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頭別過一邊的卿笛,笑道:“殿下。”那些年,還在天宮的時候,林婉是有幸見過花羽族族長一面,那模樣,同卿笛有八分相似。
“何事?”
“我們作為花羽的依附體,這一生,可會有生養?”
“一生都不會有。”依舊是那樣的冷漠,斷了林婉最後一絲求生的念頭。到底還是心軟了,卿笛起身,拿着賬簿,快步離開囚禁林婉的小屋。身後傳來一聲又一聲,那聲音逼得她走的那樣快,所到之處帶來陣陣微風。安雅跟在卿笛的身後,須得小跑才勉勉強強跟得上卿笛的步子。
“殿下。林貴人沒了。”安雅猛地一下拉住想要逃避的卿笛,殘忍地說出方才從萃菊軒傳出的話。卿笛身體裏的力氣在那一瞬間被抽幹,她軟軟地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安雅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卿笛扶起來,牽着恍若人偶的卿笛。
後幾日,卿笛都将自己關在房中不肯見人,阮太後也派人來瞧過,并沒有帶回什麽好的消息。最終,就連阮太後自己前來,也被卿笛擋在了外面。而每一日安雅同許岑送進去的飯菜,不過一個時辰有被人原分不動地端了出來。幾日滴水未進,許岑看着日漸消瘦下去的卿笛,心中疼痛不已。
“殿下,您好歹吃些。”許岑顧不得許多打發了周圍的人,自己端起小碗,很是體貼地将粥涼了涼,才給卿笛喂。許岑小心翼翼地将湯匙挨近卿笛的嘴唇,期盼她可以張開嘴将粥吃下去。卿笛冷冷地看了眼,将頭別到一邊。
“殿下。”許岑頗為無奈,語氣中又不免夾雜着心痛,“殿下,這不是你的錯。”
這幾日,卿笛常常對着先皇留給她的錦盒發呆,怎麽叫都不應。許岑琢磨着,許是那林貴人沒了,卿笛将這錯都懶到了自己身上。許岑哀聲嘆氣不免惹來卿笛不快。
卿笛道:“姑姑,你将這粥放在這裏便好。本宮想一個人呆上一會。”
許岑連忙道了數個好,福了福身子,退出屋子。卿笛攤開右手,那一朵白色的花在她的掌心中若隐若現。只是花心那抹黑色,消失殆盡,潔白如初。只是,沒有人知道,這一朵嬌媚的白花,究竟喂養了多少人的鮮血,才造就今日這般無瑕疵的白。
“花晏。”掌中的花依舊是那樣的若隐若現,卻不見有什麽反應。卿笛納悶,只當是花晏前幾日傷了元氣,又連喚數聲,卻依舊不見那倩麗的身影。卿笛湊近了幾分去瞧那花,惹來陣陣笑意。轉頭,是慕容夜玄慵懶地卧在貴妃榻上,一手支着腦袋,眼中點點笑意,看着卿笛幼稚的舉動又笑了好一陣子。
“你這陣子,可是急壞了這一醉芷閣的人。”慕容夜玄起身走到卿笛身畔,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替她握成拳。那些人自然是不知道,總是卿笛數年不進一粒米都不會有什麽大礙。
“與你何幹?”二人自幼便在一起玩耍。但那數千年的禁锢難免讓這份青梅竹馬的情生疏了。身旁充斥着熟悉的男子氣息,卿笛心中一陣莫名的慌亂。她下意識地推開慕容夜玄。慕容夜玄先是一愣,随之借着無所謂地笑意将眼底那抹刺痛生生地壓了下去。
“陛下。”卿笛一時慌亂,更是尋不出一個好的詞對慕容夜玄說些什麽。
“無事。你如今尚是柳氏的九殿下。方才是我唐突了。”慕容夜玄繼續道,“卿兒,你可知道,你方才為何喚不出花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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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晏乃是十二花羽之一,自上一位花羽族族長殁後。只因卿笛有着同那花羽族族長八分相似的靈氣,花羽令就一直保管在卿笛哪裏。自然,卿笛的召喚不容小觑,更沒有那個花羽敢在聽見卿笛的召喚後不現身。
卿笛偏過頭想了許久,還是看着慕容夜玄搖了搖頭。
“因為,這個是假的。”
“什麽?”卿笛大驚。
“真正的花晏,還在林路家中。”慕容夜玄神色凝重,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第叁話 月輝錯位之反攻
第叁話月輝錯位
01
“謙和三年,夏。林氏貴人名婉,誕下死嬰,視為不祥者。遂刺死。”
——《東程。後宮傳》
“林氏父,同百官罷朝三日不上。先皇九女卿笛者,執先皇玉玺,垂簾聽政,時年八歲矣。”
——《東程。卿笛傳》
01
那一日,慕容夜玄不過一句話就讓卿笛數日寝食難安,夜裏輾轉反側。卿笛亦是不止一次将那花晏置在掌中反複瞧。同千年之前,并未有什麽不同。倒是怎麽都喚不出花晏的靈體。卿笛本是想要作罷,當那雙黝黑的眼眸闖入卿笛視線之時,卿笛再度坐立難安。
“來了?”
那黑影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上,雙手将整理好的東西舉過頭頂,恭敬且淡漠。他已跪了約一個時辰,一直都不肯同卿笛說上半句話。
“季胤可已知道了你的身份?”
卿笛支着頭,表情極為慵懶,她懶洋洋地瞟了眼跪在椅子邊上的人。借着燭光,卿笛依稀可辨認出書本上的字。瞧了這樣多遍,當初再怎樣喜歡也不乏有些厭了。卿笛輕輕地将書本合上,放在一旁,又是飲了杯茶,還是未等到眼前人開口。
“今兒,你是怎麽了?這般不懂規矩。話,還需要本宮重複一遍嗎?”聲音緩慢且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那黑影扣了三個響頭,道:“不知。”
“那便好。莫要讓他察覺了你的身份,那時,你知道我該怎麽做。”卿笛說的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借着撒入屋內的月光依稀可辨出,跪在地上的人眼中難以言喻地凄苦。随後,那黑影将東西畢恭畢敬地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從窗子上跳了出去。離別前,他深深地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嬌小的身影,月華加身,恍若假象。
待黑影完完全全消失後,卿笛在從桌上拿起那一張張紙,如青蔥般的指将每一張紙捏得死緊。看完後,卿笛卻是笑了,輕輕地笑猶如一把極其鋒利的*,狠狠地插入敵人的心髒。毫不留情,一招取其性命。
卿笛将那些東西小心翼翼地收好。少時,從醉芷閣中傳出陣陣簫聲,凄美婉轉。
次日一早,卿笛攜先皇玉玺前往金殿。
偌大的金殿空空蕩蕩。柳淵身着龍袍坐在金座上,身後站着的是徐長豐。見來者身形嬌小,畫着極為豔麗的妝。徐長豐瞧了好些時候,才認出這人是卿笛。他心有餘悸地後退了一步,到底是忌憚了卿笛的那條鞭子。
“皇兄。”清脆的童音在大殿中回響,伴随着它主人穩健的步子。卿笛一步一步走到柳淵面前,旋即,卿笛跪下,雙手呈上錦盒。
柳淵自嘲一笑,道:“皇妹這是作甚?你這般,折煞了皇兄。”說罷,又是親自将卿笛扶起,“前些日子,你不是坦言,若是治好了皇後,便要朕用一物同你交換。如今,朕只怕是只剩下這空殼皇位了。”話落,不免又是一陣無奈的嘆氣。
卿笛笑道:“這皇位,未免太輕了些。”
柳淵渾身一震,道:“皇妹,想要什麽?”
“皇兄這般,可是為了那林婉?”倒是未正面及時答了柳淵的問。卿笛想起這幾日宮中的傳言,也是明白了八九分。
前幾日,林婉被賜死的消息傳入林路的耳中。林路膝下三子一女,又最疼愛這個幺女,一時不免氣急敗壞要同柳氏一族讨個說法。柳淵只道一句,林貴人刺殺九殿下未遂,遂自盡。惹得林路不滿。接着,便有了林路撺掇百官罷朝。數來,百官已有三日不曾早朝。卿笛不是沒有派人暗中查探過,皆是一個結果,那邊是百官這幾日去的最勤的,還是林路的相府。
這林路,還真是不怕落人話柄。
“除了那林相,朕還真挑不出一個人有這一手遮天的本事。”柳淵甩袖,恨恨道。
東程國朝中分左右二相。左相乃是當今皇後阮氏之父。為人中肯老實,一心一意輔佐皇帝。右相便是林路,這幾年在朝中結黨,念在林氏為東程開國出國一份力,林路三子有二子戰死沙場,柳淵也是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未想過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這林路也未令人可懼。”
卿笛不禁想起那日慕容夜玄的話。若是花晏的靈體還在林路的相府中,那就好辦極了。
“皇妹此話怎講?”
“皇兄方才不是問皇妹想要什麽。我卿笛只要,百官上朝,我東程千秋萬代。皇兄可還做得到?”
卿笛一個旋身穩穩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她甫一打開錦盒就瞧見柳淵如死灰般的眼中閃過驚詫的光。先皇過世後,東程國的玉玺就一直放在卿笛的醉芷閣中。柳淵也同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一般,數次派人前去醉芷閣搜尋,每一次都是徒勞無果。而今日,這玉玺,真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柳淵一時無措。
“這就是父皇留下的玉玺。皇兄,想了哪樣久,終是見着了實物,可歡喜?”卿笛淡然道。
柳淵伸去想要觸碰玉玺的手,瞬間被驚回。他驚訝十足地看着卿笛。本以為做的足夠隐秘,本以為她不會知道。可是沒有想到,卿笛竟然是一清二楚。
“皇兄不必驚訝。卿笛自然是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略微地了解些。如今,既然是百官罷朝。皇兄不如好生休息個幾日。靜觀其變,未嘗不可。”卿笛朝安雅做了個手勢。安雅向柳淵欠了欠身,将裝玉玺的錦盒包好,屈着身子退出了大殿。卿笛亦是起身,欠了欠身,同安雅一起離去。
柳淵看着卿笛轉身,她眼中是欲說未說的話。柳淵瞬間恍然大悟,這些日子,竟未想過要反擊?
出了大殿,柳淵就先行去了未央宮。未央宮亦同往常那般。阮氏今兒穿的倒是光彩照人,氣色也比平日好了幾分。阮氏見柳淵,先是一驚,随後福了身子,道:“妾不知是皇上駕到,有失遠迎。”
“你我本就是夫妻,何來這般多的禮數?”柳淵扶起阮氏。阮氏的步子不穩,一個踉跄。柳淵穩穩地接住佳人,攬入懷中。周遭的宮女掩面癡笑,惹得阮氏紅了臉。徐長豐很有眼色的打發了周遭的宮人。出去時,順道帶上門。
“皇上今日怎會有空前來瞧妾?”阮氏羞羞答答地離開柳淵的懷中,随意尋了個話題,開了口。
柳淵道:“皇後,可是厭惡了這宮中的生活?”
很是無厘頭地一句話,阮氏倏地一滞。自從八年前小産後,太醫就告訴她,這一生,她不可能再有生養。後宮年年新人入,舊人棄。好在這正位還算是穩當。阮氏就失了争寵的性子。漸漸,見柳淵的次數也少了。宮中時常會有傳聞,不過是他寵幸了誰,哪宮的妃子又有了身孕。這一切,只是與她無關罷了。
阮氏回過神來,溫柔一笑,道:“怎會厭?”本就從未提起過興趣,又何來厭惡一說?
“潇兒。”這一稱呼,讓阮氏神色一滞。有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她依稀記得,他們二人初見之時,他是怎樣喚她。潇兒,潇兒,原來已經是這麽多年。
“潇兒,我帶你走。可好?”
“我們能去哪裏?”阮氏拂開柳淵握住她手臂的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逃,又能逃去哪裏?況且,東程國是那樣的大,他們半生連這帝都都未出過,又能去哪裏?
“卿笛已經尋好了去處。若是你願意。過幾日,我們便啓程。”
阮氏閉上雙眼,道:“好。”
☆、第叁話 月輝錯位之賭約
02
卿笛卸去濃妝豔抹,雪白的肌膚有些嬌氣,透出點點不正常的紅暈。銅鏡中,稚嫩的臉龐上多着本就不應該有的憂愁。安雅站在卿笛的身後,為她绾發。
“有什麽話,你說吧。”卿笛拿起一個玉釵,在自己的發髻間比了比,又放回首飾盒中。重新換了個刻有鳳凰的玉釵。細看,那鳳凰刻得栩栩如生,自那鳳凰的眼起,尾止,有條若隐若現的紅絲。
“上神,你這般是為何?”安雅的元身就是卿笛的侍女。慕容夜玄怕卿笛在人間多有不适,便擇了安雅派遣下界,伺候卿笛的飲食起居。
“不為何。”要真說出個所以然來,就連卿笛自己,也不知道應當要怎樣說。只是初初得到消息,便也這樣做了,還未來得及考慮應不應當,亦或是為何。
忽然間,卿笛只覺着頭發換了個人手。那人很是熟練,不過三兩下就绾出一個極為俏皮的發髻。一雙修長的手接過卿笛手中的釵子,在發絲間尋了個好位子,将釵子插入發中。動作極其的輕柔。
安雅站在一旁,恭敬地喚了聲:“陛下。”
原來是慕容夜玄。
安雅悄悄地出了屋子,順道帶上了門。
慕容夜玄笑意吟吟地看着卿笛。卿笛很是納悶地瞧着眼前人。莫不是近來天宮很閑。怎麽這天帝三天兩頭地跑入凡界,還無仙來尋。又或是,這天宮百官同這凡界一般,集體罷工?慕容夜玄像是瞧明白了卿笛的心思,道:“你放心便可。我都已将事情*妥帖才到這裏來尋你。”那人委實是有客人的自覺,拿了卿笛的茶杯,自己沏了杯茶。
“哦!”卿笛布了結界,才放心的幻化做元身。二人相視無言。慕容夜玄倒也是樂得個清淨,自行從桌上去了幾本書,細細的品讀起來。不論卿笛怎樣說他,慕容夜玄都只當做沒有聽見,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着實是無賴的很。
不知是從何時起,他們二人便不再同幼時那般親密。而是漸漸地做了陌生的人。天宮再見之時,也只是君臣,而非玩伴。卿笛的指尖拂過插在發間的釵子,心中一陣刺痛。
“你來這裏做什麽?”卿笛詳裝整理着東西,漫不經心地開口。
果然那人擡起頭,道:“閑來無事。過來瞧一瞧你。在凡界,你做事向來沖動,要謹慎些才好。你也莫要忘記了,同我的賭約。”
卿笛的手被握住的東西镉的生疼。她強忍住欲落下的淚。原來,他們之間,剩下的,便只有那個賭約。也好。卿笛道:“陛下放心。卿笛定會尋回十二花羽。也定會護得宣墨殿下周全。我,什麽時候失言過?”
許是怒了。慕容夜玄将手中的書狠狠地擲在地上,他道:“果然在你心中還是宣墨重要些。也罷!上神莫要忘記便好。本帝記起還有些事情未*。先行一步。”他捂住心髒的位置。許是怕卿笛看出些什麽,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卿笛的視線中。結界撤去,卿笛又變作小孩子的模樣,望着那湛藍的天空失神許久。她輕撫那發釵的動作久久都未停下。
自那日後,柳淵也再未上過早朝。這幾日,他更是分外悠閑,除去批奏折的兩三個時辰,其餘時候便是在禦花園中賞花。帝後攜手,恩愛兩不疑,倒成了宮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已是夏末,還是這般炎熱。卿笛瞧了眼石桌上的熱茶,不免笑了笑。這安雅到底是個急性子,這茶尚未泡開就不見了身影。
“原來是九殿下。”阮氏同卿笛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禮。
卿笛在禦花園中瞧見兩人也只是問聲安。同上次相見不過兩日,柳淵覺着卿笛清減了不少。
“九皇妹。”柳淵下意識叫住卿笛。這幾日按耐不住的成了林氏一族。探子來報,也說是百官這幾日進出林家的次數少了。而前幾日,林路的三子林城又被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這卿笛,絲毫沒有要罷手的意思。
“皇兄?何事?”卿笛略顯憔悴,柳淵實在有些不忍這個時候問她有關林家的事情。
“九皇妹,那個林城?”阮氏瞧着卿笛的神色一變,正欲阻止柳淵。
卿笛心下一驚,原來柳淵也已經得到了消息。這一次花晏着實是将事情鬧得有些大了。
“卿笛正在派人前去查探。還請皇兄莫要插手這件事。不然,卿笛可是保不住你們。”卿笛冷冷道,冷然看了眼柳淵又是匆匆離去。柳淵看着今日有些莫名其妙的卿笛。柳淵随意扯了個理由将阮氏送回未央宮後,亦是又回長樂宮喬裝打扮了一番。出宮門前,他恰好瞧見卿笛的座駕,一路尾随。
卿笛在一處荒無人煙地地方停了轎子,讓轎夫們在此候着。自己朝那陰森的林子走去。柳淵看着卿笛一點一點幻化。化作一個素衣女子,墨發随意绾着。柳淵瞧見卿笛側臉,驚為天人。卿笛的手指凝聚點點星光,點在空中,随即出現一道門,閃着了柳淵的雙眼。那門開後,卿笛閃身而入。柳淵在那門關閉之前,一個翻身擠了進去,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彈了出來。
“陛下請回。”柳淵甫一起身,就瞧見宮女打扮的安雅。安雅冷漠地看着柳淵,未待柳淵回答,就将他帶出了林子。又将柳淵打昏,命轎夫們送了回去。
柳淵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已身在未央宮。阮氏神色焦急,瞧見柳淵醒來才松了口氣。又命阮焉取來湯,服侍柳淵喝下。
“我怎麽會在這裏?”阮氏扶起柳淵倚靠在床上。柳淵只記得自己跟着卿笛到了一處林子,之後,是安雅。再之後的事情,他也沒了記憶。試着回想,引來陣陣頭痛。半晌,沒有結果,柳淵也只當自己看花了眼。
“皇上,你可真的是吓死妾了。方才妾去攬華殿瞧您,您就倒在那攬華殿的門前。”阮氏嬌嗔。但想起方才柳淵躺在烈日之下,她還是驚魂未定。若是柳淵有個三長兩短,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說,朕昏倒在攬華殿?”今日,他明明是從長樂宮出去。
阮氏點了點頭。柳淵只覺得一些疑問瞬間填滿大腦。他顧不得阮氏在說着什麽。穿好衣裳,诏來徐長豐就去了醉芷閣。而卿笛則是在醉芷閣中閉門做女工。柳淵屏退左右,獨自進了蘭裕殿。卻未想,尋了三處還是沒有找到卿笛的身影。若今日那人真是卿笛,那這皇宮中,定是出了妖孽。
“皇兄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醉芷閣。”本是清冷的屋子,突然來了這樣一聲。柳淵委實是被吓得不輕。他一回頭,就瞧見卿笛拿着針和線。卿笛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個白色錦緞和一些針線。柳淵心中松了口氣,這樣瞧來,是他自己多慮了。
“皇妹,你這是?”看着桌子上被卿笛搞得亂七八糟,柳淵有些雲裏霧裏。
“做女工。”這應是理所當然的*,“萬事急自然急不來。該來的總會來。”
卿笛笑意不減。這幾日她已經暗中放出了太後有要廢帝的意向的消息。那些野心勃勃地人自然是已經開始暗中籌劃。如今的卿笛只等那些人大舉反攻,将他們一舉殲滅。
“皇妹的意思是?”
“皇兄既然已懂,為何還要問卿笛?”
“皇妹,若是朕說,朕不想再做這個皇帝,你能否幫朕?”
☆、第叁話 月輝錯位之相鬥
03
“什麽?”卿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如今,這東程國算是外患不斷,這柳淵竟在這時萌生想要退位的念頭。這無疑是将東程國推至風口浪尖。
柳淵凄苦一笑,道:“卿兒,你莫不是認為父皇心中最中意的繼位人選是我?”這樣一問,讓卿笛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自東程國建國以來,并不是沒有女皇的先例。而先皇仙逝後秘密将玉玺藏入醉芷閣中。只是在遺诏中告知天下。年僅三載,卿笛不過八歲,她的能力已然超出了柳淵所想象的範圍。置卿笛于死地,柳淵未曾不想。只是,卿笛是那樣的聰慧。他還未做,只怕她已将自己的心思猜了個透徹。與其等着來日卿笛逼迫退位,不如,今日就将皇權交出。或許,還可保得自己同阮氏,還有自己的孩子周全。
“不然還有誰?”先皇膝下三子,除去柳淵,其餘一個英年早逝,另一個去了封地後就再無消息,至今生死未蔔。剩下的六位都是公主,尚不滿足做帝皇的要求。除去柳淵,卿笛再想不出還有誰有能力來坐着皇帝寶座。
“自然是你,卿兒。”
“原來是這樣的理由。”
自先皇遺诏宣讀後,柳淵便不曾這樣喚過卿笛。日日的九殿下,當真是生分了。卿笛淺笑,只是将針線放下,道:“皇兄,你當真是多慮了。”若是先皇不中意柳淵,便不會在柳淵生母過世後,将柳淵過繼給中宮皇後,讓他成為名正言順地太子。而自己,卿笛想起那玉玺。只嘆自己才是那所謂的棋子,不過是旁人處在迷霧,而她卻做了那個不可言會的之情痛心人罷了。
“卿兒,你就當再幫皇兄一次。這皇位,讓人寒心吶!皇兄真的是不想再做這皇帝。”不過三年,就倦了。卿笛不禁想起那人。在那樣高的位子上坐了數千年,可曾有一日,也同柳淵一般,倦了?想到此,卿笛不禁啞然。那人,只怕是怎麽都不會倦的吧?
“好。這一次,我便會昭告天下,你駕崩。只是,皇兄,你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柳淵一笑,道:“這一次,我真的是要做一回不稱職的父親。日後,宣墨,宣岩,瑤月便托付給你了。我只是相同潇兒尋一處,男耕女織,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可有去處?”
“尚未尋好。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柳淵打趣道,“若是不做了皇帝。朕還真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若真有那一日,還要靠卿兒你。”
柳淵幾句玩笑話惹得卿笛笑出了聲。二人又是淺淺地交談了幾句,卿笛親自将柳淵送出了醉芷閣。她瞧了瞧那樣大的天空。原來這天,竟然這樣的大。
原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按照那既定的命去生活。總是還有尋找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的權利。生在皇家,又怎樣?
卿笛轉身進了屋子。這日後的東程國,是會不得安寧了。
數日後。
林路終還是耐不住性子,又急于知道幼子的下落,同幾名官員約着到攬華殿觐見。徐長豐将那幾人攔了下來,只道,這幾日,皇上染了風寒不宜見人。林路并不罷休,瞧他的樣子,大有要闖入攬華殿的意思。
卿笛在一旁瞧了許久,那林路淡淡用眼瞟了瞟卿笛。卿笛不禁拍手引得了林路的注意。林路随即轉身,瞧見身着華服的卿笛站在那裏,笑着看着自己。霎時,林路心中沒由來的一寒。
“右相在這裏作甚?”看着卿笛的打扮,又提着一個小籃子,身後就連尋常貼身伺候她的安雅都未跟着。這倒不像是專程來找皇帝的。倒像是,來送藥的。
“九殿下,這?”林路同那幾人交換了神色。終還是沒有将這小娃娃放在眼中,嘴上恭敬地喚了聲九殿下,實則連作揖都未有。卿笛不禁搖了搖頭,這些人真的是傲慢至極。
卿笛笑笑,道:“前幾日,皇兄同皇嫂在禦花園中散步。夜裏風大,着了風寒。這不,這幾日只盼着能靜養。連早朝都取消了。這幾日,皇嫂也是連自個兒的寝宮都未踏出一步。”卿笛掩面一笑,略帶調笑,“今日,林相可有何要事?這般大的陣勢?”
“不過是些小事罷了!”前幾日罷朝,據聞宮中傳來的消息,甚是讓林路歡喜。可不過三日,宮中就傳出,皇帝病重的信兒。這卻令林路坐立不安。他未曾将那柳淵放在眼中,卻不得不提防這個八歲的女娃娃。
“小事?相府三少爺失蹤一事,可還是小事?”仿佛是不經意間說出,卿笛看似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蓋在籃子上的布,有似有似無地看了眼林路。眼神是那樣的堅定。她整了整衣衫,又是一笑,“這皇兄今日在自個兒的寝宮裏歇着。他也是好幾日未來這攬華殿了。若是林相今日定要見到皇兄不可。那便去長樂宮。”
“九殿下既然已知道臣是為何事而來。倒不如,九殿下為臣答一答臣心中的疑惑。可好?”那一雙銳利的眸子,宛若利劍一般射向卿笛。惹來卿笛陣陣癡笑。笑得林路心神愈加不安。
“林相若是可交出本就不屬于林家的東西,或許林城不日便可回府。若是林相不肯,那這林家絕後,也并不是沒有可能。”隐隐的威脅,讓人心生顫抖。
“還請九殿下明示。”林路這才向卿笛做了個揖。
卿笛道:“林相明明知道,卻為何,還來問我這局外人?林三公子做了些什麽,這,林相定比本宮清楚許多。今兒,本宮還有些事,先行告退。”說罷,卿笛拂袖而去。徒留那些人目光不解地望着林路,以及林路瞬間變化的臉色。
卿笛走到拐角處便停了下來,揭開蒙在籃子上的部,将籃子中的小黑貓放了出來。那黑貓身手敏捷,一竄便到了屋頂。慵懶地趴在那裏,不懷好意地叫了幾聲。惹得林路的臉色更為鐵青。林路恨恨地看了眼黑貓,冷嗤一聲,拂袖而去。那幾個人面面相觑,急急地追了上去。
“姑姑這一招,實在是高明。墨兒甚是佩服。”卿笛一回身就瞧見宣墨站在不遠處。方才那一幕幕怕是都讓他瞧見了。那一日,宣墨離開醉芷閣後,卿笛一直是避而不見。今日,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見了。
“太子殿下。”
“姑姑。”宣墨忽然跪在地上,讓卿笛措手不及,“求姑姑助墨兒一臂之力。”
卿笛本想扶起他,宣墨這話,生生将卿笛的動作止住。卿笛臉色瞬間冷了下去,道:“太子殿下,若你還當本宮是你的姑姑,便莫要再同本宮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若還有下次,本宮定會依照老祖宗的規矩,将你送到刑部。”
宣墨抿了抿嘴唇,倔強地拉着卿笛的衣角,道:“就當是為了母妃。求姑姑,幫墨兒一次。”
卿笛一把推開宣墨,道:“罷了!左右你是這樣想。你就當本宮不是你姑姑。從此以後宮中相見,只當是不識得。”
宣墨看着卿笛決然離去的背影,心中不免失落。他甫一起身,準備離開,卻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正在同他招手。那人說:“太子殿下,若想要得天下。臣願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直到很多年後,宣墨依舊記得今日的一幕幕。只是踏錯一步,回頭,已經來不及。
☆、第叁話 月輝錯位之過招
04
那日後,宣墨同卿笛真的是成了路人,相視路過卻不曾言語。只是,不過三日,卿笛就察覺有些不對。她立即下了令,遣了幾個可信的死士前去跟蹤宣墨。卿笛站在樹蔭下,柳樹的葉子,輕撫過她的臉,倏地,扶起卿笛心底的一片漣漪。身後,似有什麽人來了。
“怎麽樣?”卿笛揪下一片柳葉的葉梢,輕聲問道。從那人手中飛出一張紙條,卿笛手淩厲且迅速,那紙條鑽入手中,掌心微疼。打開紙條,血侵紅了紙,片刻,那紙上已是紅黑交替。卿笛只是皺眉,将那紙條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那人起身,略帶焦急道:“殿下?”方向上前去瞧一瞧卿笛傷勢,卿笛微微擡手,止了那人的動作。血順着胳膊,慢慢地侵染了整個錦服。
“退下吧。”那人得了令,無奈退去。卿笛在那人轉身瞬間,自指尖流出一道極為美麗的光,準确無誤地進入那人的身體。那人的身體輕輕地顫抖了幾下,最終如同一塊海綿,倒下。安雅從一處叢林後走出來,只是瞟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恭恭敬敬地對卿笛作了個揖,喚來幾個人将那人拖走。
“上神,老規矩?”
卿笛嘆聲,讓人難以察覺,道:“讓他回家吧。本宮已經消了他的記憶。”卿笛甫一伸開掌心,那一片葉梢仿佛是受了什麽驚吓,便不知所蹤。
“讓他做一個普通人罷。”這一聲來的空靈。安雅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的人瞧了許久。這不像是卿笛的性子。許久,安雅心中明了卿笛的話中之話。阮太後為卿笛選的死士,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家中老少齊全。求的不過是個牽制。有誰願意用自己家人的性命來換取那幾年自由?送那人做個普通人,亦是還了他的自由。
“是。”
卿笛轉身進了內屋,找了塊布子,随意将傷口包紮。她執筆寫下一封信,綁在信鴿的腿上,送了出去。她支着頭,瞧着窗下院子那些落花,顯得那般凄涼。看了許久,約莫是有些厭惡了。卿笛索性使了小靈術,将那些落花都變作塵土,稍有些順心。
三日後。
這幾日,林路不知是察覺了什麽,也只是安安分分地呆在相府中。時不時同三五個大臣會面,那聊的話題,傳到卿笛耳中皆是些不痛不癢地市井流言,無傷大雅。每每卿笛聽到此,動作不禁一滞,偏頭以淺笑,大約是笑那林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安雅,曉谕天下,本宮不日便執先皇玉玺,垂簾聽政。”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