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江其嘴上嫌棄,卻親昵地挨了一下她。“不是喜歡大鑽石,去看看啊。”
兩人從'Tiffany'逛到'Cartier',試了不同款式的鑽戒。
“不試了,又不是要結婚。”
“你以後結婚想要幾克拉的鑽戒?”
聽見他說你以後,而不是以後,她一把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越貴越好,最好是佳士得拍賣的那種。”
“哈哈哈,不賺幾個億都娶不到老婆了。”
周念白他一眼,“真愛不帶鑽也可以。”
“你之前那個鑽戒誰送的?”
見她不說話,他輕聲問,“如果他不死,你們是不是就結婚了?”
“過去了。”
“放下了嗎?”
她點頭,“和你說過我不會把過去帶到現在。”
“人死了,記得的都是好的。”
“肯定會有想起的時候,但只是想起,就像想起一首常聽的歌,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不然我也不會談戀愛。”
“嗯。”,他想知道她們的故事,會偷偷看她寫在電腦裏的那些,又不想她寫下去,“選條項鏈吧,先送你小鑽石。”
“哈哈哈,你是打算以後買個大鑽戒嗎?”
Advertisement
“哈哈,在一起開心就好。”,他盯着玻璃櫃臺,“以後給錢也好,送禮物也好,都拿着,知道嗎?”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有一天分手我至少不是什麽都沒有,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過分現實。”
“人很容易變的。”
“對自己沒信心的人,才會對別人沒信心,這是懦弱。”,她放下項鏈,“江其,我不知道你用這種方法打發過多少個女人,但是如果你要這樣,那我是不是應該從你這裏套一筆就走人?”
☆、粉色 27
“像我這樣的,要不是有有錢爸媽,在外面投簡歷都沒人要,也做不來。如果我沒錢,每天在家打游戲,要你養,你還會喜歡我嗎?”
“如果遇到事情,休息一段時間,可以。”
“長期呢?”
“不行。”
“哈哈哈哈,你也很理智啊。”
“我看不上那種男人。”
“哪天我沒錢,你就不要我了,哎,好慘。”,他邊念叨邊刷卡買下項鏈。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人。”
兩人逛了一下午,找了間咖啡廳,各自玩手機,安靜得只剩音樂聲。
“So don't ruin now,how we gonna move togethere closer,if we don't move together,juste closer,how we gonna breathe,how we gonna move together...(不要毀了現在,我們該如何一起下去,靠近我,如果我們不能走下去那就靠近我,我們該如何呼吸,該如何在一起……《Move Together》James Bay)”
一只白絨絨的小薩摩扒着落地玻璃跳上跳下,黑鼻子染出一圈霧氣,伸出粉舌頭,像在沖他們笑。
見江其看向窗外笑,周念側頭,也發現了它,她伸出手,指尖抵在玻璃上,逗得狗狗更興奮,“你喜歡狗嗎?”
“很喜歡,但是怕以後它死了太難過,就一直不養。”
她俯下身逗狗,睫毛顫了幾下,“其實你很重感情,只是害怕。”
“哈哈,你喜歡什麽狗?”
“杜賓,你呢?”
“我不喜歡大狗,如果養的話想養柴犬,性格像我,很倔。”
“哈哈哈哈哈,你倔起來能把我氣死。”
“我知道。”
陽光一寸一寸從室內移出,最後一束光消失,街燈悄然亮起,市中心的太古裏,在笑意奢靡的映襯下是繁盛的,在小鎮邊緣的幹預中心,再青春洋溢,也是陰冷的。
每次走進辦公樓,周念都覺得有股寒意,幹脆去操場辦公,蹲在最邊上的李亞金遠遠看到她就站起來鞠躬。
“怎麽不和他們一起訓練?”,她坐在舊輪胎上,打開電腦。
他搖搖頭,又恢複蹲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像顆洋蔥蔫在地裏。
等她寫完總結,他依然維持原狀,曬的時間長了,汗液順着發鬓滑到臉上。
“要跟我進去嗎?”
李亞金點頭,垂着腦袋,跟在後面走進辦公室,接過她遞來的水,“謝謝周老師。”
“心情不好嗎?”
他搖頭又點頭,“我,我沒病。”
周念了然,坐得離他更近些,“這樣舉例子吧,我們都有個小世界,我有,唐老師有,教官有,在外面訓練那些小孩也有。這個小世界呢,有些人的可以看懂裏面是什麽,因為和別人的差不多,容易看明白。你的小世界更大,信息更複雜,他們看不懂,所以說你。你和他們一樣,有手有腳而且更禮貌,只不過有一點點特別,但特別不是被人嘲笑的理由,是笑你的那個人不對。”
他似乎不能完全理解這段話,卻明顯放松下來。
“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記得來和老師說。”
“老師,有力氣,我想工作。”
聽到這句話,她心裏有點酸,“等你不那麽害羞,可以多說話,再去找工作好不好?”
李亞金點點頭,笑了起來。
一天的忙碌過去,周念照舊和唐棠坐在無人的操場喝酒。
“你說有什麽工作是李亞金可以做的?”
“正常工作肯定做不了,打打雜可能還行。”
“我想看看能不能幫他找個什麽工作。”
“我也問問我媽吧。上次和你說的那個作家,她到錦城了,找個時間吃飯喝酒都行。”
“正好我男朋友的民宿是文學主題,能不能請她過來開分享會?”
“等見面你問她吧,她挺好說話的。”
“那就這周末?”
“問完她和你說。”
操場上除了說話聲只剩蟲鳴,細碎的吱吱聲中偶爾冒出鳥叫,待天色轉亮,就消失了。孩子們排隊吃飯,排隊洗澡,排隊領牛奶,等教官鎖門,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複。
離下班還有十五分鐘,那輛SUV出現在中心門口,值班的教官認得他,沒多問就讓江其進去。
“她好像在沙盤室。”,唐棠帶他去找周念。
“好了,去玩吧。”,她正準備整理沙盤記錄,一擡頭就見到他們,“這麽早。”
“忙完沒什麽事,早點過來。”
江其揉着沙盤裏的沙,手感格外細軟,“這個怎麽玩?”
“從哪個架子上選你喜歡的東西擺上去,把沙弄成河湖海或者山都行,試一下?”
他沒回答唐棠,反問:“看什麽的?”
“可以看心理狀态。”
“好啊。”
“呃,那我回避一下。”,周念連忙收拾東西。
江其按他的指導把各種動物放進去,劃了幾條河把沙盤分割成幾個孤島,植物很少,一個人類模型也沒有。
“不改了?”
“嗯。”
“內心很焦慮,安全感很弱,社會支持比較缺乏。”
“這麽準的嗎?催眠是不是可以解決?”
“最好是做咨詢,可以找我媽幫你做,或者幫你聯系趙教授,他是國內精神分析第一人,不過兩個都要排隊。”
“保密的嗎?”
“肯定啊,反正你什麽時候需要我幫你安排。”
見兩人出來,周念想看一眼沙盤,誰知早已恢複原狀。
“今晚喝酒啊,葉枝綿也來。”
“好呀,你要先和我們吃飯嗎?”
“不了,等下我和我女朋友兩家大人要吃飯聊一下。”
“好好聊,晚上見。”
開車回市內的路上,江其才開口,“我有點想做咨詢。”
“其實之前就想叫你做咨詢,怕你不願意。”
“等忙完這段時間吧。”
“嗯,先想想晚飯吃什麽,哈哈哈。”
“我在大德訂了位置。”
“我們第一次吃飯就是那裏诶。”
“對啊,挺久了。”
飯後兩人慢慢溜達,走到春熙路旁的'The Theatre',緣份開始的地方,在一起後反而沒來過。
時間還早,店內沒有客人,值班經理認出他們,特意奉上兩杯香槟,“恭喜。”
“哈哈哈,謝謝。我可以借用一下鋼琴嗎?”
“當然。”
她湊到江其耳邊,“認真聽,送給你的,不過很久沒彈了。”
鋼琴聲響起,節奏舒緩,彈奏間隙她偶爾側頭看他,江其舉起手機錄視頻。
“好聽。”,他摟着周念,“剛才彈的是什麽?”
“Adele的《Make you feel my love》,有feel到嗎?”
他用一個綿長的吻替代回答。
☆、粉色 28
“喂喂喂。”,唐棠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哈哈,來啦。”
只見他牽着姜思喻的手,身後還有個身型極瘦的女人,正低頭按手機,黑色波浪長發垂下來,擋住半張臉。
“這是葉枝綿。”
“Hi.”,她揚起臉,眼睛大而深,聲音讓人不自覺放松。
“Hi,我是周念。”
“嗯,我有聽他說過,民宿的idea很妙。”
“謝謝。這是我男朋友,民宿是他和他朋友一起弄的,很希望你可以去開分享會。”
“回頭我們約個時間。”
“好啊,謝謝。”
五個人坐在卡座上,稍微有些擠,葉枝綿在最左邊,挨着周念。
“好羨慕擅長寫東西的人,我怎麽寫感覺都不對。”
“多寫就好。”
“改天和你說我的故事呀。”
“正好缺故事,如果你OK,我可以寫進小說裏。”
“好呀,我不介意的。”
葉枝綿靠在沙發上,食指勾起落在臉頰旁的發順到耳後,吐了口煙,“總有種直覺,你的故事很值得寫。”
“算是吧。”
“磁”,鼓手舉起鼓棒敲擊镲片,四周安靜下來,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密集的鼓點響起。着一襲酒紅色亮片吊帶裙的女歌手,握着麥克風随音樂搖曳,露出細白的小腿,燈光晃過去,仿佛潑了層琥珀色的威士忌在皮膚上。唱到興起處,眼神迷離地看向臺側,漿果色的唇彎成美麗的弧度。
“我覺得這個歌手好有女人味呀。”,周念歪着腦袋和江其碎碎念。
“是啊。”
“如果我是男的就追她了。”
“為什麽我女朋友這麽花心,好慘。”
葉枝綿默默觀察這兩對情侶,思緒踩着鼓點溜到遠方,不知那人正在做什麽。
桌上的酒從禾稈黃換成寶石紅,最後是金銅色,唐棠木在位置上,眼神虛浮,臉上染了兩坨紅。
“撤吧,都喝多了。”,江其要來賬單買單。
“什麽時候方便和我說哦,微信聯系。”
周念趴在計程車窗沿,朝葉枝綿喊,對方微微點頭,“到家說一聲。”
風從落下的窗灌進來,她的頭發不斷往臉上撲,胃裏的液體往上湧,“司機,麻煩關窗,吹得我想吐。”
“哎呀,要停車給你吐嗎?洗車很麻煩的。”
“不用不用。”
江其輕輕地按着她的太陽穴,“下次少喝點。”
她皺着眉點頭,又一次被抱上樓,躺在床上,忽然清醒不少。
“江其。”,她窩進他懷裏,半撒嬌地說:“你愛我嗎?”
他乖乖點頭。
“你知道嗎?其實我特別想和你有以後,但我不敢和你說。”
“為什麽?”
“怕把你吓跑。”
“哈哈哈,你覺得我是玩玩嗎?”
“我也不知道。”
“我承認以前玩過,但是我對你是認真的。”,他沉默了很久,壓着聲音說:“不過我不想結婚,我的意思是不想和任何人結婚,以後找代孕生個兒子給我爸算完成任務。”
“嗯,好,知道了。”
他用拇指拭去她眼角不斷滑落的淚,卻越擦越多。
“我不想騙你,和你說我會娶你。”,見她不說話,他又補一句,“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買項鏈那天我就看出來了。你口口聲聲說以後,但你剛才已經說了,你不想要以後。”
“我只是不想結婚。”
“你不是說夢想是老婆幫你買內褲嗎?我以後是要結婚的,要生個自己的孩子。也是,你才23,我23歲的時候也不想結婚,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
“那是小時候。我就怕這種付出感,付出了,然後覺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感情,但是我沒要求過你付出是不是?”
“渣還不讓人說了。”
“你看。”
“分手吧。”
“等你酒醒再說,眼睛都腫了,先睡覺好不好?”
他按滅床頭的燈,腦袋挨着她後頸,不再言語。房間安靜得像無人的電影院,江其說話時的表情在幕布裏一幀一幀地放映,每個字眼都化作湖底的水草,仿佛有無數條通體幽綠的蛇貼着地面游過來,越逼越近,只稍看一眼就讓她心裏發怵。
有些話說開了會尴尬,周念幹脆住在中心,不再回家。
“最近跑哪去了?”
“上班啊,在鄉下。你的Pop-up shop弄完啦。”
“快了,再過段時間要回上海了,準備明年時裝周的事情。”
“這麽急?”
“事情太多,舍不得我嗎?回來吃飯啊,哈哈。以後沒事可以去上海找我玩,我有時間飛過來也行。還不趁我在錦城多見見。”
“我最近應該都不回市裏。”
“成天呆村裏幹嘛?回來請你吃飯,趕緊的。”
遲遲沒收到回複,時啓打過去,好說歹說,實在拗不過,周念只好答應。
嘴上應允,她卻不知道若回市裏該去哪,羅圓圓是唯一親近到可以去對方家住的朋友,但她最近在廟裏。周念忽然明白,在有選擇的情況下,為什麽這麽多人不願意去完全陌生的城市定居,平時還好,需要的時候那種舉目無親的感覺,讓人倍感孤獨。
又是一個周末,那輛久未出現的SUV停在了中心門口。礙于孩子們都在,她不好發作,只能和他坐在值班室後的涼亭聊。
“還是不想見我嗎?”
“嗯。”
他突然想不到應該說什麽,話到嘴邊,琢磨一下,好像怎麽說都不合适,“要一起吃飯嗎?”
“不了。”
“既然你這麽讨厭我,或者我搬出去吧。”
周念擡頭看他,愣了幾秒,斂起眼皮,“嗯。”
此刻的情形背離了來時的初衷,始終開不了口向她讨個反悔的機會,他煩躁得站起來抽煙,盯着鞋面發呆。
“還有什麽想說的?”
江其掐了煙,看着她,嘴唇微微張開又合上,欲言又止。
“沒事的話,我先去忙,鑰匙你到時寄來這裏就可以了。”
☆、粉色 29
“那……我先走了。”
他轉身就走,步履匆匆,像有什麽在後面追趕,一秒都停不得,合上車門才舒了口氣。
路上的車不多,前方的路是筆直的一條,似乎可以永遠開下去,卻忽然到了頭。
并沒有太多東西可收拾,短短半小時這所房子就沒了他生活過的痕跡,江其把行李箱扔在一旁,靠在沙發上點煙,她留在桌上的空煙盒還殘留着最後幾縷陳皮薄荷特有的香味。
天一點點暗下來,還沒全黑,在人臉上鋪了層不易察覺的怠倦,他終于起身,出門,在小區外的便利店買了兩條她愛抽的煙,過回長住酒店的日子。
“怎麽回事?你不會是被趕出來了吧?哈哈哈。”,視頻裏的林家凱邊在電腦鍵盤上打字邊問。
“我和她說不想結婚,就這樣了。”
“剛開始你要去錦城做生意,我就和你說了,她這個年齡太危險,認真談肯定是要結婚的。年齡小的分了還年輕,人家無所謂,和姐姐談很難收尾,你看我連同齡的都不找。”
“不說都說了。”
“你又不想分,說這些幹嘛,哄女人還不會嗎?她也不像難哄的。”
“她是真的對我好,和其他人不一樣,如果還騙她,我過意不去。”
林家凱轉過來盯着屏幕,“你不想結婚又要談下去,我是女人都覺得你在玩我。”
“除了結婚沒別的辦法嗎?我打算一輩子不結婚的。”
“沒辦法。”
“哎,算了,不說這個。股份你到底要不要?”
“要,免得你賣給錢叔那麽難搞的人。”
“錢你快點打過來。”
“行政會安排的了,很缺錢嗎?”
“有點。”
“多少?我先轉給你。”
“借我一個億。”
“我叫你爹,你給我一個億好吧?”
“哈哈哈哈,不和你說了。”
江其點燃一根長城,熟悉的微酸香氣彌漫開來,宛如回到他們共同生活的家。他反複打開和周念的聊天界面又關上,一個字都沒發,套上衣服出門喝酒。
James Bay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內回蕩,“I know it hurts that we don't touch anymore, it's even worse because we build this from the floor...yeah the more I think about you the more I keep the ghost alive, I want you bad but it's done, I'm bleeding out cause we can't go on.(我知道不再聯系讓人心痛,更可惜的是這段感情是我們一點點建立起來的,我越是想你心魔越強,我很想你,但是一切都結束了,無法繼續讓我的心在滴血。《Bad》)”
下過雨的夜,路面成了波光粼粼的湖,片片深橙在水面綻放,飛馳而過的車碾出兩道長長的碎屑,轉眼就消失。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喝的酒多了,睡得更少了,他不敢閑下來,恨不得不吃不睡只工作,在民宿會想起她,喝酒時會想起她,旁人看來他的工作效率變高了,只有自己知道這是逃避痛苦的心不在焉。
獨自一人時,他忍不住反複看手機,怕她不更新朋友圈,又怕她更新,看到了也不敢點贊,每天忐忑着。
自那日起,周念把朋友圈設置為三天可見,偶爾發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沒有一條和情緒有關。
她把江其的頭像放大又縮小,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上次你說的分享會,我這周就可以。”
看着葉枝綿發來的微信,她心底掙出找他的沖動,剛冒了個頭,就被理智按下去。
“我最近都不在市裏,你方便加他微信嗎?”
“我不太想加朋友男朋友的微信。”
她遲遲無法打下那句我們已經分手了,只好回,“那我和他說。”
心神不寧地完成一天的工作,她才發微信給江其。
看到那個快兩個月沒動靜的置頂對話框亮起鮮紅的數字1,他幾乎以為是喝多眼花了,連忙點開。
“可以啊,定好時間,我這邊提前安排。”,他猶豫一陣,又發一條,“畢竟是你朋友,要不那天你也過來?這些我也不懂,不知道聊什麽。”
“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像陣風吹散他心裏漫天的霧霾。“到時我去接你?”
“不用,謝謝。”
江其沒再回複,起身去浴室洗臉,鏡子裏的人,黑眼圈依舊濃重,眼裏比前些日子多了點喜色。他固然想在一起,但遇到她之前從未想過結婚,遇到後也沒想過,他不認為有誰能讓他信任到共度一生的程度。
分享會當天,他早早就在民宿裏等着,葉枝綿講了好一會,她才出現。江其的視線始終跟着她,她卻不曾看他一眼。
“抽煙嗎?”
周念點頭,兩人走去後院,“你怎麽也抽我這個?”
“哦,我那個抽完了,就買這個。”
這款是女煙,他向來抽醇厚的烤煙,她不由得想起他當初口誤說的齊姓女生,情緒漸漸低了下去。
“最近在中心怎麽樣?”
“挺好的。”
“嗯。”
她點起第二根煙,“找到住的地方沒?”
“我住酒店。”,江其瞄了一眼身旁的人,“自己住。”
他越是想證明,她就越多心。可轉念一想,既然沒有未來,何必糾結,想結婚的人遇上不想結婚的人,就像解一道寫錯初始值的計算題。
“蠻好的。對了,鑰匙呢?”
“我忘了,下次拿給你。”
“好。”
回到一樓書吧,葉枝綿正在講張愛玲,從早期的《第一爐香》講到晚年的《小團圓》,周念看過其中一兩本,便盤腿坐在地毯上聽,偶爾互動。
時間在溫和的女聲中流逝,結束時已是傍晚。
“先走了,約了人。”
“謝謝你今天過來,超喜歡聽你說話。”
“沒事,下次約,到我聽你說。”,葉枝綿摟了摟開衫,微笑告別。
“想吃什麽?”,江其試探地問。
“我約了朋友吃飯。”
“誰?”
“時啓,他明天回上海。”
☆、粉色 30
他抿抿唇,“嗯。”
她和時啓約在'都氏二當家',鬧中取靜的雲南菜館,兩人選了小石路左側的位置,郁郁蔥蔥的綠劃出私密空間。
周念夾起一片肥厚的菜葉,抖了抖,上面的水珠還在,“這是什麽?”
“冰菜,它就長這樣,不是水,蘸這個醬特好吃。”
她咬了一小塊,清脆爽口,吃得筷子停不下來。
“突然發現你找的都是我會喜歡的地方。”
“咱倆喜歡的東西差不多。”
“好像是诶。”
“有時間去上海找我玩,帶你吃香喝辣。”
“好呀。”
“戀愛談得怎樣了?”
她自顧自吃着,頭低得要埋進碗裏,好一會兒才悶着聲說:“分了。”。
“為什麽?”
“沒未來。”
“哈哈哈,過兩天你就複合了。”
“我才不會。”
“等着看呗。”
桌上的菜碟換成酒杯,灌木叢中的小燈亮起,周念盯着牆上的浮雕佛像發呆,餘光感覺到一絲異樣,扭過臉來發現時啓在拍她。
搖曳的燭光閃着,像躍出水面的魚,在陽光下泛光,時上時下,映得人的眼睛更濕潤。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神很勾人。”
“你是第一個。”
“看來我比較善于發現。”
“哈哈哈哈。”
喝到半醉不醉的兩個人,沿着馬路往前走,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顧談天說笑。
“走到路燈滅了你再回家吧,我明早7點多的飛機,今晚不睡了。”
“不要,我要回去睡覺。”
“狠心扔下我?”
“嗯,哈哈哈。”
“行吧,再轉會兒送你回去。”
影子在燈下拉得長長的,随着腳步一聳一聳,偶爾交疊又分開,縮進車門內。
“我走了,有事沒事常聯系。”
“你說話好中年人哦。”
“要死啊。”
時啓揉揉她的頭發,抱了一下,“再見。”
那輛車消失在視線裏,她才轉身,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從遠處的陰影中顯現。
“你怎麽在這?”
“等你。”
她在江其眼中窺見某種陌生的情緒,似有千言萬語翻湧而至,又退了回去。猶豫、躊躇、掙紮卷做一團,攪得他話都不會說了,只聽見“你這樣做沒意義”,這幾個字堵住他耳朵,再也聽不到其他。
他下意識地拉住周念的手,“不分好不好?”
“哈哈哈,你打算談多久?”
兩人化作伫立在黑夜中的石像,時間悄無聲息地淌過,越流越遠。
“我替你說了吧,談到你膩了,我就可以去嫁人了。”
“不是。那我問你,就算我想結婚,怎麽保證我們一定談到那時候不分手。”
“不能。”
“既然你也覺得不能,糾結結婚幹嘛?”
“沒結成婚和一開始就沒結果有很大區別。”
“是,可是我真的沒有故意騙你。”
“對啊,起碼說實話了,所以我不恨你,但也不想繼續了。”
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她提不起勁去糾結了,若他松動半分,給一丁點希望,哪怕是假的,她也願意做飛蛾。“明天還要上班,先上去了,你早點回去吧。”
他只拉着她,不做聲。
“江其,你到底要怎樣?”,周念哭了起來,“你去找別人吧,放過我,求你了。”
“別哭別哭。”,他摟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是我錯了,我錯了。”
“我不應該和你再有什麽。”
“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
“別去想它了,我愛你。”
這句話像咒語,讓她本就暈乎乎的大腦變得更醉,醉到帶他回家,上了床。
周念到了幹預中心還像在夢中,心裏滿是懊惱的喜悅。
“有個新來的……”,唐棠打量她的神色,“今天心情不錯嘛,和好啦?”
“沒有。新來的什麽?”
“檢察院送了個有命案的過來,13歲。”
“我的天,他幹嘛了?”
“跟着社會上的人混嘛,這個年齡的小孩什麽都不怕,說捅人真敢捅,其他幾個年齡夠判刑了,他沒到歲數。”
她以為會見到流裏流氣的小混混,沒曾想對方是個斯斯文文的方圓臉男孩,看起來和其他孩子無異。
“你叫什麽?”
男孩望着遠處,眼神直愣愣的,周念翻了翻桌上的資料,姓名欄是“魏來”二字。
“聊了嗎?”,剛進辦公室的秦校長低聲問,見她搖頭,便坐到男孩身旁。
“我知道你很害怕。”
魏來向後靠,“我不怕。”
“別忘了我是做什麽的,這種情況有恐懼很正常,不用憋着。”
男孩癟起嘴,眼淚越來越滿,滴在褲子上,一塊一塊連成片,似乎有流不盡的眼淚,哭了兩天才止住。
不過短短幾天,秦校長多了幾根白發,吃飯時提及的都是魏來,“要先讓他把情緒釋放出來,後面再調整,他其實很慌。”
“死的是什麽人?”
“大學生,再過一個學期就畢業了。”
周念輕輕嘆氣。“好可惜。”
“是啊,你對他要保持中立,我們不評價好壞,不能用有色眼鏡看他。”
“嗯,知道。”
入了心理咨詢的門後,她學會了客觀看待,即使對方十惡不赦,只要接了個案,應該關注的是他為什麽會這麽做,而不是評判。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同理心全給了別人,卻不願意去理解江其,如果把他當成病人,也許就不會那麽糾結了。
“李亞金現在好很多,辛苦你了。”,秦校長夾了個蝦放她碗裏。
“其實我也沒做什麽。”
“陪伴,理解和安全感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好像這三點對每個人來說都重要。”
“如果只有療法,沒有這幾點做不好。”
每句話都成了她可以和江其相處下去的佐證,一邊仔細搜刮證據,一邊心知肚明自己不過和其他陷入愛情的女人一樣,總能找到成千上萬個理由,不想醒,就可以不醒。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她在心裏一遍遍默念《哥林多前書》裏這句被引用爛的話。
愛是恒久忍耐。
愛是恒久忍耐。
愛是恒久忍耐。
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共情、耐心、同理心通通給他,與其做無謂掙紮,不如愛下去,每天當末日來愛就好,清醒的沉淪便是如此,她看着她堕落。
☆、紅色
周念和江其仿佛回到昨日,吃飯、睡覺、喝酒。身體上貼近,好像心就能離得更近些,只有她知道,兩個人遠了。
江其抽走她手裏的書,湊得很近,“快聖誕節了,想要什麽禮物?”
“都行。”
“衣服?包包還是什麽?”
“你自己想。”
“我要回下民宿,晚上想吃什麽?如果不想出去打包給你。”
她晃晃手機,“我點外賣就可以了。”
估摸着江其出了小區,她才下樓把幾件快遞抱上樓,藏在陽臺的大紙箱裏。
“最近有時間嗎?出來喝東西呀?”
過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收到葉枝綿的回複,“剛起,我回倫敦了,等回去找你。”
“好呀。”
周念刷朋友圈時看到她發了張大本鐘的照片,寫着'乘早機忍耐着呵欠,完全為了見你一面。'。不由得想起在倫敦的生活,每座城市都會上演無數聚散離合,個人的故事再驚天動地,融入人群不過是滄海一栗。
“等你回來,和你說我在倫敦的一段感情吧。”
“好啊,正好我想寫倫敦為背景的。”
“你會把自己的故事寫成小說嗎?”
“不一定。”
她看似溫和,卻總是冷冷淡淡的感覺,周念也不好意思多叨擾。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ive it away,this year to save me from tears,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去年聖誕節我把我的心給你,你隔天就扔了,今年我要從淚水中振作,把它交給特別的人…《Last Chris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