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大婦
作者:容自若
沈心怡催眠了無數的人,卻不想自己竟會遭遇反催眠。
這一覺睡的,竟把大周攪了個天翻地覆。
小說類別:經商種田
001 丢屍
更鼓敲過三下,三九的寒夜無情的吞噬掉汗毛孔裏最後一絲溫暖。
“冷死了!”一個身着翠色衫襖的丫鬟抱臂哆嗦着。
“別說‘死’字,怪晦氣的!當心上身!”另一個绛紅夾襖的丫鬟嗔了一句。
“怕什麽?她死都死了,啧啧,枉她還是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瞧瞧,這靈堂,連個上房丫鬟都不如!活着就被人欺負,如今死了,更是連個守孝燒紙的人都沒!”翠襖丫鬟刻薄道。
“噓!你小聲點,好歹這是她的頭七,又是三更,守着這麽個棺材,怪瘆人的!”紅襖丫鬟勸道。
“怕什麽?她還能還魂了不成?就是做鬼,也是個懦弱的孤魂野鬼,沒人燒紙,近不了人身!再說眼下,還有比咱倆更倒黴的嗎?都怪你,白天失手摔了大夫人的步搖,連累了我也随你一起在這守夜!”翠襖丫鬟厲聲叱道。
“要不……咱回去?反正……大夫人只說罰咱守夜,又沒說是守整夜……”翠襖丫鬟說罷,恍若開竅的自言自語了一番。
“可是,這裏……”紅襖丫鬟有些膽怵,伸手指了指面前那口黑漆漆的棺椁。
“嘎嘎嘎。”一串清脆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棺椁後傳出。
“誰?誰在那!”翠襖丫鬟壯着膽子,一手卻是緊緊的攥住了紅襖丫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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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蟾姐姐。”随着一聲生澀的應答,一個白面圓臉的男童閃出了半個身子。
“我打不死你個小傻子!”綠襖的寶蟾杏目圓睜,脫下一只鞋就往男童身上扔。
“怕,怕。蝶衣姐姐救。”男童木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躲閃,已然挨了一鞋。
“寶蟾,不如讓他……”紅襖的蝶衣也不理睬,只是反手拉住了寶蟾幾欲發作的胳膊。
兩個丫鬟滿腹默契的交換了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傻子,過來!”寶蟾輕屑的招招手。
男童遲疑不語。
“傻子,蝶衣姐姐給你糖吃。”蝶衣半屈身子,故意拍拍手掌。
男童微微動了動腳,卻還是固執的躲在棺椁後。
“這傻子!”寶蟾罵道。
“心娘睡覺,不許吵。”男童轉過那雙呆木無神的眼睛,說是看向棺椁裏的死人,卻又礙于高度,只看到了棺椁的外觀。
“傻子,好好看着啊!不許離開!”寶蟾兇巴巴的命令道。
“心娘睡覺,冷。”随着兩個丫鬟噠噠離開的腳步聲,男童呆滞的聲音散落在空冷的靈堂中。
靈堂,棺椁,死人,還有一個無人理睬的傻子。
再次睜開眼時,沈心怡只覺得臉上的那層粉劣質的紮人。
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家夥攀爬着,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
“心娘醒。”男童見沈心怡掙紮着坐起,一時手舞足蹈,不想卻是忘記了自己攀爬在高高的棺椁邊,一聲悶響,摔了,卻是沒有眼淚,只是高興得再次想爬上來。
“心娘?”沈心怡滿腹疑慮。
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不見熟悉的桌椅板凳,只看見一個巨大森寒的“奠”字正對自己。
祭龛前,沒有貢品,沒有香火,只有一個粗陋的牌位,上面刻寫着“定北侯故大兒媳沈氏心怡之位”。
“定北侯?沈心怡?我?”陌生的地名,同一個人名,飛速閃進沈心怡的大腦。
三九的嚴寒,穿過四處漏風的殿堂,即便沒有多餘的素布,沒有一星一點的紙錢冥火,沈心怡也能迅速的判斷出這是一處靈堂。
因為此刻,她正穿着粗陋的壽衣,半坐在黑漆漆的棺椁裏。
“這是誰的靈堂?沈心怡?心娘?我怎麽會穿着壽衣,坐起在棺椁裏?”一連串的問題湧向了沈心怡的大腦。
身上蓋着一件小小的粗布衣衫,一雙小手再次攀上了棺椁的邊壁。
“心娘醒。”那個圓頭圓腦的男童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沈心怡這才看清,那男童只穿了件單薄的裏衣,而他的外衣正蓋在自己的身上。
好感動。
“你是誰?這是哪?”
“心娘走,傻子走。”男童也不多做解釋,準确的說,他解釋不了。只是奮力又驚喜的拉着沈心怡,意欲将她從棺椁中拉出。
“心娘?心娘是誰?難道他在和我說話嗎?”沈心怡來不及多想,大半夜的,坐在這個粗陋的棺椁裏又冷又瘆人。
敏捷的翻身下了棺椁,被這個大概八歲的男童拉着,一路小跑。
沿途古色古香的房子,幾進幾出的院子……
這是在做夢嗎?可是,真的好真實啊……
再次停下時,已是到了一處死寂破敗的庭院。破落的牌匾上,依稀辨出“蘭苑”二字。
“吱嘎”一聲推開掉漆裂縫的木門。
沈心怡便被這個男童帶着直直的往院子裏去了……
隆冬的天亮得遲,主子們賴在床上抱着手爐,丫鬟們卻不得不極不情願的告別溫暖的被窩。
“沙沙沙”。清掃庭院的笤帚聲,掃過定北侯府在鹹陽的這處別院,略過那清冷無一人的靈堂。
“昨兒過了頭七,大夫人有命今日将這晦氣及早埋了。她的衣物用具一并燒了,省的看了心煩!”定北侯府的大丫鬟紅箋一大清早就帶着幾個丫鬟婆子雜役站在靈堂前指指點點。
“是,謹遵紅箋姑娘命。”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仆帶着幾條麻繩,三根粗木,說話就往棺椁那去了。
沒有主事的蓋棺儀式,沒有焚香撒錢,只有……
“啊!”一聲聲男人的慘叫!
劃破了定北侯府寧靜的冬晨。
“鬼叫什麽?!”紅箋一副盛氣淩人。
“紅……紅箋……姑娘……沒了……沒了……”抱頭鼠竄,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啪!”清脆的巴掌打在沒命逃竄的擡棺人臉上。
“什麽沒了,姑奶奶我好着呢!”紅箋怒叱。
“心……心娘……屍身沒了……”
…………………………
002 見鬼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顫抖着盯向那詭異的棺椁。
有人腳下想動,心中卻是真的打怵。
幸虧是大白天的,若是半夜……
“她都死了七天了,還能自己跑了不成?!你,看看去!”紅箋頤指氣使的命令着挑糞的黑七。
“紅箋姑娘,您就繞了我吧,小的……怕啊……她生前咱們沒一個人對她好,怕是她要變作厲鬼回來索命了……”黑七哆哆嗦嗦就差尿了褲子。
“這些天都誰守靈?”紅箋厲聲責問。
一陣沉默。
“都啞巴了?”紅箋再次責問。
“紅箋姑娘,心娘無父無母,更無一兒半女,沒人守靈。”半饷,二夫人房裏梳頭的小丫鬟珠兒小聲的提醒道。
對啊!那個受氣包自打嫁進定北侯府,從未受人待見過,正所謂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雖名義上是個大少奶奶,可說到底卻是連個丈夫的面也沒見着。守着個令人嫌的身子,頂着個大少奶奶的名分,終日可憐兮兮的杵在蘭苑。
要不是府中偶爾的記有幾筆她粗茶淡飯的開銷,差點讓人忘了廢棄的蘭苑還有位活人。
可是,在外人看來,說到底她也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定北侯府的裏子雖然不堪示人,面子卻是要做得十足。好歹設個靈堂,只等過了頭七就埋。
紅箋的腦子轉了一轉,突然像想起了什麽。
“昨晚上大夫人不是罰了人守夜嗎?”
“回紅箋姑娘,是寶蟾和蝶衣,只因前日送夫人們的首飾去清洗,失手摔了大夫人的步搖,被大夫人罰了來守夜。”珠兒靈巧的應聲。
“帶她們來見我!”紅箋的聲音比三九的嚴冬還冷。
“賤蹄子!說!昨夜可曾好生守夜?”稍後,寶蟾和蝶衣被帶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紅箋冷臉叱責。
“紅箋姑娘饒命啊!”寶蟾磕頭。
“紅箋姑娘明察!”蝶衣跪拜。
“奴婢們昨兒分明是在守夜來着,一直都好好的,天快亮時才抽身離去,心娘一直好好的躺在棺椁裏,不曾有半點閃失。”寶蟾辯解。
“是啊是啊,當時陪奴婢們一起的還有傻子,紅箋姑娘明鑒,都知道那傻子和心娘相依為命,心娘的屍身丢了,可否是那傻子……”蝶衣突然想到了托辭。
“傻子?”紅箋微微沉吟片刻,輕輕出了口氣,“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走,去蘭苑,找傻子去。”
昨夜沈心怡自棺椁中坐起,睜眼看到的那個男童,眼下就坐在自己面前。
一雙小髒手托着下巴,大眼睛幾乎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生怕自己會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不困嗎?”沈心怡翻了個身,逗着面前這個小孩。
“不困,守心娘!”
好吧,又是心娘。這個心娘到底是誰?
昨夜,自打被他拉着進了這處破院,沈心怡一目了然的知道了哪是廚房,哪裏是淨房,哪是卧房,還有哪裏是廳堂。
破敗的院子,雜草叢生;破爛的家具,全是壞了丢棄的;就是連廚房,連個不帶豁口的碗和碟子都找不到;簡易的床鋪、單薄的棉被。
還有自己一直被叫做是“心娘”。
沈心怡原本以為自己是在夢境中。
可是後半夜的現實卻是,缺損的鏡子中,她看到了自己陌生的容顏,雖然穿着壽衣……
說不上傾國傾城,卻別有一番明豔動人的清純。
雖是盤着少婦的圓髻,卻是只有十六歲上下的年紀。
只可惜穿得太差,壽衣粗劣、單薄;只可惜吃得太差,錐子小臉,鎖骨畢現,隐隐的還有些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病态的後遺症!
仔細回憶,前一秒自己這個心理學博士還被受邀,在某大學的禮堂內給學子們當衆演示催眠。
“慢慢閉上眼睛,你上了一列長途汽車……窗外有好多樹,跟着我數,一,二,三……”
誰知,還未進行到下一步的潛意識,自己竟在靈堂中醒來!
“這是哪?”沈心怡曾經試圖用精神病學的方式和那個男童溝通。
“蘭苑。”
“你是誰?”再次不放棄的試圖溝通。
“傻子。”
片刻的窒息感。
使勁掐了下手,疼。
這個世界有太多解釋不了的事情,比如失聯客機,比如平行空間,但現在似乎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沈心怡不再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旅美回來的心理醫生,她穿越了,穿越到哪個朝代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也不知道,但穿越的方式竟然是催眠中。
混亂,疲憊,草草的除去頭臉上的死人妝,本想換身衣裳,無奈找了半天也不見半件,沈心怡不知,這裏她為數不多的東西早就被打包準備随着她的棺椁一燒了之。
也罷,好在還有壽衣,将就着穿吧。先睡一會,等天亮了,找個明白人問問再做下一步打算。
于是,一覺醒來,就是看到了那個小傻子,依舊盯着自己守着自己。
看來這小傻子和這具身子的主人還挺有感情的,沈心怡心裏一陣溫暖。
突然。
一只銀亮的小匣子,坐在男童的屁股下面。
那是她工作時的裝備,各式必須的量表和簡單的醫用器具。
難道,它也随自己一起穿越來了?難道之前在棺椁裏就……
“吱嘎!”破敗的木門再次被推開。
“傻子!傻子!”院中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随着長短不一的呼喊聲。
傻子聽到有人喚他,一溜煙跑開。
有人來了!沈心怡麻利的藏好裝備箱,正欲掙紮起身。
“傻子,看到心娘了嗎?”紅箋厲聲問。
“在裏面。”
“還真在裏面!你個傻子!那是死人!”有人責罵,有悶悶跌倒的聲音,有傻子哭泣的聲音。
“你們這麽多人欺負一小孩,有意思嗎?”沈心怡聞聲立時起身,扶着門框出現。
“鬼啊!”
“鬼!鬼!……”
“啊!”
“詐詐詐……詐屍啦!”
003 催眠
輕霧缭繞的隆冬清晨,沈心怡身着壽衣,披頭散發、面無血色的扶門站立。
那個躺在棺椁裏七日的屍體,居然硬挺挺的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還開口說話!
無論如何,這種令人窒息的出場,着實是把定北侯府別院的寧靜給驚了!
一陣鬼哭狼嚎,一陣腳步淩亂。
以紅箋打頭的衆下人們,哪裏還顧得上尊稱禮讓?炸了毛的向外逃竄,仿佛跑慢了一步,就會被那女鬼抓住,扒皮飲血、死相極慘一般。
雪地上留下一串辨不清的腳印。
“什麽情況?”沈心怡顯然沒反應過來,人早已一哄而散。
“咯咯咯。”傻子晃悠悠的從地上爬起,咯咯笑着,向這邊跑來。
“摔哪了?疼不疼?我看看。”沈心怡關切的俯下身來。
“心娘不哭。”傻子不顧身上的疼,擡手輕輕擦拭她的臉。
分明沒有眼淚,卻還是依舊認真的在擦。
敢情這孩子當真是和這具身子的主人有着莫大的感情啊!沈心怡心中一陣感慨。
“好,心娘不哭,傻子真勇敢!”第一次嘗試着把自己和“心娘”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第一次學着像別人一般叫他“傻子”。
“心娘乖。”傻子煞有介事的安撫着,一只小髒手順勢伸進衣袖摸啊摸……半塊硬邦邦的幹餅遞了過來,“心娘吃。”
沈心怡心頭一軟,雖然尚未搞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這小傻子已經帶給她太多的感動。也不知道他從哪弄的半塊餅,居然還帶着體溫……
輕輕的拍打着傻子身上的塵土,透過那低矮的肩膀,雪地上一個橫卧的身影吸引了沈心怡的注意。
敢情剛才自己的鬼片出場,不僅吓跑了衆人,還吓昏了一個!
“她是誰?”
“紅箋姐姐。”
“紅箋是誰?”
“紅箋姐姐。”
……
“好吧!”
一個拖一個推,待到紅箋再次可憐兮兮的睜開眼時……
“嗷”的一聲,又再一次的昏了過去!
看來自己的樣貌的确是吓到人了。
沈心怡穿着壽衣在屋裏踱步,眼下的問題還真是棘手。
抛開現代社會自己有可能制造的麻煩不談,暫時接受自己沒死只是穿越的事實,那麽現在自己究竟是誰?這裏到底是哪?看着身邊一直在笑的傻子,沈心怡還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兩次昏厥的紅箋身上。
掐人中。
紅箋第三次醒來。
嘴巴和眼睛都張得老大,似乎第三次昏厥馬上就要上演。
“別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紅箋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沈心怡慶幸第三次昏厥沒有出現。
“紅箋。”沈心怡緊緊握着她的手,清楚的叫她的名字。
有溫度!紅箋心中一驚,繼而掙紮着側身。
簡陋的卧房,光線不佳,淺淺的影子依稀出現。
有影子!紅箋心中再驚!她不是鬼?她沒死!
“心娘……你沒死啊?”紅箋試探性的問。
“是啊,紅箋!我沒死!閻羅王算錯了我的陽壽,及時又将我送返陽間。不過可惜,我誤食了孟婆湯,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沈心怡鎮定自若,努力的學着這裏人說話的口吻,加之從TVB裏學來的精湛演技,意圖從紅箋嘴裏得知一二。
“沒死?哼!裝什麽神鬼!算你命大!”豈料,紅箋非但不買賬,反倒是瞬間換了副嘴臉,從初見時的膽戰心驚,到恢複頤指氣使。
一個翻身猛的坐了起來,嫌棄的抖抖衣裙,似是怕粘上了這裏的晦氣,抽身就要離去。
喂,也太跩了吧!你什麽态度!我好好和你說你不理,好吧,看來只能來硬的!
“紅箋!”
“幹什麽!”
“看着我的眼睛……你現在感覺很累,屋裏好黑,咱們點燈,來,跟着我數,一盞、兩盞、三盞……”
“告訴我,你是誰?”
“紅箋,大夫人房裏的大丫鬟。”
“這是哪?”
“定北侯府在鹹陽的別院。”
“我是誰?”
“大少奶奶。”
“我叫什麽?今年多大?”
“沈心怡,十六。”
“今年什麽年份?”
“大周朝,承德三十三年。”
“我為什麽會死?”
“餓死的。”
“大少奶奶為什麽會餓死?”
“因為你身份低賤,只是一個沖喜的丫頭。半年前老爺朝中受阻,廟裏簽文說城北破廟、長子有喜。卻不曾想,竟是便宜了你這小乞丐。”
“我成親了?”
“有名無實。”
“我丈夫是誰?”
“顧诤诏。”
好坑的真相。
這具身子同名的主人,居然這麽命苦。
沈心怡一陣感慨,不過既然我來了,又賦予了她新的生命,那麽……
“紅箋,蠟燭燃盡了,有人在叫你,快醒來,一、二、三。”
“放手!你拉着我幹什麽!晦氣的活死人!”紅箋的眼中再次出現了光彩,使勁甩手,旋即登登的快步離去!
004 熱鬧
呀!忘了問小傻子的事了……
望着紅箋傲然離去的身影,沈心怡不禁有些懊悔。
算了,下次有機會再問吧。
不過,基本的信息大概都掌握了,看來他們口中的“心娘”,就是這裏對自己的稱呼。
不是應該叫“大少奶奶”嗎?
“咕嚕”一陣腸胃裏傳來的聲響将沈心怡拉回到眼前的現實中。
好餓!
聽說這位大少奶奶當初是餓死的……這得是有多少頓沒吃了?
沈心怡擡手摸摸胃部,又看了看手裏那半塊幹餅,咽了口口水,四下裏開始打量了起來。
“心娘棒!”傻子在一旁高興得不住拍手。
“你怎麽這麽開心啊?”沈心怡覺得好奇,俯身輕輕捏了捏他的小鼻尖。
“紅箋!”
“幹什麽!”
“看着我的眼睛……你現在感覺很累,屋裏好黑,咱們點燈,來,跟着我數,一盞、兩盞、三盞……”
“告訴我,你是誰?”
“紅箋,大夫人房裏的大丫鬟。”
…………
接着,傻子便分飾兩個人的角色,将剛才的種種,一字不落的複述了出來,雖然在語氣和斷句上有些費勁,但真真是一字不錯……
沈心怡突然像撿了個寶。
“超強記憶力?最強大腦?!”
“心娘棒!”傻子依舊在手舞足蹈着。
也許在這個叫大周的朝代中,這裏的人會認為心智遲緩的人是傻子,可擁有心理學博士背景的沈心怡卻深信,天才就是在某些方面被叫做白癡的人!
就像面前的這個“傻子!”
“告訴心娘,為什麽說心娘棒?”
“紅箋不罵。”
明白了,敢情這位大少奶奶曾經是那麽的不受人待見,就連一個丫鬟都敢輕易辱罵。
難怪方才自己在給紅箋催眠的時候,面對紅箋語氣平緩的應答,傻子會這麽開心。
“傻子棒!”沈心怡俯下身子,輕輕捋了捋傻子頭上的亂雞窩。
也許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大周,還沒人發現這裏有個最強大腦的天才!
話分兩頭,卻說紅箋自打嫌棄的離開了蘭苑,還沒等推開大夫人福園的門,就聽聞亂哄哄的到處是人聲。
“可吓人了,就那麽穿着壽衣,面無血色的站在你面前!”
“舌頭像布帶子那麽長!眼睛有銅鈴那麽大!”
“走路沒聲,就那麽在空中飄來飄去,還沒有腳……”
“那指甲,長的像鉗子!”
隔着院門,紅箋聽到當時在場的一幹下人們,早已添油加醋的将詐屍的情況傳的愈加邪乎!
“大夫人,快過年了,侯府出了這檔子邪門事,着實不吉利啊!如今那屍鬼就在蘭苑,還望大夫人及早請個術士,做場法事,也好讓邪祟早早消除啊!”
“是啊是啊!大夫人!”
“都給我閉嘴!光天化日,哪來的屍鬼!再說她都死了七天了,當初郎中親自驗的氣息,哪有死而複生的道理!定是你們這些好事之人故意使詐吓人!”定北侯的大夫人顏氏雖然是個婦道人家,可在這家裏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一番言辭,擲地有聲!
“大夫人!”紅箋推門跪拜在地。
“紅箋,你死到哪裏去了?交待你辦的事,竟至這副田地!枉你還是我府裏的大丫鬟!今日幸得老爺和少爺都不在府,若是再鬧得沸沸揚揚,壞了侯府聲譽,斷不饒你!來呀,将紅箋關進柴房,靜思己過!”顏氏“啪”的一掌,響亮的蓋在身旁的幾案上!
“大夫人饒命!紅箋并非辦事不利,也絕非擅離職守,只因初見那心娘立于面前,一時驚厥昏倒在蘭苑,适才剛剛蘇醒,想着給大夫人回複,這才姍姍來遲!”紅箋叩首,急切辯解。
“呦!你也看見那屍鬼了不成?還以為大夫人身邊的紅箋姑娘有多大能耐呢!”立于一旁的二夫人曹氏挑了挑眉毛,陰陽怪氣的責問。
紅箋擡起頭,曹氏漫不經心的欣賞着自己剛修的指甲。猜得出來,許是在自己尚未進門之時,撞鬼一事早已被傳得面目全非!
“大夫人明察,方才紅箋在蘭苑蘇醒,已是确實查清那并非屍鬼作祟,那的确是心娘本人!她……她沒死……許是命不該絕吧。”紅箋瞥了一眼曹氏,并未做辯解,只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與一衆人聽。
“哦?這麽說她還活着?賤人果然命大。走看看去!”顏氏微微平了氣息,立身而起。
許是好奇心作祟,許是有更多的人想去看熱鬧,更或者是覺得人多壯膽,即便真是屍鬼,也抵不過衆人陽氣旺盛!
起初還是大夫人房裏的一幹下人們跟着,等到了蘭苑門口,已是浩浩蕩蕩的好不熱鬧!
蘭苑廢棄已久,推開木門一股子潮氣襲來,曹氏隐在人群中,以絲帕掩鼻。
005 賜名
那邊紅箋走後沒多時,這邊沈心怡十分肯定的确定了這蘭苑着實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僅四處漏風,無人服侍,就連最基本的衣食都沒有!
“心娘餓,心娘吃。”便是在沈心怡的肚子再次發出咕嚕的叫聲時,傻子再次晃着她的手臂,指着她手中的半塊幹餅。
“乖,心娘給你做吃的好不好?”沈心怡說這話的時候,視線早已被院牆下一處墨綠色痕跡所吸引。
那是一塊地角皮,也許在大周從未有人吃過,但在現代社會卻是餐盤裏的美味。
口感獨特的地角皮,素來喜歡陰暗潮濕處生長,如今這廢棄的蘭苑,這是地角皮的樂土。
“好!”傻子的眼睛亮了,傻樂傻樂的應道!
“那傻子幫心娘個忙好嗎?去把那邊的那些綠色植物都拔來,然後用水洗淨,好嗎?”沈心怡指了指牆角處的地角皮,她覺得這種純屬體力毫無技術可言的活,即便是對于傻子,也是能輕松完成的。
“好!”傻子再次高興的應答,借着清冷的冬陽,獨自一人沉醉于挖地角皮的樂趣中……
手中握着傻子給的半塊幹餅,沈心怡突然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學醫出身的沈心怡,平日裏工作繁忙,又四海漂泊,除了有過硬的迅速習慣各地美食的腸胃,自然也是練就了一番自己動手的本領。
捧了些幹淨的雪,放入一只爛碗中。
将那半塊幹餅掰碎加入。
“傻子!”
“哎!”
“有火嗎?”
“有!”
“啪啪!”
空空的廚房裏,傻子兩下擦着了火石,沈心怡随手抓了把幹草,借着火的溫度,先是融了雪水,後又煮爛了幹餅。
爛碗中俨然一團漿糊。
一口空空的大鐵鍋,反扣竈臺,鍋底擦拭幹淨,将那碗漿糊均勻的慢慢倒在鍋底上。
随着鍋底的弧度,漿糊慢慢暈開。
沈心怡拿起一只湯勺,小心的抹勻,慢慢攤開。
幹餅做成的漿糊,加熱後散發出誘人的食香。
傻子洗淨了地角皮進來,圓圓的眼睛直直盯着冒熱氣的鍋底,口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洗好了嗎?”
“嗯。”
“小饞貓,等着,馬上就好!”
地角皮這東西本就細小低矮,無所謂切碎。沈心怡随意的将地角皮們撒入攤開的漿糊上。
此刻,那漿糊已經不再是一團糊狀,溫度的定型,已然使它以煎餅的形态出現在鍋底。
而放入的那些地角皮,也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卷在煎餅裏的菜。
也不知道從哪裏摳了些鹽巴,細細的加入調味,百味鹽為首,更何況本就是無比鮮美的地角皮!
“滋滋”的聲響中,沈心怡熟練的将那煎餅包好,壓實了裹在其中的美味,又貼心的翻了面,繼續煎熟。
熱氣蒸騰,香味彌漫。
一只煎餅卷地角皮被均勻的切分成兩部分。
傻子從未吃過如此熱乎又美味的飯食,顧不得口舌中被燙的熱度,只吧唧吧唧的低頭吃着。
沈心怡小口的吹着吃着,“瞧你,吃得像只小萌寵,真是可耐死了!”
“心娘好!”傻子擡起頭,眯着一雙眼睛,笑了,嘴角還粘着一片菜葉。
“傻子,我們以後不要叫傻子了好不好?”
“嗯?”
“你既然那麽可耐,心娘以後就叫你耐耐,好不好?”
“好!耐耐喜歡!”
一個随口賜了名,一個欣然接受;一個莫名穿越,一個傻了吧唧。
這一對還真是絕配,雙雙捧着菜煎餅吃着笑着,似乎完全沒有把即将到來的處境擔憂在心裏。
此時,蘭苑外已是人滿為患。
“大夫人,屍鬼就在裏面!”有下人小聲提醒。
“掌嘴!”沒等大夫人發話,紅箋早已甩了那多嘴下人兩巴掌。
定北侯府鬧屍鬼?就是真有,也不許這麽信口開河的!
“來,耐耐喝點水,別噎着。”
“心娘喝。”
廚房裏,這一對正在相互謙讓。
顏氏沉着臉,帶着衆人站進破院中。
透過毫無遮擋的破窗,很清楚的看到廚房中這對的歡顏。
起初還真是吓了一跳!
依舊一身壽衣;
不知是不會梳頭還是沒來得及梳頭,依舊頭發披散;
側臉,面無血色,消瘦無比;
只是那眼睛裏似乎多了些什麽,是笑嗎?她在笑?!
“大夫人,奴婢去叫她出來。”紅箋輕聲附耳。
“成何體統!大白天竟穿成這個樣子!讓外人撞見了,還以為咱們定北侯府不知禮節!紅箋!妥善處理。再去請個郎中來瞧瞧,別再鬧個什麽失心瘋出來!馬上過年了,別讓老爺回來煩心!”
“大夫人放心!”
餘光瞥到那個衣着華麗的女人傲氣的離開。
原來她就是這裏的大夫人!
其實,方才不是沒瞧見,也不是沒聽見,那麽多雙腳亂七八糟的擠在院子裏,沈心怡早就意識到來人了。
算來也不是意料之外,鬧了這麽一出詐屍,不來人瞧瞧才不正常。
不過,既然敵衆我寡,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再說,自己有“屍鬼”護體,摸不清情況時,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006 規矩
“就……就怎麽走了啊……”曹氏見顏氏這般離去,本以為還能看場大熱鬧,豈料竟是如此冷冷收場。
不過,這也符合顏氏的作風!
堂堂定北侯府的大夫人,難不成還能随着下人們一道,又哭又鬧又逃蹿?
畢竟是見過大世面,hold住大場面的人。
既然自己的“兒媳婦”好端端的就在裏面,能說能吃還會笑的,又有紅箋早前的辯解,她不是屍鬼,有溫度有影子,她沒死!還能怎麽說,找個郎中瞧瞧,然後再恢複之前的日子呗,令其自生自滅,反正老爺已經無事!
院子裏的人,鳥獸狀散去,就像之前這裏從未來過這麽多人一樣。
“耐耐,剛才最後說話的人是誰?”沈心怡反手抹了抹嘴。
“二夫人。”
嗬!一下就見着了府裏的倆女主人,賺到了!
沈心怡稍稍平複了下情緒,心中兀自推斷了一下,看來這兩位夫人對自己都不待見啊!沈心怡啊沈心怡,你說你怎麽就攪進了這趟渾水中!穿越就夠狗血了,還玩宅鬥嗎?
沈心怡自我說服了一番,做了個明智的決定。其一:既來之則安之;其二:跟着傻子有傻福;其三,你若犯賤,我必出擊!
熱乎乎的菜煎餅下肚,暖了身子,有了氣力。沈心怡卷了卷衣袖,帶着耐耐開始着手收拾破爛的蘭苑了。
不管是久住還是暫住,幹淨利索都是沈心怡一貫的作風。
“吱嘎!”大門與其說是被再次推開,不如說是再次被踹開。
兩個雙丫髻的小丫鬟,一臉不悅的抱着兩個包袱進來。
布包扔在地上,只有悶悶的響聲,但她們還是極其使勁的扔了一下。
“這是紅箋姑娘讓拿來的東西!一包是你之前的,一包是各屋湊來的!”其中一個小丫鬟單手掐腰,單手指過地上的包袱。
“紅箋姑娘說了,讓你速速燒了那身壽衣,免得丢了府裏的人!”另一個小丫鬟瞪了瞪卷袖子正欲收拾院子的沈心怡。
“放肆!哪裏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頭!進我這蘭苑非但不敲門、不通報,還敢扔我的東西!”沈心怡不顧隆冬的嚴寒,說這話時,再次向上撸了撸衣袖!
大概有些話,就得是這般奮袖撸臂,才會顯得有氣勢!
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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