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懦弱，我膽小，我認輸。”無名語氣平淡到了極點，但沈清秋就是聽出了一種嘶吼的意味。
無名叼了一根煙在嘴裏，沒點，就是叼着。
沈清秋瞥了他一眼：“沒火？”
“異空間禁煙。”他叼着煙聲音有點含糊，通過後視鏡看着坐在後座的沈清秋：“另外我戒煙很久了，現在就是緊張的時候會叼一根，過過嘴瘾。”
沈清秋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哼聲，向後一躺靠在了軟軟的車椅上：“好了別裝逼了，什麽事關洛冰河，話說清楚。”
無名兩指把煙拿了下來，看向窗外高聳入雲的黑塔，突然開口道：“沈先生，你有沒有覺得你是個主角。”
沈清秋眉毛一挑：“你是說我無意間拿了《狂傲》女主劇本的事情嗎？”
無名輕笑了一聲：“這也算吧。不過我說的是，你有沒有覺得現在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你來到異空間之後開始發生的？”
沈清秋想了想，從他來開始，布萊德死亡，冰哥的心魔劍壞了，洛冰河發現系統，洛冰河發瘋，沈清秋被拽回來，穿越中心被劫持了，武裝分子叫他過去。
“……你的意思是，這些事情都是沖着我來的？”沈清秋皺着眉頭。
“也不一定。”無名手上把玩着那根煙：“但是這麽多事情串起來，有沒有你是一本懸疑小說主角的既視感？”
“我做一本耽美小說的主角就已經夠累了。”沈清秋抓了抓頭發，也看向窗外的黑塔：“那如果這次事件的主角是我，那反派是誰？他們圖什麽？我的本年度那個什麽穿越獎？”
“就怕他們圖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無名輕輕地說。沈清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怎麽，難道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裏有什麽，心魔劍？”
“很有可能。”無名把那根香煙放在了車門的凹槽裏，回頭看着沈清秋：“心魔劍的設定是可以撕開時空，所以使用得當，就相當于的一個便攜式穿越機。但是別忘了‘洛冰河是唯一能夠駕馭心魔劍的人。’這個設定。”
沈清秋的瞳孔猛地一縮，一下子從車背上坐了起來：“所以說……如果他們要心魔劍，就必須把冰河搞過來！”
“所以我說事關洛冰河。”無名看着沈清秋緊張兮兮的樣子，居然笑了一下：“沈先生，緊張啦？”
沈清秋無視背後驚出的一身冷汗，聲音急促：“現在能确定冰河人在哪裏嗎？”
“放心，還在《狂傲仙魔途》裏滿世界找你呢。”無名安慰道：“你的人渣反派自救系統還留在沈清秋的身體裏，可以監視那個世界的一舉一動，主角出事了它會第一時間向這裏彙報的。”
沈清秋這才稍微冷靜了一點。媽賣批，洛冰河一個生活在修仙世界的古人要是跑到這個地方，看見一堆機器人和其他什麽電子産品之類的和他畫風不搭的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吓到。
“你和那個龍傲天現在還沒有撕破臉皮，所以現在我的想法是，我們馬上進去的時候做出關系不和的樣子，讓對方認為可以将你争取過來。你假意加入他們，然後想辦法接觸穿越機回到《狂傲》。”無名說：“哪怕有系統在，心魔劍的安全也必須被确認。”
沈清秋腦子突然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但快到他根本沒有抓住。沈清秋皺起了眉頭，努力順着剛剛的思緒回想。
“還有，”無名的聲音沉了些：“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了一個相對而言比較危險的地步了，那麽——”
無名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皮質小盒子遞給沈清秋，他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銀灰色的手環，和無名手上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沈清秋把手镯輕輕拿了出來，微涼的觸感很是舒服，他問道：“這是什麽？”
“擺渡人協議。”無名看着沈清秋把玩手镯，沉聲道：“如果你的世界已經要受到威脅了，那麽就簽下擺渡人協議，把《狂傲》設定成家，這樣你至少可以保證不會有外來者入侵。”
“擺渡人協議是一個手環嗎？”沈清秋端詳着銀色的手镯，簡約的流線型設計，內側用英文花體刻着TIME TRAVEL，總體來說顏值還是合格的。他問道：“怎麽簽訂？”
無名道：“要你的血沾在上面作為DNA 收集，還有采集聲波。你DNA收錄完成後只要說出你的名字和你同意擺渡人協議就行了。”
這種感覺……沈清秋腦子裏不由得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我，願意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巴啦啦能量！小魔仙全身變！
媽的國産電視劇。沈清秋面無表情地把一些發色五彩缤紛的美少女從腦海裏甩出去。他正色道：“是不是簽了之後就不可以退出？”
“對。”無名簡短地回答：“協議至死方休。”
“這樣。”沈清秋點點頭，又看了一會兒手镯，确認它現在就是個沒什麽用的死物之後就塞到了褲子口袋裏。
先收着吧，反正大概用不到。
沈清秋樂觀地想着，然後推開車門，和無名一起向黑塔走去。
54：46：37
小莫倒在地上，眼睛還睜着。
無名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把人緊緊地抱在懷裏，雙手顫抖，呼吸急促。平日一絲不茍的黑色西裝被蹭上狼狽的灰色，整齊的白發也淩亂不堪。無名的黑框眼鏡剛剛被龍傲天扇飛了，露出了被掩藏在鏡片之下的那雙深棕色的眼睛。沈清秋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他之前一直以為無名的眼睛是純黑的。
“醒醒。”無名說，冷汗從額上滑落：“你醒醒。”
“他回不來了。”兇手在他們身後嬉皮笑臉。龍傲天轉了轉手上的槍，吹掉了槍口的煙。
“血都沒流，你當我們瞎嗎？”沈清秋在旁邊忍不住吐槽了。他剛剛看得就覺得奇怪，小莫明明被子彈一槍爆頭了，屍體居然一滴血都沒流？他是被吓死的嗎？
“我沒說他死了啊。”龍傲天回答道，笑容古怪，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無名，咧開嘴：“畢竟小莫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沈清秋慢慢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他的腿現在還是不方便活動。
龍傲天興奮看看向沈清秋，似乎等有誰來問他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他舉起手上的銀灰手槍，語調激昂：“清垣，你雖然在這裏呆得不久，但是應該也已經發現了，異空間對于記憶的研究已經到達了巅峰造極的地步。記憶清除，記憶提取，記憶僞造……這樣的技術已經完全成熟了，并且運用自如。”
沈清秋想起了小莫用那個通風系統差到爆的儀器給他提取記憶的畫面，對于龍傲天說的技術成熟這一點表示懷疑。
“可是有一點很奇怪啊。”龍傲天笑着：“明明記憶的技術已經如此發達了，異空間卻從來沒有發布過‘記憶恢複’類似的技術，像是沒有人研究過一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是沒有人感興趣，而是一旦發明出來了，那些被遺棄的靈魂，那些被迫離開自己世界，清除所有記憶的的可憐角色們，”龍傲天眼裏閃爍着異樣的光輝：“怎麽可能放過找到過去的機會呢？”
沈清秋突然覺得心掉到了冰窟窿裏。
“想恢複記憶，想知道自己來自哪裏。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們看見了自己以前逍遙自在的生活，然後——然後誰還想繼續留在異空間呢？”龍傲天像是在說一個好玩的故事，笑得愈發厲害。“他們會想方設法回去！回到原來的世界！殺死穿越者也好，殺死自己命中注定的仇敵也好，搶別人的愛人也好！誰他媽還留在這裏過豬狗不如的生活啊！”
“……可是，這項科技不是沒有研發出來嗎？”沈清秋忍不住開口。他看了一眼時間。很好，43分鐘了，讓他繼續逼逼。
龍傲天猛地一拍手，發出響亮的一聲：“錯！”
“這項技術，早就出現了。”他看着手裏的手槍，大聲道：“我發明的。”
“……”沈清秋想這個時候是不是需要鼓掌什麽的，但是他現在胳膊疼，還是算了吧。
“別不相信啊，”龍傲天熱切地看着沈清秋，揮了揮手上的手槍：“我給小莫同志打的就是有記憶恢複藥劑的子彈。你馬上就可以驗證一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邊的無名身體抖了一下，猛地擡頭看着龍傲天：“記憶恢複？”
看見無名，龍傲天臉上狂熱的表情消退了不少。他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對啊，馬上小莫醒過來，你瞞了那麽久的事情就要被爆出來了，激動嗎？”
無名聲音嘶啞：“你……知道了什麽？”
“一點點，一點點關于《魔道祖師》的故事。”龍傲天居高臨下地看着無名，嘴唇開合：“恰巧和莫玄羽有關。”
無名聞言，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
魔道祖師？啥玩意？沈清秋一臉懵逼。難道是人？聽名字就覺得不是什麽好人……還有那個莫玄羽，莫……小莫？
“你覺得他醒過來，認出你是誰，會怎麽想呢？”龍傲天走到無名身邊，眼神憐憫地看着半睜着眼睛的小莫。“他覺得你是個騙子，然後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龍傲天冷笑一聲，伸手合上了小莫的眼睛：“真可惜，他的世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無名沒有說活，嘴唇抿緊。
“我研發的記憶恢複技術有一個特點，就是恢複的記憶無法被二次抹消。”龍傲天幽幽道：“所以你別想把他的記憶再抹掉。”
無名的手抖了一下。
“但是——”龍傲天故意拖着長調：“如果在記憶恢複的昏迷階段及時注入另一種解藥的話，記憶又會回到昏迷前的狀态。就像是睡了普通的一覺而已，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無名緩緩擡頭看向龍傲天，眼睛亮的恐怖。
“我是個準備周到的人，所以解藥我帶了。”龍傲天從口袋裏掏出一瓶藍色的藥水，随意地晃了晃。他看着無名的眼睛，臉上笑意盎然：“無名先生是個聰明的人，你知道該用什麽來換。”
無名的喉結上下劇烈的鼓動：“我……”
“一個簽名，換一份對你死心塌地的感情。”龍傲天的聲音放柔：“或者我挑明了說吧，我不過是放一個角色回家而已，只要你想，讓一個書中的角色回來不也是分分鐘的事情嗎？你可是擺渡人啊。”
無名低頭看着小莫安靜的臉龐，雙手緊緊地抱着他。沈清秋看出他的猶豫，忍不住喊道：“無名！如果沈九去了《狂傲仙魔途》他很有可能找到心魔劍！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就不好說了！”
無名的頭低得更低，他的肩膀都在顫抖：“我……”
龍傲天蹲下來，湊到無名旁邊耳語：“可是你懂的，我的革命只要你聯系足夠多的擺渡人就可以擺平。但是小莫如果想起來了，那你們就什麽都完了。”
35：07：35
龍傲天掃了一眼沈清秋手上的時間，對無名笑道：“我給你五分鐘考慮。因為再過五分鐘，莫玄羽就要醒了。”
“無名！”沈清秋開始急了：“關系什麽的可以以後慢慢修補！要是心魔劍要是被找到了那這個世界就亂了！”
無名沒有反應。
沈清秋吼道：“你他媽不要信他的鬼話！你難道對你們的感情就那麽沒有信心嗎！”
無名慢慢回頭了，那雙褐色的眼睛涼涼地看着他。
“對，”他說：“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就和你一樣。”
“你怕沈九去了那個世界會把洛冰河搶走，你根本不關心這個世界怎麽樣，你只關心你的徒弟而已。”無名聲音淡淡的：“我也一樣，我受不了小莫變回原來的樣子。我受不了他想起一切，我也受不了我得面對這一切。”
沈清秋僵在那裏。
“他說得對，這場所謂的革命規模還沒有到達不可抑止的地步。公司會采取行動的。”無名轉過頭，沒有再看沈清秋：“而且就算我不簽字，這個瘋子也會想方設法搞到別人的簽字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懦弱，我膽小，我認輸。”無名語氣平淡到了極點，但沈清秋就是聽出了一種嘶吼的意味。他有些不穩地接過龍傲天手上的平板，用手指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因為太過潦草，沈清秋只能看出是個三個字的名字，其餘根本認不出來。
龍傲天點了确定。飄在黑塔上空的穿越機顫了顫，猛然提速撞向了能量晶體，發出刺眼的白光。光芒散去，蛋艙并沒有被撞碎，而是慢慢降落回到了地面上。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砰”的一聲，艙門自動打開，沈九靜靜地坐在裏面，眼睛緊緊地閉着，好像睡着了。兩個武裝分子湊近去觀察了一番，然後對龍傲天點點頭：“靈魂穿越成功。”
“好。”龍傲天擡頭看着黑塔頂端，嘴角帶笑：“那我就靜候佳音了，沈峰主。”
沈清秋突然覺得自己被人抽幹了力氣，或者說是手臂和大腿上的槍傷突然惡化了一百遍，反正他現在覺得難受得要命。
32：34：17
“給他解藥。”無名低低地說。龍傲天回頭看了他一眼，從口袋裏掏出那瓶藍色的試劑，遞給了無名。無名趕緊把藥劑給小莫喂下。看着無名喂下了全部的藥劑，龍傲天捂住了嘴巴，像是在壓抑着什麽。
“唔……”
無名皺着眉頭看着他。
“唔……嗚嗚……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龍傲天突然爆發出一連串恐怖的笑聲，笑得前仰後合，根本停不下來。他直指無名，臉都笑得通紅：“你！卧槽哈哈哈哈！你！”
無名臉色陰沉。
龍傲天一邊捂着肚子狂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卧槽哈哈哈哈！沒想到蟬聯七屆的冠軍居然這麽傻？我說什麽他都信了啊喂！”
他周圍的武裝分子也開始哄然大笑，刺耳的譏笑聲響徹整座黑塔。無名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對龍傲天大吼：“你幹了什麽！”
龍傲天似乎終于笑夠了。他直起腰，臉色依舊笑得通紅，眼睛裏閃爍着惡劣的光。他對無名肆意地笑道：“傻逼！自己害了想護着的人都不知道！你覺得我他媽是有多白蓮花才會把什麽狗屁解藥交出來啊！哈哈哈……”
無名沖上去一拳把龍傲天打到了地上，然後彎下腰揪住他的領子又是一拳：“解藥呢！解藥在哪裏！”
龍傲天吐掉嘴裏的一口血，鮮紅的嘴唇露出一個誇張的弧度。他繼續瘋狂地哈哈大笑：“解藥？我他媽在逗你呢傻逼！哪有什麽解藥啊哈哈哈哈！順便告訴你一點，我給莫玄羽的那一槍只不過是麻醉槍！”
無名的瞳孔猛地縮小，厲聲道：“你說什麽！”
龍傲天嘴角帶着陶醉而興奮的笑，表情癫狂得像是個嗑嗨了的瘾君子：“倒是你啊，你剛剛親手給他喂進去的，你覺得是什麽？”
31：24：18
龍傲天的手下把無名粗暴地拽走，他沒有反抗，眼睛瞪得大大的，任那些人把他的手背到後面。這個向來淡定從容的男人露出了脆弱的表情。他怔怔地看着龍傲天：“什……”
“是‘大夢初醒’，”龍傲天放聲大笑，聲音刺耳尖利：“我親手研發的速效記憶回複藥！提示一下，一分鐘內生效！”
仿佛在印證龍傲天的話一樣，無名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呻吟：“艹，好疼……”
他僵硬地回頭。倒在地上的青年人嘟哝着，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
然後他放下手，一雙黑色的眼睛和無名對上視線。
30：46：47
莫玄羽盯着無名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喊道：“哥哥，”
他撐着地面站了起來，看向無名的眼神幽暗。
無名別開眼，狼狽地後退一步，卻被劫持他的武裝分子控制得動彈不得。
莫玄羽沒有動，他只是看着無名，緩緩開口：“我現在終于知道，你為什麽……”
莫玄羽話還沒說完，只聽得“轟”的一聲。黑塔上方傳來一聲巨響。衆人齊齊擡頭，只見一條漆黑的裂縫割裂開來，裏面有黑色的物質翻滾洶湧。
沈清秋瞪大眼睛，突然一個用力站了起來，一瞬間腿傷手傷全部都被抛在了九霄雲外。
卧槽！卧槽！馬薩卡！
沈清秋向裂縫的位置跑了幾步，連傷口全部裂開的無知無覺，心咚咚咚跳得比兔子還快。他急切地看向黑色裂縫。這個霸氣的出場，這個裂縫的形狀，這個和善的魔氣——沒錯了！
暗色翻湧的裂縫中，一雙混沌的血色雙眸倏然睜開。
黑暗中，有誰的聲音破碎嘶啞：
“……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