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溫厚待人
關玉兒坐在正廳軟軟地椅子上, 地上鋪了張色調好的、與裝飾匹配的地毯,整個屋子采光很好, 壁畫和裝飾的花相得益彰,偌大的正廳帶着淡淡的香,幹淨又溫暖。
巧樂心中忐忑,還沒進方公館的大門就緊張得手心出汗, 踩在方公館的地板就開始手足無措,這會兒進了正廳, 擡眼瞧見關玉兒滿身貴氣地坐着華貴的椅子上, 霎時間覺得自己矮了幾個臺階。
與喬家司令府完全不同的樣貌,仿佛是存在另一個世界,無論是方公館外頭的設計, 還是室內的裝潢搭配,令人舒服又暗暗張顯奢華, 檔次好了不知道幾個臺階。完全是一個俗氣的土財主一個王公府, 沒有任何可比性。
關玉兒穿了一身旗袍,愈發顯得身材玲珑有致, 身上也沒什麽顯得誇張富貴的金銀,只耳環一對珍珠, 頭上戴着素色的珠花,纖細雪白的腕子上是毫無瑕疵的玻璃種。但是她滿身貴氣就像能攝人,一舉一動優雅無比, 眼皮子動一下都好看得、漂亮得顯出無法接近的冷意, 巧樂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她只在張千金和劉立的只言片語中知道關玉兒的信息, 上次關玉兒去桂西接方金河,巧樂雖然也在府裏、還去找喬少爺去看美人,但自己卻沒有親自見到她。
今日一看,她又知道張千金想要作弄關玉兒的全盤計劃,一瞬間她覺得如果喬嚴要是得逞了簡直是糟蹋了人。
這樣一名美人,遠遠瞧着都覺得是亵渎,喬嚴那等渾人碰她一根手指都覺得膈應。
“劉夫人,請過來坐。”關玉兒笑眯眯地讓人沏茶,她并不熱情,但她态度把握得剛好,說話的音調令人舒服至極,“不要拘謹,我們方公館向來帶人溫厚,來,請喝茶。”
丫鬟将茶奉了過去,巧樂指尖碰了碰茶杯,不燙也不冷,正适合下口,她低頭輕抿了一口,又偷偷地觀察了一下方公館的下人。
方公館的下人臉上十分平和,人不多,但是事情做得精細妥當,都像是受了良好的教育。
整個方公館都閑适極了,安安穩穩喝了口茶,就讓人漸漸安下了心。
這樣無害的方公館,就算押着人,也不會把人怎麽樣吧?
嬌美貴氣的方太太頂多是皺着眉頭訴苦,方先生也是個文人,最多是指着鼻子唾罵?難道還能将人打殘了折磨了?
劉立和喬少爺也不是笨人,怎麽着也不會說是喬太太的主意,就喬少爺那德行,估計還能氣着方先生。
不過看關玉兒這樣,喬嚴仿佛并沒有得逞,沈太太寄來了書信,還打了個電話,說是着了道,是方太太厲害着呢,已經把人弄得昏倒了,擡進了方公館,生死不明!
巧樂當時急得要命,喬太太倒是不急,兩人都和她沒什麽關系,一個不過是遣來遣去的下人,一個是最厭惡的二姨太的兒子,巴不得他死了,她當然不急。
但是劉立是巧樂的男人,喬太太不管,她得管着,而喬太太這事又是偷偷摸摸做的,不讓司令知道,所以怎麽着也得把人弄回來,不讓喬嚴整天不見人影,久了喬司令會起疑心。
張千金已經認定喬厚德會看上關玉兒,所以肯定不讓他知道這事。
巧樂這次來,就是為了探口風,看看方公館怎麽樣才能放人。
張千金的意思是,方金河不過是個商會會長,手中沒有兵馬也沒有槍杆子,難道還能硬氣?頂多賠點錢,要是吓吓他,說不定就把人放了。
喬厚德的兒子也是他能扣的?
他敢?
但是張千金不能使喚太多的人,她怕人發現,只能先遣巧樂帶着幾個人來。跟着來的人守在方公館外頭,只巧樂一個人進來。
換個說法就是,巧樂是個“先鋒”,若是方公館起了歹心,她的死活無所謂,關鍵是探放公館的态度。
本來巧樂應該是硬氣的來要人,然後口出威脅。但是她一見着方公館的模樣,就硬氣不起來了,又聽說這位方太太是關家的女兒,外家還是黎家,這可都是一等一的大戶,聽說關家還是舊時代的貴族,而黎家是平陽城的老牌官宦之家,世代掌平陽城的要職位。
巧樂不敢放肆。
更何況方太太待人這樣溫和,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還在別人家的地盤,怎麽着也不敢擺臉色。
而且巧樂也就是個下人,喬司令府的下人,她聽話慣了,不敢忤逆主子,而方太太比之喬太太更有主人的模樣。
巧樂又喝了口茶,茶水退了點熱度,但是依舊是溫,她擡眼看關玉兒,看了兩秒,才終于說出了口:“方太太,我來接我丈夫劉立,還有我們喬家少爺!”
關玉兒笑了起來:“正等着你們來人接呢!也不知道兩位昨日戲樓吃錯了什麽壞東西,竟然得了病!恰巧沈太太約了我聽戲,兩位在沈太太的屋子裏昏昏沉沉,我一看就不對勁,然後就請人擡了回方公館!我們方公館有位許大夫,家裏是醫學世家,又是在流洋回來的醫生,什麽病症都能治療,如今也正在給兩位治病!”
巧樂這下有點雲裏霧裏了,怎麽跟沈太太說得完全不一樣?啊不,喬少爺準備輕薄這位方太太,怎麽方太太像是不知道一樣,還把人帶回救了?
巧樂又盯着看關玉兒,她慢條斯理的喝着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說謊話,而且如果喬少爺真的做了什麽,方太太還是這個态度?
瞧她風輕雲淡喝着茶的模樣,眉眼還帶着笑,哪裏像是被輕薄過、或是說哪裏像是知道喬嚴這草包髒透了的想法?
平陽城裏打聽到的都是沈太太在外頭不三不四偷了人,也提及了關玉兒,只是說的是關玉兒救了人還被反咬一口。
巧樂的腦袋一瞬間有些疼,她分辨不出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到底是沈太太說了謊,還是方太太?
巧樂其實更偏向沈太太說了謊,因為她認識這位沈太太,沈太太和張千金娘家是表親,還差點許配給了喬嚴。
但是沈太太看不上喬嚴,使了手段壞了親事,最後嫁給了沈先生。
沈太太表面賢良淑德,內裏卻陰毒。
巧樂半信半疑:“那我去看看人,既然得了病,也不好叨擾方公館,我正好帶人回去。”
關玉兒說:“那是自然,但是兩人不知道怎麽的好像還有外傷,都放在一塊在治療,許大夫正在幫忙治療外傷,我們女人家也不好進去,要不劉太太先喝茶,也不急在這一時。”
巧樂得了這話,終于放了心,原本以為是方公館扣了人,沒想到只是在治病,方太太說得這樣輕松,語氣如此自然,也承諾了放人,外傷也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關玉兒又讓人上了些點心,她瞥着巧樂的神情,又說:“也不知道兩位先生來我們平陽做什麽?喬家還認識沈太太?劉夫人,有句話其實我不好講,但是還是得告訴你。”
巧樂愣了一下:“您說。”
“平陽現在都在傳沈太太昨日私會外男,就是劉長官和喬少爺。”她眼皮微微挑了一下,“這對沈太太的名聲不好,也誤了兩位先生!也不知道兩位先生來平陽、戲樓做什麽?我家先生也正為這事愁着呢,他認識沈先生,又認識喬司令,夾在中間可不好做人呢!正好劉太太來了,你是喬太太身邊的紅人!可得幫幫我們,告訴我們個緣由,也好和沈先生交差啊!”
“呃……”巧樂一下子語塞,她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難道告訴她說喬少爺是為了輕薄您?當然不能!她臉色僵硬,“喬少爺怎麽說的?”
關玉兒:“喬少爺紅着臉不說話,但是……”她尴尬道,“他好像不怎麽想回去……不,我們也不是要趕喬少爺走的意思,只是,我和我家先生都擔心喬司令會惦記着,要不劉太太去勸勸?”
關玉兒在心裏翻了大白眼,還不是因為方金河把人給閹了。大早上的方金河不去工作,守在家裏說什麽給她也弄個職,又信誓旦旦說沒把劉立和喬嚴怎麽樣。
然後她不放心過去一看,慘不忍睹,喬嚴差不多瘋了,被堵住了嘴免得咬舌自盡,劉立也差不多,疼到昏死過去,現在還沒醒來。
兩人的傷勢都被包得嚴嚴實實,也不是什麽大傷,就是疼,就是要命。
劉立右手的五根手指頭被一根根敲碎,往後大概用不了槍。
一個粗人武夫,用不了槍,就像沒了半條命。
不過關玉兒說“嚴少爺不願回去”這話真的不假,他沒臉外出,如今已經和死了沒什麽差別,估計是心死透了,關玉兒聽說他從前玩過不少女人,害了不少良家,雖說方金河這招出其不意,但其實還算是喬嚴的報應。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方金河這會兒正在房裏威脅人,讓喬嚴好好聽話,不然就把這事嚷嚷出去。讓整個桂西、整個平陽都知道喬家的四少爺是個太監!
這招對喬嚴非常有效,他變成了太監已是生不如死,如果讓人都知道了,連死都死不瞑目!但是方金河不讓他死,也用這個威脅他,說死了就挂在城頭剝光了游街!
喬嚴這下連死都不敢死了。
巧樂聽了關玉兒的話又愣住了,喬少爺這是唱哪出啊?巴在方公館不走了?難不成還不死心,想在方公館搞點什麽事?畢竟近水樓臺先得月,方太太這個大美人在這兒呢!
關玉兒又說:“若是劉太太勸不住,要不讓他在這兒歇着?或者是讓我先生去請喬司令?”
“別!”巧樂脫口而出,張千金特意囑咐了不然喬司令知道,肯定不能讓方先生去請喬司令,不然全都得露餡!
關玉兒笑了起來,原來這事喬厚德不知道,是喬太太抽風了一手策劃的,不過她關玉兒可是不是那樣好“策劃”的,不知道也好,最好她們自己捂嚴實了,正巧方金河在禁煙,喬厚德又無法無天,總該給他點“壓力”了!
關玉兒笑了笑:“既然這樣,劉太太先去看看,能不能勸,若是勸不住,也有喬太太,喬太太也可以來勸勸,要是再勸不回,我們方公館也是好客的,不要說喬少爺和劉長官,就算是劉太太你,還有喬太太,我們也是想留着好好招待的!到時候也能讓大家見識見識平陽的好呀!只怕是你們來了也不想走了,喬司令若是想來找人也正好應了當時在桂西的約可以來方公館喝茶呀!”她看住巧樂,瞳孔在光線好的廳堂裏微微的淺,琉璃珠般的眸子閃爍着令人迷離的顏色,“你說是不是,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