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節,伸展運動
小六子!”
“你……你憑什麽說是我扔的?你哪只眼睛看見了!”小六子氣鼓鼓的跳了起來。
“就是就是,沈娘子。昨日您不是正被武九和神棍他們糾纏?今晨您又是初到平安堂坐診。這平安堂離侯府倒是順路,可鄧嬸子家卻是另一個方向啊!難不成您有未蔔先知的神力?”圍觀衆人起哄。
“沈娘子,您今日來不是坐診的嗎?奈何突然又斷起案來?這街坊四鄰的都沒瞧見。您又如何紅口白牙的妄下結論?!”繼續起哄。
“沈娘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六子這孩子我知道,平日裏他還經常幫我拎菜提重物。若說是他扔的,我可不信。”連鄧嬸子都不信了。
“就是就是。任誰扔也不可能是小六子扔的,這孩子最有潔癖,連衣衫都從不連穿兩日呢!”有人在給小六子開脫了。
“你叫小六子,你昨晚去哪了?”沈心怡絲毫不理會衆人。
“我?哪也沒去啊。就在家裏,然後吃飯睡覺。”
“那今晨呢?”沈心怡繼續追問。
“早上醒來,就到這裏來看熱鬧了……”小六子嘀咕了一句。
“唉……趕快給鄧嬸子道歉吧。從明日起。去幫鄧嬸子打掃庭院,也算是将功抵過。”沈心怡嘆了口氣。
“沈娘子。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好心來捧您的場,您怎麽反倒冤枉起我來了?”小六子不服氣。
“是啊,是啊!”衆人再次起哄。
人群中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形,一直安靜的站着,嘴唇卻是一直抿得緊緊的。
這個女人……真是一刻也不讓人省心……
另一個略微瘦小的身材站在另一邊,卻是拳頭握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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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娘,你怎麽總是要把陷入一群人的包圍之中……
“不許吵!”一個男童稚嫩的聲音,耐耐終于忍不住了。
今日師正先生依舊外出,耐耐便繼續跟在沈心怡身邊。
衆人片刻的安靜。
“小六子,我與你初次相識,并不曾知曉你的動向。可街坊四鄰對你卻是深入了解,說你有潔癖,衣服從不穿第二天;說你樂于助人,不可能是偷倒垃圾之人。那我問你,你褲子上的污漬是哪裏來的?”沈心怡的話鋒陡然一轉。
“我……”小六子下意識的低頭去找。
“既然昨夜你并未外出,今晨又是直接奔到這平安堂來,必是在家中換好了幹淨的衣衫,那這褲腳上的污漬,又該如何解釋?”沈心怡繼續追問。
“這……這許是路上被濺的污漬吧?”小六子的眼神裏明顯帶有慌張。
“哎,小六子,不對啊,若是你被人濺了污漬,你會不知道?我記得那日下雨,有馬車也濺了你一身泥,你當時急得像猴一樣!”總有好事的街坊開始拆臺了。
“鄧嬸子,今日的垃圾裏都是些什麽?”沈心怡也不去理會,徑直叫了方才抱怨的那婦人。
“淨是些鹹魚之類的腥氣之物。”鄧嬸子一臉的嫌棄。
“去,找只貓來。”沈心怡擡手喚着小睿。
“不用找,俺家就有!”熱鬧圍觀,總有人能及時的應聲。
一只貓咪被抱了上來。
褲腳上的污漬雖然看不出是什麽,但從貓咪貪婪的表情上和饞饞的叫聲中,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是魚腥的味道。
“這……這……”小六子支支吾吾,滿面通紅。
“哎呀!小六子!居然是你這臭小子!”鄧嬸子恍然大悟。
“鄧嬸子別生氣,我……我就是懶得走那幾步,随手一扔……以後……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家的垃圾我也幫你倒……”面對鄧嬸子劈頭蓋臉的大手,小六子慌忙捂住了頭。
“哎呀!沈娘子真神啊!”
“這人還未說話,就能看出誰心裏有鬼!”
一時間,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這女人……還真是……
那個高大的身影隐在人群中,此刻他那石雕般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看得出來似乎是在笑。
心娘,你可真厲害!
那個微瘦的身影,依舊緊緊的攥着拳頭,不過此刻他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欣喜。
“哎,我說,沈娘子,今日您不是要坐診的嗎?快開張吧!”議論聲尚未平息,又有人開始起哄了。
“我已經開始了啊!”沈心怡笑了。
“這就開始了?哪有病人來應診啊?”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心,在這裏。”沈心怡從容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繼續道,“這裏雖是看不見、摸不着,可我們的一切言行,都是從這裏表露,弗洛伊德曾經說過,‘沒有人能保守秘密,因為盡管他能守口如瓶,手指卻會說話,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會洩露秘密。’”
“誰?”
“弗……什麽……德?”
衆人一臉茫然。
“哦……沒什麽,就是個人名。”沈心怡忙搪塞。
不知剛才的陣勢過于猛烈,還是沈心怡的推理過于迅疾,衆人一片嘩然後又安靜了下來。
“今日平安堂心理科開張,大家若是信得過我,日後就請給我沈心怡多多捧場!”霸氣的開場,霸氣的抱拳,除了少了面鑼鼓,還真是有股江湖範。111
☆、112 幻聽
“讓開讓開!”正在此時,昨日那幾波人馬,似乎是約好了,竟是相擁而至。
武九和那術士,竟是破天荒的攜起手來,步伐一致的出現在了平安堂的診廳。
“沈娘子,昨日多有得罪,也怪我們行事莽撞。”武九拱手。
“原來是你們,多謝今日來捧場。”沈心怡明知來人不善,卻依舊一副平淡不驚的笑。
“沈娘子既然已經決定坐診平安堂,可否記得昨日自己所說的原話?”術士冷笑片刻。
“有話不妨直說。”沈心怡倒是豪邁。
“沈娘子既說是試,總該有個試診期,若是在期限內,鹹陽的百姓認可,妖婦一說,自然不攻而破;可若是過了試診期,或是鹹陽百姓不認,那……呵呵,總得有個說法不是?”術士的笑聲背後透着不懷好意。
“呦,敢情是要賭啊!”沈心怡也是個明白人。
“哼。”武九從旁冷笑。
“就定一個月期限,若是沈娘子贏了,我們二人自當滾出鹹陽,永不操舊業;若是沈娘子輸了,哼哼,就請當着街坊四鄰的面下跪,自稱妖婦。”術士又說。
這叫什麽賭注?
敢情你們輸了,即便離開鹹陽,也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再謀生,操不操舊業你們到外地又有誰會跟去不成?還我若輸了,就得當街下跪,還得自稱是妖婦?那豈不是既丢了面子,又得任由你們處置?
妖婦?
哼哼,自古沾了“妖”字的邊,就沒幾個好下場!
沈心怡飛速的盤算了一圈。
“呦,這我萬一要是贏了。豈不是要連累二位的生計?我看吶,別管誰贏了,輸的一方都跪地繞城一周,若是需要喊,便是大呼‘我錯了!’不知二位以為如何?”對付這般腦筋簡單的古人,沈心怡只用了腳後跟去思考。
二人相視一笑,大概腦海中都浮現出沈心怡跪地繞城一周。并大呼“我錯了”時的場景。
“好!就這麽定了!”一拍即合。二人應下。
“大家都回去吧,若是真有需要看診的,也不方便大家都圍觀。心娘謝過大家了。”接下來便是開始清場。
人家說的有理,衆人漸漸散去。
只是有一人,遲遲徘徊在平安堂門口,腳步遲疑。
“進來坐會吧。董大夫這有好喝的紅茶。”沈心怡看似平淡不驚的招呼着。
“哎。”來人是一位大嬸,看起來神色緊張。
一杯熱乎乎的紅茶遞了過去。
“您怎麽稱呼啊?”沈心怡開始建立關系了。
“噓。別那麽大聲,我姓張,你叫我張嬸就行。”張嬸緊張兮兮的湊近了沈心怡的耳朵。
“哦,好好。我小聲些。”沈心怡的眼中透過一絲确認。
适才,從她徘徊不定的腳步中,就已然判斷出。這人定是有事的。
又見她眼神發直,面容晦暗。
再次推斷出她的精神許是有問題。
如今。說話也要小聲謹慎,再次确認她肯定有病了。
“娘,您怎麽在這?”正說着,一個姑娘焦急的呼喊着進來。
“董大夫好。”姑娘望着沈心怡稍稍愣了片刻,姑娘家甚少出門,對于沈心怡,許是不認得,也是理所當然。于是,轉身朝向一旁的董慈,微微行了個禮。
董慈雖是不認識這姑娘,卻也是禮貌的回禮。
平安堂董慈的名氣,即便是從未來瞧過病的鹹陽人,也悉數知曉。
“娘,咱們回去吧,家裏……”姑娘的話還未說完。
“別吵吵,噓……”張嬸麻利的一把推開姑娘,旋即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娘……”姑娘再次喚道。
“別叫我,當心被人聽到。”張嬸再次緊張的阻止。
“姑娘,你請到一邊歇息,容我與你娘聊聊。”沈心怡起身相讓。
“你是……”姑娘不解。
“這位是定北侯府的大少奶奶,沈娘子,醫術了得,今日起在老夫這裏坐診。”董慈從旁解釋。
“可是……可是我娘沒病啊……”姑娘一臉茫然。
“張嬸,咱們小聲點哈,免得被人聽到了。”沈心怡不去解釋,只順着張嬸的話往下說。
“對對,小聲點,千萬別讓他們聽去了。”張嬸應聲。
“張嬸,他們是誰啊?”沈心怡問。
“噓,他們就在周圍呢,總是在聽我說話,我跟你說……”張嬸緊張兮兮的望了眼四周,話音還未落,又緊張兮兮的跑到那姑娘身邊。
“芳兒,快回去,把咱家的銀子都藏好,千萬別讓他們知道。”
“娘,什麽銀子啊?銀子不是都在錢莊存着呢嗎?”那被喚作芳兒的姑娘很是不解。
“快去,快去錢莊兌回來,然後藏好!”張嬸越說越激動。
“娘,您怎麽了?這是……”芳兒也緊張了。
“董大夫,勞煩給施個針,讓病人鎮定下來。”沈心怡伸手喚過董慈。
銀針微微下定,張嬸有些昏昏欲睡。
借着熟睡的時刻,沈心怡同時勞煩董慈給診了個脈,确定無身體症狀。
“芳兒姑娘,近日來你娘是否總是這般說有人在聽她說話?”沈心怡輕輕放平張嬸,轉身向芳兒。
“沈娘子是如何知曉的?”芳兒一臉詫異,“自打年前家父掙了些小錢回來,近日來,娘總是糊裏糊塗的,總是一驚一乍的說有人在聽她說話,可每次我打開門,卻是無人啊!街坊四鄰的離我們也有院牆相隔,哪裏會有人偷聽呢!”
“這就是你娘的病症了。”沈心怡平靜道。
“我娘病了?可她并未有哪裏不舒服啊?”芳兒不信。
“這是幻聽,就是總覺得有人在身邊偷聽,總覺得有人在說話。這是一種病!”沈心怡解釋道。
“幻聽?”許是芳兒從未聽過此症。
“這也是病嗎?可我并未覺得娘有何不妥啊……“芳兒否認着。
“你想,正常人若是每天緊張兮兮的總是防備着,這日子能好過嗎?已經嚴重影響到你娘的正常生活了。幻聽是一種病,這病啊是心病!”沈心怡再次解釋。
“心病?能治嗎?”芳兒問。
“無礙,先帶你娘回去,稍後來我這取藥。”沈心怡安撫。
芳兒的視線再次轉向董慈。
董慈颔首應允,算是一種肯定。
“沈娘子,方才那婦人的脈象,并無異樣啊……”目送母子倆離去,董慈不解的發問。
…………………………
☆、113 後臺
“沒有器質上的病變,方才我又詢問了下病人的家屬,确定便是我所說的心病了。”沈心怡一邊說着,一邊打開自己随聲帶來的那個包袱。
器具箱許是不便帶來,那精妙的材質構造,本就不屬于大周,一旦取出,唯恐會節外生枝。
董慈的視線投過,卻見她不疾不徐的翻弄着裏面的物件。
有一沓沓寫滿字的紙,董慈不知,那是常用量表;
有折疊式的一個小圓筒,董慈不知,那是便攜式血壓儀;
還有便攜式聽診器和體溫計,董慈當然也是聞所未聞;
簡易便攜眼動儀,還有一只秒表,其精美的構造,更是令董慈嘆為觀止;
另外,那些瓶瓶罐罐的……
董慈猜測,裏面裝的便是和上次醫治隋文石一樣的神藥。
“沈娘子,這些是……”終于,好奇心還是讓董慈開了口。
“董大夫,您還記得隋大人的夫人嗎?就是我麻煩您配藥的那位。”沈心怡一件件的簡單介紹了功效和使用方法後,終于将話題拉回到了正軌上。
“哦哦,老夫記得,沈娘子說讓老夫給配些能讓人興奮的,精神愉悅的藥。老夫近日來,研讀了古書,終于找到了幾味和沈娘子所言,相差無幾的草藥。”
董慈一邊說着,一邊匆忙取過一只藥包。
細細打開,認真介紹。
“這是淩霄花、夜合花、合歡花、遠志、酸棗仁、柏子仁、百合、夜交藤。其混合之後的藥效,也許不如沈娘子帶來的那些藥有奇效,可作用卻是沈娘子要的那些。”
“太好了董大夫,有了您的相助,想必我這些精神科的藥物。都可以中西結合了。”沈心怡一時又驚又喜。
自打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大周,從未有過想重操舊業的打算。如今誤打誤撞,被人趕鴨子上架。雖說自己空有一身的醫術,卻無奈古今相去甚遠,中西不相通融。
如今可好了,董慈不僅全力支持自己,還利用他的中醫學識。幫自己複制精神科的康複藥物。
如此。便真的可以一展拳腳了!
有本事賺錢,掙得銀子才是硬道理!
還是那句話,女人一定要經濟獨立了。才能是真正的獨立!
“董大夫,今日來的那位鄧嬸子,則是患有輕度的幻聽,并無被害妄想。方才。在和芳兒姑娘的閑談中得知,許是因為家中有了銀子。這才引發了鄧嬸子的精神緊張,引起了輕度的幻聽。無礙的,只需給她服些催眠安神的藥物即可,另外我再教她一套保健放松的操。待芳兒姑娘來取藥時,一并授予即可。”沈心怡說着取出一只小瓶。
“沈娘子的意思,可否是要老夫也幫忙配置催眠安神的藥物。用以舒緩放松?”董慈揣度。
“正是!這些精神科的藥物,均需患者長期服用。我帶的藥可以先頂上一陣子,剩下的還需董大夫的大力支持啊!”沈心怡的目光充滿了真誠和懇求。
“沈娘子放心,老夫自幼便立下懸壺濟世的夙願,即便沈娘子的醫術老夫無法習得全解,但只要沈娘子發話,老夫就算拼勁一身本事,也定要助沈娘子一臂之力!”
二人如若無人的說着,身邊小睿和耐耐愣愣的看着。
門外人群漸漸散去,那個瘦弱的身影突然間瞥見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大哥?!”顧言誠心中一驚。
大哥怎麽也來了?
旋即閃身入旁邊的廊柱,算是遮掩。
難道方才,大哥一直都在這?還是從早上起,大哥就一直跟着心娘而來?!
大哥果然還是關心嫂嫂的,即便沒有圓房,嫂嫂也是大哥心頭上的人。
顧言誠躲在廊柱後,心中不由一陣竊喜。
既然大哥來了,那我還是置身世外的好,以免又被那些好事的小人看到了,說三道四的,擾了大哥對嫂嫂的好印象。
顧言誠想到這,貓兒一般靈巧的抽身離去。
只留下顧诤诏一個人,遠遠的站在平安堂門口,先是原地愣了一會兒,旋即又轉身向旁邊一個酒肆走去。
選了個臨床的位置,點了壺酒,要了兩碟小菜,只遠遠的望着平安堂裏的一切。
突然。
“讓開讓開!”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
再看時,只見門口一衆熟悉的陌生人,正是昨日路上攔截自己的那些唐安的同夥。
“你,出來!”來人伸手一挑。
不遠處,顧诤诏平靜的放下筷子,揚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神卻是一眨不眨的直盯這邊而來。
“又是你們?昨日不是說的好好的,難不成你們想反悔?”沈心怡不卑不亢的起身相斥。
“臭娘們,昨日是你運氣好,今日我們是奉了老爺之名前來帶我們公子回去的,我們老爺說了,公子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負也是在所難免,念你們都是尋常百姓,也就不與計較了,其他的一筆勾銷,你這臭娘們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大少奶奶,少管閑事!”來人的聲音陰仄仄的,雖是不大,可在場的董慈、小睿、還有耐耐,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敢?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家公子作奸犯科,就該受到應有的處罰!難不成就因為你家老爺是禮部員外郎,就可以徇私法外?我找隋大人去!”沈心怡是個急脾氣,托付好耐耐,拎着裙角直奔鹹陽府而去。
不遠處的酒肆,顧诤诏旋即起身相随。
“走!咱們也一起跟過去,反正是要接公子回去的,也讓這些人看看,京官是那麽容易動的嗎?”來人淫笑幾聲,一揮手,衆人跟随而去。
鹹陽府。
“隋大人,這是真的嗎?”沈心怡的眼神中充滿了質疑。
“沈娘子,如今上頭有命,讓下官立即放人,還說是受了妖人的蠱惑,再加上那楊家并未報官,自始至終閉門不出……唉!為今之計,只有放人了。”什麽叫萬般無奈,看隋承業的臉就知道了。
☆、114 耍帥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那唐安他當真是真兇啊!”沈心怡深知,人在催眠狀态下,潛意識裏的內容,沒有虛假掩飾,可話到嘴邊,還是無法将實情告訴隋承業。
“沈娘子請恕本官無能,唐大人高高在上,楊家又無狀告之意,這個案子……唉……”隋承業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如此……只能先便宜他了。欲擒故縱,放虎歸山,待他下次狐貍尾巴再露出來,就抓他個現形!”沈心怡緊緊的握住拳頭,面色上顯出從未有過的凝重。
“不能放!”一個洪亮有力的聲音。
随着聲音尋去,只見一玉樹臨風的男子,身後帶着一個白面小仆,說話間便穩步走了進來。
“何人……”隋承業正欲發問。
來人早已将一塊精致的玉佩舉到了隋承業的面前。
旋即,隋承業大驚,正欲跪地。
卻被那人一把攙起,又是輕聲附耳。
隋承業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唐安的事,隋大人盡管大膽去審,就說是我說的。”來人說話時,很是有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場。
“是是,卑職遵命。”隋承業躬身,不敢看來人的眼睛。
這人是誰啊?從哪冒出來的?怎麽隋大人居然怕成這樣?還有,唐安的事情,似乎已經驚動了上邊,奈何這人幾句話就搞定了,還如此胸有成竹?!
沈心怡站在一旁,暗暗打量着來人。
氣度不凡,穿着考究,看起來甚是大富大貴,又頗有養尊處優的傲氣。
便是在沈心怡仔細打量來人的時候。偏偏眼神即将收回之時,那來人也将目光投了過來。
狹長的眼眸拂過一片溫暖,一瞬間沈心怡只覺得心中一緊。
什麽話都沒說,那人便帶着小仆轉身離開,驚得隋承業嘴巴張得老大,直到那人看不見蹤影了,隋承業也沒回過神來。
“隋大人。隋大人。”沈心怡輕聲喚。
“哦。沈娘子……”隋承業應聲。
“剛才那人是誰啊?好大的口氣。”沈心怡詫異。
“按說,本不應該透露,可沈娘子也不是外人。方才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子殿下。方才那玉佩便是皇家的器物。”隋承業道。
“太子!”沈心怡只覺得有些暈。
這鹹陽近來也太豐富了吧,先後來了這麽多京中的貴人,簡直了!
“沈娘子切莫聲張。本官既是告知沈娘子實情,是信任沈娘子。這個唐安。竟敢在我鹹陽境地作奸犯科,今日就算不是太子殿下親*代,本官也定是會秉公執法的!”隋承業信誓旦旦道,有了太子的撐腰。似乎方才的那些氣餒,早已煙消雲散了一般。
“對了,隋大人。夫人的情況如何?”半饷,沈心怡将話題轉移。
“服了沈娘子送來的藥。胃口倒是好了許多。只是整個人還是不願說話,整日裏喜歡獨處。”隋承業道。
“我去看看夫人。”
唐安的那一群小混混終究是被鹹陽府的衙役給驅趕散了。
顧诤诏一直守在鹹陽府的門口,直到那群人離開,也沒有移動過半步。
“你們給我等着!我家公子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烏合之衆散盡,只留下一句叫嚣的話。
太子帶着玄子一直安靜的站在鹹陽府門口,笑眼望着剛才亂七八糟的一切。
直到一切回歸平靜,顧诤诏的視線才注意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太子!他來幹什麽?!”
顧诤诏滿腹疑慮。
鹹陽府的後院裏,隋夫人依舊癡癡的坐在卧床邊發呆。
“夫人,在想孩子嗎?”沈心怡幾步走了她的身邊,輕輕握住了隋夫人冰冷的手。
“孩子……是啊,我的孩子……”
聽到“孩子”這個字眼,隋夫人的眼中終于閃動了一下。
“心娘年輕,尚未有子嗣,夫人能和心娘說說當初懷胎十月時的故事嗎?”沈心怡的聲音溫暖平靜。
抑郁症的病人,唯有讓其自己把心中郁結說出來,方能找到問題的症結和突破口。
“孩子……我的孩子……”隋夫人兩眼空空的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語。
“夫人的孩子一定很乖,很可愛吧?”沈心怡緊緊的握着隋夫人的手,欲聽下文。
“是啊,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笑起來臉上有小酒窩,眼睛大大的,像夏天的黑葡萄……”
“夫人懷這個孩子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沈心怡随着隋夫人的話往下引。
“也談不上辛苦,他很乖。”隋夫人說着,抽出手來輕輕撫摸了幾下自己的肚子。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開骨十指之痛,非娘親所能忍受。想夫人當日生産,必是真的受苦了。”沈心怡幽幽體貼道。
隋夫人停頓片刻,嘴角微微上揚。
“自打文石以來,這是第二個孩子了,原想着要個女兒,與我貼心常伴,可沒曾想穩婆抱出來給我瞧時,卻是個男孩……那眉眼,真真是……”隋夫人的聲音哽咽了,眼神深幽,似是懷中依舊抱着那個孩子。
“夫人當日定是給孩子起了個美麗的名字吧?”明知道隋夫人懷中什麽都沒有,沈心怡依舊款款起身,眼神深情的望向夫人的懷中。
“惠兒,那是我的惠兒……”隋夫人一邊輕聲的喚着,一邊伸手做輕輕撫摸哄眠狀。
“惠兒,這個名字真好聽,他……定是十分聰慧機靈吧……”
就這樣,整整一個時辰,沈心怡問,隋夫人答。
一個挑起話題,一個勾起往日的回憶。
許久沒打開的話匣子,猶如開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這一個時辰,隋夫人從十月懷胎,說到惠兒出生的那半年。
似乎每一個孩子成長中的點點滴滴,都像刀刻石入般,印入她的心裏。
只要一閉上眼,滿滿的都是那孩子的影子……
直到孩子半歲時,遭遇了小兒夜驚風。
不治夭折。
沈心怡一邊聽着,一邊黯然傷神。
天下間最偉大的人,和最可憐之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一朝瓜熟蒂落,一朝陰陽兩隔……
“夫人累了,您院中的梅花都開了,讓咱們數數有幾朵是并蒂的。來,一、二、三……”沈心怡慢慢的引導着隋夫人的視線,繼而毫無痕跡的進入了催眠。
那個疲憊不堪的身子,終于沉沉的睡在了床邊。
便是在沈心怡忙活在鹹陽府的時候,此刻的侯府別院玄子正遞過一封書信立于顧寅凱的面前。
…………
“什麽?!太子殿下要收她入東宮?!”書信讀完,顧寅凱半天沒回過神來!
☆、115 做法
“沈娘子,您可真是神啊!我們夫人從未有過白日裏安睡的情景,即便是到了深夜,也是入寝困難。如今,夫人能安睡得如此香甜……”鹹陽府內,貼身的丫鬟端着一盤水果進來,卻見隋夫人悠然的睡着。
“你們夫人會慢慢好起來的。”沈心怡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笑着守在隋夫人的床邊。
“沈娘子,方才奴婢在門口,聽到您在和夫人說話。自打孩子夭折,我們夫人可從來不與人說話啊,今日竟是說了如此多的往事……”丫鬟擡手情不自禁的拭淚。
“心中的郁結,須得找到派遣的孔道,否則久聚于心,傷及心神啊!”沈心怡微微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向門外走去。
“沈娘子,您去哪?奴婢适才淨顧着難過了,竟忘了老爺的吩咐。顧将軍在前廳等您,老爺讓奴婢前來請您。”丫鬟道。
“顧将軍?”沈心怡心頭微微一緊。
這個高傲自持,目中無人的大少爺,怎麽也跑到鹹陽府來了?莫非是唐安的事情,也傳到他的耳朵裏了?不至于啊?他不像是愛管閑事的人啊!
幾步走到了前廳。
果見顧诤诏一生墨色鑲金錦袍,悠然的坐着品茶。
隋承業陪坐一旁。
“沈娘子。”
見沈心怡出來,隋承業忙起身相迎。
“老爺,沈娘子真是神啦!夫人說了好一陣子話,現如今正安睡着。”丫鬟驚喜的報着。
“哦?”隋承業一驚一喜。
“夫人的心裏,惠兒始終沒有走出去。若要真的痊愈,除了要長期按時服用心娘的藥物之外,還需要讓夫人真正的釋懷啊!”沈心怡道。
“能勸的我們都勸了。唉……起初是圖添悲傷,如今就是這般癡癡怨怨。”隋承業再次嘆了口氣。
“隋大人莫急,今夜容心娘留在府上,給夫人醫心。”
“哦?沈娘子有法子醫治內子?”
“一切包在心娘身上,只需大人提供些物件。”
一陣耳語,沈心怡再次起身時,卻見隋承業面露驚愕。
“哎。你們說什麽呢?”顧诤诏終于坐不住了。
若不是擔心這個女人。他才不會屈身來到這個鹹陽府;
不對,我擔心這個女人做什麽?她和我又沒什麽關系……
算了,還是看着她的好。免得她又惹是生非,給侯府丢臉!
不過,這都來半天了,明顯她也是看到自己了。怎麽這女人……
真是個賤骨頭!毫無禮節章法!
和別人附耳,竟把自己的丈夫晾在一旁!
丈夫?
是在說我嗎?
顧诤诏此刻的內心。正在備受糾結。
“哦,原來是你。你來做什麽?”沈心怡微微擡眼,一副平淡不驚的樣子。
“我……”顧诤诏一時語塞。
不對,分明是經常語塞!
自打見到這個女人。只要這個女人一出現,自己就會語塞!
對啊,我來做什麽?
難不成要說自己是擔心她今日第一天開張。一路尾随而來?
難不成要說自己是擔心她又被那群惡人欺負,一路尾随至此?
難不成要說自己是擔心她……
可是。有什麽好擔心的?
一個乞丐而已,即便穿着定北侯府大少奶奶的衣衫,就能脫離賤籍了?
可是……
再次的語塞了,這次是真的語塞了……
“我……我是怕人胡鬧,給侯府丢人!”
終于,還是撿了這麽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你若不放心,大可留下來一起幫忙!”
沒有理會,只是甩出這麽一句。
“我……”再次的語塞。
已是見怪不怪了。
“哦,對了,我這忙着布置,你若不忙就去幫我把耐耐接來吧,在平安堂董大夫那。”
便是在顧诤诏遲疑之際,沈心怡居然給他布置了任務。
“嗯。”抽身離開。
這個女人!
“顧将軍,沈娘子既然在隋承業府上,老夫也請一去。”
平安堂內,董慈請命。
“內子胡鬧,董大夫為何也要同去?”顧诤诏不解。
平安堂的董慈,鹹陽最有名的郎中,居然屢次和那女人扯在一起,還屢次維護她?
顧诤诏實在是想不通。
難道,她真的懂醫術?
難道,她的醫術當真也讓董大夫折服?
“沈娘子是老夫的師父,師父行事,做徒兒的須得前去觀摩助陣。”董慈一邊收拾物件,一邊平靜的解釋。
什麽?師父?!
顧诤诏的下巴都快脫臼了!
堂堂鹹陽的名醫,居然拜那女人為師父?!
真是醉了!
“沈娘子醫術高超,董慈自嘆不如。顧将軍如果有事,就請回去吧。老夫帶着小睿,想來是足夠的。”
這不明擺着是在攆人嗎?!
果然是師徒,連攆人都是如出一轍的損!
“還有耐耐!”一個童稚的聲音。
“呵呵,小睿,我們走。”董慈收拾好行裝,帶着小睿和耐耐直奔鹹陽府了。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
不讓我去,我還就真不去了!
顧诤诏心氣頗高,目視着一行三人頭也不回的離去,旋即也是捋袍抽身而回!
夜,毫無征兆的降臨。
鹹陽府的小院內,幽幽騰起一絲暮氣。
愈發顯得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