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雨将至
張千金硬生生的挨了三天三夜, 到她煙毒已深,終于抵不住松了口。
方金河得到了張千金的口供, 立刻讓人去核實,緊接着他馬上讓程棠去桂西取證。
然而當天下午,喬厚德已經找上了門。
喬厚德果決而有魄力,他不走什麽彎彎繞繞的路, 直接帶了兵圍了方公館。
平陽的軍警并不強勢,要出動也是官府出動, 程序繁瑣、兵力也軟, 不像喬厚德私自擁兵,暗運軍火。
方公館被圍得嚴嚴實實,這下連平陽的百姓也不敢在圍觀, 喬厚德臉色很冷,他站在方公館的門口, 揚言方金河不出來, 一炷香後就殺了門衛。
方金河并不用等一炷香,只過了兩分鐘, 他就自己出來了。
“喬司令,這是做什麽?上回說要來我們平陽玩耍, 說要來方公館做客,可這麽多人,我們方公館招待不起呀, 要不我定個飯店, 咱們去坐坐?”
喬厚德怒罵:“方金河!你少給我裝模作樣!人呢!我夫人, 我兒子呢!交出來!”
張千金不見了三日,喬厚德即使平時不關心這個妻子,也會稍微起了疑心,然後他一問,下人都緘口不言,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命人查了半日,發現喬嚴、劉立、張千金、巧樂,都去了平陽!
他在桂西一查,人都在方公館,而且還是他們自己上門的!
這就很不對勁了,他繼而查到了沈太太,他一查,稍微深思一下,就想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實在太了解張千金了,她腦子一向這樣蠢,他給她擦了多少屁.股,這次也是。
不過方金河實在膽大包天,他喬厚德的人也是他能扣的嗎?
方金河慢條斯理地笑了笑:“喬司令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喬四少爺、喬夫人都在我們方公館做客!喬司令讓我‘交’人出來?喬夫人和喬少爺自己身上有腿,他們要是想回去,我方公館肯定是會開汽車送回去,可是喬太太說我們方公館的菜做得好,喬少爺說我們方公館的茶很香,想多住幾日,喬司令這樣帶着人上來說要我們方公館‘交人’,我們是交不了的,要不我讓我人去請一下喬太太和喬少爺,就說您來了,看他們想不想回去?”
喬厚德冷冷盯着他,他果然最恨這些文人,嘴皮子很厲害,也夠虛僞,從來不見棺材不掉淚。這樣的假把戲還拿來糊弄他?
張千金鐵了心是要害關玉兒,在桂西他就看出來了方金河這位太太跟他心頭肉差不多,張千金要他戴綠帽子,他将人扣在了方公館,還能心平氣和的請人做客?
那麽他大費周章設了圈套讓張千金也鑽進去是為什麽?
肯定是屈打成招了,劉立或者喬嚴供出了幕後主使,所以把張千金也套了進來!
他得知這件事之時,特意查了張千金帶了多少煙,他一看,立刻帶人來了平陽,并且帶了洋煙。
張千金帶的煙,連一天也撐不住,這都第三天了,她肯定快瘋了。
還能指望方公館給她抽煙?方金河自己就在禁煙,手裏頭沒煙不說,就算有煙,也不會給張千金抽。
喬厚德不跟他廢話,直接拿出槍指着他腦袋:“方金河,開門!”
讓他意外的是,方金河的并沒有顯出一絲懼怕的神情,他的态度與此前沒有任何差別,禮貌而疏離,帶着一絲笑意,只是藏在眼鏡裏的雙目冰冷。
方金河依舊神情淡淡:“喬司令,門我肯定是要開的,可是您拿槍指着我就不對了,不,我的意思是,萬一您這槍走了火,太太或者您兒子聽見您來了正好出來,您又沒打準,打到了自個的親人可就不好了!”
喬厚德眼皮子跳了一下,空氣裏悶悶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像是要下雨。
他穆然仰頭看了一下天,頭頂上已經起了烏雲,夏日的天說變就變,老天爺的心情誰也說不準,方才還是豔陽高照把人熱了個透,這會兒更熱,但是雨也仿佛快了。
天空突然砸了個響雷,喬厚德的一向穩如鋼鐵的手不知怎麽地,就抖了一下,就像有什麽不詳的預兆。
緊接着他看見了一個男人扶着張千金走了出來。
喬厚德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張千金臉上少有的沒了妝容,整張臉蠟黃發青,雙目空洞,瘦骨如柴,好似一具快要幹扁的屍體。
但她頭發卻沒有亂,不知是出來時被人梳理過還是怎麽,她頭上還帶着黃金做花飾,那花飾亮晶晶的,就像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處。
她擡眼看見了喬厚德,許是天空太黑了,烏雲太密了,烏黑的眼珠子渾濁,沒有映出光。
就像在看石塊看房屋,她的眼神沒什麽波動。
“張千金!”
喬厚德喊了她一聲,她并沒有理會,她好像反射弧格外的長,半響後才笑了起來。
就像從喉嚨裏發出的古怪笑聲:“你來了呀,怎麽樣?新的相好舍得放人?”
喬厚德被堵了一遭,他的确又有了新的相好,但是張千金這幾年腦子不太正常,他一直瞞着不讓她知道,沒想到還是讓她知道了。
他冷冷地盯着方金河,還有誰,必然是方金河告訴她的!
扶着張千金的是阿雲,方金河示意他将人扶到前面擋着,他現在并不打算開門,只在喬厚德的槍口之間放着他太太。
“喬司令,別激動,您太太因為來接您,連早飯都沒吃,現在很虛弱。”他笑了一下,“她現在見不得槍,也好久沒抽煙了,稍微刺激一下就會咬舌自盡什麽的,啧啧,我就說洋煙不是什麽好東西,喬司令非要不遵規則拿來做買賣!如今您太太也跟着受災了!”
喬厚德雙目如野獸,盯着他不說話,方金河一個人說:“我們方公館有位好醫生,是留學回來的許大夫,他給尊夫人把了脈,聽了診,情況很不妙呀,五髒六腑都衰了,喬司令知道這個是什麽意思吧?我們為了給她治病,先讓她戒煙,喬司令你說呢,回去還給你太太抽煙嗎?”
“煙!給我煙——”
張千金一聽見煙,又開始發作,阿雲立刻拿布堵着她的嘴,方金河不管旁事、非常正經的說:“抱歉,為了讓尊夫人不自盡,只有這個法子了。”
“放人!”喬厚德雙目鼓如銅鈴,眼睛裏全是殺意,“別以為我不敢,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方金河不信,不是說喬厚德不敢,而是他辦不到。
隔着鐵門,前面還有張千金。
而且方金河對這種場景見識得太多了,他幾乎在他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就能反應并且開始躲避,他對這個很在行,他曾經計算琢磨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這關乎他的生死。
今天喬厚德必須要扣在這裏的,只是現在時機還沒來,還得跟他扯一會兒。
方金河:“喬司令,我可是中央任命的商會會長,這青天白日的,衆目睽睽,你要是開了槍,那可是謀殺朝廷命官呀!”
事實上一個商會會長,連公務員都算不上,也不是什麽朝廷命官,他現在只是一顆棋子,上頭有意要整治中區,他只是順意來撈功、以及證明自己有用。
“還是說喬司令不在乎?”方金河眯了眯眼,“畢竟喬司令手頭有兵,還有權,是桂西的一把手,人人傳你是桂西的新皇帝,那可是威風凜凜呀!”
“胡說八道!”喬厚德可不敢戴這頂高帽子,桂西多大?他手裏的兵有有多少?上頭如果鐵了心要治他,那他只能是死路一條!他咬牙切齒,“什麽一把手,土皇帝?方金河你是故意當我們桂西的市長不存在了是吧?你安的什麽心!”
方金河笑出了聲:“喬司令這話說得可不對啊!怎麽是我安的什麽心?”他眼眸從眼鏡裏打了出來,狹長的眼皮子一挑,有些攝人,“喬司令忘了桂西的李書記怎麽死的?桂西巡警的趙警長怎麽死的了嗎?”
喬厚德破口大罵:“方金河你什麽意思?李書記明明是貪贓枉法自盡了,趙警長是知法犯法殺了人被我逮住了!方會長難道還要為惡人打抱不平!”
方金河冷冷道:“喬司令,這兩個人也死得太巧了,偏偏是擋了你的路的!陸續死了,還疑點重重,而後你巧得了大權!還廢了桂西這兩個職位!難道大夥的眼睛瞎了嗎?”
這其實都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只不過喬厚德隔着紙張辦惡事,偏偏他手裏有兵,別人都不敢說話。
他實在做了太多惡事,十根手指都數不盡,但是奈何大事年代久遠,難以查到。
方金河要正大光明的扳倒他,必須有他的罪證,他現在不能一槍把人崩了,做人得講究證據。
事實上方金河一向講究證據,他探着線索摸到了真相,在上元的時候就很喜歡拿證據做事。
他已經查了很久,掌握了不少東西,但是最重要的罪證,還得從他最親密的人口中得出。
他之前就琢磨着要再見一次張千金,正好她自己送上了門。
喬厚德突然收起了槍,他盯着方金河說:“那你憑什麽私扣我家人?方金河,你這樣公正守律,私自抓人幽禁,是犯了罪!”
方金河冷呵:“喬司令,我哪裏是私自抓人?你可以問問你太太,是我抓來的,還是她自己來的?喬太太在我們方公館,又給她治病又是好好招待飯菜,一點也沒有虧待,你一來,我也請她出來了!現在還在請喬四少爺,喬司令可不要亂說話。”
的确如此,方金河做的任何事都像是光明正大,無論是張千金還是喬嚴,都是自己來桂西的,張千金甚至是自己帶着人過來,方金河這樣使任何硬手段。
甚至他來要人,方金河坦坦蕩蕩地出來,還立刻讓人帶了張千金出來。
他心裏有怒氣,知道方金河在使手段,但一次兩次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心裏怒氣不得出,方金河也風輕雲淡一點也沒被吓到。
事實上他并不敢正大光明地殺方金河,方金河沒有一絲錯處,還是管整個中區商貿,人是在平陽暫居,他就算有錯,也輪不到他來管。
他動了他就立刻會有麻煩不斷。
喬厚德此次帶人來,是因為眼皮老是跳個不停,就好像這即将下雨的夏天,又悶又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預感要發生什麽事,所以帶着人過來。手裏頭握着槍杆子,拿着兵馬,總會讓人踏實點。
正在這時,他兒子喬嚴出來了。
喬嚴穿着一身皺巴巴的長褂,旁邊扶着他的人是巧樂,倒是沒見到劉立。
他看起來有點水腫,臉色并不好,但是瞧着也沒有什麽外傷,但是巧樂卻扶得小心翼翼。
他突然看了一眼喬厚德,那個眼神幾乎不能形容,說怨恨嗔怪也不準确,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白很多,神情一點也不正常,宛如在絕望癫狂的邊緣。
喬厚德的心突然跳快了一排,就像要發生什麽不詳的事。
正在這時,被阿雲扶着的張千金,犯夠了煙瘾,又開始大聲罵起來了人——
“都怪你生了個廢物兒子!連個女人也對付不了!要不是還有志明,你都要斷子絕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