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節,伸展運動
擔當起惠兒的角色。
對了,當夜那孩子……
董慈依稀的記得,當日裏,沈心怡只向耐耐說了一遍所有的步驟和要說的話。
然後……
一個*歲的孩子,哪能記得了那麽多?!
他竟然一字不差的複述了出來,除了斷句上有些困難。
平日裏,不管平安堂是否有生意,那孩子總是在一邊自己玩着藥碾子……
對了。
方才那孩子也是在一旁看小睿煮羊肉來着,怎麽就習得了沈娘子的垂釣技巧?
董慈一邊想着,一邊疑惑的轉頭去看耐耐。
“董大夫,您的魚食都被魚吃光了!”沈心怡笑道。
董慈下意識的回過身,順勢一提釣竿。
果見魚鈎上空空如也。
“小睿,你過來!”董慈換了個魚餌,喚道。
“師父,您叫我?”
“上次沈娘子讓配合隋夫人的藥裏,除了有淩霄花、夜合花之外,還有什麽?”董慈随口一問。
Advertisement
“師父……這……您……”小睿一時語塞。
“不記得了嗎?”
“師父,這方子又不是尋常藥方,更何況您只說了一次……小睿哪裏能記得住啊?”小睿哭喪着臉。
“淩霄花、夜合花、合歡花、遠志、酸棗仁、柏子仁、百合、夜交藤。”
一個稚嫩的童聲清晰的響起。
耐耐!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轉移向那個傻不拉幾的小男孩身上。
此刻,他依舊在埋頭攪着鍋裏的湯水,大概是覺得好玩。
不錯,一字不差!
董慈怔住了!
☆、134 美味(感謝karlking的和氏璧)
“我平日裏教他的,沒什麽可奇怪的。”沈心怡再次攬住耐耐入懷。
大周的這個最強大腦,實在是有太多的疑問在他身上,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保護他之前,興許他的傻便是他最好的護身符。
“哦……原來是心娘教的,也難怪,耐耐整日和你膩在一起。”顧言誠兀自嘀咕了一句。
“耐耐,去幫心娘找些樹枝和幹柴,心娘給你們做好吃的!”沈心怡旋即将耐耐支開,轉身走向随行的馬車。
取下昨日就讓董慈準備好的一些鐵簽,又取了些餘下的羊肉,切成肥瘦相間的均勻小塊,悉心串在鐵簽上。
“心娘,我來幫你。”
大概是看到沈心怡一個女人家,擺弄着鐵簽子有些不妥,顧言誠大步走了近前。
“釣魚學會了嗎?就來幫我串肉串。”沈心怡笑了。
“要領明白,只待多加練習。”顧言誠也不避諱。
“那就和董大夫一起練習吧,這釣魚啊最是養心。”沈心怡手中不停。
湖面開闊,空氣新鮮。
二人并肩而坐,聊得全是惬意,只是絕口不提顧言誠的婚後生活。
微微的風拂在臉上,不遠處依稀的有楊柳嫩黃的春意。
真是舒服啊,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終日裏,不是悶在府中,就是待在學堂。
若說侯府的別院和學堂的空間,也是屬于比較寬敞的,可顧言誠總覺得胸口憋悶。舒展不開。
當然這其中,除了有心髒的問題,還有外源性的隐形壓力。
身為庶子、自小身體孱弱,在府中的每一日都是艱難的掙紮。
還有,必須時刻謹記自己身體的那個秘密。
同是血氣方剛的青春年少,同為定北侯的兒子。
顧言誠多麽想像大哥一樣,縱情揮鞭策馬、豪邁奔跑、舞刀弄劍、大碗喝酒……
可是。那些豪情的舉動。似乎在他看來都是不可能的。
自懂事起就被告知,須得安安靜靜的待着,規律起居。飲食忌口。
若有違背,便會嘗到那瀕死的窒息感……
雖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是有着相去甚遠的兩種命運……
如今雖說是娶了蘇莫茗,可更是白日和黑夜中要扮作兩種人……
此刻。顧言誠微微擡起頭,盡情的呼吸着面前的豁達。
雖不能身縱情于馬背疆場。但他的心卻是可以像鷹隼般展翅蒼穹。
心娘說的對,垂釣當真是個極好的養心方式。
“二少爺近日來氣色不錯啊。看來恢複得挺好。”董慈從旁恭賀。
“多虧了心娘和董大夫。”一提到自己的身子,顧言誠總有些腼腆和尴尬。
“言誠,你放心好了。董大夫和我都是大夫,你的身子沒什麽大礙,只要平日裏多注意保養。心平氣和,注意睡眠和飲食。适當鍛煉,就會無事的。”沈心怡那邊肉串串完了,正在等耐耐的柴火。
“心娘,別勸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以前,京城的郎中看了都直搖頭……”顧言誠微微有些難過。
“別人怎麽說我不管,但你要信我,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因為人是有無限的可能的……”沈心怡本想舉些樂觀的癌症病人的事例,可轉念一想,這裏是大周,似乎還沒有那種病……
“不能行動劇烈,無法飲酒……世間對于一個男子所有的歡愉,對我來說都是折磨……”顧言誠垂下眼皮。
“嗨,不能劇烈運動,咱就來個舒緩的;再說,誰說你不能飲酒的?那是酒的問題,等我給你制一些屬于你的酒,也讓你嘗嘗飲酒的滋味。”沈心怡笑了。
“舒緩的?我的酒?”顧言誠怔住了。
“果酒。”沈心怡再笑。
“水果也可以制酒?怕是我今生都與酒無緣了……”顧言誠起初甚是好奇,旋即又再次陷入淡淡的哀愁中。
“稍後等咱吃完了,我教你一套瑜伽,至于酒嘛,回去等我好消息就是!來來,先幫我烤串,我看你這魚啊,一時半會也是釣不上來啦!”沈心怡倒是活潑,伸手拉過失意的顧言誠。
此刻,耐耐的柴火已是備好。
燃柴、紮架。
熟稔的将手中的肉串平鋪在鐵絲擰成的簡易烤架上。
肉串架在烤架上,架下柴火正旺。
“沈娘子,您這是要烤肉嗎?”董慈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
“董大夫也會烤肉?”沈心怡有些詫異。
心說,莫不是這大周就有了燒烤一說?
“早些年老夫曾到訪夷族,大漠之上也曾見識過将整只獵物放于火上烤制的做法,不過……請恕老夫直言,沈娘子是否要将油塗抹于肉上,否則如此烤制,怕是會燒糊吧……”董慈好意提醒。
“嘿嘿,董大夫說的是一般烤制方法,今日心娘便小露一手,也讓大夥瞧瞧不用油也能烤制出美味的肉品。”沈心怡狡黠的笑了。
不用油?董慈愣了。
不用油?顧言誠好奇的圍了過來。
耐耐聞聲,丢下手中攪湯的勺子,也靜靜的坐在一旁。
紅白相間的肉串受到火的溫度,開始膨脹。
衆人甚是好奇,圍坐一看究竟。
只見沈心怡先用一根樹枝,将燒旺的柴火悉數撥滅了一些,又用幾根粗壯的新柴壓在上面,灰白色的柴火冒着橘紅色的火光,溫度甚是穩定。
此刻,沈心怡用左手的兩只手指拈動鐵條,飛快的讓肉串在柴火上翻滾。董慈帶來的羊肉,肥瘦得當,透過薄薄的皮壁,就能看見裏面紅的精肉和白的肥油。
肥美的羊肉在架在鐵架上,映着桔色的柴火,不斷的膨脹,發出滋滋的聲響。
沈心怡右手拿過一根竹簽,在肥油将出未出的剎那,用竹簽在旁邊的精肉上麻利的戳了幾個窟窿。肥油一有宣洩的孔道立時向帶孔的精肉滲過去,卻不外溢。
肉皮起着細小的鼓泡,有些沒有照顧到的地方滲出油來,沈心怡麻利的轉動鐵簽,借着滲出的油滾到肉串上。
柴火穩定,沈心怡從容的烤制着,動作含蓄,不見濃郁的脂香四溢,有的只是淡淡的鹹香,濃縮不張揚。
衆人圍坐,目光都彙聚在沈心怡的烤串上,喉結上下滾動,吞咽着口水,映着柴火的微光,每人的臉上都寫出一個大大的“餓”字。
…………………………
☆、135 秘密
如此的烹制方法,衆人均是頭回所見,估計若不是沈心怡在烤制,衆人早就等不及,沖上去瓜分殆盡了。
見衆人這般模樣,沈心怡心中暗嗔了句:“一群饞貓!”随即分了每人幾根,自己則只留了一根。
衆人迫不及待的吹着,小心翼翼的咬着。
初入口,美味異常,外酥裏嫩,香味包裹不散。再入口咬下去,油脂完全滲透在肉塊之間,仿佛置身開闊的山頂,清風拂面、令人舒爽,衆人美得險些咬了舌頭。
“好吃,嘶,香!”一陣亂七八糟的贊美。
此刻,小睿的魚羊鮮湯尚未煮好,一行人卻早已手拿肉串,惬意的坐在湖邊享受去了。
“言誠。”沈心怡捋裙坐在顧言誠的身邊。
“心娘。”顧言誠點頭微笑示意。
“哈哈哈哈。”一陣孩子不連貫的笑聲,沈心怡不由回頭望了一眼。
幹枯的草地上,耐耐正追着小睿玩耍。
“能問你個事嗎?”沈心怡再次回過頭來。
“心娘但說無妨。”顧言誠爽快道。
“耐耐……為何會在府中?”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了一直以來心中的疑問。
“哦,心娘你來的晚,自然不知耐耐的身世,他是爹帶回來的,說是路上撿的棄嬰,看着可憐,就收在府中了,沒曾想長大後竟是個癡傻兒,不過本性倒是善良,這幾年一直在府中散養着,倒是半年前一直跟着心娘你,也算是找到了個知道疼他的歸宿。”顧言誠說得倒是輕描淡寫。
“哦?老爺撿回來了?”沈心怡重複了一句。
“只因是爹帶回來的。雖說是撿的,紅箋她們那些丫鬟,平日裏雖是不喜,可說到底也是相安無事的共處着。”顧言誠又道。
“那平日裏耐耐的衣食住行……”沈心怡好奇了。
“哦,他癡傻遲緩,無論是京中還是鹹陽,定北侯府的宅院都足夠他玩耍了。平日裏也沒個固定的地。都是走哪吃睡哪。你來了,他倒是忠心。”顧言誠回過頭來,望着身邊的沈心怡。露出幹淨好看的笑容。
“這算什麽,人以類聚?”沈心怡自嘲。
“說明心娘你也是善良之人。”顧言誠微微停頓了片刻,“若不是我終日裏須得待在學堂,若不是娘刻意阻攔。我真想把耐耐收在馨園。可如今,馨園裏偏又多了一位……”顧言誠欲言又止。
“得了吧。耐耐若是真被你收在了馨園,還不如他四下裏散養的亂跑自在呢!”沈心怡善意的笑道。
“說的是。”顧言誠随手抓起一塊小石子,潇灑的投向湖中。
石子連連打起五六個水漂。
“言誠,有個疑問。我一直好奇。”沈心怡又問。
“嗯?”
“既然你自知身子不好,奈何那日要飲酒?”
“大家都看着呢……”顧言誠遲疑了片刻。
“大家?”沈心怡詫異了。
“其實,自打那日你和董大夫救了我。我本不該向你們隐瞞。我的病……是打娘胎裏帶來的,這個病也只有我和我娘知道。府中其他人并不知曉。”顧言誠的聲音有些哽咽。
“可是……你的身子需要保養啊!為什麽不能讓大家知道?也好平時多多照顧你……”沈心怡不解。
“娘對外只是說我身子孱弱,不善習武和勞累……更何況……大哥一直都那麽優秀,我……一個庶子……”顧言誠說到此,再也說不下去了。
沉默。
沈心怡不去相勸,只是在一旁靜靜的陪着,等着顧言誠繼續宣洩。
“本就是庶子的命,更何況還有這打娘胎裏帶來的病……”片刻的停頓後,顧言誠依舊是停頓。
“所以,娘,才不讓我把這病的真實情況告訴大家,算是對我那一星點自尊的保護吧……”長長的出了口氣,顧言誠空空的望向開闊的湖面。
“所以,連顧诤诏也不知道是嗎?所以,那晚他讓你喝了酒,差點要了你的性命?”沈心怡一面追問,一面深深的為面前這個少年嘆息。
又是片刻的沉默。
“那……你就不擔心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會把它告訴旁人?”深吸了一口氣,沈心怡還是問了一句。
“不怕。”顧言誠側過身來。
“為什麽?”
“因為你是心娘,你和他們不一樣。”
“哦?”
“你對耐耐好,又救過我的性命,要是想告密,想必此刻侯府早已人盡皆知了。”
“你就那麽信我?”沈心怡壞壞的望着顧言誠笑。
“心娘,其實,我……”顧言誠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沒勇氣說出口。
心娘,你知道嗎?自打我代大哥将你娶進門,我就已經将你的一切系在了我的肩上。
心娘,你知道嗎?我其實并沒有和那個蘇小姐……大哥洞房那夜,我們只不過是個錯誤的誤會……
心娘,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
那些發自肺腑的心裏話,如同海浪般争先恐後的拍打在顧言誠的心裏,可就是無法逾越口舌的阻礙。
“走吧,湯好了,一起去嘗嘗看。”沈心怡輕松的笑了,話不多說,只是起身向小睿和耐耐的大鍋走去。
“心娘,大哥他……”跟在沈心怡身後,半饷,顧言誠終究還是沒能直接的表達出自己的問題。
“嗯?”沈心怡不解。
“哦,沒什麽,時間過得好快,正月已出,怕是大哥不日便将回京複命了。”顧言誠微微垂下眼皮,看起來有種淡淡的憂傷。
“他回去正好,我留下,省的每日有人發神經搗亂。”沈心怡撫了撫耳邊的碎發,笑得很是好看。
“心娘,你不跟大哥一起回去嗎?”顧言誠心中有些吃驚。
“他是個将軍,又時常出征疆場,我一個女人跟着他做什麽?平安堂這邊我的心理科才剛剛走上正軌,再說和蕭三他們不是還有個賭注嗎?馬上一個月的時間就到了!我豈有溜之大吉的道理?”沈心怡說話的時候很嚴肅。
心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大哥帶着你一起離開鹹陽的。這裏……不适合你,沒有大哥在,你不知道将會遇見什麽……
明亮的日光中,顧言誠望着幹淨的天空,暗暗在心中許下一個誓言。
………………………………
☆、136 伊人
乳白渾厚的濃湯,散發着異樣的醇香。
輕輕攪動鍋壁,羊肉竟紛紛散落入湯中。
新鮮的鲫魚,微微浮于湯中,若隐若現。
魚和羊的完美結合,便從這一道獨特的湯中顯現。
揚手如雪塵般的撒了些薄鹽,香氣彌漫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一個大大的“饞”字。
“好香啊!”董慈驚道。
“這味道……”顧言誠咽了口口水。
“餓,餓!”耐耐不住的踱着腳步,催促着。
“可以喝了嗎?”小睿早已迫不及待。
“好啦!”接着氤氲的霧氣,沈心怡給每個人的碗中都盛了一碗白玉。
“心娘,你既熟知做法,這羹可有名字?”顧言誠捧着小碗笑問道。
“魚羊鮮。”沈心怡随口應道。
反正在現代,這種吃法也無非是叫這名字,簡單上口,倒也貼切好記。
“妙,妙啊!”顧言誠贊嘆完,正欲飲下第一口。
“哎,等下!”沈心怡阻止。
随即,一把翠綠色的,早已準備好的香菜,如同白玉上的一抹翠,自然的落入每人的碗中。
初入口時,湯的濃郁裹挾着熱度,瘋狂的席卷了整個口腔。
舌頭上的味蕾被一顆顆的點燃,層層浸入。
再入喉時,那如神仙般騰雲駕霧的感覺,讓人飄忽悠然。
仿佛一口湯下肚,世間所有的煩擾悉數煙消雲散了一般。
“啊!”
“啊!”
“啊!”
一時間,在場的幾個人,甚至包括耐耐,都只剩下一個字的贊嘆。
熱氣裹挾着香氣。被風毫無章法的吹散。
飄飄袅袅傳了不知有多遠。
“好香啊!”
湖畔的樹林中,有人順勢勒住了馬缰。
雜亂的叢林,一襲墨色的衣衫,清晰畢現。
馬上不是別人,正是定北侯府的大少爺——顧诤诏!
今日,他免了跟随沈心怡去平安堂,一大早便約了姬風和雷川。還有一位鹹陽的舊識。一同游獵。
“顧将軍真是好福氣,原本這護城河畔是無人家經營餐食,您一回來。這香氣便四起了。”一旁同行騎于馬上的同樣是個英俊挺拔的男子,只是身形不及顧诤诏魁梧,說是個讀書人,又沒有顧言誠那般文秀。看架勢倒像是個行軍打仗的好坯子。
“将軍。您是不是餓了?”姬風這幾日心情大勝從前,如今已是能單手持缰。揮斥于馬上。
“将軍,要不要末将前去買些酒肉回來,也好讓将軍在此盡興。”雷川從旁,很合時宜的詢問。
“寧遠。此等聞香而來的雅興,若是采買了帶回享用,絕不及臨水而食的暢快。再說。本将軍也是諸多好奇,能烹得如此香飄十裏的美味之人。究竟是何模樣。哈哈哈……”顧诤诏面色大悅,催動手中的缰繩,率先迎着香氣飛奔而去。
幾人一并面色有愉,緊緊的跟随其後。
“駕!”
“籲!”
馬蹄陣陣,馬嘶長鳴。
袅袅炊煙在水畔幽幽飄散,一個纖瘦靈動的身影,臨水而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寧遠于馬上遠遠的就望見了臨水而立的沈心怡,雖未看清楚面容,可那靈秀不凡的身影,還有這般幽幽袅袅的意境,早已讓他心頭一動。
不由脫口吟詩一首。
慢慢守住馬缰,馬蹄緩緩停了下來。
聞聲,沈心怡下意識的側過身來。
一縷清風吹皺了滿池的碧水,吹起了她的裙擺,更飛揚起她耳邊的碎發。
“誰家新婦臨水立,恍惚疑是天上仙。”
那精致清秀的側臉,雖是不施粉黛,卻早已是驚鴻一瞥,驚落了寧遠心頭的那巢栖鳥。
是她!
怎麽又是她!
此刻,顧诤诏早已率先勒馬于水前,香氣中早已望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真是哪裏都有她!
幾日前嫁娶的鬧劇似乎還歷歷在目,這個女人怎麽就不能安生一點!要麽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平安堂,要麽就給我安分在家!
真是個從不安于現狀的乞丐,終日裏只是在不停出狀況!!這才安穩了幾天……
“沈娘子!”姬風眼中明顯帶有激動的驚喜,翻身熟練的下馬。
“末将拜見将軍夫人。”雖然身為副将,也是對這女人的底細知曉一二,雷川依舊規規矩矩的翻身下馬,向沈心怡拱手行禮。
“将軍……夫……人……”寧遠怔住了。
自然是知道自小一起玩大的顧诤诏是侯府的大少爺,大周的少将軍。
那……這個女人……将軍夫人……是……顧诤诏的……
沒聽說啊……
這也難怪。
半年前,寧遠起身千萬巴蜀游歷,過年都沒能趕得上回來,前日才剛剛折返回鹹陽。
自然,沈心怡的光輝事跡,他是無從知曉的。
“顧将軍,原來您已經……”寧遠微微停頓了片刻,眼神中從剛才的驚喜,到現在微微的失落。
原想着那個臨水而立的佳人,即便是個已婚的小娘子,如此在水一方,也定是能挑起一段風流韻事的。
可偏偏,這麽美的小娘子,居然是朋友之妻……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顧诤诏稍稍調整了下面色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着臉,快步走了過去。
“大哥。”沒等沈心怡開口,一旁的顧言誠早已禮貌的向着這邊來問好了。
“啊!”一陣驚叫。
寧遠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大哥,今日怎麽有雅興來此湖畔游賞?”顧言誠的餘光向後望了望,雖是心中有疑,可望見其身後跟着的都是自己眼熟之人,雷川、姬風,當然還有寧遠,顧诤诏的發小。
“啊!”寧遠的手開始輕微的顫抖,便是連嘴巴,都不由自主的在抖動了起來。
“寧遠哥。”顧言誠快步近前。
突然,寧遠像看大了鬼魅一樣的調頭逃竄。
“這……這是……”顧言誠甚是詫異。
跟寧遠雖不及大哥熟識,可也是相識的舊友,早就聽說半年前他去了巴蜀游歷,怎麽今日一見,竟是這副樣子……
“他怎麽了?”沈心怡望着寧遠慌不擇路的逃竄,語氣倒是出奇的平靜。
……………………………………
☆、137 間歇
“他……我也不知道……他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巧不巧,偶爾會驚叫吧……”顧诤诏望着寧遠逃竄的方向,眼神示意了一下雷川。
雷川飛也似的追了上去。
“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又是跟蹤我來的?”那邊雷川追寧遠而去,這邊沈心怡回過神來,慢悠悠的問着顧诤诏。
“跟蹤你?我閑的!”沒好氣的應了聲。
剛才的美食香氣依舊,剛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了。
這女人!為什麽哪裏都有她!簡直是……陰魂不散!
顧诤诏兀自憤了句,轉身就要走。
“将軍,方才您不是要聞香識人的嗎?敢情原來是夫人。”那邊姬風的一句大實話,差點沒讓顧诤诏氣得吐血。
“哦,原來是聞着味來的,來來,見者有份。”沈心怡掩口輕笑,卻也是大方的取過幾串烤制好的肉串,塞到姬風和顧诤诏的手中。
“拿着啊!這又不是侯府,你還指望有人喂你啊!”肉串送到顧诤诏手邊,不接也不說話,沈心怡急了,一張嘴還真是沒把将軍的身份,侯府嫡子的尊貴放在眼裏!
說是條件反射也好,說是賭氣也罷,顧诤诏接了,卻不像姬風一般直接塞進了嘴裏。
“好吃,嗯嗯,沈娘子,這肉真香!”姬風吃得停不下來。
“姬風,言誠那邊有位置,你們邊吃邊聊。”
見姬風獨臂不方便拿着那麽多肉串啃食,沈心怡巧妙的化解了。
轉身去忙着盛湯,真真是把顧诤诏一個人晾在了一邊。
真的好吃嗎?
這是……她做的嗎?
望着姬風和顧言誠并肩坐在水邊,暢快淋漓的吃着肉。喝着湯,顧诤诏的心裏微微癢癢的。
還端着嗎?
她又不在面前看着,正在張羅着大鍋裏的湯羹。
背過身去,偷偷的啃下一塊肉來。
嗯!這味兒,簡直了!
“顧诤诏,來喝碗湯!”
她在喊我?!
顧诤诏甚至有些淩亂的轉過身子,來不及擦嘴。竟着了魔般的走向沈心怡。
“這湯剛出鍋的。仔細燙。”一碗湯遞到手中,這次卻是很順利的接了過來。
美味。
只能用長長的嘆詞來形容。“啊!”
“将軍,我們回來了。”正吃喝着。雷川帶着寧遠也是折返了回來。
很是奇怪,方才還驚叫逃竄的寧遠,這會兒卻又像沒事人一樣,安靜優雅的笑着。慢慢的向這邊走來。
這人神經病吧!
要不就是躁狂抑郁間歇發作!
沈心怡心中稍稍判斷了一下,寧遠的表現。的确超出了常人的正常情況。
腳步在離大家十米的地方驟然停了下來。
身子繼續開始輕微的顫抖,面色發白。
“他……不舒服嗎?”沈心怡有些擔心的問一旁的顧诤诏。
此刻,顧诤诏正是吃完了最後一口肉串,将手中的鐵簽扔在一旁。旋即起身相迎。
與此同時,一直拿着肉串的顧言誠、姬風,也是悉數吃完了手中的存貨。也是扔下了手中的鐵簽,随即站了起來。
寧遠的腳步這才稍稍移動了一些。依舊是極不自然。
“吃什麽好吃的?大老遠就聞到了,将軍也不等我們。”雷川跟着顧诤诏也是許久了,除了正式場合中的尊禮,四下裏卻是和尋常兄弟絕無二般。
“你們來晚了,肉串我們都分吃淨了,只剩湯了。”顧诤诏很少有的調皮的笑笑,雙手攤開,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原來,那個冰塊也會笑啊!
沈心怡不經意間瞥見了這一幕。
別說,笑起來還真是好看,這麽個大帥哥,整天繃着着臉,嚴肅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世界末日了一樣!
“還有湯嗎?”顧诤诏轉身,沒有提及姓名,卻是明顯在說向沈心怡。
“有,湯管夠!你們要是想吃啊,下次就到府裏來,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幾道小菜!”沈心怡笑着添湯,和顧诤诏的一問,行程了默契的一答,俨然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丈夫帶朋友來做客,妻子賢惠的下廚忙活。
沒有提及方才寧遠的那異常,只是大家贊不絕口的喝湯。
“沈娘子,您這手藝簡直絕了!說真的,若您不是大少奶奶,若是在鹹陽城開個館子,絕對排隊得從半夜排起!”姬風也不知是喝的第幾碗,喝到興頭上,竟是說了大實話。
還真是美味!
顧诤诏捧着碗,也是深深的贊嘆中。
吃飽喝足,兩波人馬竟是自來熟的融合在了一起。
小睿領着耐耐,在和雷川瘋跑。
寧遠好奇的向董慈讨教着養生方面的常識,顧言誠覺得有趣,也從旁聽着。
只剩下沈心怡和顧诤诏兩人,頗有些尴尬的擺弄着漸熄的幹柴。
“我來吧。”大抵是覺得這樣的事情,一個女人家做有些于心不忍,顧诤诏伸手。
“沒事,我來。”沈心怡不擡眼。
于是。
粗粗大大的手,混亂中鬼使神差的觸碰到了那雙白皙靈巧的小手。
本來也是沒什麽,現代社會,就權當是在公交車上,換把手時無意間的一碰。
偏偏古人都那麽神經質!
“啊……我……那個……抱歉……”若不是因為皮膚黝黑,顧诤诏這會兒的臉,準是紅到了脖子跟!
“哦。”沈心怡應了一聲,能說什麽?無妨?自己既不是小心眼的人,又不是随便的人,本就是沒什麽,偏偏是在古代!
“那個寧遠……”還是聰明的将話題轉移。
“哦,你是說他啊!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顧诤诏的聲音裏明顯有了一絲柔和。
“他以前也是這樣一驚一乍的嗎?”職業的敏感度,讓沈心怡繼續發問了。
“小時候不這樣,後來就這樣了,不過,我們都習慣了。不用管他,他自己過一會就好了!”顧诤诏解釋得倒是熟練。
“這是什麽毛病啊?”沈心怡好奇的追問。
“也曾看過郎中,無病無恙,後來去看了神棍,說是體弱,小鬼上身,做了幾次法師,也不見效。平日裏也不影響什麽,就随它去了。”顧诤诏說的輕描淡寫,一如剛才寧遠驚叫逃竄後,折返時又恢複了那副平靜一般。
“有空讓他去平安堂找我。”沈心怡也不多說,只是留了這句話。
………………………………
☆、138 追溯(1)
“平安堂?”顧诤诏明顯一怔。
那不是瞧病的地方嗎?
“寧遠沒病。”沒好氣的甩了一句。
“随你。”沈心怡也不辯解,只是雲淡風輕的丢過這句,仿佛她從未開口說過什麽一般。
這女人!
董慈在平安堂給她一塊地方,她還真把自己當大夫了!
不過一個乞丐,難不成一次詐屍,還真得了岐黃之術的玄妙?!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她幾句話就勸下了姬風,又幾句話就醫好了繪春……還有在那公堂之上,面對那個唐安,一樣幾句話……難不成對寧遠,她也準備用幾句話?
顧诤诏的心理在微妙的變化着。
至于後面,兩波人都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他已然淡忘了;只在心中回味着沈心怡那句不經意的話“有空讓他去平安堂找我。”
天氣晴好,水畔吃喝游樂甚是盡興。
笑鬧休息之餘,耐耐甚至席地而坐,用樹枝和石子,教會了姬風和雷川等人玩五子棋。
“好玩,好玩!這東西還真是第一次見。”雷川興致勃勃。
“這東西好,不似圍棋那般繁瑣,又寓娛樂和腦力為一體!妙啊,妙啊!”姬風獨臂,卻是絲毫不影響玩棋。
“将軍,想不到您府上,便是連一個小童,都會有如此獨特的娛樂方式。改日定要去您府上小坐,說不定将軍還私藏了其他的好東西!”寧遠饒有興致的樂道。
“心娘教的!不是他!”一個稚嫩清晰的童聲。
耐耐扔下手中的充當五子棋的石子,刷的一下站起身,單手直直的指向顧诤诏。
“心娘?”寧遠怔住了。
“是……大少奶奶……”雷川和姬風瞬間也是愣在了原地!
若說大周的能人,也不乏有能發明創造一些娛樂設施的高手。
可不是民間手工藝人。就是學富五車的博學才子。
一個女人……
而且聽說,之前還是個乞丐出身……
董慈和小睿雖然不知道沈心怡的過去,可也都是齊齊投過去驚訝的目光!
這個女人,可真是不簡單啊!
這棋……黑白兩分,五子連珠,簡直是絕了!
“沒錯,這棋是嫂嫂發明的。嫂嫂還會紙牌等玩法。若是你們有空,可得好好向嫂嫂讨教一二!若能将此推廣出去,不要說是行軍打仗中休閑娛樂。就是平日裏的活躍氣氛,鍛煉腦力,也是一件百益之事!”顧言誠從旁補充。
前些日子,他每每去蘭苑偷偷送去些吃喝和書籍。總能有意無意的撞見沈心怡在和耐耐玩棋牌。
起初是教,後來便是一起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