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節,伸展運動
煙土?”董慈驚了。
在他的印象中,若是按沈心怡所說,那種使人振奮,精神愉悅之藥。恐怕只有違禁之煙土了。
“不是不是,董大夫您誤會了,有沒有什麽草藥,是能讓悲傷之人變得愉悅,使失眠之人得以安睡,使食欲不振之人胃口大開……”沈心怡忙解釋。
“這個……待老夫回去想想。”董慈沉思。
“不急,我帶的藥大概夠府尹夫人用上一月餘。董大夫如有需要。心娘願助您一臂之力。”
兩人在鹹陽府門前分開,各自帶了小睿和耐耐回去。
“站住!就是她!”便是在沈心怡拉着耐耐回府途中,前後各有兩波人馬。夾擊将自己團團圍住。
“你們是……”沈心怡大喝,心說,該不會那麽寸,又遇上賊人綁票了吧!
“你可是定北侯府的?”打頭一人發問。
“正是。”沈心怡應。
“認識唐安不?”打頭的人問。
“你說的可是除夕夜行兇的禮部員外郎之子唐安?”沈心怡确認。
心說。這唐安如今不是被羁押在鹹陽大牢裏嗎?這群是什麽人?
“那就是認識了!給我打!”打頭的一聲令下,前後兩波人叫嚣着圍了上來。
“喂!你們是什麽人?怎麽話都沒說明白。就要打人?”沈心怡單手護過耐耐,厲聲問道。
“你這妖婦!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我們唐公子書信中都說了,是你施展妖法,迷了他的心智。這才會被陷害招認!”打頭的拳頭有鐵錘大小,聲音裏現出不懷好意。
Advertisement
“他自己做的惡事,怎麽反倒怪我揭穿他!如今府尹隋大人已經明察。宣判只在不日!”沈心怡據理力争。
“廢話少說,給我教訓這妖婦!小小鹹陽府的府尹。也敢插手禮部員外郎的家事!唐公子不日将會由老爺親自保釋!”打頭的奸笑幾聲,步步緊逼沈心怡而來。
“錘子,這小妞長得好生水靈,既然唐公子有心要咱們滅了她,何不先趁機嘗嘗鮮?”正當打頭的壓至近距離之時,身邊另一個鼠眼淫笑道。
“要嘗鮮也不能在這,帶走!她不是誣告說咱們唐公子奸污人家良家婦女嗎?嘿嘿,也讓她嘗嘗那是何種滋味,再看她還有沒有氣力去管別人的閑事!”
“你們……敢!”沈心怡只覺自己說話時,聲音在發抖。
“看着我的眼睛!”突然,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
衆人怔了一下,卻是有人緊随耐耐的視線而來。
“你們一個、兩個、三個……”耐耐的生意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但凡視線随之緊盯的那些人,悉數變得癡癡空空了起來。
仿佛沉睡之人,在夢中立身。
“錘子,你看他們……”有人緊張得汗毛孔立了起來。
集體催眠!
沈心怡突然豁然開朗!
早年求學萊比錫時,曾經和一個德國教授探讨過。
倘若一個群體,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性格特征也均相似時,便有了相同的場。
這時,如果催眠師對其中一個發號施令,其他人便會從衆的被催。
說起來,集體催眠,似乎在實際應用上要比個體催眠實行的容易一些。
不過,因為這種志願者的條件極其有限,只是知道原理,并未付諸實踐。
此刻,耐耐……
這個小傻子,他到底是何時跟着我學會的催眠術?
沈心怡的腦海中迅疾的閃現出從第一次的催眠紅箋,再到後來的繪春,然後便是唐安……
似乎每一次耐耐都在場。
果然是最強大腦啊!只看過,便已然知道其中的奧秘和技巧。
來吧!今天正好也讓姑奶奶我練練,讓集體催眠亮瞎你們大周惡人的狗眼!
“看着我!”沈心怡大喝一聲,其他尚未被催倒的惡人,悉數像被施了定術一般,原地不動。
這是人的本能,倘若被人大喝,第一反應便是注意那發聲的刺激物。
“腳下的青石板是新鋪的,一塊、兩塊、三塊……”沈心怡開始小心翼翼的計數。
果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方才還是盛氣淩人的那夥惡人,此刻竟像僵屍附體一般,呆立不動。
“誰讓你們來的?”催眠中,人的潛意識是開放的,沈心怡不失時機的發問。
“唐公子。”衆人齊聲答。
這個唐安,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我就不信這世道,還真能黑白颠倒!
沈心怡暗暗憤慨。
“數到一百,石板路數清了就醒來!”留下一個覺醒階段的口令,“耐耐,你快去告訴剛才那個隋大人,讓他來抓這抓壞人,心娘回府去拿藥。”分工交代完,沈心怡提着裙角沒命的向侯府跑去。
☆、103 妖術
“妖術!簡直是妖術……”
便是在沈心怡集體給那群惡人催眠之時,不遠處蕭三帶着另一個郎中武九,看了個正着。
武九整個人杵在那裏,半天沒反應過來。
“武九,武九。”蕭三雖然也有些害怕,可終究還是壯着膽子輕聲呼喊。
武九回過神來。
“蕭三,剛才你都看見了嗎?”武九驚魂未定。
“什麽……”蕭三癡癡的應着,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是搖頭。
“那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她居然會妖術!”武九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別胡說。”蕭三言不由衷的反駁着。
“你不也都看見了嗎?走,上去瞧瞧去。”武九不由分說,拉上蕭三的手,壯着膽子往那群被集體催眠的人前靠。
身如石像,均勻呼吸,雙目微閉,面無表情。
“喂!喂!醒醒,醒醒。”武九好奇且焦急的推晃着那些被催眠之人。
無人應答,只是呼吸依舊。
“太可怕了!妖術!妖術……”武九驚叫着,拉起蕭三就跑。
“哎!我說你跑什麽?”跑至小巷中,四下無人之地,蕭三捂着岔氣的腰腹,氣喘籲籲道。
“不跑,不跑還等那妖婦回來啊!”武九吓得臉都白了。
“大少奶奶是好人……”蕭三嗫喏着。
“好人?蕭三,你上次說什麽來着?說她死而複生?還有那定北侯府裏三小姐中邪一事,她幾句話就給治好了?”武九突然想起了什麽。
“啊……是……”蕭三努力回憶着。
“我說怎麽這麽邪門呢!那王二跳樓,還有那個軍爺,那種千鈞一發之際。凡人哪能如此輕易的就将他們勸下來呢!”武九自言自語着。
“聽說之前她還醫好了大牛的病,還有那個劉生,前兒我見他,那一臉疙瘩痘都沒了!據說連胃病都好了!”武九越說越激動。
“敢情她那是妖術啊!”最終,武九給了定論。
“武九,你別胡說……”蕭三膽小怕事。
“蕭三,你怕了?若她繼續這麽下去。莫說我們的生意被她搶了。就是整個鹹陽,說不定也會被她所控制呢!”武九終于激憤了。
“武九,你想幹什麽?”蕭三緊張的問。
“聯合衆人。趕她走!就是收拾不了她,也讓她離開鹹陽!”武九緊緊握拳,已是打定了主意。
武九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前些日子的神奇事,既是擡高了沈心怡的身價。更是把平安堂給捧上了浪尖。
董慈本就是鹹陽的名醫,眼下又是和沈心怡互為師徒,沈心怡在平安堂裏支了個桌子,平日裏一邊給人纾解心結。一邊和董慈學習中醫的醫術。這強強聯合,若非還是在正月裏,怕是鹹陽所有的病患。都要去他平安堂就醫了。
若真是這麽下去,其他的醫館哪裏還能有生意?!
且說那日給繪春驅邪的那個術士。自打上次被轟出了侯府,也是懷恨在心。
武九這麽一撺掇,自然也是一拉就響!
這個沈娘子到底什麽來頭?!
居然又會醫術,又能驅邪!
如此下去還不得讓全鹹陽所有的神棍神婆都餓死了!
不行,決不能讓她繼續這麽嘚瑟下去!
術士一直在想辦法報當日被驅之仇,偏偏武九這邊在聚衆,別管是不是一派的,只要能趕她走!
于是,以武九為首的郎中派,和以術士為首的神棍派,一拍即合,結成了聯盟。
“妖婦!妖婦!”
兩波人馬高舉着拳頭呼喊,從兩個方向徑直把侯府別院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隋大人,這是給令夫人服的藥,一日兩次,一次一粒。”沈心怡将自己帶來的抗抑郁藥物百憂解從瓶中倒出,包在了一方手帕中,遞給隋成業。
“沈娘子這藥竟似仙丹一般靈秀,不需要煎煮嗎?”隋承業從未見過如此膠囊。
“無需,以水送服即可。”
“多少銀兩?”
“給個進價,五十兩銀子吧。”沈心怡飛快的在腦子裏算了下百憂解的價格,以及大周銀錢的彙率。
本不打算要錢的,可轉念一想,自己和耐耐在別院中本就沒什麽經濟來源,雖說現如今吃喝用度一日三餐的都有人給送,可那也是沾了義父嚴師正的光,誰知道哪天那個僵屍臉會抽什麽瘋,再次将自己和耐耐的花銷給控制;再說,若是白送的藥,怕大周人不懂得珍惜。故而估了個價。
“請收好。”隋承業将銀兩送上,心中一驚一喜,還以為這仙丹類的藥丸價值連城,原來只是比尋常藥物略貴一籌。
“我這藥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要想完全醫治好夫人的病,還需要長期進行心理疏導啊。”沈心怡正色道。
“什麽疏導?怎麽個疏導法?”隋承業怔住了。
“夫人是這裏堵住了,需要開解。”沈心怡單手指了指胸口,做個簡單的比方。
“心裏?”隋承業問。
“正是。大人若信得過我,我便隔幾日來給夫人做一次疏導,相信會很快見效的。”沈心怡好看的笑着。
“如此……就有勞沈娘子了,待下次來給犬子換藥之時,勞煩沈娘子診治內子。”隋承業一直送到大門口。
且說耐耐那邊,本是一路小跑的往鹹陽府奔去,孩子的腳力,自然是比不過成年人。
武九帶着蕭三一路追上,綁了耐耐,這才前去召集人馬。
待到沈心怡從鹹陽府出來之時,只顧得探讨夫人的抑郁症,竟是忘了詢問惡人一事。
對于耐耐被綁,更是完全不知。
還以為隋承業早就命人前去綁了那些惡人,和獄中的唐安關在一起。
“老爺,大夫人!大事不好了!門口來了好多人,把咱別院給圍住啦!”門房哆哆嗦嗦的闖進福園。
“何人如此大膽?不知道這裏是侯府的別院?”顧寅凱低頭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的問。
“有郎中,還有術士。非說大少奶奶是妖婦,這不,人都堵上門了!”門房急了。
“什麽!竟敢說我侯府中有妖婦!”顧寅凱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啪的一放杯盞,起身向大門走去。
“爹,娘,出什麽事了?”顧诤诏許是在東廂也聽到了門口的聲勢,快步走了進來。
“诏兒,你來得正好,想我定北侯一生戎馬,還從未被人戳着脊梁骨辱罵,今日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造反之人,敢說我侯府有妖!”顧寅凱語氣激動,顧诤诏雖是沒有聽明白,到底還是跟在了後面,顏氏随行。
“就是她!”便是在一團混亂尚未更加混亂之時,沈心怡形單影只的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104 民憤
“何人在此喧嘩?!”顧寅凱帶着衆人大步現身大門。
“你是誰?這沒你這老頭的事!”武九哪裏認得顧寅凱,還以為是個侯府的老管家。
“大膽!定北侯在此,豈容爾等造次!”顧诤诏上前大喝一聲。
“定……定北侯?!這老頭就是定北侯?!”武九立時霜打茄子般的蔫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侯爺,侯爺饒命,小民不知您……”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磕頭,身後衆人也随之磕頭。
“起來說話,這是怎麽回事?!”沒等武九磕完,顧寅凱早已不耐煩的質問。
“侯爺,您不知道,您這侯府出了妖婦!”武九起身拱手。
“妖婦?想我侯府清靜幹淨,何來妖婦一說?!”
“就是她!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武九說罷,回身一轉,伸手直指一旁驚愕不已的沈心怡。
她?!
顧寅凱的視線随之一移,定定落在沈心怡的身上。
怎麽又是她?!
上次驗身的鬧劇還沒吸取教訓,難不成又招惹了什麽人來?還是一群男人?!
“放肆!居然敢說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是妖婦?!你有何憑證?!”顧诤诏厲聲叱道。
“你又是何人?”武九不知天高地厚的問道。
“武九,這位是顧将軍,大少爺……”蕭三從旁小聲的拉扯着衣角提醒。
“顧将軍!您既是我大周的将軍,講究的便是黎民百姓的安危。如今,你這侯府出了妖婦,看你該如何裁斷!”話都說出去了,事情也到了這個關口。退縮肯定是沒路了,武九耿直了脖子,真的來硬的了。
“來人,把這個滿口瘋話的惡人給我拿下!”雖不喜那女人,可畢竟是關系到自家的聲譽和威嚴,在這一點上,顧氏父子是有默契的。
“她是妖婦!我們都看見了!”豈料。那武九哪裏肯屈服。狗急跳牆般的直指沈心怡的脖子。
“你都看見什麽了?”顧诤诏問。
“看見……看見她帶着個小妖,對着那一群人施咒!那一群人便像石頭般一動不動,太可怕了。蕭三你也看見了不是,你快說。”武九急了。
“蕭大夫。”顏氏從旁慢慢移了幾步。
“大夫人。”蕭三拱手。
“想我侯府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平日裏侯府待你不薄,奈何你會夥同這群惡人來說我侯府的不是?”顏氏不緊不慢道。
“大夫人……是……是真的……”蕭三結結巴巴道。
“妖婦!她是妖婦!”正說着。一旁的那個曾經的術士也叫嚣了起來。
“我作證,她絕對是妖婦!”術士一臉陰險的走了上來。
“你是何人?”顧寅凱陰沉着問。
“侯爺。貧道乃茅山第九十八代弟子傳人張道靈,那日登門給你家小姐驅邪,無奈邪祟太甚,貧道法力有限。但卻見這一妖婦,沒有開壇做法,只區區幾句咒語。便将小姐喚醒,您說這不是妖術。是什麽?!”那術士上前。
“胡說!我侯府哪裏來的小姐中邪!”顏氏冷着臉厲聲叱道。
“大夫人,您怎麽能翻臉不認賬呢!當日還是您把貧道給趕出去的,還讓一個丫鬟給我貧道二兩銀子,作為封口費。”術士急了。
“妖婦!”這邊正一團混亂,不遠處再次傳來更加混亂的聲音。
“她是妖婦!”打頭說話的人不禁讓沈心怡大吃一驚。
他正是方才攔路要加害沈心怡和耐耐的唐安的人。
不是被集體催眠了嗎?
不是只等隋承業派人來抓嗎?
時辰到了,當初設定的那個暗示結束……
耐耐!耐耐!
沈心怡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擡眼四下裏去尋找那個可愛的小身影。
“耐耐!耐耐!”沈心怡大呼。
“妖婦,別叫了,你那小妖現在在我們手上!”武九陰笑道。
“你們把耐耐怎麽樣了?他只是個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千萬別傷害他!”不知道為何,每次只要耐耐身處危險,沈心怡就覺得絕望。
“不傷害他?難道我們就做坐視不管的看着你迷惑百姓?”武九緊跟。
“說我迷惑百姓?你可有證據?!空口無憑,你憑什麽含血噴人!愚昧!”沈心怡惱了。
“你這妖婦,幾句話便能使尋思之人放棄求死年頭;幾句話就能将昏迷之人喚醒;幾句話就能控制人的行動和意識……還有那些連董大夫都治不好的疑難雜症,你也手到擒來,不是妖術,難不成是神仙?”武九醫人的手藝不怎麽樣,嘴皮子的工夫卻是十分了得!
“我去勸說求死之人,使其棄死求生難道還有錯?我救了昏迷之人,難不成也是犯了忌諱?若是心中無鬼,單憑我怎麽引導,任他也不會把黑的說成是白的!那唐安自己做出來的惡事,還想抵賴?!”沈心怡據理力争。
這女人!以一敵百,勢單力薄,她居然毫無畏懼?!
顧诤诏站在侯府別院的大門前,緊盯着沈心怡薄薄的嘴唇,心中不住的驚嘆。
她……真的是乞丐嗎?
說她是妖婦?!
不信!
顏氏的眼珠子此刻轉了幾圈。
居然有人說她是妖婦?
這個罪名,還真是得力。
不過,她死而複生,做的那些個邪門事,還真是解釋不了!
若是真的把她以妖婦處置了,也未嘗不可啊……
眼下她正是燙手的山芋,乞丐之身,偏偏認了個那麽有來頭的義父……
顏氏打的什麽主意,只需看上紅箋一眼,紅箋便心知肚明。
這個賤人,平日裏那麽費勁心機的想要除了她,如今可好,有人來收拾了……只是如何要做得幹淨利索,不損侯府聲望,還真是需要動一番腦筋。
紅箋一想到此,手裏的帕子便捏得緊緊的。
“老爺,心娘不是妖婦!心娘救過繪春,她可是繪春的大恩人啊!她若是妖婦,有害人之心,又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救繪春?!”
便在此時,素錦不知道從何處也跑了出來,跪倒在顧寅凱面前。
“不許對沈娘子無禮!她沒有傷害百姓!”正說着,一個洪亮有力的聲音從混亂的人群後傳來。
“董大夫!”衆人循聲望去,卻見董慈身後跟着小睿,小睿身後又拉着耐耐。
無奈今日嚴師正外出會友,如若不然,如此動靜,定是會驚動這位太子師的。
倘若他也在場,依着這老頭的直性子,再大喝一聲“誰敢動我的幹女兒?!”那才真是好看!
☆、105 擁護
“董大夫,您怎麽也來了?”蕭三随即往董慈身邊湊了湊。
“蕭三,你不去精進醫術,跑到這來亂起什麽哄!”董慈一改平日裏的平淡溫和,面露愠色。
“董大夫……他們說,大少奶奶……她是……她是妖婦……”蕭三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妖婦?!”董慈停頓了片刻,”何以見得?”
“她……她能控制別人的行動!就像……就像靈魂出竅一樣!”武九在一旁叫嚣。
“愚昧,簡直愚不可及!”很少聽到董慈發怒的聲音。
“說沈娘子是妖婦!你們才是蒙昧無知!蕭三,武九,你們身為醫者,居然和這群神棍神婆一道,尋釁滋事,擾亂秩序,成何體統!有這個工夫,不如回去多看幾本醫書,或是多研磨些草藥!自己連醫身都醫不好,還妄說沈娘子是妖婦?沈娘子那是在醫心!你們這群人,簡直是井底之蛙!”董慈很少過問別人之事,更是甚少斥責別人。
如今,竟是為了一個女子!
沈心怡自始至終都倚在院牆一旁,無論他們是争吵,還是胡鬧,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起伏,此刻董慈的這一番話,竟是讓她眼眶濕潤。
大周,醫術尚不發達,能有人敢于嘗試接受現代西方的精神療法,能有人善于研究的做出精妙的縫合針具,能有人為了毫無血緣之人挺身而出的仗義執言……
也許,新生的食物在其成長初期,就是這般不被人所接納,甚至懷疑、排斥;但是,總有先驅敢于接受和挑戰。并不斷進取……于是,才有了進步的現代……
沈心怡思踱着,望着面前頭發斑白的董慈,心中一陣澎湃。
“醫心?”武九怔住了。
“醫心?”術士怔住了。
“心能醫嗎?”蕭三不解的問。
“如何醫心?”衆人遲疑。
若說皮肉之傷,望聞問切便可診治,是好是壞,一目了然;可這醫心?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難不成還把人的心剖出來?
“身體有病。要醫治;心裏有病,當然也要醫治!我不是什麽妖婦,更不是什麽神婆!大家夥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讓我一試,看我到底是不是妖婦?”沈心怡随之頗有氣勢的應了一聲。
“心裏有病?”
“心?”
“怎麽試?”
“她說她要試試……”
一時間,不管是當初滋事的幾波人,還是圍觀的百姓。都在議論紛紛。
“沈娘子,您要如何試?”有膽大的百姓問了一句。
“平安堂內。董大夫許了我一方天地,若是大家有時間,不妨去小坐閑聊。”沈心怡道。
“平安堂?”
“那不是董大夫的地方嗎?”
“董大夫居然肯讓她在平安堂設診?”
“她要如何醫心?”
“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居然懂醫術?!”
“興許她真的會……要不那王二和那兵爺……”
…………
話一開口。圍觀的人群再次炸了窩。
“放肆!想我定北侯是什麽地方?豈容女子抛頭露面的坐診行醫?!”顏氏不悅。
“大夫人,如今有人質疑心娘,說心娘是妖婦?若是心娘不以事實證明。如何洗脫這欲加的罪名?”沈心怡擡起頭,不卑不亢。
這女人瘋了嗎?如今有董大夫為她托辭。她何不見好就收?居然還上杆子的說要坐診?!
顧诤诏緊握雙拳,雕像般的嘴唇咬得更緊了。
其實,這也正是沈心怡心裏所想的。
既然莫名其妙的來到大周,抛開最近撿到的那個天價幹爹不談,在這個亂七八糟的侯府,想混吃等死的當米蟲,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如果不想被悶死,或者不想被餓死,唯有自食其力。
女人,唯有經濟獨立,才能真正意義上的獨立。
于此,重新做上自己的老本行,有何不可?
無非是換了個地方。
沈心怡深信,只要是人,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都一樣會有心理問題。
前些日子那場驗身的鬧劇,換來了自己出入自由;如今,這場妖婦的鬧劇,何不正好成全了自己開診所的初衷?
“你那也叫會瞧病?”顏氏冷冷的瞥了一眼沈心怡。
“望大夫人成全!”為達目的,賣乖的屈尊,向顏氏欠了欠身。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若是出了什麽事,或是丢了什麽人,我便直接與你休書一封,你從此斷然與定北侯府無關!”顏氏的眼底流轉出一絲的竊喜。
“心娘一力承擔。”這也是個倔強的主!
“可是……她是妖婦……”術士似乎還想說什麽。
“住口!你們口口聲聲說沈娘子是妖婦!老夫倒要看看,沈娘子究竟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施展妖法!自明日起,老夫的平安堂,便有一半天地是沈娘子的!老夫願與沈娘子聯手,外醫身,內醫心!甘願接受鹹陽百姓的監督!”董慈的一番話,着實讓現場的一幹人等震驚了!自然也着實讓沈心怡感動了一把!
“心娘。心娘。”耐耐稚嫩的童聲再次響起。
“耐耐。”一把抱住。“你跑到哪裏去了,讓心娘好生擔心。”
“他們,壞!”耐耐伸出小手直指武九和蕭三。
兩個大男人,竟然綁架一個小童,說到底也是不光彩的。
于是,一臉的黑線,再不敢多言。
“如此,就依你,收拾下明日便去平安堂吧!只是有一條,你如今依舊是我侯府的人,言行舉止必遵從我侯府之規,不得有絲毫差池。診治可以出府,可就寝必須回府。”顏氏說罷,拂袖轉身。
“還愣着幹什麽?都散了!”紅箋揮了揮手,快步跟了進去。
這個女人……她居然膽敢當衆誇下海口!
顧诤诏依舊怔在原地。
她就那麽想出府嗎?偌大的侯府別院,竟然圈不住她一個婦人的心?!
這一夜,注定是令人輾轉無眠的。
沈心怡帶着耐耐在蘭苑愉悅的收拾着明日的行李。
顏氏則躺在顧寅凱身邊心中盤算着下一步棋子該如何去走。
曹氏不安的嘆息,如今言誠剛剛步入正軌,若那個女人出了府,言誠豈不是更有機會去見她了?這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一說……
言誠啊言誠……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只不過是你代嫡子娶回來的大嫂!
望着繪春熟睡的樣子,素錦的心忐忑着:心娘,若你白日裏在平安堂,倘若繪春又發病,我該如何求救?!
沙沙的腳步聲。
仔細聽,卻是兩個。
黑暗中,一抹高大緩步,一抹瘦小匆匆,雖是從兩個方向,卻是均向着蘭苑而來。
☆、106 二人
“耐耐,明天我們終于離開這個牢籠了,你高興不?”沈心怡的聲音。
“高興!”耐耐一激動就拍手。
這女人真的就那麽讨厭侯府?居然說這裏是牢籠?!
顧诤诏高大的身影止步在蘭苑一側的圍牆外。
太好了,心娘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去了!
另一側的院牆外,顧言誠偏瘦的身影微微有些喜悅的顫抖。
“以後啊,我們耐耐平日裏跟師正先生讀書,閑時更可以無憂的和小睿哥哥在一起了,開心不?”依舊是沈心怡的聲音。
“藥碾子!”耐耐興奮的應答。
“對對,藥碾子!哈哈哈……”一陣發自內心的歡笑,兩個聲音笑鬧在一起。
這女人……
顧诤诏的腳步微微有些遲疑。
要不要進去呢?
進去了,要說什麽?
難不成要說,明日你出府,今夜我特來看看。
可是,需要看什麽呢?
是關心她的用度所需?還是關心她的人?還是只是想看看她?
這女人!
我為什麽要去看她?不過一個乞丐……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少奶奶了不成?白日裏,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連哽都沒打。是她自己要去的,自己攬的事,關旁人何事?!
若是真的砸了自己的場,反倒是成全了我的自由!
哼,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
這女人……
顧诤诏握了握拳,到底還是沒有踏進向前走一步。
“當當當。”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這麽晚了,竟會有人去蘭苑?
聞聲,顧诤诏豎起耳朵。緊貼在牆壁上。
“誰啊?”沈心怡問。
“心娘,是我,言誠。”顧言誠的聲音。
“言誠?!”顧诤诏心中一驚。
“耐耐,快去給言誠哥哥開門。”裏面歡悅的聲音。
這麽晚了,他來蘭苑幹什麽?還“心娘”,不是應該叫“嫂嫂”的嗎?
這個臭小子!
不知為何,顧诤诏心中微微漾起一絲酸意。
腳下的步子不聽使喚的向前移動了幾下。倒是更加貼近了門口。
“耐耐。心娘睡了嗎?”門口顧言誠的聲音,卻是沒有腳步聲往裏走。
“沒。”耐耐清脆的聲音。
“心娘,太晚了。我就不進去了。只來問一聲,明日所需還有要幫忙的嗎?”顧言誠的聲音依舊在門口。
“多謝惦記。我不過是去醫心,無需其他。再說,董大夫那應有盡有。你就放心好了!”沈心怡微微停頓了下,“倒是你。這麽晚了,不睡覺,跑到我這裏來幹嗎?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子,需要休養?”沈心怡的聲音。
就是。這麽晚了,跑這幹嗎來?!
不對,這女人……居然在關心他?!
顧诤诏只覺得腿腳再次不聽使喚了。不由又向前近了幾步。
“大哥?!”終于,幾步之後。那寬大的身形再也隐藏不住。
“啊……嗯。”顧诤诏第一次有些不自然的應了聲。
“大哥,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顧言誠的聲音。
“我……”顧诤诏有些語塞。
我……這臭小子,他竟然敢問我!我還沒問你呢!
“啊……我……我散步……路過……”終于。
一出口便真的後悔了。
其一,這麽晚了,還散步?明顯是睡不着!
其二,蘭苑離東廂距離遙遠,分處兩個方向,若說散步……
“大哥真是好雅興。”顧言誠也不戳穿,只是拱手笑笑。
“大哥,明日嫂嫂就去平安堂了,言誠本是想着看能幫上什麽忙,既然大哥來了,大哥定是要和嫂嫂說些體己話,言誠先行告辭。”顧言誠規規矩矩的說完,揖禮轉身。
“你……”
“你……”
望着顧言誠漸漸隐沒的身影,沒曾想沈心怡和顧诤诏竟是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同時改口。
居然和她這般默契?!
居然和他有默契?!
真是丢死人了!
尴尬。
若是不是夜色朦胧,兩人的臉上便真是黑線連連了。
…………
“早點睡。”沉默停頓了好久,終于顧诤诏打破了死局。
“嗯。”沒經大腦的竟然就這麽應下了。
聽着穩健有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形漸漸看不見了,沈心怡這才覺得臉上發燙。天!我竟然應了他的話!誰要他來管!
不知為何,來時的腳步沉重,回去的步伐倒是輕松無比。
顧诤诏推開東廂門的那一刻,嘴角上竟揚起了一絲笑意。
一如冰山般的面容,因為回到鹹陽,也不知道因為那個女人,有過多少次一絲絲的消融,一如春風吹化了的山溪,沒來由的便有了潺潺的水聲。
她……乖巧的樣子……還真是聽話……
這個女人……
顧诤诏重重的往床上一倒,今夜失眠是在所難免的了!
待到再起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