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年笑了笑，眸色冰冷：“好人為王，壞人就是狗屎。”

“呀，清垣！”那人對他熱情地揮揮手，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你回來啦！”

“嗯……”沈清秋站在下面仰視着他，感覺頭皮發麻。這就像是你醞釀好了心情，準備和那個搶了你男朋友的小婊砸幹架，結果對方喜笑顏開地對你麽麽噠。你兇巴巴的，吵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好瞪着對方幹瞪眼。

沈清秋深吸一口氣，對那人喊道：“龍傲天，你有必要坐那麽高嗎？”

“不許說話。”他身邊的無名冷冷道，把冰冷的槍口貼近沈清秋的太陽穴，把一個押送人質的冷酷獄警演了十成十。

“哎呀沒辦法啊。”龍傲天苦惱地撓了撓頭，也對下面喊道：“誰叫他們把能源放在黑塔最高層啊！我爬上去也是很麻煩的啊。”

龍傲天擡起頭，他頭頂十米處，璀璨的能量晶石晶瑩閃爍，在他臉上映照出斑斓的光斑。那個年輕人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腳上套着黑色的高幫板鞋，之前淩亂不堪的短發也梳的整整齊齊，臉上帶着輕松的笑容——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少年郎。

如果他沒有一臉輕松地坐在那個虛空漂浮在幾十米高的乳白色穿越蛋倉上，手裏把玩着一把銀灰色的手槍的話，那這個形象塑造得倒是十分完美。

“人我帶來了，把人質放了。”無名仰着頭大聲喊道。貼着牆壁抱團的人質們發出一陣騷動，周圍武裝得嚴嚴實實的恐怖分子沖了上來，向地板上打了好幾槍，咆哮着讓他們安靜。人群瞬間寂靜，唯有女人微弱的抽泣聲還清晰可聞。

“哦哦哦，好的好的。”龍傲天的态度極好：“你先把清垣放開，我和他聊兩句。”

“在你放走人質之前我不會放下槍的。”無名沉聲道。

龍傲天嘆了口氣：“倔強的公務員。”他打了個響指，底下的武裝人員拉起一半的人質趕出了門外。

無名這才不情不願地放開沈清秋，但是槍依舊指着他的腦袋。沈清秋理了理身上弄皺的襯衫，擡頭看着飄在空中的男人，語氣不善：“下來說話，我脖子疼。”

乳白色的蛋艙緩緩下降，龍傲天從上面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完全沒有初見時重傷虛弱的模樣。他的臉興奮得通紅，雙眼神采奕奕：“我老早以前就想來跑到黑塔上面看看了。上面風景真的不錯！你們都變得小小的，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們全部蓋住！”

沈清秋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人跟這輩子沒做過飛機的小屁孩一樣。他調整好心情，正色道：“龍傲天，不，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叫你什麽了。我現在在公司這裏了解到的資料，和你之前跟我說的完全不一樣，你是在耍我嗎？”

“啊，你還是叫我龍傲天吧。”龍傲天摸摸腦袋：“還有不好意思，那次确實是糊你的。”

“您真的是理直氣壯。”沈清秋假笑。

“那時候走投無路了，沒辦法了。”龍傲天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事後我會盡力補償你的。好了，你拿到穿越機了嗎？”

“當然。”沈清秋面不改色。

“我猜你沒有把它帶在身邊？”龍傲天上下打量着沈清秋。

“是沒有。但是它現在在我徒弟那裏保管，我再穿越一次就可以把東西帶回來了。”沈清秋道。

“唔，有道理。”龍傲天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話鋒一轉：“但是，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在說謊呢？”

沈清秋挑眉：“你懷疑我？”

“只是謹慎而已，畢竟你身邊跟了個洗腦大師，說不定你已經被他控制了。”龍傲天淡淡了瞥了一眼臉色陰沉的無名。

“你要怎樣？”沈清秋抿起嘴巴。

“唔，不如……”龍傲天歪頭想了一會兒，指着無名認真道：“你把他殺了，我就信你。”

片刻寂靜。

“咔噠。”無名身後的小莫面無表情地打開了手裏槍的保險。幾十個武裝分子整齊劃一地将槍口對準小莫。

“開玩笑開玩笑，我可不是個殘暴的人。”龍傲天笑嘻嘻地擺擺手，讓武裝分子解除警報：“放輕松啊莫兄。”

小莫一愣：“你認識我？”

龍傲天笑道：“那當然，技術部的小天才，無名身邊的大紅人，被穿越者中的幸運兒，誰不知道。”

無名突然開口：“廢話說完了沒有。”

“好好好。”龍傲天語氣無奈，他對沈清秋招招手：“清垣，你過來。”

沈清秋遲疑了一下，還是向他走了過去。無名緊緊地盯着沈清秋的背影，手裏的槍口跟着他的身體移動。

龍傲天親昵地摟住沈清秋的肩膀，一副好哥倆的樣子：“清垣啊，原諒兄弟我之前的不仁不義行不行，我那也是被逼無奈。”

沈清秋沒有說話。龍傲天繼續道：“這樣吧，那穿越機我也不勞煩你拿了。反正這個穿越中心已經被我占領了，穿越機什麽的多的是。”

沈清秋心裏咯噔一下。什麽叫不勞煩你拿穿越機了！他很樂意去拿穿越機的……順便去找洛冰河。

“現在呢，我這裏有一件事，需要清垣幫我評評理。”龍傲天拍拍他的肩膀，沈清秋不自在地後退一步：“什麽？”

龍傲天從善如流地松開沈清秋，微笑道：“清垣大概已經知道這個異空間的構成了吧？三種人，穿越者，機器人，還有廢棄的靈魂。但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管理人員肯定沒有告訴你，哪怕是廢棄的靈魂也是分為三六九等的。”

廢棄的靈魂？是指……原裝貨？沈清秋暗暗心驚。這個形容實在是令人感到不舒服。

龍傲天繼續道：“小說故事裏，角色大概可以被分為主角，配角，反派還有炮灰。這些人在書中就體現出了差別極大的氣運，能力，人品。因此角色也就被分了級別，主角最高，配角其次，炮灰一般，反派最差。”

沈清秋的心漸漸沉到了谷底：“你到底想說什麽？”

龍傲天突然笑了，他看着沈清秋：“清垣，在主世界人們看書的時候就會給人物分級，你覺得那些被穿越的角色到了這個世界，就不會被打上标簽了嗎？”

“主角最高，配角其次，炮灰一般，反派最差。”龍傲天輕聲道，眼中有暗色翻湧：“從作者完書的那一刻，角色的命就已經被分好了。”

無名迅速地瞥了一眼皺着眉頭的小莫，眼神幽暗。

“也許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還好，因為不知道自己反派啊，主角啊什麽的。但是在這個世界，在這個誰是壞人誰是好人完全清楚的世界裏，”

青年笑了笑，眸色冰冷：“好人為王，壞人就是狗屎。”

沈清秋下意識向龍傲天的脖頸看去，看見了一個顏色暗淡的銀色圓片。

廢棄的靈魂。

“你可能想象不到被打上反派标簽，在異空間能過得多慘。”龍傲天把玩着手上的槍，語氣平淡：“那真的是豬狗不如的生活。”

在句話好像在哪裏聽過。沈清秋隐隐想起了什麽。“所以你們就造反了？”他低聲說。

“嗯。”龍傲天點點頭，表情淡淡：“沒辦法了，過不下去了。”

沈清秋看見了他白皙手臂上的累累傷疤，他曾在那個漆黑的病房裏見過它們皮開肉綻的樣子。

“我們被強行剝離自己的身體，離開自己的世界，被清除了全部的記憶，被扔到這個地方任人蹂躏，任人踐踏。”龍傲天聲音漸大，那些看守着人質的武裝分子紛紛回頭看着他們，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是啊！憑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我們要被穿越啊？”

“為什麽老子是個反派啊？”

“憑什麽穿越者就可以用我的身體逍遙自在啊？”

有些人開始暴躁地對蹲在地上的工作人員拳打腳踢，有些人對着無名吐口水，更多的人是相互大聲抱怨着，謾罵着這個毫無人性的穿越公司。

如果怨念可以化為實體，那這座黑塔內部已經被黑霧所籠罩。

沈清秋向身後摸去，手卻摸了個空。他這才反應過來修雅不在這個世界，只好改拔劍為握緊拳頭。

“清垣，”龍傲天在喊他，他的聲音輕輕的：“你覺得，我該不該反呢？”

沈清秋沉默。

反抗不公平的命運是每個人的權利，他沒有資格批判。

沉默了許久的無名緩緩開口，他盯着龍傲天：“所以，布萊德的死也是你造反的一部分？”

龍傲天擡眼看向無名，表情有片刻僵硬，他突然嗤笑道：“是啊，是又怎樣？”

無名瞳孔猛地一縮，槍口立即從沈清秋移向了龍傲天，大拇指果斷地推開了手槍的保險。他聲音裏帶着一種壓抑憤怒的顫抖：“我之前就覺得你眼熟，感覺在哪裏見過……現在終于想起來了。”

小莫也把槍指向龍傲天，忍不住喊道：“他到底是誰啊？”

龍傲天施施然站在那裏，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無名眼神晦暗地盯着他，聲音低沉：“大概五年前，布萊德突然提拔了一個被穿越者，給他了最優的待遇，還送到了記憶研發部工作。當時這件事轟動蠻大的，布萊德之前帶我見過那個被穿越者一面，但是那個時候……他和現在看上去完全不一樣。”

龍傲天是布萊德當年帶出來的被穿越者？這麽說布萊德還算是龍傲天的恩人？沈清秋已經完全看不懂這個劇情發展了。龍傲天被人揭開了馬甲也不慌亂，倒是對無名笑了笑：“您當初居然記住了我的臉，真是令人受寵若驚。”

無名眉頭緊蹙：“可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檔案标注是已經死亡，時間是三年前，那次被穿越者暴動。”

龍傲天沒有回答他的話，倒是看向了站在無名身邊的小莫：“喂，你真的以為無名把你從那個鬼地方救出來是因為看好你的潛力嗎？”

小莫愣在哪裏：“什……”

“不要聽他的鬼話！”無名忽然喝道。小莫呆呆地看着他，無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清咳一聲：“一個恐怖分子在胡言亂語而已，集中注意力！”

龍傲天聳聳肩，又看向沈清秋：“清垣，來我這兒吧。穿越公司的人都是臉上一套被面一套的，繼續跟着他們小心被坑得命都沒了。”

沈清秋深有其感，點點頭：“你說得對。”

然後他不顧無名和小莫詫異失望的目光，向龍傲天走去。龍傲天對他微笑，沈清秋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可是我不喜歡虐殺了自己恩人的白眼狼。”

龍傲天沒來及反應，沈清秋已經反手把他的手臂擰到了身後，只聽“咔擦”一聲，他肩膀的骨節瞬間脫臼。龍傲天慘叫一聲，沈清秋往他膝蓋上踹了一腳，龍傲天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手裏的銀色手槍也摔到了一邊。他們周圍的武裝分子立刻端起槍指着沈清秋。沈清秋擡眼看着他們，眼底一片淡漠：“把槍放下，不然我下面扭斷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龍傲天吐掉嘴裏的血，聲音沙啞道：“把槍放下！”

武裝分子不甘心地放下了槍。無名和小莫跑到沈清秋身邊，無名用槍抵着龍傲天太陽穴，對他命令道：“把人質都放了，讓你的手下把槍械上交！”

龍傲天臉貼在地面上，聲音含糊不清地下了命令。武裝分子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把手裏的槍往地上一摔，周圍的人質見他們解除了武裝，紛紛站了起來。小莫松了口氣，點點脖子上的銀片，低聲對門外的警衛彙報情況。話音未落，黑色的大門被猛然推開，警衛奈良和小護士疾步走了進來。

小莫詫異：“怎麽就你們兩個？其他警衛呢？”

小護士和警衛臉上都無甚表情。小護士一邊向他們走來，一邊向她前方的小莫伸出了手。小莫一臉不明所以，剛想開口詢問，就看見小護士柔若無骨的小手像變形金剛一樣分解變形成了一筒炮彈。

沈清秋瞳孔一縮，大吼：“小心——”

“轟——”

炮彈在一個蛋倉上爆炸，強大的沖擊波把沈清秋和小莫震得在地上滾了幾米遠。小莫大口地喘着粗氣，他扭頭看着沈清秋，結結巴巴道：“謝……謝謝！”

剛剛千鈞一發之際，沈清秋把小莫撲倒在地上，炮彈貼着頭皮擦了過去，他們成功躲過一劫。沈清秋也在那裏喘氣，還沒來及回話，突然眼睛猛然睜大，一腳踢開旁邊還未回神的小莫，自己還沒來及躲開，就聽見“砰”的一聲。

他先是感覺腿上一熱，然後皮肉撕裂的劇痛順着右腿的神經傳播到大腦，瘋狂叫嚣。沈清秋一個沒忍住罵了出來：“卧槽他媽的……”

“沈先生！”小莫失聲尖叫。沈清秋艱難地看了他一眼，小莫現在的情況也不妙，小護士在一旁用槍炮手對着他，他雙手抱頭半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有腳步聲向他靠近。大量的失血讓沈清秋眼前發黑，他勉強擡頭，看見了一雙沾染了血跡的黑色皮靴停在他前面。沈清秋聲音嘶啞：“你……”

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着一種入骨的恨意：“我想給你一槍很久了，從第一次見到你到時候，沈垣。”

沈清秋瞪大了眼睛。

警衛奈良舉着槍，槍口還冒着一縷輕煙。他睥睨着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男人，眼中的厭惡不屑幾乎快要溢出，他對沈清秋啐了一口：“真是個廢物。”

奈良站在那裏，人還是那個人，但是他身上的氣質完全改變了。原本那個沉默寡言板着臉的倔強警衛現在一臉譏笑地看着他。男人走上前踢了踢沈清秋的傷腿，他咬牙沒有叫出來。奈良的笑容扭曲中帶着一絲快意，他又踢了兩腳：“媽的就你這個廢物模樣他居然認不出來？還為了救你連壽元都不要了！你他媽個賤/婊/子還用我的身體雌伏于一個雜種身下？”

他每說一句就踢一下沈清秋的腿，一下比一下重，沈清秋的嘴唇咬得鮮血淋漓，他半阖着眼看着那個影影綽綽的人影，雙手支撐自己努力往別處挪去。

“停停停，哎喲你別把人打死了！”龍傲天的聲音突然響起。沈清秋轉動眼珠，看見不遠處，無名狼狽不堪地被三個武裝分子壓制着跪在地面上，龍傲天站了起來，接過手下遞來的手帕，用力擦去唇邊的鮮血，笑得燦爛陽光。

局勢在瞬息之間完全逆轉！

奈良不耐地瞥了龍傲天一眼：“說好了這個人是給我的。”

“那也是一切結束之後啊。”龍傲天慢慢走到他的身邊，微笑着：“不要急啦，沈峰主。”

沈九看了他一眼，抿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他又擡起手，對着沈清秋的右臂來了一槍，然後轉身向穿越蛋艙那裏走去。沈清秋失去了手臂的支撐一下子摔倒地上，悶哼一聲，臉色愈發慘白。

龍傲天無奈道：“我說沈峰主啊，你到底是多恨他啊。”

沒有人回應，龍傲天自顧自道：“嗯嗯嗯，其實我也能理解，如果那個人站在我面前我估計也會給他來兩槍。”

他拍拍手，小護士拖着小莫走了過來。龍傲天眼神示意周圍的武裝分子按住小莫，然後對小護士吩咐道：“你去給清垣包紮一下，不用怎麽治療，止血就行了。”

小護士點點頭，來到沈清秋面前蹲下。沈清秋有氣無力地看着她，這個幾個小時前還可憐巴巴地求着他幫忙要簽名的小機器人。

他說不出話，只能艱難地嚅動血跡斑斑的嘴唇做口型：

你一直在騙我。

小護士玻璃的眼睛眨了眨，對着沈清秋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的甜美笑容：“對啊，我是機器人啊。要幹什麽事情都是別人寫好了程序來吩咐我的，所以一般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公司安排的機器人會說謊什麽的啦……所以我也是做間諜的第一人選哦。”

沈清秋怔怔地看着她。

小護士歡快地從手臂裏抽出一卷消毒紗布，用悅耳的聲音說：“休息一會兒吧沈先生，我會救你的。”

小護士的聲音清清脆脆卻又朦朦胧胧，像是下達了什麽命令一樣，沈清秋感覺一陣倦意撲天蓋地襲來，然後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