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一早梁鴻就拉着安安去那邊收拾東西搬家。
阿姨已經回來了, 正在床上歪着,地上扔着幾團紙。安安開門後她探了探頭,随後趕緊從床上坐起了。等看到後面還有一個大人,這才有些緊張,邊打量着梁鴻邊問 :“這孩子,昨天怎麽沒回來呢?”
梁鴻把門帶上, 冷冷地看她一眼,問道:“他昨天一晚上沒回來, 你就不着急嗎?萬一孩子丢了怎麽辦?”
那阿姨摸不準他是誰,還以為是安安的家人,讪讪道:“這不離得近嗎?我看着這周圍都挺安全的, 要是他今天早上不回來了, 我肯定是要出去找的。”
梁鴻不想跟她多說, 跟着安安進了卧室。那阿姨在後面瞅了會兒, 聽到安安喊他老師, 這才松了口氣,心裏暗道這老師管真多,又把心放回了肚子裏,站在卧室門口對安安陽喊:“哎孩子,今天阿姨得去超市幹活,給你叔叔掙錢看病,你在家裏就好好玩啊。那個飯我一會兒給你做上,你今天自己看着吃就行了。”
安安聽這話站起來就想解釋,倒是梁鴻擡了擡手, 示意他不要說,轉頭對那阿姨道:“你做去吧。”說完又沖安安擡了下下巴,“東西收拾仔細一點,你收拾出來放這,我幫你裝。”
倆人把常用的衣服被褥以及書本玩家拾掇出來貼牆放好,足足四大箱。梁鴻來的時候帶了兩個,這會兒不夠用,只得再想辦法。他從卧室出去,見那外面已經沒人了,竈上放着炒鍋,裏面是一大鍋的炒菠菜,菠菜根也沒切掉,混着雞蛋爛乎乎的攤在鍋裏。
梁鴻看不下去,沒好氣地把鍋蓋一放,将天然氣的閥門關上,又見廚房裏也沒什麽能帶走的,都是些幹巴巴的菜葉子,出來招呼安安,問他項臻的東西都在哪兒。
安安低頭扯着外套拉鏈,聞言指了指一角,道:“在那,我爸爸以前都收拾好了。”
梁鴻看到那邊果然幾個大紙箱子,大部分都是專業書籍和外文資料。東西不算多,但是他自己肯定搬不動。而且兩家離太近,打車打不着,叫搬家公司也不劃算,左右想想,只得又騷擾宋也。
半小時後宋也開車到了樓下,安安對他并不陌生,揮手喊宋叔叔。
宋也笑着使勁在他頭上揉了兩把,又讓他在車上坐着等,轉身跟梁鴻上去搬。
等倆人一塊進樓道了,宋也才故作埋怨道:“你看你,好事不記得我,就幹活才能想起我來。”
梁鴻咦了一聲,連忙搖頭道:“沒有啊,我不幹活地時候也能想起你。”
宋也斜眼瞅他。
梁鴻眨眨眼:“比如看到夏醫生的時候……”說完見宋也黑臉,忙嘻嘻哈哈往樓上跑。
宋也飛快地伸手拽住他衣服,咬牙切齒了一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梁鴻問:“說真的,你跟夏醫生怎麽樣了啊?”
“沒怎麽樣,沒聯系,”宋也道,“哪像你,還能弄一質子回去。”
梁鴻沒聽清,愣了一下扭頭看他:“什麽質子?”
“安安啊,”宋也瞟他一眼,“孩子在你那,項臻不更得老老實實的了。你這招厲害,釜底抽薪。”
梁鴻這才明白過來,沒好氣地擡腳踢他:“別瞎說,上去看看他家那樣就知道了。”
倆人開門進屋,宋也着實吓了一跳,連連咋舌。
梁鴻啧道:“厲害吧,多虧我昨天來看看,你說這是請了一阿姨嗎,簡直是一中山狼。”
“這個……”宋也繞開地上的紙團,左右轉着看了看,過了會兒才道,“其實也不稀奇,你家東郭先生幹這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就他給病人墊錢這事我撞見的就好幾次。可是現在這社會又不是好心都有好報,你看之前那個撿垃圾供養大學生的新聞沒,還有那個大衣哥,那個自己得病反而被助養人催着寄錢的……這麽多反面教材擱着呢。說不定這阿姨還覺得自己沒理虧,你小題大做呢。”
“你還真說對了,”梁鴻搖了搖頭,站那看了會兒,揮了揮手道:“先不管她了。我們搬東西,省的在這看着糟心。”
倆人上下跑了三四趟,終于把重要東西都挪到了梁鴻家,大箱小盒的都堆到了客廳裏。
時間已經不早了,安安下周四要期末考試,梁鴻留他在家裏複習功課,又叮囑廚房裏的甲魚一定不要碰,那個咬人特別厲害,這才拿了件外套出門,一來請宋也吃午飯,順道還能看個小床。
他計劃的是把書房空出來給安安做卧室,這樣自己晚上工作會有些不方便,但好在不用将就太久——學校寒假就遷去新校區了,梁鴻這邊的房租正好到二月份結束,算算也沒幾天。
而他那邊的新房雖然是個二居室,但是面積挺大,到時候加個隔斷分個書房出來也綽綽有餘。這樣安安能有了自己獨立的小房間,跟着自己上下學正合适,至于項臻這邊的房子,租出去還能掙點房租了。
他自己盤算着挺好,就等着項臻下班後跟他商量。倒是不知道是心有靈犀還是湊巧,剛想着那人,手機就響了。
項臻在那邊跟人正說話,見接通了才和梁鴻說明白,意思是他剛下班,問梁鴻什麽時候有空,他去收拾一下搬東西。
梁鴻忙道:“我都搬完了。你在哪兒?一塊去吃飯吧。”
項臻道:“就在醫院門口,安安呢?”
“在家寫作業呢,他說快考試了自己有點緊張。我本來打算請宋也吃飯,給他捎點回來。”
“宋也?”項臻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道:“我跟夏醫生一塊呢,不介意吧?”他本來打算請夏醫生幫忙搬東西的。
項臻摸不清這倆現在的狀況,誰想剛說完,就聽那邊宋也大喊:“介意介意!不拉他!讓他走!”
話是這麽喊,項臻還沒來得及挂電話,就看前方一路口橫沖出來一輛小白車,徑直開到了他跟夏醫生的跟前。
項臻:“……”要是不願意的話起碼給個時間讓自己說啊,不帶這麽口是心非的。
他在這暗自腹诽,夏醫生卻挑了挑眉,看樣是早認出那車了。等車一停穩,夏醫生便徑直走過去,拉開車門鑽到了後座上。
宋也從後視鏡裏虛着眼瞧人家,倒是沒說話,也沒趕人。
梁鴻也在這倆人身上看了好幾圈,暗自猜着什麽情況。等到項臻進來,他扭頭看了看,見幾天的功夫項臻就眼底烏青,頭發也長了不少,忍不住道:“你看你加班都加成什麽樣了?你這老總什麽時候當完?心疼死我了。”
他想什麽便随口說出來,說完反應過來最後一句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宋也果然撇嘴,啧啧出聲。
夏醫生也笑着看了看項臻,又看了看他。
項臻倒是神情自若,搭着手坐好,笑道:“不出意外的話這月底就可以了。你們呢,什麽時候放假?”
“下周四期末考試,考完就放,”梁鴻頓時高興起來,得意道,“安安他們考完試放假一周,我們閱卷,一周後給他們發了成績評出三好學生就寒假了。”
夏醫生在一旁聽的羨慕,忍不住說:“真羨慕老師,有寒暑假。”
梁鴻聽完笑笑,正要跟他打招呼,就聽一旁的宋也飛快地接話:“知道為什麽老師要有寒暑假嗎?”
“……”梁鴻見狀忙默默坐回去,等着宋也發揮。
宋也說:“因為老師時常處在半瘋狀态。”他說完還賣關子,又問後面的,“你們知道為什麽說老師是半瘋狀态嗎?”
這個段子是梁鴻前幾天在家長群裏看的,當時覺得有意思轉給了宋也,沒想到這家夥現在用來抖機靈了。
梁鴻偷偷看了夏醫生一眼。
夏醫生淡定地點了點頭:“知道。”
宋也笑笑:“因……”因了開頭反應過來,尴尬的打住,“哦。”
他雖然吃癟,但是當着另外倆人的面不想表現出來,便晃着腦袋在那邊開車邊哼歌。偏偏心裏有事,哼的詞兒和曲也對不上,全都跑掉跑飛了。
梁鴻快要笑死了,憋着勁兒只得一個勁地瞅窗外。過了會兒後面卻伸過來一只手,他回頭,就見項臻正笑着看他。梁鴻擡手在他手心上劃了劃,倆人又勾了一下,這才放開。
周六中午餐館人多,宋也偏偏又挑剔,麻辣燙不要火鍋不要川菜烤魚都不要,最後四人進了一家粵菜館。梁鴻吃粵菜胃口一般,倒是挑着魚片粥和片皮鴨給安安打包了一份。
席間宋也各種吐槽,吐槽完天氣吐槽市政,梁鴻在一邊默默聽着,別的沒注意,倒發現夏醫生在宋也說話的時候都會停下夾菜,低着頭暗自抿嘴微笑。
飯後四個人分開,項臻自然跟梁鴻在一塊,宋也扭扭捏捏要送他們,梁鴻見夏醫生在後面也沒走,就猜着有貓膩。
他忙扯住項臻胳膊,自己在故意使壞,笑道:“真的啊,好啊好啊。”
宋也本來就順口客氣一句,聞言愣了下:“你們不是要去買床嗎?”
梁鴻飛快搖頭:“哦no,不買了。”
“不買……了啊?”宋也問,“那晚上安安沒地兒睡吧。”
“可以跟我一塊啊,讓他爹睡沙發。”
“哦,”宋也幹咳兩下,又看了看餐廳外面,“哎,這兒出租車還挺好打哈,門口一招就有。”
梁鴻還要逗他,被項臻給拉住了。
後者跟夏醫生點了下頭告別,出門後忍不住在梁鴻腦門上彈了一下。
梁鴻吃痛,瞪眼看他。
項臻笑道:“怎麽這麽壞呢,小壞蛋。”
梁鴻也忍不住笑,又咦了一聲疑惑:“宋也不會又吃癟吧,我看來的時候夏醫生對他愛答不理的。”
項臻卻搖頭:“不會,這倆飯吃一半就勾搭上了。”
梁鴻愣了愣:“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就你忙着喝粥的時候,他們在桌子底下腳碰腳的,可熱鬧呢。”
梁鴻恍然大悟:“你太厲害了,這個都能看出來?那桌布都垂地了啊。”
“因為,”項臻頓了頓,握拳假咳了一下,“我本來也伸腳勾你來着。”
“……”
項臻:“你吃的太專心,沒勾到,碰到他倆腳上了。”
項臻說的雲淡風輕,另一邊的宋也和夏醫生卻心虛死了。倆人等梁鴻他們走後一前一後上了車,這次夏醫生坐到了副駕駛,等宋也砰的摔上門,呵呵道:“還浪呢,露出原型了吧?”
宋也“哈”一聲,反駁他:“還說我浪,有種你別動啊,誰後來賤嗖嗖地來踩我。”
夏醫生忽然一笑,搖了搖頭。過了會兒才随口說:“看你這樣兒。”
“哎吆,”宋也誇張地學雪姨,還故意翹起手指頭,“你多高貴啊。”
倆人一貫話不投機,不過這次氣氛有些不同,宋也總覺得哪裏怪異,過了會兒想起來了,今天姓夏的心情好些很好,嘴角一直微微翹着。這人嘴唇薄,唇形卻不錯,所以看着冷感,但接吻的時候挺舒服。
宋也一路直往自家開,等到了小區前面的十字路口,不經意就瞅見了倆交警執勤站崗,旁邊一又高又帥的好像剛替換下來在休息。那交警已經很久沒來這邊了,宋也借了小電驢後就沒派上用場,這次看見頓時愣住,忍不住老扭頭确認。等認清是那個,頓時像突然邂逅了自己的夢中情人一樣,臉騰的一下就紅透了。
正好那交警扭頭看見他,眉頭一皺,竟然指了指,示意他靠邊停車。
宋也恍惚了一下,心裏又驚又喜,連忙乖乖停過去。他以為自己混臉熟了,誰想過去才知道對方是要查酒駕。宋也降下車窗,那人聞了一下沒聞到酒味,就要放他走。偏偏宋也自己着急,指着對方手裏的儀器道:“我還是吹吹吧。”
那交警愣了愣,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擡手把儀器給他遞過來了。
宋也接過後卻不吹,只沒話扯話:“哎交警叔叔,這個幹不幹淨啊?”
夏醫生一開始沒注意,這會兒才察覺出宋也是故意在跟人套話。他略微偏頭,從車窗看出去,果然見那交警挺英俊的,此時外面數九寒天,對方凍的鼻子通紅,反倒是更添男人味了。
帥交警指了指,不僅人長得冷峻,聲音也冷:“幹淨,你吹一口走就行了。”
宋也仍扭扭捏捏:“那這個怎麽吹啊,是含着嗎……是這樣含嗎?”口氣膩歪的不行,說完又往那交警衣服上打量,想要看編號。
那交警不傻,這下看出他是誠心的了,剛剛他不過看這人形跡可疑所以多看一眼,這會兒二話沒說把儀器拿了回來,揮手讓宋也開走。
宋也哎了一聲還要說話,另一個替班的老交警過來了,喝道:“哎什麽哎,快走快走,這兒不能停車!”
宋也趕緊縮回頭,心裏卻暗自高興,一腳油門踩了出去。在前面路口一拐,一直開到自家樓下。
夏醫生一直沒說話,等到他停好車,卻從副駕上拿起自己的圍巾,往脖子上一套往小區外走去。宋也正要回頭問他要不要去買套,看這架勢頓時愣了。
“你要去哪兒啊,”宋也快走兩步抓住人胳膊,笑嘻嘻道,“藥房不在這邊啊,走反了。”
夏醫生沒出聲,猛地擡胳膊甩掉宋也繼續往外走。這次他的步子邁的又疾又大,外套被風吹起一角,北風嗖嗖地往身上鑽,他也不管。
宋也這下完全愣住了,心道不好,趕緊小跑着往外追。湊巧前方有輛車子出小區走錯路了,夏醫生剛過去,那車邊倒車堵在路口那掉頭。宋也被擋住了視線,心急火燎地找地方鑽過去,卻只見夏醫生已經走到了路邊,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宋也在原地愣住,眼睜睜地看着他上車揚長離去,心裏又氣又火又懵逼,扭頭再看那礙事的車子還在那擋道,跳腳指着人罵:“我操!你會不會開車!入口出口你他媽的不認字嗎!”
那車主也是個火爆脾氣,降下一條縫,跟他對罵:“傻逼。”
宋也一肚子火竄上來,擡腳對那車屁股踹了一腳。車主立刻摔門下車,指着他就要過來動手,幸虧小區保安看見,忙過來把人一把抱住,讓宋也趕緊回去。
宋也火刺刺地沖回家,把家裏不值錢不怕摔的東西亂扔一通,最後又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他此時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夏醫生這是怎麽了。
生氣了?可是生什麽氣啊?那交警那麽帥,是個人都得多看兩眼吧?
更何況不至于為這個吧?倆人不就是炮友嗎,這個還得要求個感情潔癖?
他越想自己越委屈,心想什麽鬼東西,淨給自己摔臉子,倆人上床這幾次除了前兩次是酒後亂性之外,後面哪次不都是自己巴巴地貼上去,跟多稀罕他似的,明明一開始先發小黃片和段子的是他。人梁鴻和項臻多好,溫柔體貼事後還給做飯擦藥,他呢,拔吊無情下床就走。
再說了,他那東西還多金貴嗎,別人又不是沒有,滾了正好,不稀罕!
宋也氣哼哼地翻着手機從上面找以前認識的一名媛,可是他并沒有約炮習慣,等翻到電話,又打不下去了,實在沒那心思。
另一邊夏醫生剛剛回到宿舍,正氣得手抖在那删電話,不過到底慢了一步,宋也打過來的時候他手指戳錯,冷不丁給接起來了。
宋也在那邊哼哼了一聲,倒是直接:“你在哪兒呢,你不想來我家我們去酒店也行。”
夏醫生聽完就挂。挂完那邊又打。
宋也在那喊:“你有病嗎,不就是幹一炮嗎怎麽還成仇家了!哎我跟你說你別挂!你挂了我就找你們醫院去,天天坐你門診上!”
夏醫生氣極反笑,問:“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宋也哼了聲,說,“我想被你幹。”
夏醫生:“……”
“你還是去找那交警吧,那個你喜歡。”夏醫生捏了捏眉心,忽又嘆一口氣,“說真的,以後你別給我打了,我不想見你。”
他這次說完果真挂掉,麻利兒地把宋也拖到黑名單,又把過往倆人的短息記錄一并删了個幹淨。等到做完這些,自己嘆了口氣,又坐回床上,擡手把枕頭底下的一個塑料袋子拿了出來。
那是宋也借給他穿的衣服,他知道那衣服貴,所以回來後洗幹淨就疊了起來,又怕蒙塵,外面罩了層塑料袋保護着,然後放到枕頭底下。有時候看書看累了,自己偷偷伸手摸一下,就會開心一會兒,好像他跟那人在談戀愛一樣。
可是到底不是談戀愛,談戀愛應該是項臻和梁鴻那樣的,雖然項臻壓力也大,經濟也一般,但是他又高又帥又有魅力,梁鴻也是真心愛他,每次眼睛都粘在項臻身上拔不下來。他們聊得來,彼此欣賞,願意妥協和付出。而自己和宋也,就是一段扭曲的肉體關系。
宋也不喜歡他這樣的,宋也也不會跟別人談戀愛去公園,買幾塊錢的東西,吃便宜量大的路邊店。自己只能靠欲擒故縱地吊着他才能讓他有點興趣,可是現在自己受不了了,尤其宋也跟那交警搭讪的時候,他覺得就像是有人照着自己狠狠扇了一耳光。
與其遲早要分開,不如早點清醒,抽身出去。
他把衣服收起來,給同城快遞打電話,臨要撥通卻又猶豫,在宿舍來回走了幾趟,最後一狠心,幹脆自己拿着衣服去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