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些人驚叫了。

那是……

“大少奶奶!”

“沈娘子!”

“心娘!”顧言誠情急之下,竟是呼出了沈心怡的名諱。

她在那裏幹什麽?!

她不是應該在胭脂鋪子裏駐足小憩嗎?

“心娘!心娘!”耐耐跟着小睿一路奔至此,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可擡頭看到沈心怡站在高高的屋頂,一時情急,竟也揮手大呼。

“心娘,你快下來!”顧言誠急了,扯着嗓子大呼!這會也顧不得侯府的面子了。

下面的人亂成一團,上面大概也能聽到一二。

沈心怡目不斜視的望着面前的王二,只是伸出左手微微示意下面的人不必擔心。

“她這是要幹什麽?莫不是終日和傻子在一起,她也傻了!”侯府的随從驚道。

“這王二要跳樓,關這女子何事?莫不是王二都窮成這樣了,還能去招惹風~流韻事?”有人想看熱鬧。

“別胡說,那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033 危情

“定北侯府?難不成王二欠了人家銀子,追債都上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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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混亂。

“老福,你在這守着,我上去!”顧言誠實在無法忍受。

“二少爺!使不得啊!”侯府的老管家老福忙阻止。

房頂那位,就是瘋了、死了,也不足為奇,畢竟身份低賤、不受待見。

可若二少爺有事……

“老福,你放手!”

“二少爺!那屋頂斜滑、難以站立,您不會武功,就是上去了,也無濟于事啊!不如安守于此,也好靜觀其變!”

“我……”可憐天真的顧言誠,揣着一顆幾欲蹦出的心,糾結懊惱的守在樓下。

“王二。”樓頂,沈心怡開口慢慢近前。

“你不要過來!過來我就跳下去!”王二情緒激動。

“好,我不過去,也請你不要動。”沈心怡原地停住,語氣平緩:“王二,也許你還不認識我吧,我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沈心怡。”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王二冷笑一聲,“我王二不過一區區賤民,想死也能驚動侯府貴族!”

“賤民怎麽了?賤民也是人!想當初我未嫁進侯府時,也是一個乞丐。”

“乞丐?別忽悠我了,堂堂定北侯府大少奶奶會是乞丐!”王二不信,但同時也微微放松了下精神。

“這個是有淵源的……如今我已嫁入豪門,能告訴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沈心怡稍稍停頓了下,語氣再次舒緩真誠。

“幫我?哼,真是笑話!你要怎麽幫我?我媳婦都快病死了!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幫人倒恭桶掙得幾個銅板,本想去請大夫,可這鹹陽的小賊,竟然連我這救命錢也偷!想我王二,從出生至今,一事無成,攜妻女逃難至此,又被逼上絕路……這些,哪裏是你高門大戶的貴族能體會!還說幫我!我王二現在缺的就是錢!”王二在屋頂冷笑,整個人幾欲崩潰。

“不就是錢嗎?”沈心怡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以為,但凡是能用錢辦成的事,就都不是事!”

好大的口氣!

王二怔住了。

“王二,我看你也是條漢子,不然也不能背井離鄉的攜妻帶女的逃難來此。這一路的艱辛,難倒還比不上區區幾個銅板的打擊?”沈心怡見他遲疑,趁機近前幾步。

從剛才到現在,王二似乎都沒有正視自己,善用的催眠術自然派不上用場。

“有病看病,有事想轍,鹹陽的郎中你尚且未看過一二,又何以放棄媳婦的治療?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的妻兒呢?”沈心怡再次停頓,給王二時間思考。

“在你跳下去解脫的時候,你媳婦正等着你回去陪伴,還有你的女兒,她還那麽小,你如果死了,她被人欺負了怎麽辦?她想爹了怎麽辦?你忍心親手把這個完整的家毀掉嗎?”

危機幹預,用自殺者最在意的籌碼将他拉回!

便是在沈心怡扮演談判專家之時,樓下蕭三及時趕到了。

“爹!爹!”女童哭泣的聲音,在隆冬季的空氣冷凝中,讓人為之動容。

“玲兒!玲兒!”王二徹底崩潰了,跪在屋頂以手掩面,泣淚不起。

“快随我下去吧,我認識一個名醫,說不定他可以醫好你妻子的病。”沈心怡說着,大方的伸出了手。

“快看,王二怎麽了這是?怎麽跪地不起了?這還跳不跳了?”

“小睿,你可知沈娘子都說了些什麽?奈何一個求死之人,會泣成那般?“董慈疑惑不解。

“師父,離得太遠,小睿沒聽見。”

“二少爺,您說上頭那人還跳不跳了?”

“笨蛋!快去接心娘!“顧言誠一掌拍在問話随從頭上,轉身快步上樓。

“沈娘子,我……”屋頂,王二停止哭泣。

“不用擔心,你娘子看病的錢我出!”沈心怡大方的應着,一把拉起跪地的王二。

在顧言誠的幫助下,兩人安全撤下屋頂。

“不過說好了,這錢我只借你,你得還!”沈心怡轉身之際,莞爾一笑。

“還!還!沈娘子的救命恩情,王二莫齒難忘!王二就是倒上一輩子的恭桶,也定不會辜負沈娘子的再造之恩!”王二就地又欲跪下磕頭。

“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和娘親!”沈心怡豪邁的将王二攙起。

“嗯?”顧言誠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心中一時驚嘆豪邁。

“沈娘子,您當真以前是乞丐嗎?”王二感激的起身,卻是好奇的小聲問了句。

“你猜。”沈心怡也不應答,只笑着留下這句。

“沈娘子,方才您都說什麽了?”一見他們出來,董慈旋即迎了上去。

“董大夫您來得正好。”沈心怡面色大喜,“王二,這就是我和你說起的名醫,平安堂董大夫。”“言誠,有銀子嗎?借王兄弟點給董大夫瞧病,放心,人家會還的!”

一句話,分別說給三個人去聽,都交代完了,又徑直走向耐耐,一大一小揚長而去。

“就這麽……走了啊!”

“只幾句話?就勸下來了?”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034 急救

“什麽?她居然上了房!”就在沈心怡跟着顧言誠進門的那一刻,顏氏在福園裏早已驚的站了起來。

“回大夫人,正是如此。”紅箋的消息向來及時。

“反了!反了!這虧得是老爺交代言誠攜她同去,這都上房了!若她獨自出門,還不知道要把侯府的臉丟到哪裏去!來人,給我好好守在門口,只等那賤婦回來,往死裏打!”顏氏怒意甚重,話音差點把地面砸了個窟窿。

“大夫人,可是老爺……”紅箋從旁提點,生怕顏氏的舉動會有所不妥。畢竟顧寅凱剛回來,雖說适才出門去了,畢竟快過年了……

“怕什麽!她能做出有損我侯府顏面的醜事,還要怪我治家嚴明不成?”顏氏重重拍掌桌上。

“是,大夫人,奴婢這就去辦!”紅箋嘴角輕揚,眼角處流露出一絲淩厲。

“紅箋姑娘,二少爺和大少奶奶回來了。”剛出了福園,門房匆匆禀報。

“還真是時候!”紅箋兀自嘀咕了句。“走!跟我去蘭苑!”紅箋揚了揚手,身後一幹丫鬟婆子手持着扁擔、木尺和雞毛箪子,浩浩蕩蕩的組團往蘭苑去了。

“砰砰砰!”本就破舊不堪的木門,被紅箋敲的顫顫巍巍。

原想一腳踹開,紅箋想起此前那兩個受罰的小丫鬟,還是換了副陰冷的笑臉。

“紅箋?有事?”沈心怡開門,正欲送顧言誠。

“嫂嫂,言誠告辭。紅箋?”顧言誠這邊拱手,那邊顯然沒料到紅箋會出現。

更何況一開門,呼啦啦的好大陣勢。

“二少爺走好。”紅箋欠身,不解釋也不相送。

“大少奶奶,大夫人得知您上房的消息,特命奴婢來招呼您。想來這既失婦德,又損家顏的事情,您也不是不知道後果。來呀,好好照顧大少奶奶。”紅箋一道眼神,衆下人操着家夥一擁而上。

“放肆!這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豈容你們造次!”顧言誠正色怒道。

“來人,送二少爺回去休息。”紅箋也不解釋,顏氏的撐腰,哪是一個小小庶子能抗衡的。

“言誠,快跑!”

面前是衆多手持械鬥工具的無知群衆,還有顏氏的無恥指令。進門時聽說老爺出門未歸,算算看就是加上耐耐,自己人也就只有兩個半。

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打不過就跑!

顧言誠尚未反應過來,早已被沈心怡拉着手腕一腳踢在了紅箋的膝蓋骨上。

可惜,大周沒高跟鞋,不然這一腳……沈心怡來不及欣賞紅箋嗲嗲的**聲,拉着顧言誠就跑。

“耐耐!”沈心儀邊跑邊喊。

再看時,只見侯府別院裏一道奇異的風景。

沈心怡拉着顧言誠沒命的跑,一幹下人揚着器械叫嚷着追,耐耐靈巧的跟在最後,不多時就跑在了沈心怡的身邊。

“心娘……為……為什麽……要……跑?”一處躲避的巷子裏,顧言誠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不跑?難不成還等她們打過來?”

“可是……心娘……你是大少奶奶……”

“天真!府裏也就你當我是大少奶奶吧。”沈心怡笑了。

顧言誠疑惑的望着她,似乎還是不解。

突然。

“言誠哥哥。”耐耐站在一旁,眼中充滿了焦慮。

“言誠,言誠!你怎麽了?”

望着突然單手捂胸口,面色蒼白,嘴唇青紫的顧言誠,沈心怡忙攙扶驚呼。

“我……我……”顧言誠神情扭曲難耐。

剛才的奮力奔跑,此刻又是手捂左胸,難不成是心髒?

沈心怡暗自揣測。一個不詳的預感瞬間襲上她的心頭。

“可有藥?”沈心怡急問。

若是在現代,一個心髒有問題的病人,定是知道自己的病症,會随身帶有急救藥物。

可是,這是大周。應該還沒有心髒病的概念,至于速效救心丸之類的藥物,沈心怡不确定。

“言誠!”

顧言誠沒有應答,昏厥了過去。

不行,若真是心髒病,這種昏厥可能是致命的!

“啊!”耐耐驚呼。

“耐耐別急,心娘這就來救言誠。”

沈心怡來不及多想,她在現代雖是心理醫生,也是擁有處方權的西醫,對于必要的急救,更是小菜一碟。

用食指和中指觸摸住頸動脈。

無脈搏!

輕輕将顧言誠仰卧在地,沈心怡撩起裙擺,跪在地上。

一只手掌根放于顧言誠胸部中央,另一只手的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伸直雙肘,垂直向下用力按壓。

一次,兩次……

按壓一段後,又将一只手置于顧言誠前額,手掌推動,使其頭部後仰;另一只手的手指置于下颌上擡,開放氣道。

本想着若是顧言誠還沒有反應,就該上人工呼吸了。

“言誠,言誠。”沈心怡繼續急切的呼喊。

慢慢張開雙眼,紅潤再次一點點的回歸上了顧言誠的臉龐。

“心……娘。”盡管聲音微弱,氣息不穩,可終究還是醒過來了。

“小睿哥哥。”耐耐跟在一旁,善意的提醒着,在他的印象中,小睿和藥碾子就代表了治病救人的醫館。

“耐耐乖,咱們帶言誠去看大夫!”沈心怡見他蘇醒,二話沒說架起他就往平安堂走。

從小巷出來,一個纖弱女子肩上架着一個神色委頓的少年,身邊還跟着個孩子,煞是引人注目。

“快看!”

“看,那不是侯府大少奶奶嗎?”

“還真是!”

“才剛,她不是剛從酒肆屋頂勸王二下來的嘛。”

“那年輕人好像生病了啊?”

“走,看看去,興許能幫上忙。”

“沈娘子!”大牛一眼就認出了沈心怡。

“大牛,快來幫我!”沈心怡也不客氣。

大牛有的是氣力,顧言誠又身形微瘦。輕松的往背上一背,迅疾的向平安堂跑去。

035 再跳

“董大夫,快來,這有個心髒病突發的病人!”一進平安堂,沈心怡就嚷開了。

“心髒病?”董慈大概從未聽說過此症,或者即便是有,也不是叫“心髒病”吧。

“哦,就是這裏……這裏生病。”從董慈疑惑的目光中,沈心怡恍然大悟,連比劃帶說的直指自己左胸。

“快放下。”董慈一見沈心怡的手勢,大驚,忙示意大牛将顧言誠平放。

閉目凝神靜心的診脈,又看了舌苔。

顧言誠氣息微弱卻也配合得安靜。

“這是胸痹!”董慈面色略有惋惜道。

“胸痹?”沈心怡大概明白這和心髒病興許是一個意思。

“師父,這位小哥年紀輕輕居然就得了胸痹!”小睿從旁驚呼。

“無礙,小睿,取針。”董慈收起方才那副擔憂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對顧言誠的安撫。

“這……胸痹,針灸也行?”待看到針具一字排開,沈心怡不禁驚嘆。

“要看時間及不及時。”董慈并不多做解釋,凝神舉過細長的銀針,依次灸在了人中、湧泉、合谷、十宣穴位上。

手起針落,彈針刺入。

好精湛的技藝!

沈心怡從旁不言不語的靜靜觀賞着,似乎給顧言誠治病已經幻化為一場視覺的盛宴。

自幼西方長大的她,接觸的都是西醫的技法,就連選讀的專業“心理學”,也是源自西方的一門醫學。

早就聽聞中醫的玄妙,今日得見,沈心怡震驚了。

針入肌膚,竟然絲毫未湧出血來。

似乎從顧言誠的面色上來看,很是有效。

方才還淩亂的氣息,稍後便恢複到了平穩、有力。

“嘿!董大夫!您可真神了!這心髒病,哦不,是胸痹,都能被您用針灸醫治。難怪說您是鹹陽神醫。“沈心怡佩服至極,不失時機的拍了一劑馬屁。

“我哪是什麽神醫,分明是這位小哥命好!方才我替這位小哥診脈,分明是診出了胸痹的症狀,可也不知是為什麽,似乎之前采取過什麽措施,竟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然,即便我拼盡一身醫術,也是無力回天。”董慈示意顧言誠靜卧休息,伸手邀沈心怡旁坐休息。

“心娘,心娘!”耐耐站在一旁,一會揮動手臂,做出下壓的姿勢,一會又掐住自己的下巴,不斷上揚。

“這孩子怎麽了?”董慈不解。

“耐耐乖,去和小睿哥哥玩藥碾子去。”沈心怡一擡手,小睿滿臉黑線,為什麽又是我!

“哦,他在學我剛才給言誠做急救的樣子。這孩子挺有趣的。”沈心怡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口平安堂的紅茶。

“急救?”顧言誠聽聞掙紮着要坐起來。

“快躺下。”沈心怡忙安撫。

“心娘,你是說方才我昏倒的時候,是你先救的我?”顧言誠半卧着驚問。

“就是緊急心肺複蘇啦,小意思。”沈心怡揮揮手。

“心肺複蘇?老夫方才一直奇怪,沈娘子是如何知曉這位小哥患有胸痹之症的?敢問沈娘子,您是如何完成的醫治?可曾用針?”董慈就是個醫癡,對于從未見識過的醫治方法,甚感好奇。

“就是……常識。”沈心怡不好解釋。

“小睿,你過來!”董慈高呼一聲。

“師父。”小睿正在一旁被耐耐纏得頭大,聽聞董慈召喚,屁颠屁颠的跑過來。

“來,躺下,讓沈娘子演示一下。”

“……”小睿的臉分明就是一個鮮活的囧,為什麽又是我!

規範的将手掌疊放好,輕輕做了演示,又指了額頭和下颌。

聽得董慈連呼妙哉!

“沈娘子,您也懂岐黃之術嗎?您師從何方高人?”董慈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從沈心怡的演示中,他分明是将中醫的穴位給嚴絲合縫的對應上了。

“我……哪懂什麽岐黃之術啊!不過是和董大夫殊途同歸罷了,您醫的是病患的身,我醫的是醫病者的心。只不過身心本不分離,所以這些基本的常識也略知一二。”沈心怡盡量用簡單易懂的語句和董慈解釋。

“心娘,你居然懂醫?”顧言誠早已躺不住了,興奮的坐了起來。

“快躺下!”沈心怡忙快步走過去,輕聲附耳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些不過是閻羅王彌補我的,都是些皮毛,你別嚷嚷。不好。”

“哦,哦。”顧言誠聽聞忙點頭應道。

“都是些野史中的野派皮毛,登不得大雅之堂,讓董大夫見笑了。”轉身之際,沈心怡不失時機的搪塞了句。

“沈娘子哪裏是什麽皮毛,上次給大牛治肚子疼,可是手到擒來呢!”站在一旁的大牛忙插話。

“那是大牛兄弟自己身體好,底子好!方才多謝大牛兄弟出力,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沈心怡打發大牛離開。

言多必失,她生怕大牛再留下,董慈會将上次紅線一事告訴大牛,節外生枝的麻煩她可不想找。

“大牛告辭!還是要多謝沈娘子妙手!”大牛抱了個拳,豪邁的離開。

誰知,前腳剛從平安堂大門出去,卻見一群人急火火的往城外方向奔去。

“出什麽事了?”大牛拉住一個路人。

“你不知道嗎?城門上有人要跳樓呢!聽說還是個軍爺。”

“跳樓?!”顯然大牛是錯過了今天早上酒肆的跳樓好戲。

“快!去晚了說不定就看不到了。”

“走走。”大牛興奮的同去。

八卦,果然是百姓們中經久不衰的話題。

可惜,離得太遠,平安堂內沒有聽到大牛在說些什麽。

036 尋人

“師父,門口那些人,像是去看熱鬧的。”平安堂內,小睿顯然是看到了門口的人群。

董慈不理會,只依舊在和沈心怡探讨着方才那令人驚嘆的急救術。

“師父!”小睿還以為董慈沒聽見,繞到董慈面前再次提醒。

“小睿,去把孫思邈的《大醫精誠》抄寫一百遍。”董慈放下杯盞。

“師父……那《大醫精誠》小睿已經會背了,還要抄嗎?”小睿顯然不解,還很委屈。

“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至想。去抄吧,背誦不是目的,你什麽時候參透了,再來前廳幫診吧。”董慈不怒自威,小睿不敢有違。

“董大夫,您這是在責罰小睿嗎?為何?”見小睿委屈的走進後室,又想到董慈只有這一個徒弟,沈心怡不免擔憂。

“沈娘子有所不知,醫者,德為先。方才老夫診出這位小哥患有胸痹之時,小睿驚呼言辭不當。病者,所以來診治,乃是因為身體痛苦。若為醫者,在未救治之前,先講其害,即便是治得好的病症,若先以其害威吓病者,怕也難以痊愈了。”董慈平靜的解釋着。

好棒,這不就是我們說的積極暗示嗎?想不到在大周就有這種思想了。

沈心怡一面暗暗贊許董慈的醫德,一面覺得有種找到知音的歸屬感。

“沈娘子。”董慈輕聲喚着。

走神了。

“哦,對對,董大夫說的對!要給病患希望。”沈心怡忙應道。

“董大夫,那您說我這胸痹……”另一側顧言誠面帶憂色。

“放心,董大夫是鹹陽神醫!”沈心怡适時安撫。

“無礙無礙,治得好。”董慈微笑着示意。

一個是西醫,一個是中醫,明知道這病是治不好的症,卻還是異口同聲的統一口徑。

沈心怡想,若是在現代,即便再繁瑣,也是有能通過手術換心的可能。

只可惜,這是在大周,他還這麽年輕。

“心娘,真的嗎?”一旁的顧言誠孩子般的巴巴望着,病中的人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是極其脆弱的。

從剛才的急救,到現在的安撫,心娘給了他太多的希望。

高高的城門上,一個滿臉滄桑的将士,神色委頓的站在突兀的城牆上。

“姬風,你快下來!上面危險!”城樓下早已圍滿了同樣裝束的士兵。

城樓上,姬風臨風而立,容色悲涼。

“姬風,有什麽話都好說!你先下來,上面危險!”士兵中,不時有年長的将士好言相勸。

城樓上,一縷蒼涼的北風,吹落滿面的悲情。

“姬風!枉你還是我的副将!跟着我出生入死,怎麽今日竟如此狗熊!”人群中,一個墨色衫袍铠甲的男子,仰面朗聲叱責。

“将軍,姬風無用,再不能随您一道沖鋒疆場,更不願淪為廢人,終身遭人恥笑!将軍,我大周好男兒千千萬,多一個姬風,只會給您平添麻煩,少一個姬風,說不定還會有另一個豪傑成就您的左膀右臂!将軍,求您成全姬風,姬風不願茍活!”城樓上,姬風滿眼含淚,凄冷北風無情,吹動一側空空的袖管。

原來是個斷臂殘将。

城樓下,衆人心中悲憫。

“這個姬風!”見激将法不成,方才說話的那名墨色裝束的男子,動身就要往城樓上沖。

“将軍!使不得!”身旁有将士勸阻。

“為何?”

“城牆陡窄,姬副将又執意不肯下來,您若貿然上去,怕會适得其反。依着姬副将的性格,怕是會……”

“住口!休要毒咒!”墨衣男子聲如洪鐘叱道。

圍觀的将士們再無人敢言。

“今兒這是怎麽了,早上有人在城中酒肆跳樓,此刻又有人在城門口跳樓。”

“他這倒是跳還是不跳呢?”

“去去,你沒看到他那右側的手臂沒了嗎?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

“去去,那早上王二還那麽灰頭土臉呢,不是也被勸下來了?”

“對呀!勸跳樓的人可以去找早上那個小娘子嘛!”

……

圍觀的士兵周圍,不時有好事的百姓竊竊私語。

墨色衣衫男子耳朵微微動了幾下,唇形的線條立時變得更為冷峻了起來。

“你們幾個,過來!”身邊一個将士揮手示意說話的幾個百姓靠近。

“軍爺,我們都是老實人,可沒犯事啊!”

“哪個說你們犯事了!說,方才你們說的勸說跳樓之人,怎麽回事?”那将士一臉正色。

“就是……軍爺,您初來鹹陽城不知道。今兒早上王二在酒肆房頂要跳樓,有個小娘子挺身而出,直接就爬上去了,幾句話就給勸下來了,可神了!”

“小娘子?哪裏的小娘子?”将士眼中生疑,追問。

“哎呦……這……還真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聽聞有人打聽早上的事情,人群中有人自告奮勇。

“快說!”墨衣男子此刻也追問了起來。

“聽說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定北侯府?大少奶奶?墨衣男子眉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石雕一般的嘴唇抿得更緊了。

“胡說!”那剛才問話的将士厲聲斥責。

“真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我們……我們都看到了!”說話的平頭百姓還以為是軍爺發了威,生怕自己勢單力薄惹事生非,忙拉着一旁同看熱鬧的幾個相鄰,好歹給壯個膽。

“雷川你去,回府,速找她來!”墨衣男子緊閉的嘴唇微微閃了一道縫,冷冷的擠出這句。

“是!”雷川領命,飛身上馬。

城樓上,姬風的身形在風中飄搖。

墨衣男子眉頭緊鎖,雙手握拳。

037 相遇

“咚咚咚。”定北侯府別院的大門被迅疾敲響。

“雷副将?”門房認出了來人,面上一驚又一喜。伸頭巴巴的望向身後,“大少爺回來了?”

“速去把大少奶奶請出來!”雷川也不接話,只是冷冷催道。

“大……少奶奶?”門房像霜打的茄子。

“奉将軍之命,特來請大少奶奶去城門口,不得有誤!”雷川聲音淩厲,說話時單手下意識的扶了扶腰間的劍鞘。

“大……大少奶奶不在,一大早犯了事拉着二少爺跑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小的們四處尋找,也沒……”門房的話尚未說完,雷川早已一道風般的消失了。

“哎……我說……”門房愣愣杵在門口。

“大少爺回來了?找她幹什麽?”良久,門房才喃喃自語,旋即撒開腳丫子跑進院子,“大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馬蹄聲聲,雷川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墨衣男子的視線中。

“如何?”

“禀将軍,大少奶奶不在府中,不知去向。”

“什麽!”拳頭握得更緊,唇型冷峻得像刀刻。

“将軍莫急,大少奶奶她……”雷川左右掃了一眼四周,輕聲附耳。

“什麽!堂堂定北侯府大少奶奶!”墨衣男子聲音陰冷嘶啞,說話間只聽見拳骨卡卡的響聲。

“這位軍爺,您要找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許是墨衣男子暴躁的聲音驚擾了四鄰,一直隐在人堆裏看熱鬧的大牛自告奮勇的湊了上來。

“講!”墨衣男子也不多做解釋,一句話一個字,大牛差點沒被激倒。

“這人……真是……我好心好意給你說大少奶奶的下落,你什麽态度……”大牛嘟嘟囔囔的一臉不快。

“刺啦!”一陣兵器脫鞘而出的響動。

再看時,一道銀晃晃早已抵在了大牛的腰間。

“別……別激動,有話好說,好說,大少奶奶此刻正在平安堂董大夫那……”大牛雙手連忙擺動,連聲音都發抖了。

“将軍放心,末将這就去……”雷川的話尚未說完,墨衣男子早已抓起大牛,策馬揚鞭。

“留下看護姬風!”一句話丢在風裏,墨色的身影和墨黑的駿馬融為一道黑風飛逝。

“啊!放我下來!”大牛扭曲的叫喊被無視。

“這人是誰啊?”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

“定北侯府大少爺,顧诤诏,顧将軍!”雷川一字一句清晰道。

“什麽?!”

“定北侯府大少爺!”

“他是大少奶奶的……”

一時間,人群一陣騷亂。

平安堂門前,一陣馬嘶長鳴。

一個墨色挺拔的身影,風一般的閃了進來。

“是她?”鷹隼般犀利的眼睛掃過整個平安堂,落在唯一的女眷身上。

“大少奶奶。”大牛被拎着帶進診堂,一個腳底不穩,撲倒在地。

“大牛?”沈心怡忙起身去扶。

“我說,你這人!”輕輕攙扶起驚魂未定的大牛,沈心怡不卑不亢的擡起了頭。

風一般的迅疾,山一般的氣勢。

還以為光天化日是來打架滋事的。

可一擡眼,卻又着實被電到了。

一米八五的挺拔,寬肩窄腰,石雕般俊朗的面容,黝黑的肌膚,斜飛入鬓的眉下,明亮的眼睛裏看不出溫度,倔強的唇型緊緊抿成一線。

雖是整個人站立不動,可身後那墨色的鬥篷卻在清楚昭示着一路的疾馳。

帥哥?沈心怡的心倏的抽動了一下。

這種相貌身材,莫說是在古代,就是在現代,也是令女生們尖叫的男神!

但是,片刻後。

帥哥了不起啊?帥哥也不能橫行!

“你這人!”沈心怡繼續開口叱責。

“大哥!”靜坐一旁緩氣的顧言誠脫口喚道。

“哼。”墨衣男子冷哼一聲。

是她,确信不疑。

方才雷川附耳,早已将定北侯大少奶奶犯事,與二少爺逃脫一事告知了自己。

眼下,帶來的大牛又稱呼她為“大少奶奶”。

更何況此刻的平安堂,只有她一個女眷。

大哥?!

聽聞顧言誠這聲稱呼,沈心怡差點沒厥過去。

難道,面前這人就是……自己的夫君……叫“顧……”什麽來着?

“顧诤诏!”耐耐無表情的聲音也跟着喚道。

對,顧诤诏!

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穿越,早已耳聞了自己為人婦的事實。

雖與“夫君”有名無實,更無一面之緣。

可此刻,當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活脫脫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沈心怡即便是受過心理訓練的專業人士,也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想在定北侯府混吃等死,逍遙自在。

從未設想過有這麽“重逢”的一幕。

可是,當真實如此真實的上演之時……

“走!”一只大手鉗子般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細細的手腕。

疼!

沈心怡頭腦一陣清醒。

“大哥!”顧言誠再次起身喚道。

“速速回府,休要胡鬧!”顧诤诏緊緊的拉着沈心怡向外奔去,一轉身扔下這句令人望而生畏的話。

“哎,我呢?我怎麽辦?”大牛再次被無視了。

“喂!”沈心怡有些掙紮之時,早已被顧诤诏塞上了馬背。

根本沒時間坐好,只那麽打橫的趴着,小肚子擱在馬鞍上,紮人得要命!

“坐好!”顧诤诏單手扶疆,單手按在沈心怡的腰眼上。

馬蹄飛速,颠簸不适。

“喂!”沈心怡雙腳直蹬,這怎麽叫坐好!根本就沒得坐!

“坐好!”顧诤诏冰冷的聲音沒有給人絲毫的溫暖。

随之而來的還有重重的一拍擊屁股。

“啊!你!臭流mang!”沈心怡大驚,咒罵。

臭流mang?!

顧诤诏心中一緊,嘴角閃過一絲輕蔑。

038 現身

從來就沒有人敢這麽稱呼過他!

不是将軍,就是大少爺!

再不濟就是“爺”!

“流mang?”還加個“臭”!

這女人真是瘋了!

真是如娘信中所說,下賤乞丐出身,沒有絲毫教養!

若不是當日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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