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九，那個沈清秋身體原來的主人，會不會也在這裏？
然而沈清秋萬萬沒想到，一個小時後他就洗清了嫌疑。
黑漆漆的小房間裏，藍幽幽的光屏前，記憶檢測部的小莫苦着一張臉在那裏輸入代碼，對着無名鬼哭狼嚎：“老大，我今天已經查了快一百個人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這個人嫌疑比較大。”無名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了一眼東張西望的沈清秋：“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班時間打游戲的事情。”
小莫佝偻着的背部瞬間挺直，他一臉真誠地看着無名：“為老大工作是我的義務，不存在辛苦這一說。來，這位先生你坐。馬上檢查一下記憶就能知道你要不要坐牢了。”
這個科技發達的世界居然已經發明出了可以查看人記憶的技術。沈清秋頭上戴着個沉重的頭盔，感覺呼吸有點困難。他試着和那個小莫說話，小莫搖搖頭：“不要說話，你腦電波會亂的。不疼，沒有後遺症，沒有保險，死後公墓。好了我們開始吧。”
沈清秋瘋狂地搖頭，然而小莫按下一個紅色的按鈕，他的頭就動不了了。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光屏，由一開始的雪花屏漸漸開始有模糊的色塊出現，直到一個完整而清晰的圖像出現在光幕上——
一個俊美青年赤裸着身體躺在床上，看着鏡頭這邊眸中含淚，聲音喑啞：“師尊，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無名：……身材不錯。
小莫：……媽的情侶狗。
我擦擦擦擦擦擦！為什麽随便一放就是生命的大和諧片段！沈清秋拼命扭動着身體，要不是他現在修雅不在手，他馬上把那機子給戳成篩子！
小莫眼疾手快把進度條往後拉，時間迅速後移，他們眼前閃過沈清秋和無名初次見面的場景，還有和小護士的相處……直到沈清秋徒手翻出窗戶，爬上普通病房樓。
小莫小聲道：“和你說了要加鐵栅欄，你不信。”
無名面色陰沉地敲了他的頭：“閉嘴。”
在播放到龍傲天臉露出來的那一刻，無名突然臉色一變，低聲道：“停這裏。”
小莫迅速按下暫停鍵，畫面定格在了龍傲天那張清俊的面容上，小莫瞪大眼睛，驚叫出聲：“這人……不是龍傲天！”
沈清秋戴着頭盔沒辦法說話，只好用眼神詢問無名。無名皺着眉毛，上前在小莫的光屏前點了幾下，另一張照片占據了一半的屏幕。那是一個面貌英武俊朗，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嘴角戴着灑脫不羁的笑容。
“我們在病房裏發現的屍體……是這位的。”小莫指了指右邊英武的男人。“但是沈先生見到的……是這個小白臉！”
畫面繼續播放，直到沈清秋翻窗回房那一段才停下來。無名食指抵着額頭，盯着光幕，語氣篤定：“死的那個是布萊德，真的龍傲天。”
“那另一個呢？”小莫問。
“我不記得了，但是我應該見過他。”無名眉頭緊蹙，他扶住額頭喃喃道：“我絕對見過他。”
他們身後傳來了激烈的拍打聲，兩人回頭一看，頭盔裏的沈清秋的臉憋得通紅發紫，手不停的拍打着頭盔。小莫趕緊幫沈清秋摘下頭盔，看着他被蒙得滿頭大汗，尴尬地笑了笑：“額，透氣性這方面我會改進的。”
沈清秋大口喘氣，對着小莫點點頭，然後看着還在那裏蹙眉沉思的男人開口道：“我清白了吧？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這裏是什麽鬼嗎？”
“沒你事了。”無名盯着光屏，沒有看沈清秋。他對着門外喊了一聲：“警衛。”
一個瘦瘦高高的青年推門走了進來，他眉眼低垂，一身黑色的武警制服，腰間別着一把槍和一把劍。那警衛語調平平：“無名先生有何吩咐。”
“送沈先生去穿越中心，和那裏的人說一下，送他回《狂傲仙魔途》晉江版。”
警衛默默地點點頭，眼睛沒有看沈清秋一眼，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小莫在一旁覺得尴尬，連忙笑道：“啊哈哈哈，沈先生不要在意啊。奈良這個人本來就比較奇怪，其實人除了刻薄了點也蠻好的。”
……你真的是在幫他說話嗎？沈清秋呵呵呵地看着小莫。嗯，這麽一看小莫還是個眉目清秀的美少年，除了不知道為什麽脖子上有個銀色的圓形金屬薄片。他扭頭看看警衛奈良，嗯，他脖子上也有一個，再看看無名，西裝遮住了脖子，看不見。
不過說實話在這裏工作的人顏值都是不錯的，沈清秋瞥了眼三位美男。
要不，考慮一下擺渡人協議？
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沈清秋搖了搖頭。哪怕這個公司不是黑公司，也絕對不是什麽白的，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和洛冰河回家種地吧。
何況這三個人加起來還沒有洛冰河一半帥呢！
“走了。”那警衛見沈清秋沒有跟上來，板着一張臉回來叫他。沈清秋連忙走上前，還對那人笑了一下。誰知那警衛依舊不看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倒是與不少形色匆匆的人擦肩而過，有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有穿着工裝的工人，還有拎着拖把的大媽。沈清秋這次留了個心眼，觀察了每個人的脖子，發現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銀片。他們有些會停下來和警衛打個招呼，但是視線掃到沈清秋的時候總是會莫名帶了幾分畏懼。沈清秋暗自诽腹，難道他擅自穿越順便和無名打了一架的事情被傳出去了？
“沈先生！”沈清秋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和警衛停下腳步，回頭，看見那個不久前還把他按在地上的小護士身姿婀娜地跑了過來。沈清秋笑容一僵：“呃，A……小姐。”
“沈先生，你要走了嗎？”小護士跑到他面前，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啊，”沈清秋笑笑：“我要回家了。”
“唔。”小護士低下頭：“祝你一路順風，還有，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這大概就是指把他扣在地上的那回了。沈清秋揉揉她的頭：“沒事啦，我不在意的。你是機器人嘛，聽從命令也是正常的。”
“……可是機器人也是會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情的。”小護士小聲說。沈清秋聽得不是很清楚：“你說什麽？”
“沒什麽。”小護士搖搖頭：“對了，沈先生，你看見無名先生了嗎？”
“他好像在……查記憶的那個地方。”沈清秋歪歪頭，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那個地方叫什麽。
“記憶檢測部。”小護士點點頭，突然鄭重其事地把懷裏的一個板子交給沈清秋，頭低低的：“沈先生，幫我問無名先生要一個簽名吧！”
“所以我又回來了。”沈清秋微笑着把板子遞給無名，身後的警衛和小護士臉一黑一紅。無名嘆了口氣，接過板子：“沈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太愛管閑事了？”
“有的有的。”沈清秋笑眯眯地看着無名簽了一個漂亮的花體：“無名先生，有沒有說過你是個萬人迷？”
“這個我說過。”小莫高高舉起手，大聲道：“無名先生溫柔多金，容貌俊美，實力強大還待人有禮！實乃異空間第一男神是也！”
無名用板子敲了一下他的頭：“專心工作！”
“這麽說，連續七屆穿越評比第一名也是真的了？”沈清秋想起小護士語調激昂的描述。小莫一邊捂着頭，一邊用力點頭，高興得好像第一名是他自己一樣：“那當然！”
“那為什麽第七屆之後就不做了？”沈清秋問道。
小莫的表情凝固在了那裏，沈清秋立刻意識到他說錯話了。無名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波動，他把板子遞給小護士：“你該回去了。”
“……抱歉。”沈清秋低聲道。小護士在一旁拼命給無名鞠躬道謝，興奮得雙頰緋紅。
“沒事。”無名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他頓了頓：“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我就是……有點累了。”
累了。沈清秋愣了一下。那次小護士也是這麽說的。
無名的手镯突然震動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皺起了眉頭。他點了一下，一個驚恐的女聲從裏面傳了出來：“無名先生！有人劫持穿越中心！”
“什麽！”無名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小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沈清秋皺了皺眉頭。“是誰？”他厲聲問道。
“不知道。”那個女聲帶着哭腔。“他們沒有身份标識，黑塔已經被包圍了，我們被抓了起來……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他們要我打電話告訴你，要你和一位名叫洛清垣的先生過來。”
“洛清垣？”無名和小莫面面相觑：“誰？”
沈清秋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那兩人齊齊看向他。沈清秋用食指撓了撓臉頰，笑得尴尬：“呃，這是我用了夫姓的名字。”
小莫坐在駕駛座上開着磁懸浮式的轎車，無名坐在副駕駛上拼命地打電話接電話，沈清秋和小護士和警衛擠在後面，默默無言。
“所以為什麽他們兩個要過來？”過了一會兒，無名挂了電話，狐疑地看着後面的小護士和警衛。小莫立刻回答道：“因為這樣我們就管理人員，技術人員，醫護人員，戰鬥人員還有人質就齊了。”
“等等，你說誰是人質？”沈清秋感覺不對勁。
小莫立刻轉過頭專心開車，無名嘆了口氣，從後視鏡裏看着沈清秋：“沈先生，那些襲擊穿越中心的恐怖分子身份已經确認了，所以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和你說了。”
沈清秋立刻挺直了身體：“洗耳恭聽。”
“在這個異空間，有三種人。”無名組織了一下措辭：“一種人是如同你我的，從主世界來的穿越者，我們屬于這個空間最上等的人，是所有人都要仰視的存在。”
難怪之前見到的那些員工看着他表情敬畏。現在想想，不就像是凡人見到修仙者那樣的表情嗎？沈清秋點點頭。
“第二種人，是機器人。”沈清秋聞言下意識瞥了一眼安安靜靜的小護士：“他們工作效率極高，用途多樣，除了不能穿越，幾乎是完美的存在。當然他們的制作成本極高就是了。”
确實全能。沈清秋想起了小護士能從身體的各個角落裏掏出手術刀的本事。又點了點頭。
“最後一種人，是脖子上有銀片的人。”無名繼續道：“他們是空間裏人數最多，也是最下層的人。”
“怎麽會……”沈清秋皺眉。
“你以為，那些被穿越者占據的身體之前的靈魂都去哪裏了。”這回回答他的倒是旁邊那個板着臉的警衛，他看着沈清秋，眼睛裏閃爍着嘲諷的光：“他們都被送到了這個異空間，成為了豬狗不如的存在。”
豬狗不如？
沈清秋微微皺眉。也就是說，那些脖子上有銀片的人都是“被穿越者”，穿越者魂穿身體的原先主人。他也見過那些脖子上有銀片的人，怎麽看也不是“豬狗不如”啊？
小護士突然開口，語調機械冰冷：“警衛854948641號，請注意你的言辭。你剛剛的發言有違反異空間管理法的傾向，已經記錄在案。”
警衛閉上嘴巴，扭頭看向窗外。前方的交通有些堵塞，紅通通的路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描摹出一個倔強的輪廓。
“其實也挺好的。”小莫突然開口。前方的路燈變成了綠色，轎車重新開動。白大褂的青年笑着從後視鏡看着沈清秋：“雖然記憶被消除了，但是我隐隐約約有印象，我以前的生活好像不是很好。”
沈清秋這才想起小莫，還有他身邊這個面色陰沉的警衛，都是脖子上有銀片的人。
“我現在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現在的生活我很喜歡，也很開心。”小莫目視前方，五光十色的車燈在他眼中反映出璀璨的光彩，他嘴角帶着淡淡的，滿足的笑：“是老大給了我新的人生。”
無名扭過頭去看一邊的車窗，有機玻璃上反映出他面無表情的臉，他語調平淡：“專心開車。”
“是。”小莫笑道。
車廂裏寂靜了幾分鐘，只有周圍車輛嘈雜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一個如果成真，那就是達到了吉尼斯世界紀錄級別尴尬的可能性。
——沈九，那個沈清秋身體原來的主人，會不會也在這裏？
“他們都被消除了記憶，所以對于自己來之前是誰，來自哪個世界都沒有印象。所以不用擔心，就算穿越者和原裝貨見面也不會認出對方的。”無名補充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沈清秋握緊了拳頭，一絲絲涼意從心底蔓延。
就算是這樣……
他想起了那個好幾次看着他的臉，失魂落魄地喊着“小九小九”的岳清源。
如果可以，七哥和小九還能不能再見面呢？
“雖然小莫這是個傻的，但大多數原裝貨都對一異空間的制度心懷不滿。”無名繼續說：“高層也沒有辦法。讓他們活下來，有一份工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在公司發展之初，這些人的處理方法幹脆就是直接泯滅靈魂。”
小莫聽見無名說他傻，尴尬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他們不滿歸不滿，大部分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工作。可總有些野心比較強大的原裝貨不甘于人下，于是在三年前的一天，有人帶頭造反了。”
滴滴滴——
耳邊有車笛聲嘶鳴不止，紅黃的燈光映在無名俊美的面孔上，他凝視着窗外車水馬龍，目光悠遠。
“那時候我正好回異空間領第五個業績第一名的獎杯，所以那次暴亂爆發的時候，我也參與了壓制活動。”無名喃喃道，似是在回憶：“那年業績第三名的布萊德也在場，我們和另外一些武裝人員把那些反叛者制服了。有些人當場就被擊斃了，有些重傷并向我們投降的人被囚禁在了監獄，直到今天。”
“那個監獄，難道就是……”沈清秋想起了那個詭異的普通住院部。
無名嘆了口氣：“原本不是那個住院部的，但是一個月前監獄裏突然流行起了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皮膚病，而且接觸到陽光就會疼痛難耐。高層不得不将他們集體轉移到住院部治療，為了減少紫外線刺激，還特意給他們裝了黑色的窗簾。”
原來那個不是為了營造恐怖的氣氛嗎？沈清秋想起了看見黑色窗簾的時候，他還故作高深地問小護士那是怎麽回事，小護士老老實實說是注重隐私，他還以為是防止什麽驚天動地的陰謀被發現……
“然後問題就在這裏，”無名說：“那些被關在病房裏的原裝貨在一個小時之前全部越獄了，而且是在沒有驚動醫療部機器人和武裝部隊的情況下。我們核實了穿越中心的監控攝像頭，基本上可以确認這群恐怖分子就是他們。”
“那他們找我做甚？”沈清秋納悶。
“到了。”小莫突然停下車，他們因為慣性而向前傾斜了一下。衆人往車窗外看去，只見黑夜之中，一座巍峨高大的黑色高塔燈火通明，它傲然矗立在這個空間的最中央，塔頂直指雲霄。
“穿越中心……”沈清秋怔怔地看着這巍峨的建築。
“也可以簡稱黑塔。”小莫接了一句。
“你們先下車，我有些話要單獨和沈先生說。”無名吩咐着，幾人對視一眼沒有異議。在最後下車的小護士關上車門之後，無名轉過頭和沈清秋對視。他推了推眼鏡：“我有一個計劃，希望沈先生配合一下。”
“我拒絕。”沈清秋立刻道。“我現在覺得自己什麽都不能相信了，而且我總有一種你在坑我的感覺。”
無名一愣，無奈地嘆了口氣：“……好的我的鍋，對不起。”他頓了頓，又一臉誠懇道：“但是現在情況比較嚴重，事關洛冰河，你聽不聽？”
沈清秋臉色青了青，他抿了抿嘴唇，最後還是沒好氣地對無名道：“……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