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萬一司機幹嘛怎麽辦?之前這麽多新聞,拜托。”

江其瞟她一眼,“行吧。”

車停在小區門口時,她鬧着拉他下車,怎麽也不肯放手。

“你喝醉了,快回去吧。”

“你送我到門口吧。”

江其不動聲色地撥開她的手,“送你回來已經很好了,別過分。”

女人心有不甘地甩上車門,把高跟鞋拎在手裏,走進小區。

報了地址,江其搓了搓耳垂,手指上并沒有唇膏,舒了口氣。到家時已是深夜,周念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還不睡?”

“再看一會就睡。”

見她語氣冷淡,他俯上前擁她入懷,“不開心嗎?”

“怎麽喝這麽多啊?快去洗澡。”,她皺着眉推開他,卻瞧見下颚那道不明顯的痕跡,用指尖抹一下,就印了層極淡的紅。

“江其,這樣真的很沒意思。”

“怎麽了?”

“你做了什麽你不清楚嗎?”

“我沒幹嘛啊,就是開車出去轉轉,然後喝了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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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誰喝?”

“自己啊。”,他下意識地否認。

她把手裏的書往他身上扔,“自己喝哪來的唇膏印?鬼親的嗎?住一起都這樣,誰知道你在加拿大那半年到底在幹嘛?”

硬皮書砸在身上有些痛,他的脾氣也上來了。“你是我女朋友嗎?管這麽多,你用什麽立場管,如果你是我女朋友,我肯定聽你的,問題你不是啊,說難聽點,我們這樣和關系好點的炮友有什麽區別?”

周念被氣得笑起來,“對啊,就是炮友啊,你才知道嗎?我就知道你不靠譜,那些話我要是信了才真是腦子進水。”

“你別信,一句都不用信。”

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她的眼淚忽然落下。

☆、粉色13

江其有些手足無措,愣愣地看着她。周念從桌上抽了張紙巾,眼淚卻越擦越多。

“不要哭了,對不起。”,他小心翼翼地看她,十足一個被罰站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說話很傷人,還兇我!”

“對不起,我錯了。”

“那你也不幫我擦眼淚,站在那幹嘛。”

不說還好,一說眼淚流得更兇,江其摟着她,捏着紙巾拭去她臉上的眼淚,“我怕你不讓我碰,等下又扔我,你看都紅了。”

“我就是臭脾氣啊。”,嘴上這樣說着,手裏揉着他被砸紅的地方。

“就喜歡你臭脾氣。”

“你還說我沒立場管你!”

“你不也說我們就是炮友。”

周念啞言,“對不起嘛,我說話過分了。但是你臉上的唇膏怎麽解釋?”

江其把整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我怕你生氣,所以才沒說。”

“欺騙只會讓我更生氣,實話也許不好聽,但我更想聽實話。以後不可以騙我,知道沒?”

“好,如果騙你我早洩好吧。”

“這個不行,吃虧的是我。”

“哈哈哈哈,姐姐你就是圖我身子。”

周念拍了一下他不安分的手,“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安全感?”

“好,要多少都給。”

這個回答在她看來很敷衍,她期待的是他說出以後會怎麽做,來不及細想,細密的吻就落下,又一次滿腹心事随着升高的體溫融化。

睡眼朦胧中,微信提示音連響了五下。

“我來錦城開會。”

“剛下飛機。”

“要呆三天。”

“明天約個下午茶。”

“你找地方吧。”

王如暖的婚禮後,她和邱沉便時常互發微信,越聊越投緣。看完信息,她迷迷糊糊地回了個好。

邱沉是愛狗之人,周念把地點定在東郊記憶對面的'Hey We Go柯基狗咖'。

店面不算大,白橘雙色間隔的傘形燈下,大理石紋的白色桌椅沿着牆一字排開,幾只柯基在桌下追來趕去,從後面看,像一只只乳黃色的水蜜桃在地上滾來滾去。

“Sorry,臨時有點事遲到了。”

邱沉人還未坐下,繁花香味就随着橘紅色法式長裙的裙擺蕩過來。

“沒事,我也是剛到,不知道你愛喝什麽,就沒點你的。”

“我要杯牛奶吧,你的耳環很好看。”,她的指尖撫過周念的耳垂。

兩人湊到一起,聊夠心理,免不了聊男人,這似乎是女人之間永恒的話題。

聽完任年晝的故事,邱沉撥了撥頭發,垂下頭,幾根黑色發絲纏在雪白的脖子上。她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放輕聲音說:“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前女友,和死了差不多。”。

“和男人結婚了嗎?”,周念擡頭看她。

“是啊,這樣的愛情在國內很難見光,各方面的壓力太大,只有一個人能抗壓是不行的。”

“那……我想問個問題,又覺得有些冒犯。”

“沒事,你問吧。”,邱沉哈哈大笑,摟着她的肩說道。

“你是雙還是迫于壓力,上次在北京……。”

“在他之前我都是和女生在一起,現在我很愛他。”

她沒有正面回答,卻說出了答案。

“其實我英國的一個朋友,也差不多,和前男友生了個孩子,後來分手了,現在和一個大她三歲的女人結婚了,準備做試管要孩子。”

“所以我喜歡國外。”

“以後長期在國外嗎?”

“對啊,之前和你說過我和我男朋友都是無國界醫生,在香港辦事處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在非洲……”,包包裏手機震動的聲音打斷了她,“Sorry,我回下微信。”。

邱沉用餘光掃了一眼她,飛速打字,屏幕上一排排綠色氣泡往上擠。“我有個朋友要過來,可以嗎?就當認識一下,是個設計師。”

“當然可以啊。”

周念低頭逗弄趴在腿邊的柯基,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飄入耳中,只見眼前的男人是她從前最喜歡的文藝挂。

“Hi.”,他很高,梳起短馬尾,戴着金絲邊圓框眼鏡,窄窄的瓜子臉上立體的五官分布得恰到好處,若要移動半分都會不對,上衣、裙裝和靴子是不同材質的黑,層次分明,唯有外套是暗酒紅色。

“時啓,你不熱麽?”,邱沉轉向周念,“這位美女叫周念,UCL畢業的。他是紐約Parsons回來的,就是總被你前男友讀的聖馬丁壓一頭那間。”

“邱沉,你的名校情結什麽時候改改?”,時啓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句話。

“改不了。對了,他弄了自己的男裝品牌,做得還不錯,去年拿了個什麽獎,挺多小迷妹的。周念是做青少年心理危機幹預的。”

“我們自己聊。”,時啓看向周念,“她就這樣,別見怪。”

“哈哈哈,沒事,我很喜歡她的性格。”

“你都不知道,她高中的時候特男人,有個詞叫什麽來着,行俠仗義,對,說的就是她。一堆男同學見天跟在屁股後面,理都不理。”

“時啓,你幹嘛啊。”,邱沉故作生氣。

“你是北方人嗎?”

“不是,身邊北方朋友多,說話有點帶跑了,我是上海人。”

“難怪。”

邱沉擺擺手, “你們加個微信啊,沒事吃個飯什麽的。”

“你掃我吧,最近在錦城準備pop-up shop(快閃店),要呆一段時間,好歹有個一起玩的人。”

“他是直男,放心。”

這句話讓周念一下笑出來,“彎的也沒關系。”

“我直到不能再直。”

三人聊到路燈初亮才說再見,嬉笑怒罵的樣子讓周念有種回到倫敦的錯覺。

“下次不知道多久才能見面了。”,邱沉抱着周念告別,“好好把握時啓,他真的不錯,有些事情是時候放下了。”

“呃……其實我現在有個發展對象。”

“發展對象,就是還沒确定的意思,多看一下,對比對比。”

“呃,好吧。”

“時啓,你帶她去吃飯,我還有事。”,邱沉鑽進出租車,沖窗外揮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想吃火鍋嗎?”

周念點點頭,兩人并排走,時啓正好高她一個半頭。

☆、粉色14

他夾起一片涮好的黃喉放到她碗裏,“多吃點。”。

“謝謝,不用一直夾給我,你也吃。”

“我要減肥。”

“你已經夠瘦了,還減。”

“時尚行業沒辦法。”

“好想看看你們怎麽做衣服的,超好奇。”

“可以啊,有時間過來幫忙,最近忙死了。”

兩人東拉西扯,聊到在國外的生活,周念想起那道總披着綠色格子外套坐在家門口喝酒的身影, “我一個很好的姐姐也在紐約。”。

“嗯?做什麽的?”

“博主,叫Haya。”

“我知道她。”,時啓吞下一小塊蝦滑,“原來是你朋友,有機會介紹介紹,看看能不能合作。”

“可以啊,我們經常視頻,我和她說說看。”

“謝謝。”,他又夾幾片肥牛放到她碗裏。

“夠了夠了,謝謝。”

邊涮邊聊,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手機第二次響起,周念才發現。

“在哪裏?”,江其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像是在車裏。

“和朋友吃飯,你呢?”

“我剛去'The Theatre'那邊取車,你在哪吃?”

“小龍翻大江,就在香槟廣場,不遠,要來嗎?”

“你朋友在我就不去了,吃完我來接你。”

“你不想見我朋友嗎?”

“下次吧,先不說了。”

她怏怏地挂掉電話,喝了一大口冰可樂。

時啓專心致志地涮茼蒿,蘸醬,忽然擡頭,“男朋友?”

周念思考了幾秒,“還不算。”

“你和他,你在劣勢,他給不了你安全感。”

她看着對面慢條斯理吃東西的男人,驚訝于他過分細膩的心思,不過幾句話就把情況摸清了,“那我應該怎麽做?”。

“哈哈,你不是心理咨詢師嗎?為什麽問我。”

“心理咨詢師又不是情感教練。”

“現在你做不到,說了沒用。”

“好吧。”,周念的聲音低了下去。

“以後吧,等你不害怕失去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快吃。”

他放了一塊沙巴魚片到她碗裏,周念小口吃着,一直以來她都做好和江其随時結束的心理準備,時啓說的并不是沒道理,害怕失去所以時刻準備失去,這樣不會太痛。

“謝謝。”,時啓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小票,揉成一團,扔在桌上,“別想了,走吧。”。

“嗯。”

“沒必要因為一個男人天天愁眉苦臉的。”,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回去發你在用的洗發水牌子給我吧,頭發質感不錯。”。

“Moranoil.”

“哎呀,讓你發微信給我的理由沒了。”

“哈哈哈哈哈。”

“開玩笑的。”,時啓遞根七星藍莓爆珠給她,“飯後一根煙。”

“這個太涼了,我還是抽我的吧。”

“我也要一根。”,他把長城陳皮薄荷放到鼻尖,“香味太濃,不過和你很搭。”。

把車停在路邊的江其饒有興致地看着店門口說笑抽煙,擁抱告別的兩個人,遠遠看去格外相襯。他放下車窗,也點了一根,雙眼如往常,沒有任何情緒。直到時啓走遠,他才發微信給周念。

“等了很久嗎?”,她面帶笑意地系上安全帶。

“還好,吃得很開心?”

“對呀。”

“男的女的?”

“朋友的朋友,今天認識的,男的。”

“哈哈哈,帥嗎?”,手握方向盤的江其撇了一眼身旁的人。

“你來就知道了呀,又不來。”

“怕打擾你們。”

周念伸出左手捏他的臉,“亂說話。”

“他是錦城人嗎?”

“上海的,在這邊呆一段時間吧。”

“上海男人好啊。”

“你今天怎麽陰陽怪氣的?”

江其調大音響音量,“有嗎?你想多了。”

“怪怪的。”

“沒有。”

周念看向窗外,不再理他,沉默的車廂內只剩下音響裏的女聲哼着“ I got a girl crush, hate to admit it but I got a hard rush ain't slowing down...(我迷上了一個女孩,雖不願承認,但我強烈的情感,絕不會削減半分……《Girl Crush》)。

“想喝酒嗎?”

“不喝,明天上班,你要跟我去中心看看嗎?”

“不了吧。”

“如果你要開咨詢公司去看看也好,或者入股他們。”

“入股的話,我可以幹嘛?我又不會咨詢,又不能管理,還不是等于沒事做,這樣我會很難受。”

“你真的閑不下來。”

“對啊,我都不明白為什麽你可以在家呆那麽久,我一閑就覺得心慌。”

“那你對別的行業有興趣嗎?”,一起開公司也許可以讓他們的關系更緊密,但是周念實在無法想象兩個人工作生活都在一起,稍有不慎,就會變成摧毀關系的加速器。

“最近我都有在看。”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生活方式差很多,而且我覺得你好像刻意回避我的生活。”

“因為我不跟你朋友吃飯嗎?”

“不是,就是感覺,還有就是大小事你都不會提前和我說,比如回加拿大,回國,還有其他事情。”

“又要吵架了嗎?”

“你今天怎麽了?”,周念有些委屈。

“沒事。”

“喔。”

直到睡前兩人都不再說話,江其第一次背過身去睡,周念抱着他,卻感覺到他無聲的拒絕。

“江其,你到底怎麽了?”

他依舊沉默。

“說嘛。”,她趴在他身上吻他。

“沒事。”

“那我猜猜看,吃醋了嗎?”

“我吃什麽醋。”

“那我問你哦,如果我今天帶着吻痕回來會怎樣?”,她選擇相信他不是因為信任,而是相信會好受些。

☆、粉色15

江其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下次不會了。我知道我性格太自我,很多時候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我不是故意的,你慢慢教我,我會改的。”。

這個夜晚是認識以來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真心實意,橫在兩人之間的那看不見的牆終于開始松動, “好。”。

“其實我也會想很多,那幅畫你以為我看着舒服嗎?”,他沒說的是他早就看過她寫下的故事,屬于他們的過去,他永遠無法進入的世界。

“有些東西需要你說出來我才知道,就像現在這樣,告訴我你的想法,我會安心很多。再說過去只能是過去,我不會把過去帶到現在的。但是你也要讓我安心啊,誰知道你有沒有別人。” ,提到這些她就覺得委屈。

“我可以保證,不管我們是維持現狀還是在一起,都不會有別人。”

“好吧,信你一次。”

江其摟着她,額頭貼着她的後頸,全身蜷縮着,像個依賴媽媽的嬰兒。只有這樣才不會做噩夢,越來越在意,也許是因為只有在她身邊才能睡好覺。

他起來時,周念已經出門,餐桌上擺着蔓越莓果醬華夫餅和榨好的香蕉蘋果汁,花束後的油畫不知去向。

心情大好的江其,拍下早餐的照片發朋友圈,配文只是一個簡單的“早”字。這麽多年,能吃到身邊人做的早餐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忽然覺得,這樣下去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轉了幾天,他終于在太古裏旁的銀石廣場找到适合的辦公場地,正想簽合同,突然想起什麽,拍了個小視頻發給她。

直到晚上孩子們領完牛奶回宿舍睡覺,周念才閑下來看手機。

“你找到辦公室啦?”

“還沒簽合同,你喜歡嗎?”

“我無所謂呀,你真的要開咨詢公司我可以幫你找咨詢師,我更想在中心這邊,很多個案是外面接觸不到的,成長會很快。”

“沒事,你喜歡在那邊就在那邊,我看看有什麽別的可以做。”,江其的一腔熱情被兜頭澆了盆涼水,難免有些失落。

“其他行業呢?有時間我可以去幫忙,免費,也不要你股份。”

“怕生意失敗連累你嗎?”

“別多想嘛,只是不想經濟上綁在一起,我見過很多最後撕破臉。”

“我爸媽做這麽多年生意也沒他們翻臉。”

“結婚了不一樣啊,小朋友。好了好了,說真的,除了咨詢公司你想做什麽?”

“換個稱呼,我不是小朋友。房地産吧。”

“你這麽有錢嗎?”

“哈哈哈哈,不是,房地産有大有小。”

“民宿有興趣嗎?文學為主題,錦城本來就是旅游城市,這裏開好了再去別的城市開。”

“民宿已經有很多了吧,而且這種要文藝的人來做,我太俗了。”

“哈哈哈,不會啦。等我回到市內,我們再聊這個嘛,你為什麽這麽想我和你一起做生意的啊?”

“覺得你比較靠譜。”

“謝謝誇獎。”

獨自在家的江其翻了翻書架,那一排排書裏大多數作者名他都沒聽說過,随手抽出一本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硬着頭皮看完前面的部分,後半截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本書讓江其見識到另一種價值觀,他從小接觸的人向來是把金錢擺在第一位,周念算是個例外,在她面前,他總覺得自己過于俗氣,“我剛看完你那本《月亮與六便士》,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嗎?為了理想放棄一切,又不是為了名利。”。

“好像是以高更為原型寫的,我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人,現在整體氛圍都是撿六便士,但我相信會有一小撮人在追月亮。”

“你的理想是什麽?”

“成為一個在我看來好的咨詢師。你呢?”

“哈哈哈,我沒什麽理想,以前想在30歲之前賺一個億,後來發現不靠家裏太難了。”

“你才23,還有七年慢慢來。哇,你真的好年輕,你三十我都三十四了。”

“我不年輕,你看起來比我更像23。”

“那必須呀。我不在家你要乖乖喔。”

“哈哈哈,那快視頻看看我在不在家啊。”

兩人開着視頻,各忙各的,偶爾聊兩句,等他和身在多倫多的林家凱對接完公司業務,周念早就睡着了。抽空看了一眼屏幕裏的她,江其臉上多了笑意。

“要不在國內開連鎖民宿,文學主題。”

“你什麽時候對文學有興趣了?”,林家凱對這個提議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也要先做市場調查,看看數據再說。”

“讀書好啊。”

“我一個叔叔在錦城有點關系,明天我和我爸說說。”

兩人打幼兒園起就認識,各自的父親都是當地知名企業家,大學畢業後兩個年輕男孩開始合夥做生意,雖然想靠自己,但明裏暗裏還是借用了父輩不少資源人脈。

“好的。”

“等下,你和她是認真的啊?”

“還好,可以控制住。”

“你小時候的事又不是她弄的,既然她把你往好的方向帶,試試啊。”

人就是有感情才會有煩惱。當年我才十歲,燒得皮都快沒了,到現在壞人有報應嗎?我媽越好心他們越過分,對別人真心沒有好下場的。”,握着電話的江其越說越激動。

視頻另一端的周念從睡夢中醒來,聽了個大概,他曾經說他不是正常人,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說,如今理解了他的很多行為,也更心疼他。

和林家凱這通電話打了很久,天将白時才挂斷,有些事他不願提,空有滿腔憤怒卻無能為力只會讓他覺得自己無能。他向來把感情控制得很好,但周念的出現讓他開始動搖,理智上他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相信她說的話做的事,不要陷進去,感性上卻一天比一天依賴她,他不敢放任自己淪陷。

抽完煙,看到視頻裏的她仍在沉睡,江其舒了口氣挂斷視頻通話,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疲憊地按了按眉心。

☆、粉色16

在返回錦城市內的路上,周念接到了時啓打來的電話。

“快來工作室幫忙。”

“啊?”

“樣衣都出來了,過來幫我參考參考。”

一踏入位于居民樓裏的臨時工作室,眼前的景象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落腳,樣衣堆在一起,色卡、面料板扔得到處都是,假人模型四散分布,幾個人在雜亂中忙碌。

“來了。”,時啓穿了一身黑,麻質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拉着周念越過地上的雜物,站在一個西方臉模特面前,“試穿效果還行吧?選一些你覺得好看的,我綜合一下。”

“喔喔,好。”

周念一件件翻着,多是色調濃郁的上衣和大衣,“這些不是天冷才穿的嗎?”

“對啊,春季就要開始做秋冬的了。停,你手上那件,對,你讓他換上我看看。”,時啓朝金發模特的方向揚揚下巴。

模特接連不斷地換了一件又一件衣服,休息間隙,周念拿了罐冰可樂站在窗邊喝。

“還不回來嗎?等你吃飯。”

她這才想起看完江其發來的微信忘回了,“在朋友工作室幫忙,可能沒辦法和你吃飯了喔,你自己去吃好不好?”

“上次那個朋友嗎?”

“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想吃什麽,我打包送過去給你們。”

“我問問,終于肯見我朋友啦。”

一個多小時後,江其拎着八杯喜茶和八份漢堡送貨上門。

“你好,我是時啓,麻煩你了。”

“江其。”

打完招呼,時啓又坐在地上忙碌,江其掃了一眼窗臺上的可樂罐,塞了一杯熱飲到周念手裏,“生理期不能喝冰的。”

“謝謝你,你今天好貼心喔。”

他摟着她,笑笑不說話。

“我的工作室禁止秀恩愛。”,頭也沒擡的時啓冒出一句話,衆人大笑。

“知道啦。”,周念拉着江其看樣衣,“他是男裝設計師,Parsons畢業的,你以後可以買他牌子的衣服呀。”

“我看看。”

“也有高定。”,時啓打量着他,“你的氣質倒是和我的作品很搭,嗯……膚色也夠白,顏色選擇範圍大,正好合适。”

“對啊,他比我還要白。”,周念有些憤憤不平。

“你的牌子叫什麽?”

時啓從色卡底下翻出一張有點皺的名片遞給他,黑底上有幾個手寫體白字'Wek.S'。

江其把名片塞入卡包,看向周念,“回家嗎?”

“快回去吧,忙完我請吃飯。”,時啓扶着周念的背,送他們出門。

“你桃花真的很旺,怎麽辦?”,正在開車的江其側頭看了她一眼。

“我和他沒什麽啊。”

“我意思是身邊男人很多。”

“你女人少嗎?”

“哈哈哈哈哈。”

“我在想,如果我們确定關系,你是不是就覺得沒意思了。”

“你試試。”

“哈哈哈,你不覺得談戀愛麻煩了嗎?我才不要,就要吊着你。”

“哇,你媽媽知道你這麽壞嗎?”

“不知道。”

“你為什麽從來不提你家人?我都和你說我媽媽了。”

“不想提,換個話題吧。”

這樣的周念很少見,她向來很有耐心,輕易不會這樣,江其騰出右手握住她的,“不管什麽事,都有我。”

這句話沖得她鼻子發酸,眼淚随之落下,原生家庭冰冷的人只要遇到一絲暖意,哪怕是簡單的一句接納,都像在寒冬裏得到一杯熱水,暖到心裏。

“怎麽了?”,江其把車停在路邊,溫柔地幫她擦眼淚。

“你知道嗎?”,周念語帶哽咽,“其實我特別想有自己的家庭,一個溫暖的家。所以我特別怕你騙我。”

摟着放聲大哭的她,江其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懷裏的人已經很依賴自己,這份依賴有些沉重,他并不打算承擔,但心裏莫名多了種責任感。“只要你不背叛。”

“如果你背叛呢?”

“我不會。”,江其言語肯定,一如當初。

“最好是。那你呢?現在有更相信我一點嗎?”

“有啊,但還沒有完全相信。”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我這人沒什麽優點,最大的優點是老實。”

“少來。”

“哈哈哈,心情好點沒?不哭了,回家。”

回到家兩人窩在床上看《海上鋼琴師》,1900最後還是選擇留在船上,從出生到死亡他都沒踏上陸地,不知怎地,江其想到自己,自我封閉,固執地認為人是可怕的,把自己關進想象中的船。

他低頭吻了吻身旁已經睡着的人,她會是帶他下船的人嗎?一個終身生活在船上的人,真的能适應陸地嗎?

平靜的夜,只餘下淺淺的呼吸聲和時鐘的滴嗒聲,貓咪跳上床擠在兩人之間,男人無意識地轉過身抱着女人,嘴裏說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夢話。迷迷糊糊喊了一聲,江其從夢中驚醒,長嘆一口氣,抱得更緊些,她的體溫,她随着呼吸起伏的腹部讓他放松下來。做夢的好處就是無論做了多可怕的夢,睜眼那一瞬間它就會消失,哪怕心有餘悸也比現實生活好。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用手機玩鬥地主,剛打完一盤,就有一通歸屬地是深圳的電話進來,他走到陽臺深呼吸了三次才按下接聽鍵。

“你花了我這麽多錢,做出什麽成績了?你看何總他兒子……”

江其應付着,一句也不反駁,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爸爸的嚴厲和說一不二。

“現在生意不好做,我愁得睡不着,你還大把大把花錢創業,什麽都做不出來,浪費我的錢,你不做生意只玩還更省錢。”

“再給我一段時間吧。”

“兒子亂投資破産的還少嗎?現在不是8.90年代做什麽都能賺錢。再給你一年,你做不成就去打工,這樣你才知道社會有多殘酷。”

“嗯嗯,知道了。”

挂了電話,江其心煩意亂地點了根煙,夜幕下密密麻麻的樓房擠做一堆,只剩下零散的幾盞燈,照不清前路。

☆、粉色17

那天起,江其越發忙碌,早出晚歸。周念每星期有将近一半的時間住在城郊的青少年心理危機幹預中心,兩人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

“周末回來嗎?”

“不行呢,正好六一,要陪孩子們過節。”

“嗯嗯,好。”

“不可以不開心喔,小可愛。”

“沒有,在找适合開民宿的地方,忙完這段時間我們去吃大餐。”

“好呀。”

抽空和江其聊幾句,周念就坐在唐棠身邊一起設計游戲環節,孩子們興致勃勃地吹氣球,裝扮教室,就連不和人交流的李亞金也積極參與其中。

在這裏呆的時間越長,她越能發現這些孩子身上好的一面,他們有些特殊,但絕對不是垃圾。

“老師,我明天會有禮物嗎?”,梁麗麗歪着腦袋靠在桌子上問他們。

“當然有啊。”,周念抱她坐在大腿上,“如果玩游戲贏了會有更多喔。”

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兩眼發亮,難得露出笑容,臉上終于有了屬于十三歲的無憂無慮。

如果不出意外,這份無憂無慮也許可以持續一段時間,可在辦公室見到那個自稱是梁麗麗叔叔,頭發亂糟糟的男人時,周念的心涼了半截。

“一個女孩子,每個月花這麽多錢養在外面幹嘛?她哪有神經病,就是裝的,打多少次都沒用。”

“您是她叔叔對吧,請問為什麽突然要接她回去呢?”

“哧。”,男人捏着鼻子用力擤鼻涕,抹在滿是污漬的藍色T恤上,“為什麽?我們很有錢嗎?一年才賺幾個錢,每個月要交幾百塊給你們這個黑心機構,快叫她出來。”

“抱歉,按規定只有直系親屬才能把人帶走。”

“你是新來的吧?”,男人撓了幾下頭發,“我哥早就在工地上摔死了,她媽媽跟人跑了,我不是親屬誰是?我媽這麽大年紀要她跑過來,出什麽事你們賠啊?”

周念親眼看着頭皮屑落在他肩上,幾乎可以聞到一股頭臭味,她忍不住皺眉,實在不知道怎麽應付這樣的人,只好把唐棠和秦校長叫來。

“梁先生,別着急,你看這樣行不行……”,秦校長輕聲細語地勸着,卻數次被打斷。

“免費?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洗腦,我要帶回去,過幾年嫁人了,你們不叫她出來我叫警察抓你們。”

“今天六一,她們昨天準備了很久,讓麗麗明天再回去好不好?”,想起孩子期待的眼神,周念實在不忍心。

“什麽六一不六一,農村人沒這麽嬌貴,叫她出來。”

“我去叫吧。”

“我和你一起。”

周念跟上唐棠的腳步,拿了幾份零食禮包,又把錢包裏所有現金塞到梁麗麗手裏,“把錢藏在襪子裏,不要被你叔叔發現,留着和奶奶花。”。

女孩的眼裏蒙上層恐懼,似懂非懂地點頭。

一見到梁麗麗,男人不顧她的哭鬧,連拖帶拽。周念默默地跟在後面,送到中心門口,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紅着眼睛躲在圍牆外抽煙。

“還好嗎?”

“不太好。”,唐棠一問,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落下。

“時間長了你就習慣了,在這裏你會看到很多人性的惡,麗麗是很可憐,但是她叔叔因為認知所限注定會這樣,對生存都成問題的人來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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