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呵，”他聽見他的師尊冷笑一聲：“這不是那傻逼文的主角嗎？”

地宮大殿裏一片死寂。

“沈清秋”狼狽地跪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殷紅如血的捆仙鎖一道一道緊緊地鎖在他身上。他一頭青絲淩亂，表情透着一股茫然無措，那雙熟悉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冰河？你這是在做什麽？”

洛冰河的表情沒有因為他這幅可憐的模樣有半分動容，他的神情反而愈發陰沉。眉間紅豔的魔族咒印顯現：“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我師尊呢？”

“沈清秋”臉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你在叫誰？我不是就在這裏嗎？”

一團魔力暴擊在“沈清秋”耳邊炸開，幾縷發絲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洛冰河收回攻擊的右手，雙目赤紅，周身魔氣暴動。

“沈清秋”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炸裂的牆邊，再轉過頭地時候眼中所有的疑惑不解倏然消失，不，應該是他身上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像一具木偶一樣，死板而沒有生氣。

“任務失敗，”他的聲音平淡缺少起伏，眼瞳裏也沒有任何亮光。洛冰河看着他，心裏的驚慌暴虐無以複加。他猛地出手掐住“沈清秋”的脖子，同時調動天魔血：“你是誰！我師尊身在何處！”

這個人果然不是師尊！

洛冰河雙目猙獰。也對，師尊從來不用心去記與他人的具體對話，但是若是做出了承諾，卻是将承諾刻在了骨子裏實行！怎麽可能講當日所言一字未差地背出！

那師尊本人呢？師尊在哪裏？洛冰河壓下心中的慌亂與暴戾，他拒絕思考最壞的情況。

窒息的痛苦和天魔血在全身筋脈中不停的沖撞，那人被逼得面色通紅眼角沁淚，洛冰河看着他這模樣呼吸一窒，不由得放松了手中的力道。“沈清秋”得到了空氣就開始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但洛冰河的手依舊放在他的命脈上。“沈清秋”緩過勁，用依舊沒有起伏的聲音回答道：“請主角停止這種無意義的傷害行為，您這樣的舉動只會傷害宿主的身體。“

雖然聽不懂那些奇怪的名字，但是洛冰河立刻理解了他的攻擊會對沈清秋的身體造成傷害。他閉了閉眼，收起一身的魔氣，但手還是沒有移開，他盯着那人和師尊一模一樣卻冷漠機械的眼睛：“你是誰？”

“對不起，您現在沒有權限……”

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了“沈清秋”的嘴唇上，洛冰河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危險：“想好了再回答我。雖然我舍不得傷害你的身體，但是讓你永遠也動不了卻有幾百種辦法。”

那雙呆滞的眼睛眨了眨，洛冰河移開手指。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硬邦邦地開口：“本産品屬于Time Travel公司旗下的人渣反派系統，經過宿主升級之後提升為劇情補足系統，系統代號170214。”

“……你的宿主是誰？”洛冰河緊鎖眉頭，這個奪了師尊身體的卑鄙小人似乎腦子不太好。

系統繼續沉默，洛冰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是……師尊嗎？”

“您是指沈清秋，還是指那個和您朝夕相處的人？”系統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洛冰河皺眉：“這兩者有區別嗎？不都是師尊嗎？”

系統不再言語，洛冰河繼續追問：“師尊現在在哪裏？可否安好？”

“……宿主現在在Time Travel公司單獨開辟的異時空世界，檢測其精神數據良好，腦電波處于正常水平。”

“……你的意思是，”洛冰河聽到了一個重點，眼睛微微睜大：“師尊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他不在這了？”

“是的，宿主不在期間，身體交由系統保管。”

“為什麽！”洛冰河的聲音倏然尖利：“是他自己要求離開的還是別人把他帶走的？”

“是公司的人将宿主帶去異空間面談穿越者合同的。”系統如實回答。洛冰河松了口氣，但随即又急切地問道：“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抱歉，此問題超出系統資料庫和計算範圍。”系統面無表情：“但是可以肯定只有兩種情況，一，合同達成，宿主離開此世界并不會再回來，二，合同未達成，宿主回來。”

洛冰河握緊了拳頭。

良久，他聲音嘶啞地開口：“那合同是什麽？”

“合同的內容為公司內部文件，且每一位穿越者與公司簽訂的合同均不相同，依個人情況而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公司會開出絕對優厚的條件。”

“……比如？”

“例如可以無限透支的財富，起死回生的機會，靈魂永生，當然還有86.7％的情況下會有‘回到原本世界’這一條。”

“原本世界？”洛冰河喃喃自語，“回到？”

系統察覺了他的情緒波動，剛要開口，卻對上洛冰河猩紅的雙眼，就算是系統機械的腦子也計算出情況不對。系統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雪花屏——洛冰河調動天魔血，讓沈清秋的身體直接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洛冰河抱住了沈清秋無力向前傾斜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懷裏。

“師尊，”他顫抖着呼喚道，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會有人回應。他仿佛又回到了師尊死亡的那五年，日日夜夜對着冰冷的屍體傾訴痛苦癡纏的日子。

他将自己的額頭與沈清秋的緊緊相貼，感受着對方清淺的呼吸拂在臉上，眼神晦澀複雜。

“……您到底瞞了我什麽。”

這是一片純白的世界。

洛冰河在這裏駐足，純白的夢境他不是沒有來過，但夢境是純白的人，一般不是傻子就是剛出生的嬰兒。而師尊的夢境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絕非此情此景。

師尊是真的不在了。

他壓下心頭湧上的種種情緒，快步向前走去。他不信這裏就一點東西沒有剩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現一個黑點，洛冰河疾步走去，發現那是一個鐵質的黑色小球，飄浮在一片純白色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出。

這是……？

洛冰河伸手戳了一下小球，小球的頂端突然出現一塊巨大的藍色光幕。洛冰河不得不後退幾步，仰頭凝視這塊光幕。上面分布着四個不同顏色的方塊，第一個寫着“我的任務100/100”，第二個寫着“我的道具”，第三塊是“主角爽度”，最後一個是“我的成就”。他用手去輕輕觸碰“主角爽度”，結果界面突然彈開，一個“∞”出現在屏幕上。他又點點屏幕上方的小箭頭，便又回到了四個方格的界面。

他凝視着這四塊方格，心中有無數情感橫沖直撞，但最後他還是全數壓下，深吸一口氣——他好像發現了師尊不得了的秘密。

洛冰河腦中天人交戰，有的聲音說快打開看看，師尊在瞞你什麽你全知道啦！以後他就是想走你也可以追回來啦！還有聲音質疑，師尊發現我動他東西會生氣的吧？這些事情師尊瞞着我是肯定有原因的，打開這些的結果，會是我想要的嗎？

如此思索良久，洛冰河最後長嘆一口氣，伸出修長白淨的食指：“師尊，弟子逾越了。”

然後他點開了“我的任務100/100”。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大片文字。

【激活碼：“傻逼作者傻逼文”。自動觸發系統。】

【歡迎貴方進入系統。本系統本着“you can you up”的開發理念，希望為您提供最佳體驗。衷心希望體驗過程中，貴方能得償所願，将一篇傻逼文按照您的意願，改造成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經典之作。祝您愉快。】

【系統激活成功！綁定角色，洛冰河之師，蒼穹山派清靜峰峰主，‘沈清秋’。武器，修雅劍。原始B格：100。】

【貴方觸動系統執行指令，已與賬號‘沈清秋’綁定。】

【随着劇情的展開，将有多項指數逐漸開啓，請保證每一項指數不可低于0。否則系統将自動給予懲罰。】

【貴方現在處于初始等級，OOC功能凍結。需要完成初級階段任務之後才能解凍。在解凍之前，做出任何違反原‘沈清秋’角色設定的舉動，都會扣掉一定的分值。】

絕世黃瓜：“……就是說，在那什麽功能解凍之前，我的行為舉止，都不能超出‘沈清秋’會做的範疇。

【正确理解。】

絕世黃瓜：“你剛才說，什麽什麽……指數不能低于0,如果低于0的話會怎麽樣？”

【貴方将被自動遣送回原來的世界。】

……

這是……什麽？

洛冰河越越往下看臉色就愈發蒼白。他呲目欲裂，雙手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鮮血順着手指骨節一滴滴滑落。

傻逼文？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傻逼文？他是傻逼文的主角？絕世黃瓜是誰？是師尊嗎？那是師尊的真名嗎？

【覺察貴方進度遇到困難，是否付出100B格值，開啓簡單模式？】

絕世黃瓜：“靠，有簡單模式這玩意兒你不早說！開開開！”

【為了保證貴方能順利通過初級階段任務，開啓簡單模式後，反派的智商設定在平均水準以下。】

這個世界……對于師尊來說，就是一個可易可難的游戲？

絕世黃瓜：“親愛噠，如果在任務的途中出了差錯，我□□掉了的話，有機會讀檔重來嗎？”

【金身不破是主角特權。】

所以當初讓剝皮魔拍他天靈蓋……是因為知道他是主角……是因為知道他不會死？

【寧嬰嬰好感度上升，主角爽度+50】

【獲得高級物品‘捆仙索’，反派實力+30】

【完成初級階段任務，B格+200。OOC功能解凍。從此刻起，貴方可完全掌控‘沈清秋’賬號的操控權。恭喜！請再接再勵。】

他是一直按照那個叫做“沈清秋”的角色……來對待“洛冰河”的嗎？他對洛冰河好是因為可以拿到主角爽度？

【魔攻仙山，預警提示：如洛冰河未參加比鬥，主角爽度－1000】

師尊救他護他，是為了完成任務？讓他對戰魔族長老……也是為了自己的任務……不是因為相信他的實力……

絕世黃瓜：“系統，我問你個事兒哈。無間深淵那裏的劇情……非走不可？”

【若洛冰河錯過“無間深淵”劇情線，爽度—10000。】

看見“無間深淵”這幾字後，洛冰河頓時感覺眼前一片昏天黑地，他強行逼迫自己看下去，哪怕嘴唇已經被自虐似的咬得鮮血淋漓。

【警告！關鍵性任務：無間深淵與無盡仇恨，正式開啓！如無法完成，主角爽度-20000！】

絕世黃瓜：等一下。前天我跟你确認的時候不還說是10000嗎？這才過了幾天就翻了一倍啦？系統你媽炸了(#‵′)凸！

他再也沒有辦法支持搖搖欲墜的身體，撲通一聲跪在了字字誅心的光幕之前。

已經不用看了。

洛冰河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沈清秋那句“即使為師出事，你也不會有任何不測。”或者是他墜入無間深淵之前，對方那句“怪不得能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洛冰河你，不愧為洛冰河，果然天賦異禀。”的嘆息。

他之前傻兮兮地認為，那是師尊對他愛護與信任，那是師尊對他的失望與傷心。現在想想，不過是在感嘆“洛冰河”這個角色的金身不死。

現在他全部明白了。

“假的，”洛冰河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都是假的。”

白色的世界在他周圍支離破碎，洛冰河恍惚回神，發現自己依舊在那燈光昏暗的地宮三層，懷裏是師尊失去意識的身體。

師尊……

他低頭看着沈清秋安靜的面孔，這張臉上對他露出過喜怒哀樂嗔癡狂，這個人為他驕傲，為他痛苦，為他墜入情網。

但是……他已經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了。

“師尊……”洛冰河抑制不住地哽咽，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師尊啊……”

黑石地面開始劇烈振動，地上的赤紅符咒開始瘋狂閃爍。

沈清秋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裏，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應。因為他的靈魂現在正在異空間摸爬滾打拯救世界，根本不知道他心愛的徒弟此刻心神受創。

“師尊，這是真的嗎？”洛冰河一邊哭一邊反複地問着懷裏死氣沉沉的沈清秋，宛若陷入魔障。“師尊……師尊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任務？都是為了……為了回去？”

堅硬的黑石地面開始從中心支離破碎，上面刻畫的符咒零零散散地失去了光芒。從裂縫之下，紅光隐隐約約閃現。

“師尊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離開我？”洛冰河喃喃：“師尊想回去……師尊想和公司簽合同……想當穿越者去別的世界……想……”

“想……對別人也這樣？”

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輕到飄散在了地宮暗淡的空氣裏，輕到将洛冰河最後一絲清明砸得粉身碎骨。

他們腳下的地板全部化為碎石粉塵，心魔劍碎片沖破封印，飛在空中自己一塊塊修複拼合。

朦朦胧胧之中，他看見了沈清秋的背影在一片白光中浮現，洛冰河大喊一聲“師尊！”并向沈清秋伸出手，卻看見那人逆着光彎下腰，為身前的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小孩抹去臉上的淚水。

“不哭了哈，為師帶你回家。”他聽見那人用和他說話時如出一轍的溫柔聲音安撫着小孩。小孩胡亂地抹去臉上的眼淚，點點頭，牽住了沈清秋的手。

不，不！不——洛冰河想嘶吼，想殺了那個小孩，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什麽也做不到。

滾開！滾啊！他對那個小孩咆哮着。他是我的！他是我一個人的！

一大一小的背影有說有笑地一起走遠，小孩一邊走一邊回過頭，對跪在地上的洛冰河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

想得美。

小孩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然後乖巧地窩進了沈清秋懷裏。

洛冰河終于能動了，他雙目泣血，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抽出腰間的正陽，章法胡亂地向那兩人砍去。小孩發出刺耳的尖叫，沈清秋連忙将小孩護到自己身後，神色凝重地抽出修雅與正陽抗衡。在看清洛冰河樣貌的那一刻，沈清秋眼中出現一絲驚慌，轉瞬即逝。

“呵，”他聽見他的師尊冷笑一聲：“這不是那傻逼文的主角嗎？”

洛冰河手一抖，正陽劍上出現一道裂痕，他仍然不死心地對沈清秋乞求道：“師尊，同我回去可好？”

“同你回去？”沈清秋似乎是覺得好笑，修雅招式更加淩厲：“我任務都完成了，還回去做甚？”說罷他趁洛冰河晃神，一劍刺向要害。洛冰河不躲也不閃，就這麽被沈清秋刺穿了胸膛。

那正好是當年沈清秋在無間深淵刺中的位置。

洛冰河身心巨創，一口鮮血順着唇邊滑落。他沒有去擦拭，只是低頭死死地看着沈清秋。沈清秋有些發怔，他抽出修雅劍，洛冰河殷紅的心頭血自劍尖滴落。

“師……尊。”

“洛冰河，”沈清秋臉上有一絲動容，但很快就被嘲諷取代。他挑起一邊的眉，唇瓣微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喜歡你吧？”

洛冰河的手指顫了顫，無力地松開，正陽劍落地，應聲而斷。

他睜開眼睛。

心魔劍最後一塊碎片拼合完畢，在空中閃爍着濃郁妖異的紫色魔氣。地宮三層除了他和沈清秋周圍一圈的地面平安無事之外，其餘全部淪為廢墟。沈清秋的身體依舊在自己的懷裏悄無聲息地躺着，衣衫整潔發冠完好，只是臉上有幾滴血跡。他摸摸自己的眼角，滿手血淚。

他再偏頭，看到自己手邊多了一把破碎的正陽劍。

心魔劍乖乖地飛到了他的手邊，不複此前的暴躁和無法駕馭。它劍身周圍的魔氣都收斂得妥妥帖帖，做出馴服的姿态。如果此時沈清秋魂在這裏，肯定就能辨認出這是冰哥收服心魔劍時的場景。

這段遲了五年的劇情，最後還是開始了。

洛冰河一手捂住自己的臉，一手摟着沈清秋，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地宮裏，他嘴角的弧度扭曲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