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燈成燼(九)
自古鹽鐵都是官營,原因有很多,不過都脫離不了奪民之利,抑民之亂這些原因。
如今,采礦技術不到家,鐵礦多是采集的地表富集礦,供應不足,同時為了限制民間刀劍的數量,鐵官營這點游鴻吟覺得是如今最好的方法,并不想改變。
但是鹽不同。
鹽官營的原因絕對不止是産量的緣故,鹽也是朝廷變相斂財的手段,還能防止食鹽外流進草原外族等等。
只是,鹽政之下,血淚太多,盡管如今朝廷初立,尚無太多弊端,但不可避免這一塊兒将來就是附着于龐大帝國身上無法割斷的腫瘤,遺禍無窮。
可是沒有更好的方法,皇帝也想不出解決之道,只能兩害取其輕,鹽掌握在朝廷手中總比掌握在某幾個勢力手中要好得多。畢竟鹽太重要了,它不只是生存的必須品,同時還擔任着食物保存的功能,更是因為有食鹽的存在,某些東西才有了遠距離運輸交易的可能。可以說,鹽在這個社會的地位堪比現代社會的石油。
游鴻吟倒也不想挑戰廢除鹽政這麽敏感的東西,他只是想要改進一些方法,杜絕私鹽罷了。
私鹽的出現是因為官鹽的價格居高不下,而官鹽價錢高的原因,一是制作成本高,煮鹽是如今最主流的制鹽方法。二是運輸成本高,并非每個地區都産鹽的,內陸多是湖鹽井鹽,産地并不多,并且多在地形崎岖交通不便的地方。再加上與鹽相關的官員伸伸手,鹽場本身管理者盤剝盤剝,這官鹽價錢自然下不去,有的地方當地父母官看的嚴一點,價錢還好能接受,有的地方吃鹽怕是根本吃不起。這種情況下,自然就有了私鹽生存的空間,哪怕律法禁止重判也無法阻止,為了利益,私鹽商人不會停下,為了生存,百姓不會不買。
游鴻吟在紙上寫下了‘成本’和‘運輸’兩個詞,同時又在運輸上點了個墨點。
飯要一口口吃,孫義芳如今風頭已經蠻大的了,真插手鹽政就是找死,所以,游鴻吟放出的第二招是修路。
其實現在的修路方法并不差,修的好的路用上許多年也是有的,只是成本很高,無論是材料還是人力都耗費過大,這才是限制修路的根本原因。
所以游鴻吟拿出了水泥這個大殺器。水泥配方并不難,只是在如今的生産技術下,只有使用煅燒這個辦法,所耗費的資源也不少,好在如今瓷業發達,燒水泥和燒磚燒瓷工藝流程相近,至少制做上沒有問題。
孫義芳最近一段時間在準備吏部考核,忙得不見人影,游鴻吟左右推敲後,決定在吏部考核結束後再正式出招。他對這次孫義芳的工作非常關心,就看結束後,這位他想要扶持的主上到底能學到多少。
期間,皇子妃找了過來:“先生鐘意的姑娘我倒是有個人選。”
游鴻吟說:“有勞殿下費心了。”
趙菡推辭:“順手可做的事情,不值得先生如此客氣。此女名聲不顯,家中也算是官宦人家,只是并不顯貴,不過她父親是五品詹事府谕德,與太子關系不錯。最近她娘親剛将人帶出來走動,我觀察一番,脾性蠻烈的,應該是先生想要找的那種類型姑娘。若先生有意,我去開口探探人家的意願。”
“太子詹事府的谕德嗎?”游鴻吟近日學了些附庸風雅的做派,手中拿着一柄紙扇,聽聞趙菡的話,說了句:“那真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然後扇子一合:“殿下不急,此女自然不是我想要娶的,她自有其他用處。只是這種後宅之事,算是你我幫殿下處理的,最近殿下正在主持吏部大考,就不必告知殿下讓他分心了。”
趙菡一頭霧水:“先生?”
游鴻吟說:“太子娶妻已有近十載,膝下卻無一子,只是皇後陛下仙逝,陛下國事繁忙也想不到此節。”
趙菡終究不是笨人,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麽,有些遲疑:“先生此舉似乎不太妥當。”
游鴻吟說:“在下只是提供一個機會,該如何選擇最後依舊是本人的決定。”
在道義和丈夫之間,趙菡選擇了自己的夫君。
人生初見最是刻骨銘心,桃花與白衣美人,是男人心中自古不變的浪漫。趙菡并未做什麽手腳,她也犯不着做什麽手腳,只是平日裏幾次應酬誇誇這詹事府蔡谕德的夫人好生養,将來女兒不愁嫁之類的,最後在籌備孫義芳生辰宴的時候,将地點放在了神游園,不僅僅邀請了太子等諸多兄弟,還請了一幫女眷,其中就有這位被選中的蔡小姐。
之後的事情都是游鴻吟安排的,神女有心,襄王縱然無夢,也不介意帶回一個‘好生養’的妾侍回去,再加上這女子是自己詹事府谕德的女兒,為了以後自己耳根清淨,娶回去也不虧。
一樁姻緣就這麽在神游園的漫漫桃花之中定下了,郎才女貌,看上去就是天作之合。
趙菡有一段時間挺後怕的,一直懷着一種矛盾的心情等待太子後院發生點事情,可實際上,太子妃大度的很,對太子擡回來的侍妾都好生養着,那蔡氏女進了太子門,竟然真的短短三月就有了身孕,只是身子薄弱,胎兒沒坐住,但太子對此女多有安慰寵愛,也不曾起什麽波瀾。
趙菡曾想過這位劉先生到底打的什麽算盤,難道是計策失了準頭,白白給太子做了一樁好媒?但她平日裏管理後院事務繁忙,又要幫自己夫君處理一些家眷外交,漸漸地就将這件事放了下來。
而同時,孫義芳吏部考評的工作也完成了,這段經歷給他帶來的成長是非常大的,之前他對整個朝堂的認知還停留在了上朝時站着的那些,最多加上京都裏那些有名的世家門閥。但是吏部大考下來,他對整個朝堂的官員體系有了清楚的了解,腦中也記下了不少人,包括他們的性格,政績,為人,才學等等方方面面。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為何劉先生說,要等他這次的工作完成後,才會對以後的事情進行詳細布置。想必對于先生而言,旁人再多的扶持也抵不過本身能力,他有處理全國事務的能力,才有競争的資格。
果不其然,他考評工作告一段落後,劉先生在六合夢境設宴招待了幾次,與他促膝長談了不少東西後,又有了另外動作。
讓他使用一種新事物去修路。
“這種配方可以先官營一段時間,所得盈利就專用作修建官道,或者将配方售賣,讓那些大商人以修路長度作為費用将方子拍下來。”游鴻吟只是大體說了一下一些可行方案,并未什麽都想的仔仔細細完完整整,他希望孫義芳這次自己将這件事從頭到尾做下來:“殿下,這方子的使用方法很多,這次我并不贊同殿下直接将如同新糧種那般交由陛下處理,此事最好是作為歷練,由殿下出面處理。”
孫義芳思考了兩天,決定聽從游鴻吟的意見。他的确并未單獨處理過許多事,修路這件事雖然瑣碎辛苦,甚至還要出京,但是可能真的就如先生所言,自己必然有所斬獲。
就在孫義芳與衆位幕僚商讨了半個月後,他将此事奏報了皇帝,而經過讨論,最後戶部核算了成本,多方扯皮挑選後,皇帝決定在現今官道的基礎上,再修建一條串聯各個繁華地區的商道,此道由各地富戶出錢糧,當地百姓出人力,而朝廷出這種名為‘石壤’的建造材料。
同時,石壤歸于官營兩年,兩年後配方進行公開,可民間售賣。
孫義芳出了京,游鴻吟就比較輕松了,太子如今的确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本身卻又找不到原因,心情不太美妙自然做事就不謹慎,周圍盯着這塊肥肉的世家不少,一時之間他們也找不到太子的把柄,但是這些人刁鑽無比,他們不願真刀實槍的做事,就幹脆打起了輿論戰。太子無論是朝堂上的所作所為,還是日常生活裏的瑣事,但凡有一點不對,便四處都有些流言傳出。
沒有人能受得了這種一天十二個時辰全天盯梢的生活,太子最近肝火旺盛地嘴角都起泡了。
這其中游鴻吟推了兩手,但并不過分,他并不想露出一些破綻,在将來成為後患。所以這一次,他更多的是作壁上觀。
孫義芳和太子之間,此消彼長,但游鴻吟卻并不會覺得鬥倒了太子就萬事大吉,真正攔在孫義芳前行路上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帝本人。
可惜,游鴻吟暫時還找不到這個皇帝太大的破綻,這也是為什麽游鴻吟所作所為,更多的都是在增強孫義芳本身的實力,而不是去削減太子的實力。
“啧,每一任開國之君,都非易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