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主在上7
冬霜在葉承浩落筆之後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猶豫的回到容祁身邊,含笑把和離書攤開給容祁看。容祁只簡單的掃了一眼葉承浩落筆的地方,就當着葉承浩的面讓冬霜要親自将文書送到戶部備案,且讓戶部盡快處理。
葉承浩面無血色的坐在擔架上,他的雙手緊緊揪着搭蓋在他知覺不明的雙腿上的棉被,被上的錦綢被他扯出一道道明顯的折痕,葉承浩卻是絲毫不覺。
容祁本就不待見葉承浩,現在既已和離,就更該各奔東西形同陌路,他從椅上起身,看也不看葉承浩一眼,徑自離開。
“公主。”葉承浩猶豫良久,終于還是開口叫住了已經走出幾步的容祁,見容祁腳步暫停,葉承浩清隽的臉上劃過幾絲喜悅,他揪着棉被的手更是緊了兩分,他沉默許久,見容祁并未回頭,且又有邁開腳步的趨勢,連忙開口:“多謝公主。”
容祁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葉承浩一眼,倒是冬霜,在容祁起步離開之後回過頭對着他露出了一抹譏诮的笑容,葉承浩不知那是何意,心中的失落卻越發的明顯。
葉承浩才被人擡回客院,公主府的管事就帶着幾個家丁大搖大擺的進了客院,對葉承浩再無一絲一毫的恭敬。管事只與葉承浩簡單打了一聲招呼,便指揮着帶來的家丁搬東西,他們動作粗魯,對院中葉承浩所珍視的物件毫不愛惜,或搬或擡,讓謝靜姝和葉承浩氣得紅了眼睛。
剛開始的時候,葉承浩還能記着他現在的身份對管事和家仆多有忍耐,等家丁‘不小心’摔壞了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青花白羽瓷瓶之後,他終于忍不住怒了,他拽起手邊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頓時四分五裂,茶杯落地時候發出的清亮聲音讓家丁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去看葉承浩。
葉承浩神情陰郁,目光緩緩從一衆家丁身上掃過:“你們這是何意?是強盜入府,要搶劫麽?你們如此行為,公主可知?”
管事揮手道:“都停下來做什麽,趕緊做事,一定要趕在入冬之前把暖院建好。”
謝靜姝手足無措的站在葉承浩身邊,紅着眼睛道:“公主府占地百畝,哪裏還缺這麽個院子來建暖房,你們根本就是故意毀壞院中物件。”
管事暫時将手中物件放下,面露嘲諷的看着謝靜姝和葉承浩:“謝夫人入公主府的時間不長,怕是還不知道府中規矩,還請夫人清楚,公主府中的一切都隸屬長喜長公主,這客院以及客院中的所有物件也是,客院是拆是留也不是你我說了能算的。”
管事說罷,又對葉承浩道:“葉大人,公主有言,說大人現下已然自由,公主府再無束縛葉大人的資格,葉大人可随時離去。”
陌生的刺痛再一次朝着葉承浩的心髒襲來,他彎了彎身子,擡手捂着胸口,似是要将刺痛強行壓下,過了好長時間,他才語态澀然的問:“公主可還有說什麽?”
管事颔首,繼續道:“公主還說,葉大人不喜公主府中之物,不便帶走的盡管留下就是,公主說她過幾日會派人出城一趟,屆時将物件贈給窮困人家便是,請葉大人莫要為難。”
葉承浩和謝靜姝的臉色都極為難看,管事的話雖說得好聽,貌似是為他們着想,但真正的意思也表現的清楚明白。
公主府的意思,是要他們立刻淨身出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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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帶着家丁在客院中轉悠了一圈之後,客院就變得十分狼藉,如狂風過境後,淩亂不堪。客院中的家仆和丫鬟都隸屬公主府,管事走的時候都一并帶走了,所以這時候,面對雜散的客院,他們想找個能收拾的人都沒有。
葉承浩和謝靜姝正相顧失色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嬰兒啼哭聲喚回了他們所有神思,謝靜姝白着臉紅着眼跑進了內室,将嬰兒車裏無人看顧的孩子抱起來輕聲哄着。
沒有了下人的照顧,葉承浩是動彈不得,在這時候,在這孤立無助的時候,葉承浩總算是意識到了,他和公主的和離并不如他想象中美好。或許以後,與皇族相對的他,境遇只會更差。
葉承浩心中的沉澱堵塞越發的明顯,他微微仰着頭,望着屋中的雕梁畫柱,難得的露出幾許失措的神情來。他為了歸還公主府的物件和銀兩,早已負債累累,若現在就離開公主府,他和謝靜姝母子該何去何從?如此狼狽離去,他以後如何在這大周朝的帝都擡起頭來?
葉承浩現在急需些什麽來打散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他盯着抱着孩子的謝靜姝,問道:“禮部的張大人今天可也來過了?”
謝靜姝眼中的淚水滾落而出,低聲道:“之前已經來過了,只我無意間與他說你可能會與公主和離,他就匆忙離開了,連泡好的茶水也不喝,還說他以後想多陪家中妻兒,就不過來公主府打擾了。”
謝靜姝是有些算計心機,但那只适合用在後院正從鬥争裏,在正事兒上,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所以,她完全不明白,不明白葉承浩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反應劇烈的原因。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他瞪着通紅的眼,臉色冷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額角的青筋一根根的凸起,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可抑制的顫抖着,像是要将什麽撕裂。
燒心的憤怒之後,葉承浩又發出尖銳而悲鳴的慘笑聲,如同一頭被逼上了絕路的獅子發出的最後嘶吼。
葉承浩的模樣吓壞了謝靜姝,她驚恐萬狀的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身軀略微後仰着,戒備着,像是要逃離葉承浩。
葉承浩沉滞的目光倏地朝着謝靜姝射去,像是兩把冰冷的利刃,刺得謝靜姝毛骨悚然,她不安的縮着脖子,又将孩子放在心口,像是想要尋求孩子的護佑。
葉承浩沉重地閉上眼睛,說道:“去外面雇幾個人,我們離開公主府。”
謝靜姝不敢遲疑,連忙抱着孩子逃也似的出去了。
一個時辰之後,曾經意氣飛揚的驸馬爺聲名狼藉的離開了公主府。
容祁伫立在閣樓的窗棂邊,左手垂于身側,右手随意搭在窗框上,他的食指輕輕敲擊着窗框,慵懶自在。從他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葉承浩和謝靜姝狼狽離開的身影,他唇角微揚,勾起一抹冰涼的笑意。原主就是把姿态放得太低了,這才讓那些玩意兒以為他們高貴無雙得都能踩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瞧,不過簡單幾句話,就能讓害他至死葉承浩和謝靜姝過得不堪。
冬霜站在距離容祁不遠的地方,從她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容祁半張精致優雅的面部輪廓,他的唇線微微抿着,凝眸望向遠方,似是在思考什麽,又像只是單純的出神。
這座閣樓曾經是原主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在這裏,可以隐約看到葉承浩所住的客院,也因為葉承浩進出公主府也要經過閣樓的前面。原主最幸福的時候就是不知疲倦的守在窗棂邊,等待着葉承浩從外面走進公主府。
奈何原主的深情從未得到過葉承浩的在意,還因情而失去性命,着實可悲可嘆。
容祁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擡手捏了捏鼻梁,以緩解長時間眺望帶來的疲憊,他親手關上了這扇原主曾最喜歡的窗戶,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容祁步伐不快,在行走的途中往四處打量了一番,這閣樓中的所有都是原主親手布置的,擁有原主記憶的容祁自然知道原主對這座閣樓所懷有的感情和期待。
容祁在閣樓外面站了很長時間,才對跟在他身邊的冬霜說道:“封了罷!”
冬霜猛地擡起頭,嘴唇微張,呆愣恍然的盯着容祁,滿臉的難以置信。
冬霜犯傻的模樣成功取樂了容祁,他眉眼微彎,精美的臉上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他肯定的點點頭,重複了一遍:“把這座閣樓封了,也不必清掃。”
這座閣樓是原主最喜歡的地方,但現在原主已經離去,這座被原主寄托了感情和希望的閣樓也該随着原主的離去而塵封,讓它徹底成為過去。
冬霜是親眼看着公主布置閣樓的,其間公主花了多少心血在上面,她光是看着就覺得心疼,她從未想過,公主會在有朝一日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将閣樓塵封的話來。
酸甜陳雜的情緒讓冬霜忍不住紅了眼眶,她不知道她現在該是保持什麽樣的心情才好,她不知道是該為公主暫時放下對葉承浩的感情而感到高興,還是該為公主的求而不得感到悲傷,或者是為葉承浩的不識明珠而感到慶幸,亦或者是為公主能做回風雅無雙的長喜長公主而心生期待。
冬霜覺得她的臉頰有些冰涼,擡手摸去,掌心一片濕潤。她擡頭望了望天空,豔陽高照,萬裏無雲,那她手上的濕潤是哪裏來的。後知後覺間,冬霜才發現原來她的嗓子嘶啞,鼻翼酸澀,眼睛也在發疼,她眨了眨眼睛,兩滴晶瑩的水滴先後落在她攤開的手上,溫熱中透着些涼意。
原來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