠毋庸置疑,愚蠢,卻并不屬實。
懾于和帝君共處一室帶來的壓力,秦永陽只盡量簡單明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把一個牛皮紙大信封交給白未然之後,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白未然在書房把自己困了兩個多小時。
他始終沉默,手邊,是一本破舊不堪的線裝書。
其實,與其說那是一本書,還不如說只是個手抄的冊子。看年份和內容,像是明代的産物。冊子的封底,有後加上去的标簽,上面是資料收入的時間地點和經手人。【1919-05-京】,跟着是個簽名章。按照狼種的慣例,若是從民間收來了資料,是要統一上交到“書店”的,書店經常換名字,有時也會幹脆關閉,過幾天又換成了五金店或是縫紉用品店,總之就是那種你可能天天從門口路過,卻幾年也想不起來要進去一次,永遠被忽略,但是又好像永遠存在的一個地方。沒人會想到後面連通的建築藏着怎樣的秘密,因為這間小門臉的存在感就已經低到了一定程度。
然而這裏卻藏着各種絕密的材料,陳年舊書會被重新謄抄影印制作電子版,內容會被查證之後加上批注,如果認定确實有收存的價值,就要按照名稱和分類進行編目,如果沒有價值,也會做上标記暫時入庫,過幾年再重新查證一次。
眼前這本書,就是從一度被認為沒有價值的庫存裏提出來的。
《幽州異聞錄》。
這是這本冊子的名稱。
沒有作者署名,也沒有任何備注說明,裏頭只有一篇篇的小故事,乍看上去,都是市井雜談,鬼狐仙怪一類,文筆平白到顯得粗劣,原本應該最具娛樂性的內容,寫得枯燥無趣,味同嚼蠟。
然而,其中卻有個故事,額外引起了注意。
故事名叫《色目人》,但內容顯然不是說元代的色目人階層,大致講了個兩個衣着富貴華麗之青年行于街市,一人為青目,另一人則是一藍一金,像貓兒那般的異色瞳孔,不巧,其中一人遭遇暗算,身中一刀,另一人将其置于馬車之中,割破脈搏,試圖用自己的血去補救傷者所損失的血。而被救治者竟然活了過來,并且身體上發生了變化,原本青綠色的瞳孔,竟然有一只也被染上了金色!堪稱古今奇談!
看到最後,白未然呼吸急促起來。
如果在普通人看,這就是個不着邊際天馬行空胡說一氣的小故事,但對于一個狼種而言,裏面的所有信息,一應俱全。
“富貴之人”、“兩個青年”,“色目”、“異色瞳”……這些根本無法忽視的描述,難道說的不正是狼種嗎?!而更重要的是,後面的描寫,說的難道不是原始簡陋的輸血?如果說這兩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帝君,另一個是帝君的伴侶的話,那,難道講的不正是上一次出現帝君時候的事嗎?!應該不會是更早的年代了,因為就在他學過的狼種歷史裏,只說過明末時掌權的北狼王,是有伴侶,并且伴侶是青色眼睛的。
明末世道亂,改朝換代時的混戰又造成了許多典籍的遺失,因此有不少細節是無從查證的。那麽,假如這個故事說的真的是一次意外完整的前因後果,是不是可以就此推斷,帝君的血,是有某種程度上的“傳染性”的?!這種只有狼種才會有的突變的基因,主要存在于血液裏,導致帝君之血具備救命的功效?!更重要的是,不只是可以救人性命,還會把對方血液中的特質給置換掉,讓對方顯現出自己的某些特點來,就比如,那只金色的眼睛?!!
想到這裏,白未然坐不住了。
他又記起了秦永陽的話,搞不好,可以讓整個鬻犬階層消失,起碼,也可以讓田钺得到解脫?!
真的可以嗎?!用……用他的血,輸給田钺?就能改變對方的體質,從而……逆轉HZQ的功效,讓那個味道徹底消失?!
又把這個冊子前前後後翻了一遍,白未然滿心的疑慮,可是瘋狂地想要去相信什麽的沖動還是占了上風。如果,只是說如果,這個故事,是某個猿種無意間記錄下來的,所不能理解的狼種的事情,由于筆法拙劣,并不能引起衆人興趣故而無法批量複刻出售,加之處于亂世,人心惶惶,沒人有心力去聽什麽“色目人”奇聞,才使得秘密保存下來沒有變成市井怪談,然後這冊子或許就一直留在記錄者家中,又由于被再度發現時,還是風雨飄搖的動蕩年代,就算那時的發現者意識到了內容的可疑,也無心詳查,結果就一下子入了庫,一直存到了如今……
那麽……
從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白未然緊繃的神經一下子被切斷了一樣,,前所未有的緊張驟然被外力擾亂,趕快把冊子塞進抽屜裏,他在書房門被推開之前,抹了把臉,極力鎮定下來。
“你幹嘛呢。”還有幾分睡眼惺忪的田钺站在門口。
“……查些資料而已。”說得輕描淡寫,白未然反問對方怎麽這時候才起床,本以為早該睡醒了。
“廢話,誰天不亮就騷擾我來着。”嘟囔了一句,揉了揉發酸的腰,那男人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快要指向十一點,便撇撇嘴,趿拉着拖鞋,以找貓為由,離開了白未然的視線。
異色的瞳孔滿是難以言表的情緒,白未然松了口氣,靠在椅背上,一聲壓抑的低嘆。
那天,他思考這件事,花了好長時間。
然後,第二天,他聯系了鹿瑤光。
若是以前,他可能會笑自己。但現在,他是真的需要這個身為臣下的仲叔的幫助。畢竟,他們之間是親屬關系,各種各樣的原因加在一起,白未然對于鹿瑤光,已經有了一種超越所有旁人的信任。
于是,他把一切,都詳細對鹿瑤光做了說明,他眼看着對方也跟着緊張起來,猶豫了好一陣子,才盡量謹慎地開口。
“這件事,田钺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
“秦永陽也不會說?”
“他不敢。”
“那,既然保密工作目前是沒有問題的,下面就該考慮做個試驗了。”
“什麽試驗?”
“未然……你也是知道的,身為帝君,你的血液成分和別人不一樣。說簡單點,你……沒有血型。這是你出生後第一次在管理所驗血時發現的。最開始,你父親以為是基因突變的偶然結果,畢竟,血型這東西,是近代醫學的研究成果。可是,假如,只要是帝君,就都有這個特點呢?假如沒有血型,是血液具備‘萬能’性的表現之一呢?”鹿瑤光越說,就覺得心跳越快,到後面,已經有幾分額角見汗,可他還是盡力把自己的意圖表達清晰了,“所以我想,你不妨找個理由,抽田钺的一管血給我,我們到時就可以親眼看看,你和他的血相融之後,究竟會有什麽結果。”
其實,鹿瑤光說到一半時,白未然就已經猜到了結論,他只是心有戚戚然,對于太難以捉摸的事情,會産生本能的抵觸而已。更何況,這是田钺的事情,是田钺跟他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又如何不在乎到心神不寧?
他的冷漠、鎮定,乃至殘忍,對于田钺,都早就無效了。
最終,鹿瑤光的提議,他是接受了的。
他找了個似乎很随機的時間,用似乎很随意的态度,在工作間歇對田钺說了句:“過些日子,你要不要做一次體檢?總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好不好。”
對方愣了一下,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想了想,挑起一邊眉梢。
“你是在納悶兒我怎麽還沒讓你弄到懷上小狼崽嗎?”
“沒人跟你開玩笑!”白未然動了肝火。
“好好好。”為了緩解自己心裏莫名滋生的疑慮而皮過之後,田钺稍微放松了情緒,他點了頭,繼而開口應允,“那成,那檢就檢呗,是拍片子是抽血,盡管放馬過來。只要不是為了檢完了就把我切巴切巴論斤賣出去,需要我怎麽配合,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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