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士為知己

東市,因為莒氏陳氏菽麥價格過高,而殷氏一連六日減價出售糧種、耕地的鐵器,人流都被吸引到殷氏所在的西市,而顯得頗有些冷清。

這日平旦時分,東市亭長漫不經心站在市亭上高聲道:“升旗——開市!”旌旗升高,在風中烈烈舞動,市吏們無精打采地打開市門,心裏無不埋怨莒陳兩氏的奸商,弄得東市如此冷寂,對西市的熱鬧都頗為眼饞。

莒氏和陳氏、魏氏等的十幾間間糧肆紛紛挂出木簽明碼标價,好事者嘲笑道:“這些人還敢開業黑心奸商,還是齊商,卻不如人家巴商仁厚,官市和殷氏的糧肆都是平價,他家卻是高價,誰還樂意上他家買東西”

有人拍手稱快:“昊天在上,這等欺行霸市的奸商,定然會被殷氏擠垮。”

衆人紛紛附和:“善,此言大善!”

卻見莒氏執事領着仆僮出來,仆僮念道:“今日我家糧肆減價,菽二十二錢一石,稻一百二十五錢一石,麥……”

而陳氏的耒耜鉏耰都不過數百錢,林林總總,和莒氏都恰好低了殷氏的兩成。

剛剛還罵了兩家的人便急匆匆沖進肆中采購,生怕晚了便買不到。一傳十,十傳百,也顧不得罵

“殷氏日出才開門,價錢降得和咱們一樣”莒氏主事和其餘十幾位主事交換了眼神,田主事道,“殷氏換人操盤了,聽說接手是那位巴中首富枳城君。”

莒氏主事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像是自語似的,“她的根基在巴郡,各國雖有她的商鋪,可齊國有咱們同氣連枝,她想要調那麽多糧食和咱們抗市,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齊宮。

殷嫱今兒頗為清閑,并未看賬布置,同孟妫正博戲,即秦漢時頗流行的六博,類似于兵棋,擲箸(骰子)行棋,每人六子,最重要的一枚名為骁,吃掉對方的骁即獲勝——殷嫱揣測或許是象棋的雛形。

“聽說近來君家車架從巴蜀而來,在官道上浩蕩綿延數十裏,引人注目,惹人豔羨。”孟妫說着豔羨,面色卻着實不怎麽好看。

殷嫱輕描淡寫道:“巴郡與臨淄相距遙遠,我輕車簡從,走得快,與我送嫁的車架卻快不得,落了幾步,這才到臨淄郊外。”

“說來我過幾日還要去迎呢……”

孟妫面色稍霁:“誰還配邑君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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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家母。”

殷嫱說到做到,真管韓信要了出入宮門的令符,出門迎接殷姬的父母了。她父母尚未至城邑,殷嫱抽空宴請了臨淄的商家們,并提出,齊國糧商社可以結成商會,共同應對變局,而衆人對她的提議并不感冒。

“那小女子坐不住了,只要咱們大夥兒齊心,同氣連枝,她定然鬥不過咱們。”事後,莒氏主事一錘定音,衆人紛紛附和,表了一番決心。

殷嫱煮了一壺椒漿,她頗喜歡這酒的香氣,随着溫度的上升,那股清芳一點一點溢出來。

“邑君,做什麽要款待這些人像是跟他們示弱似的。”女蘿不滿地扇小火爐的火,“要不是他們這些奸商興風作浪,咱們家怎麽會虧損那麽多金帛不過咱也不怕和他們拼財力,區區幾個小商賈,就敢在邑君面前耍花樣。”

殷嫱看了她一眼,笑道:“又不是你的錢帛,這麽替我擔心做什麽”

女蘿認真道:“邑君,邑君說阿蘿姓殷,阿蘿就是殷家的人。”

殷嫱垂下眼簾,細密的羽睫投下一片陰翳,剛好蓋住了她的瞳孔,她長舒一口氣,道:“阿蘿,我并不是示弱,只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不必被田氏拿着當戈矛。”

殷嫱話音方落,幾根竹簡就送到她的手裏,她飛速浏覽了內容,嘴角微挽:“他們幫田氏能有什麽好處,一個沒落的公族。許多人忘了,這齊國已經換了主人了,那我就提點提點他們。”

她搖了搖手裏的木簡:“瞧,知情識趣的人從來不缺。”她順手揀起一枚錦帙塞木簡,卻發現那枚帙裏有塊木牍,她抽出來一看,是韓信為那日唐突的道歉信,信的末尾還附上一首莫名其妙的《菀柳》,她不明所以,也懶得深思,直接把那塊木牍扔了。

自從女桑上次誤判情勢,錯誤處理之後,殷嫱暫時停了她的職。而沒人給她挑揀信息,她的工作量就驟然增加,一面注意着天下動态,一面還要分神處理齊國的商事。

她拿起一個火漆密封的加急信件,拆開一看:“楚王遣說者說齊王。”

齊國商貿發達,物産豐富,人丁興旺,縱然經歷過楚軍的肆虐,成軍人口仍舊極為可觀。若項籍派人說服韓信,令他許諾,既不偏幫劉邦,也不幫項籍,三足鼎力,劉邦便不能與彭越英布等人成掎角之勢,合圍項籍。自楚漢相争以來頻頻失誤的項籍,便能從中取得一段喘息的時日。

殷嫱哂笑,一個最不愛用謀士說客的人,竟然都學會用這套籠絡人了。

殷嫱不了解大概結果,只是由垓下還是韓信率領各國聯軍推測出這次應該是不成的。

既然不成,那就沒什麽用了。殷嫱意興闌珊地換了下一個書簡,忙忙碌碌,一直到晏餔時分的稻飯涼了,才想起了吃飯。

梳洗完畢,女蘿特意給她點了安神香,讓她亢奮的腦子冷靜下來,能安然入睡。殷嫱隐約覺得這味道,似乎在哪聞過一樣。

“……士,為知己者死。伯盈,你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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