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節,伸展運動
量上的懸殊,但另一邊卻是天時地利之優勢。
只打得昏天黑地,硝煙彌漫。
直到日頭再次升起時,面對一片狼藉、死寂無聲的場面,亂軍的那些造反之人也收手接受失敗的現實。
殘存的傷病相互攙扶着,從屍體中、殘車馬屍上慢慢站起。
沈心怡掀開馬車的車簾,這覺得眼中一陣酸澀。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場面,以前她只是從電視和電影中看到。
總以為那些是特技,沒曾想如今自己身臨其境,竟是這般慘不忍睹。
“哭什麽?打了勝仗!哭個球啊!”有粗野的老兵在斥責初次經歷戰事的小兵。
太慘了,不僅僅是看到身邊的夥伴一個個倒下,就連敵方的生命,也親眼目睹着一個個消逝。
年輕的生命在哭泣,歷經滄桑的老兵滿眼木僵。
“別看了,看多了晚上會做噩夢!”顧诤诏的大手輕輕遮擋在沈心怡的眼睛前。
“顧诤诏,你每次打完仗都是這樣嗎?”沈心怡不理會他,只固執的從馬車中出來,站在了顧诤诏的身邊。
“嗯?”顧诤诏不解。
“你的兵,每次戰争結束了,你都是如何對待他們?”沈心怡繼續發問。
“哦,你說這個啊!”顧诤诏如釋重負。
“自然是放個大假,然後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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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的?”沈心怡繼續追問。
“都賞了,還能有什麽別的?”
“唉……”沈心怡輕輕的嘆了口氣。
“嗯?”這女人今天是怎麽了?
“難怪當日裏姬風要輕生……”終于,沈心怡自言自語着,背過身去。
戰争創傷應激後遺症。
不僅僅是對經歷戰争的百姓,更是對那些親身參加過戰争的将士。
精神的高度緊張、直面死亡、厮殺時沒了人性的恐懼、*裸的看着同屬于一樣的生命殘缺不全……
若是經常參戰的老兵,怕是早已擠壓着厚厚的心理陰影;即便是對于初次參戰的新兵,那種近距離的血一樣的刺激,怕是會跟随他的一生!
“顧诤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沉默了片刻,沈心怡終于開口。
“休養整頓幾日便回。”
“哦,好。”
這一夜,沈心怡第一次失眠了。
不是因為白日裏那些凄厲的場面,而是因為她的職業,她的敏感度。
森寒的白月亮高高挂于天幕之時,沈心怡的帳篷中,一個纖瘦的身影在帳篷中徘徊嘆息。
…………………………
☆、157 團輔
作為一個資深心理專家,沈心怡深知戰争後遺症不是現代戰争的專利,古今戰争對參戰者的傷害是永久的。
如果不加以治療,士兵在戰争過後都出現了各種生理和心理上的疾病,戰争的創傷跟随他們一生。
還記得自己旅美時曾做的一份調查,對于某戰争時期士兵的數據研究後發現,85%的參與過戰争士兵在戰争後或者身體上出現了各種疾病,或者在心理上承受陰影,出現精神病症狀。其中三分之一的人身心俱創,健康不斷惡化,心理也備受折磨。大多數生理上的疾病都與心髒、胃和心理健康有關。
甚至越是年輕士兵就越是最脆弱最容易受傷害的人群。他們身心受傷的幾率比老兵高出93%。這是因為年輕士兵正處于身心發育階段,更容易在戰争中受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傷害。此外級別越低的士兵不僅死亡率高,而且戰後産生後遺症的幾率比級別高的士兵高出一半以上。
肌肉疼痛、長期疲乏、失眠、喪失記憶、頭暈、情緒低落、身體消瘦以及性功能減退等等,
戰争的殺傷力并不因為武器的先進或者笨拙有絲毫減弱。
月色清冷,燭火漸漸燃盡。
沈心怡的帳篷中閃過一片黑暗,旋即那個纖弱的身子再次出現在一片白亮的月光下。
腳步輕輕,略過将士們的帳篷。
隔着簾門,不時有呻~~~吟聲、噩夢驚醒聲、粗粗喘息聲、疲憊呼嚕聲……陣陣傳出。
顧诤诏啊顧诤诏,你就是個木頭!
沈心怡心裏微微嘆息着,腳步再次輕輕的折回。
一個聲音跟在身後。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熟悉的聲音。不用看也知道……真是不能背後說人,連想都不能想。
月色下,顧诤诏身披着墨色的鬥篷,筆直的站在沈心怡身後。
輕輕解下鬥篷,輕輕搭在沈心怡的身上。
這個大冰山,其實還是蠻暖的……
“明日我想給将士們做個游戲。”沈心怡也不阻攔他的穿搭鬥篷。
“游戲?又不是孩子!再說,這幾日讓将士們好生休養。不日我們就該班師回朝了!”顧诤诏不解。
“方才你也定是聽到了帳篷中他們的聲音吧……”沈心怡頓了頓。“那是戰争的後遺症。”
“後遺症?!”
“對,以前你總聽說我醫心,卻并未親自參與進來。你的将士們多年和你一起飽經戰鬥的洗禮。就像一塊頑石,雖然堅硬不可摧,可經的風沙多了,那上面便會有裂縫……若不及時修補。怕是會崩碎瓦解……”沈心怡用石頭舉了個例子。
“那你要怎麽修補?”顧诤诏大抵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
“明日你準備寫筆墨和信紙,我來給大家做個宣洩的游戲。”沈心怡也不說破。面色上卻是着實有種自信勁兒在閃耀着光輝。
第二天,天亮了。
“大家圍坐成一個圈。”沈心怡面對這起身準備操練的将士們宣布。
圍成一個圈?!
所有人愣住了。
身為士兵,不是應該每日晨起操練嗎?
這圍成一個圈,可怎麽練啊!
一時間。大家的視線都看向了沈心怡身邊的顧诤诏。
說話的人是将軍夫人,可畢竟将軍也在,軍營裏說到底還是應該聽将軍的。
“咳咳。都看什麽看?沒聽見夫人發話了嗎?還不快圍成圈!”顧诤诏摸了摸鼻子,大聲叱道!
呼啦啦一陣混亂。一個巨大的圓圈圍好了。
沈心怡慢步走到圓圈中間。
“諸位将士們,昨日旗開得勝,這幾日本是大家休養的日子,可心怡知道大家離家已久,心中甚是思念,昨夜和顧将軍商量着,給大家每人都提供了紙筆,供大家書寫家書。”
這邊沈心怡說着,那邊顧言誠夫婦,帶着耐耐已經在有條不紊的分發紙筆了。
“沈娘子,我這大老粗一個,莫說是寫家書,就是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啊!”将士門中,有人開始哄道。
“是啊!我也不會寫!以前都是別人代寫的!”有人附和。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倘若不會寫,便可以用手中的筆畫出自己心中所想。”沈心怡站在衆将士中間,安撫道。
“畫?”
“這畫畫我還是頭一次。”
“哈哈,你瞧你畫的那是什麽啊!”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看你自己!”
…………
起初是試探性的疑惑,後來便成了嬉笑的一片。
笑鬧後,便又回歸到了屬于參戰将士自己獨有的沉思中……
作畫,心理疏導的一種方式,多用于兒童,當然對于應激性的創傷後遺症,也不失為一個絕妙的好辦法。
有些人不願意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是對于畫,所有人的都有自己獨到的一面。
畫中的世界,真實的反應着每一個将士的內心……
“大家寫好、畫好後,可以交給顧将軍,顧将軍會幫大家提前帶給家人,提前報上平安。”收書信畫作的時候,沈心怡再次承諾了。
中午閑暇的時候,取過那些被塗得有些淩亂的信紙。
無論是字,還是畫,沈心怡都在用她獨有的專業視角來評判着,大家心中的恐懼和焦慮程度,當然也進行了分類,情況好一點的放一起,亟需幫助的再歸為一類……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面對顧诤诏的軍隊,沈心怡深感力不從心。
“心娘,可需要我們幫忙?”顧言誠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心娘。”耐耐探着腦袋,站在顧言誠的身邊。
“有什麽是我們可以做的?大家一起來!”蘇莫茗大大方方的也跟在一旁。
一種激動的情感油然而生。
大周,原來也會有志願者。
接下來的幾日,沈心怡白天為将士們做疏導,閑暇時分,或是晚上,更是夜以繼日的培訓着前來幫助的志願者們。
顧诤诏、顧言誠、耐耐、蘇莫茗,甚至顧寅凱和蘇樂山……
原來,打仗還有這麽大的學問。
原來人的心,竟能如此去呵護……
雖沒有現代的知識鋪墊,可經沈心怡的講解和舉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戰争創傷後遺症的危害,以及救治的方法。
游戲、關愛、談話、繪畫、自我拓展……
每一次嘗試,都讓志願者們有了新的收獲。
當然,每一晚的軍營,似乎都比前一晚更加安靜。
創傷,不是不可以救治,而是需要包容和愛……
…………………………
☆、158 回京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北方的戰事終于在定北侯顧寅凱和雍州刺史蘇樂山的協助下,加上顧诤诏的勇猛睿智,順利平定了下來。
當然,這其中關鍵性的一步,便是沈心怡的只身入敵營,面對面的給敵軍的統帥進行的催眠。
加上前些日子以來沈心怡一直在做的戰争創傷後遺症的治療,無論是在營地,還是在路上……
顧家軍回京的時候,已是過去了幾個月的時間,大周皇帝大開城門,親自迎接之時,卻發現所有回京的将士們,狀态都不同于尋常。
倒不是說本就是凱旋,打了勝仗喜形溢于言表,而是将士們少了份嘆息、麻木,多了份期待和陽光。
“顧将軍此番前去,辛苦!”大周皇帝心中甚是高興,應有的君臣之禮後,單手輕輕攬過顧诤诏的胳膊,并肩向皇宮而去,俨然一副要好好犒賞一番的架勢。
顧诤诏不敢居功自大,當然更是把顧寅凱與蘇樂山給好好誇耀了一番。
當然其中也提及了沈心怡神奇的催眠術。
“哦?沈娘子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本領?”大周皇帝有些不信。
“皇上過譽了。”沈心怡并不多做解釋。
這裏是大周,離現代相去甚遠,解釋多了反倒是節外生枝。
“心娘最棒!”一個童稚的聲音。
“這是……”皇帝的眼睛突然有些僵直。
“回皇上,這是侯府的一個小童,名叫耐耐,如今乃是跟着師正先生在讀書。只是這次出征,許是将其一人留下不放心。這才由侯府之人帶了來。”沈心怡忙解釋。
“耐耐……”皇帝一直在重複着這個可愛的名字。
眼前的這個小男孩,九歲的光景,右耳朵後有一小塊明顯的紅色胎記。
“這是……”皇帝怔住了。
大殿裏片刻的沉默。
皇帝這是怎麽了?為何見到耐耐會是這般反應?莫不是之前就認識?
沈心怡正在詫異。
“來人,帶顧将軍一行到後殿休息,稍後論功行賞。定北侯,你随朕來。”皇帝說着起身負手向外走去。
北書房內,只有皇帝和顧寅凱兩個人。
“皇上。”顧寅凱跪地不起。
“顧寅凱。那孩子就是……”大周皇帝的聲音有些發抖。
“回皇上。正是。”顧寅凱依舊長跪不起。
“這麽多年,你一直都帶在身邊?”大周皇帝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皇上起恕罪,臣未能盡到職責。并非日夜伴在那孩子身邊,只是将其養在侯府,後随臣的家人一起牽至侯府別院。”顧寅凱道。
“定北侯,想不到你居然是這麽一個守諾如今之人。”皇帝頓了頓。
“當日皇上您讓臣将這孩子帶出去。雖是未說明這孩子的身世和來歷,但臣一直視皇上的囑托為己任。不敢假手于他人。不過,臣未能盡職盡責,并未能将這孩子撫養優秀,許是因為這孩子天生便有些遲滞……”顧寅凱道。
“當日交給你的時候。這孩子早已是比同齡之人發育遲緩,這也怨不得旁人。不過,這次相見。朕怎麽覺得這孩子好似突然開竅了呢?”大周皇帝有些疑惑。
“請皇帝贖罪,這孩子原本一直是跟着心娘的。後來便是跟了師正先生。許是先生調教得當,這才使孩子脫了愚鈍。”顧寅凱道。
“心娘……就是剛才在大殿上你的大兒媳?”大周皇帝問。
“正是,臣的兒媳登不得臺面,讓皇上見笑了。”顧寅凱此刻已經起身,依舊是拱手躬身。
“定北侯,你這兒媳可不簡單啊!此前朕早已聽說,師正先生收了她為義女,方才又顧将軍說了她只身一人前去敵營之事。果真是你定北侯的兒媳,有勇有謀,只可惜是個女兒身,若是個男兒,朕定當招進宮來封官加爵!”
“皇上如此高看心娘,真是心娘的福氣。”顧寅凱擺手。
“定北侯,這孩子朕交給你,甚是放心,你且務必繼續将其撫養長大!”
“臣遵命。”
“皇上,皇上,師生先生來了,就在殿外!”便在此時,小太監門外禀報,大周的皇帝和顧寅凱都有些詫異。
“快去傳。”大周皇帝看樣子很是高興。
當初,師正先生作為太子師,以自己年事已高為由,要求告老還鄉,大周皇帝雖是心中不舍,可終究還是留其不住。
如今,師正先生自己竟然返京,難不成說京中還有他留戀不舍之人?
此刻,大周的皇帝不知,數月前師正先生已是回京,且已經見過了太子……
北書房的門再次推開之時,顧寅凱早已告辭退出。
“臣嚴師正叩見皇上。”師正先生正欲行大禮。
“師正先生快快請起。”大周皇帝忙攙扶。
再次聽到師正先生以臣相稱,大周皇帝甚是高興。
難不成,師正先生是要回朝?
賜坐、賜茶。
“師正先生別來無恙啊!”大周皇帝開始寒暄。
“別開無恙?皇上您糊塗了,臣不過只離開了三五日而已。”嚴師正一臉茫然。
“三五日?!”聽到此話,大周皇帝只覺得後背一陣冰涼。
師正先生在說什麽?一晃離開京城已經有大半年了……
“呵呵,師正先生真是會說笑,自打師正先生離開,太子一直對先生念念不忘……”大周皇帝的話尚未說完。
“太子?太子是誰?”嚴師正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認真。
……
“來人,帶師正先生回寝殿休息,先生想是旅途疲憊。”大周皇帝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後背早已一陣冰涼。
師正先生這是怎麽了?
奈何這次回來,這開口閉口的甚至令人費解啊?!
偌大的皇宮,沈心怡真真是頭一次來。
且不說各式繁複曲折的回廊、殿堂令人眼花缭亂,就是各式的奇花異草、精致石刻都讓人愛不釋手。
“耐耐,我們出去轉轉好不好?”沈心怡單手招過屋裏的耐耐,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工夫,帶着耐耐往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皇上,如今十一皇子已經回來了,而且看起來比當日裏也是好了許多,您又為何還讓十一皇子跟在定北侯的身邊呢?”禦花園內,貼身的小太監在大周皇帝的身後嘀咕。
“當年,朕既是将其托付給定北侯,這宮裏便是從此再無十一皇子。而且當年朕也已經昭告天下,十一皇子夭折。”大周皇帝感慨了一番。
“朕的兒子無論是太子,還是老三、老四、老九、老十,甚至連公主們,都逃不過皇室争權奪利的宿命,當年十一既然是形同癡傻,便是已然注定是和他們不同的。如今幸得師正先生收為愛徒,又是跟在定北侯的身邊,雖然定北侯從不知道十一的身份,但朕相信,十一在宮外要比在宮內快樂的多。今日朕已經見過十一了,他長高了,也激靈了許多……”
“十一皇子!”繁茂的灌木叢旁,沈心怡無意中聽了這番對話。
…………………………
☆、159 他是?
“當年形同癡傻?跟着定北侯?如今乃是師正先生所收?”這一些列的字眼,無不在訴說着耐耐的真實身份!
那個似乎昨日還是侯府別院衆下人口中的傻子,竟然是大周的十一皇子!
沈心怡旋即扶了一下身旁的柏枝,險些有些站立不穩。
不遠處,耐耐正蹲在千鯉池旁津津有味的欣賞着池中的錦鯉。
很慶幸,這番話他沒有聽到!
也許,不知道就能快樂一生。
此前他愚鈍,如今他早已聰慧過人,真的慶幸,他沒有聽到。
更慶幸,定北侯也是不知道耐耐的真實身份。
可以讓這個擁有大周最強大腦的孩子,能夠擁有一個無拘無束的快樂的一生。
身份,有時真的是個束縛和牽絆……
“皇上,您有沒有發覺今日師正先生來,有些不對勁啊?”沈心怡依舊安安靜靜的站在灌木之後,再次無意中聽到了貼身小太監和大周皇帝的對話。
“師正先生!”沈心怡心中一驚。
自打從鹹陽離開,又去了北方,如今已是回京,真是有大半年沒見到師正先生了。
說起來,那日初見之時,似乎先生已經有了阿爾茨海默病的征兆……
半年多的時間,難不成師正先生他……
一種不詳的預感躍然浮上沈心怡的心頭。
“許是師正先生太累了吧,竟然連太子都忘記了……”大周皇帝的聲音裏有些異樣。
“連太子都忘了?!”灌木叢後,沈心怡屏氣凝神,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稍後等師正先生休息好了,讓太子去見先生。”大周皇帝并未多說什麽。
晚膳時分。大周皇帝興致甚高,不僅留了定北侯一行人宮中用膳,還宴請了師正先生。
當然,太子也是同席作陪。
“顧将軍,我們又見面了。”開席之初,太子不懷好意的先行招呼。
“太子殿下這說的是何意思?難不成是不想見到顧将軍?還是早就做好了見不到顧将軍的準備了?”沈心怡有些氣不過,沒等顧诤诏開口。已然起身回嘴。
當日裏。以兩萬人馬去應戰十萬北方亂軍,這種安排怕是太子早就提前有了打算。
“沈娘子真是和顧将軍情深意長,本太子才說了一句話。就引得沈娘子如此維護顧将軍,呵呵,定北侯你這家規真是令本太子刮目相看啊!”太子本是想給顧诤诏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卻被沈心怡諷刺了先。不得已只能将冷臉甩向顧寅凱。
“讓太子殿下見笑了,心怡初入皇宮。不識規矩禮法,還望太子殿下海涵。”顧寅凱躬身。
“哼。”太子冷哼一聲。
大殿之上,又有皇上在場,實在不便争論什麽。
“這位夫人好生面熟啊。不知我們可否在哪裏見過。”
這邊針鋒相對才剛剛平息,那邊師正先生已然起身看向沈心怡。
“這位夫人?好生面熟?!”沈心怡陡然怔住了。
半年多的時間,師正先生的病情。當真是惡化了。而且可以肯定了的是,師正先生真的是得了腦退化的阿爾茨海默病。
大周。閉塞而又原始……
這病……
與此同時,師正先生的這番話自然也是被皇上和太子聽了個正着。
師正先生這是怎麽了?皇上一臉的疑惑。
“哼,沈娘子,看來師正先生是不想認你了。”太子嘴上嘲諷着,心中依然是樂開了花。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師正先生是……”沈心怡剛要解釋。
“你是誰?”豈料,師正先生此刻又轉向了太子。
震驚,絕對的震驚!
堂堂大周的太子師,今日竟是當衆不認人了。
“來人,傳禦醫!”大周皇帝心中甚是着急。
“皇上,老臣沒病啊。”大周皇帝話音尚未落定,這邊嚴師正又反倒是好了起來。
居然認得皇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解了。
師正先生這是怎麽了?
怎麽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的!
只有沈心怡知道,這是病,而且是一種在大周治不好的病。
有時清醒,有時糊塗,不記得最親的家人朋友,不記得回家的路……漸行性遺忘,最後甚至連自己都不認識了,然後就是死亡……
淡淡的悲哀。
作為一名醫者,無奈的悲哀,不是因為不會治,而是因為不能。
…………
禦醫們焦急的進進出出,來了一批又一批。
沈心怡放心不下,可又不能直接進入去探望,只能遠遠的望着師正先生休息的殿堂,緊緊的抿着嘴唇。
她甚少有過這樣緊張的狀态,即便是在現代,面對難解的疑難雜症,也都從容不迫,有條不紊。
可這裏是大周……
沈心怡不覺間,手心一陣鑽心的疼。
低頭再看時,才發覺因為一直在緊緊的攥拳,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了手心的肉中。
“情況如何?”太醫們剛從殿內出來,大周皇帝已經迫不及待的詢問了。
“回皇上,臣等無能,查不出師正先生是何病症。”太醫院的院判大人無奈的嘆息搖頭。
“查不出來?!”大周皇帝大驚。
堂堂太醫院的太醫們,這也算是專家會診了,居然查不出來師正先生是何原因變得如此?
“皇上請恕罪,臣等無能……”一衆太醫紛紛跪倒在地。
作為大周皇朝最有名的醫生們,他們精湛的醫術和崇高的地位,終日是和戰戰兢兢的腦袋搬家聯系在一起的。
“都退下吧……”大周皇帝停滞了片刻,終還是無奈的揮了揮手。
人吃五谷,豈能不生病?世間芸芸衆生,又有多少是能左右的?
也許,這就是命。
前半生的繁華,後半生許是得有所代償。
“讓我進去吧,讓我去見見皇上……”宮中寧靜的夜,北書房的門外,有沈心怡的聲音。
“沈娘子還是請回吧,皇上今日有些傷神,沈娘子還是等皇上召見在面聖吧。”北書房門口,小太監在阻攔。
“何人在外喧嘩?”争執不下之際,大周皇帝的聲音從北書房內傳出。
“皇上,定北侯府沈心怡求見。”宮中寧靜的夜,沈心怡自報家門。
“這麽晚了,沈娘子還是請回吧,朕今日公事繁忙,沈娘子有事可讓顧寅凱代傳。”大周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麻木。
北書房內,大周皇帝獨自一人望着燭火凝神,哪裏是在忙,分明是在憂慮師正先生。
“皇上,民女有要事求見,是關于師正先生的!”沈心怡不依,依舊大聲道。
“吱嘎。”高大考究的木門被瞬間拉開,大周皇帝頗有些疲憊的樣貌,隐在木門的陰影裏。
“都退下,你進來。”
…………………………
(未完待續)
☆、160 盡力
“說吧,何事?”開門見山,聽說是關于師正先生的,大周皇帝便真的是直接了。
“皇上,對于師正先生的遺忘症,民女雖不能完全治愈,但願盡力一試,讓師正先生的病情得以舒緩。”
“哦?你懂醫術?”
北書房內,大周的皇帝和沈心怡交談之際,一個如山般的身影迅疾的闖了進去。
“哎,顧将軍,您不能進去……”小太監的話尚未說完。
“皇上,內子無禮,還望皇上恕罪。”顧诤诏說着,徑直跪在了大周皇帝的面前。
“你懂醫術?”大周皇帝哪裏能顧及到顧诤诏,依舊是重複了一遍對沈心怡的話。
“回皇上,略知一二,不過與大周的大夫方式不同。”沈心怡道。
“朕的太醫都對師正先生束手無策,你居然敢來應,就不怕治不好朕要了你的腦袋?”大周皇帝略過顧诤诏的身邊,徑直走到沈心怡的面前。
“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付諸百分之百的努力。若是因為顧及自己生命的穩妥,置他人于不顧,那他就不配稱為醫者。醫者仁心,不會放棄,皇上,請讓民女一試。”此前沈心怡從未有過這種絕望,此刻她有種從未有過如此懇求。
“你要給師正先生治病?”顧诤诏雖是聽得一知半解,但此刻也是推測的差不多了。
沒等大周皇帝恩準,一個激靈起身,直面沈心怡。
“恩,義父的病興許只有我能試試了。”沈心怡點點頭。
“皇上,請您恩準內子一試!”豈料。顧诤诏聽聞沈心怡的回應,非但沒繼續阻止,反倒是也一并向大周皇帝懇求。
其實,原本顧诤诏來,乃是要将沈心怡帶回。
只一轉眼的工夫,那女人就不見了,問了幾個宮女。才知道是往北書房這邊來了。生怕她冒冒失失的,又是初次入宮,再有所差池。
這才不管不顧的徑直闖了進來。也算是合了他顧诤诏的性子。
不過此刻……
“哦?沈娘子當真懂醫術嗎?”聽聞顧诤诏的懇求,大周皇帝的心裏稍稍有了一絲平靜。
“皇上,內子的醫術專治普通大夫治不了的病,是這裏。”顧诤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随即又言簡意赅的将沈心怡的那些光輝事跡,繪聲繪色的說給了大周皇帝去聽。
聽得大周皇帝嗔目結舌。真是想不到我大周還有這等奇女子!
“沈娘子說師正先生是得了遺忘症?此病還真是聞所未聞。那依沈娘子看,師正先生該如何醫治啊?”大周皇帝突然覺得方才的那份無奈,此刻陡然有了轉機。
“皇上,民女需要一些道具……”說着。沈心怡便仔仔細細的将那些訓練腦手協調性的器材,連說帶畫的告知了大周的皇帝。
“只這些就可以治病?”大周皇帝似乎好有些疑惑。
“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延緩師正先生病情的惡化程度,如果不這樣的話。要不了多久,怕是師正先生……”沈心怡強忍住內心的悲哀。用力擠出一絲安撫的笑。
……
不多日,集結了大周能工巧匠的手工打造的現代醫用器具便做好了,與此同時,沈心怡也手把手的教了師正先生一些手動的小技巧。
比如“槍打幾只鳥”。
“你這孩子到底是誰啊?為什麽每日都來看我這老頭子?”相處的時間久了,師正先生漸漸的對沈心怡有了熟悉的感覺。
“師正先生,我叫沈心怡,您喜歡的話可以叫我心怡。”絕口不提之前義父之事,只是把眼前的自己介紹給嚴師正。
“沈心怡……”嚴師正依舊在嘀咕着。
“師正先生,您要是遇見什麽人,或是做過什麽事,都可以用筆記在紙上,下次再見到心怡的時候,您要是忘了心怡的名字,可以查看您的備忘錄。”沈心怡說着,信手取過一張紙,上面工工整整的書寫下三個大字“沈心怡”。
“沈心怡……”嚴師正依舊在重複念着。
“師正先生,您還記得心怡教您的打鳥嗎?來,咱們今天來連貫做一下……”
“槍打一只鳥,槍打兩只鳥,槍打三只鳥,搶打四只鳥……”
“師正先生不急,慢慢來,好,很好……”
許久沒有的笑聲,再次從大殿裏飄出。
顧诤诏站在門外,心中漾起一絲柔軟。
這女人真的是太奇特了,她真的是乞丐嗎?
“皇上,要不要進去……”窗下,小太監輕聲提醒着。
“還是不要打擾沈娘子醫治師正先生了。”大周皇帝在窗下站了整整一盞茶的工夫,只是聽着裏面頗有耐性的聲音,和愉快的歡笑,不覺自己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了起來。
“明日讓沈娘子回去休息一日吧,這些日子辛苦她了。”臨了,大周的皇帝囑咐小太監。
“喏。”
京城的定北侯府,比鹹陽的侯府別院不知道寬敞高大多少。
沈心怡初入府中之時,已然拿這裏和皇宮做了比較。
乖乖,這定北侯也太牛氣了吧,難怪當初有人背地裏陷害,這也太樹大招風了。
這些日子以來,顏氏放心不下,帶着幾個女眷早已從鹹陽遷到了京城。
原本沒打算帶素錦和繪春,卻不想顧寅凱臨行前偏又交代了讓他們在京城會和。
一切照舊,只是少了平安堂董大夫慈祥的笑容。
這一~~~夜,沈心怡躺在京中侯府的廂房中,輾轉難眠。
京中的侯府,一切都是和鹹陽的別院無異,只是沒了廢棄的蘭苑……
董大夫,等我忙完京中的事情就回去,您一定等我,我還要和您學習神奇的中醫呢?
沈心怡想着想着,只覺星月明媚。
反正是睡不着了,如今已是盛夏,索性一個人去了園中走走。
“孩子,又是一年了,原諒娘的無能,今年娘一定替你報仇。”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假山後傳來,随之淡淡的香火味也是襲進了沈心怡的鼻翼。
這麽晚了,還有人和我一樣沒睡?
沈心怡覺得好奇,聽聲音怎麽像是……随即腳步輕輕的走了近前。
…………………………
☆、161 身份
月色下,素錦一襲素色的衣衫愈發顯得人清冷了許多。
素錦!
沈心怡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這個時候,素錦一個人在假山後做什麽?
再次走了近了些,才發覺那地上鋪成的一片,竟是冥錢和紙箔,一些已經燃盡,還有一些正待燃燒。
三柱清香徐徐燃着,越發顯得此情此景的詭異。
“孩子,今年你若是還在,想必早已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