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3)
一切如常,營中只是無人,并未有戰後的痕跡。
林茨的心狠狠地一松,看來,那些人都只是被寧太後給捉走了。他的手用盡全力撐在桌角,勉強支撐住自己疲憊的身子。他擺了擺手,那人悄然退去。林茨一個人坐在營帳中,沒有徐氏叽叽喳喳的這裏顯得萬分寂靜。他嘆息一聲,走來走去有些不大适應。
慕容夜玄便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喝着林茨桌案上的水。過了許久,道:“林将軍放心便是,近幾月,那寧太後還不會對夫人怎樣。”
“軍師何出此言?”林茨看着慕容夜玄,這人似乎對每一件事都極有把握。他說出這話,便是應當有幾分可信。林茨在心底暗嘆,想法自然是同那時候的林夫人一般。眼前人大約日後又會是朝中的一員猛将。
慕容夜玄把玩茶杯,道:“寧太後還未有捉到自己要的人,怎會對林夫人有什麽不利?她到還是沒有蠢到這樣一個地步。”在慕容夜玄的印象中,畫錦還算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只是在許多事上被自己的心智給蒙住了雙眼。他輕嘆一聲,倒是不知這一次該怎樣同兔族的老族長做一個交代。
林茨道:“公子這般有信心?我便信公子一次。只是,末将想要多問公子一句。不知公子能否如實回答。”
慕容夜玄燦然,道:“林将軍說便是了。”
“寧太後所要殺之人可是主公?”
原來是這個問題?慕容夜玄搖了搖頭,道:“她要的,是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被畫錦視為一生的勁敵。她甚至不惜違反仙規下界,借助人的力量去讨伐她。他知道,她便是要卿笛的命罷了。慕容夜玄苦笑,本以為将她送入凡塵就好。卻還是不能為她排去性命的憂慮。
林茨顯然松了一口氣,他臉上的疲憊之色愈多。他道:“軍師還是去好生歇息,待将士們都已經歇息好了,我們在從長計議可好?”
慕容夜玄應了一聲,悄然退去。他看見柳韻和南初有說有笑,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在兩人沒有看見他時就離去。
暮色四合。
柳韻歇息了半日,精神頭好了許多。南初扶着她在營帳周圍散步。許是突如其來的想法,柳韻大着膽子讓南初騎着馬帶她去別的地方瞧一瞧。南初看着懷中伊人更是想也未想便應承了下來。他前去取來馬,不顧衆人的反對将柳韻護在懷中,策馬奔騰而去。
柳韻的手觸及男子的胸膛,她感受到,他的心髒在跳動。一下一下,是那樣的有規律。
若不是他死,就是你死。皇姐想一想南齊,想一想這南烈的天下。難道不是唾手可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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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卿笛的話仍舊在耳邊回響。
柳韻的臉色比幾日前又難看了幾分。她不知卿笛話中深意,只是知道她要南初死在她柳韻的手上。柳韻看着沉浸在晚霞中的山谷,她的手捏緊了那一日卿笛交與她的東西。只要她将這東西抛出,這山谷定會震動。之後,南初便會名正言順的葬身于此。至于她,卿笛便說自有法子救出。
“韻兒,這裏可美?”南初勒住馬,指着這山谷的每一處景問道。
眼前的景致如畫,每一處的石都被晚霞光所包圍。天公雕刻出的石像沒有過多的修飾,卻是那樣的美。柳韻搭着南初的手下馬。她走上前去,想要觸摸這石像。南初的臉色剎那一變,大聲吼道:“韻兒,快閃開。”
聽見他的聲音,柳韻愣在那裏,她的手離石像還有些距離。不遠處,男子的臉色慘白,動彈不得。柳韻只聽見石頭從山坡上滾下來的聲音。柳韻向南初粲然一笑,随後閉上雙眼。過了許久,那種被石頭砸中的疼痛感并沒有來。石頭滾落的聲音也已經停止。
“怎麽這麽舍不得南初?”卿笛調笑的聲音傳入柳韻的耳中。她猛然睜開眼,并沒有看見卿笛的身影,四下尋找皆是無果。
南初動了動,發現自己被封住的穴位已解。他跑到柳韻的身邊,手顫抖着拂過她的臉頰。柳韻的身子還是溫熱的。他失神地将柳韻擁入懷中。還有些後怕的喃喃自語。
“南初,我沒有事的。”方才那一瞬間,她只想自己死去,也不希望他有一點差池。柳韻自認為不是一個好的母親。她想若是将南齊交給南初,日後大約會是一個極好的王爺,造福百姓。想着想着,她就按着卿笛交給她的法子将南初的穴位封住,又用那東西觸動了山谷中的陣法。
她寧可代他死去,也要他毫發未損。
柳韻閉上眼片刻,再張開眼睛,她看見一抹銳利的光芒消失。
原來,卿笛一直在。
忽然,柳韻覺着背被什麽打了一下。爾後,昏倒在南初的懷中。
☆、第貳拾柒章 烽煙笑之調戲(1)
04
南初神色冷冽的抱着柳韻回到營帳中,顧不得那些死板的規矩。他讓侍女打來幾盆水,又拿來上好的創傷藥。做足了準備,南初遣退侍女,一點一點解開柳韻的衣衫。片刻之後,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南初抱緊了柳韻,還好,還好方才那些石頭沒有傷到她。不然他當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又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營帳外傳來極為嘈雜的聲音。像是侍女與男子發生了争執。
南烈安頓好柳韻,又叫了侍女進來悉心照料。他這才放心出去。
慕容夜玄調笑地看着從營帳裏走出來的南初,打量着他略微淩亂的衣衫。他道:“主公真是好興致。”
這話說的暧昧。南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整理好衣裳。面無表情地說道:“慕容,你來找我何事?”這人若不是他自己有事,亦或者是軍中有事,大約也是找不到他的影子的。
“我想離開這裏幾日。不逾五日我定會回來。”慕容夜玄将一塊玉佩交給南初,“若是五日之內我不回,便将這塊玉佩交與柳卿笛便可。”
慕容夜玄倒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未給南初,旋身消失在南初的眼前。
南初不禁失笑。這樣看來,眼前之人也并非是常人。想起在麒麟仙閣的那一段日子,他都未曾想過在東程國叱咤風雲的九公主竟然會是芳名留世的麒麟閣主。這樣一看來,自己倒是有點像是他們幾人的玩物了。
南初擡眼,看着夜空。極美的夜色,卻猜不透,這美的背後會是怎樣的心。
南初想,柳韻這個時候應當是醒了。他轉身進了營帳,并未注意到身後一抹利光劃過。
卿笛也是在慕容夜玄離去後沒半個時辰就趕了回去。
慕容夜玄方一開門的那一霎那,卿笛亦是剛回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看着卿笛恬靜的睡顏,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氣。他坐在床邊,替卿笛掖好被角。慕容夜玄看見柳韻來的時候,便是以為這是卿笛的主意。他等了大半年,卿笛都未曾出現過。心中的疑慮一點點消去。他看着柳韻和南初,沁入心中的便是想要見她的思念,那種東西在心中瘋狂的蔓延。近幾日,離開建邺城後,這種感覺就要把他的心髒給吞下去。着實是有些支撐不住了,慕容夜玄這才給南初告了假,來這裏看一看卿笛。
“卿兒。”慕容夜玄的口中呢喃着卿笛的名字,俯身在她的眼角一吻。
卿笛似是要将眼睛睜開,驚得慕容夜玄坐直了身子。
“夜,你來了?”卿笛甫一睜開雙眼,就看見脊背筆挺地坐在床沿的慕容夜玄。他宛若一個孩童,像是過來領罰的。
慕容夜玄聽見卿笛喚他,他木木地點了點頭。卿笛僅穿了一件中衣。她起身,被子滑落。看在慕容夜玄的眼中,這便是極為香豔的畫面。他的呼吸已經有些急促,随意扯了一個借口就快步出去。
卿笛看着慕容夜玄離去的身影,笑得嘲諷。看來他還是沒有準備動她,不過是為了自己手中那一十四盞琉璃心罷了。如今已有兩盞在他手中,她倒是要看看,他又要以怎樣的理由去要其餘的那一十二盞。
半柱香的功夫,卿笛梳妝完畢後。她出門,主動将手附在慕容夜玄的大掌上。自己的心竟然就這樣安了下來。卿笛的心中一澀,若是有朝一日,這些都沒有了,又要怎樣的心安?她閉上雙眸,眼角滑落一滴淚,滴在慕容夜玄寬厚的手上。
這一滴淚讓慕容夜玄心下一驚,他捧住卿笛的臉,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着淚水。一面用微帶哄騙的聲音說道:“卿兒,卿兒,怎麽了?”
這樣一問,卿笛哭的更兇。正當慕容夜玄不知所措之際,卿笛忽然止住了淚,她看準了慕容夜玄的唇就吻了上去。卿笛将慕容夜玄抵在自己與柱子的空隙之間,在他的唇上輾轉反側。饒是精明的天帝陛下,此刻也是呆若木雞。慕容夜玄何曾想過,卿笛會膽大至此。
“卿兒。”慕容夜玄稍稍反應過來時,卿笛已經破涕為笑,調皮地跳的老遠。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真真是拿她沒了辦法,“今日我便不走了。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聽了他的話,卿笛一時沒有反應的過來。她腳下的動作卻未停住,一腳踩空,眼看着就要腦袋和桌角接觸。慕容夜玄旋身将卿笛護在懷中,險險的躲過了一劫。看着卿笛漲紅的臉頰分外惹人憐愛。慕容夜玄玩心大起,他附耳,道:“卿兒,方才強吻本帝。現下你卻被本帝抱在懷中。敢問麒麟閣主作何感想?”
這般調笑的語調,卿笛随即點了慕容夜玄的幾處穴位,很是輕松地離開了他的懷抱。卿笛使了靈術,輕輕一推便将慕容夜玄推到床上,她用着惡霸的口氣說道:“陛下,您這又作何感想?”說着,還用手指勾住慕容夜玄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又印下一個吻。
慕容夜玄斂去大半笑意,道:“卿兒,我帶你出去轉轉好不好?若是你再這樣的姿勢,怕是我不娶你都有些說不過去。”
果然,卿笛也收起了玩笑之意。她解了在慕容夜玄的身上下的咒,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道:“陛下,走吧。”
寧靜而疏遠。
他們二人逛了在靖緣城所有繁華的地段,手上卻還是空空如也。
慕容夜玄自然是曉得方才那話觸及了她心中的痛楚。也遂了她的願,跟在身後。明明相識,卻也要做陌生之人。這心中自然是不舒坦。負氣離去。
卿笛轉身,她總是還抱着一種僥幸。甫一轉身,身後是如心那般的空。她凄凄一笑。
☆、第貳拾柒章 烽煙笑之調戲(2)
吶,經過這樣久的歲月。卿笛你到底還是沒有将他從你的心中驅逐出去。
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這裏大約也是沒有人認識她的吧。卿笛蹲下身來,嘤嘤低泣。過路的幾位少年看着這樣一個美人哭得梨花帶雨,步子不禁慢了下來。他們商榷着上去同那少女的說辭。可是,誰知,他們幾人還未開口就被卿笛的怒瞪給吓跑了。
偏偏濁世佳公子,他的出現不知羞紅了多少女子的臉頰。
那些女子矜持地在他身邊來來回回走了幾遭,卻是連話都未同他說上幾句。走得遠了,叽叽喳喳地讨論着這是哪家的公子。卻在那一刻,她們的臉上都出現了失望的神色。
那公子停在正蹲在街上哭泣的女子面前。他向她伸出手,她将手交與他。男子輕輕一拽,便将佳人擁入懷中。他的聲音低沉:“你可還好?”
許是沒再哭泣,卿笛掌心抵在夙淮的胸膛,一個旋身就從他的懷裏出來。她含笑看着他,道:“今日怎是這般有興致來了這裏?”
“是韌兒,他吵着鬧着要找你。我沒有法子,自然只有來找你。同你共商對策。”夙淮攤了攤手,看上去很是無奈。
“那還在這裏呆着作甚?”卿笛拉起夙淮的手,兩人相視一笑。腳尖輕點,離開了鬧人的街市。徒留下一群扼腕的少年男女。
夙淮所言不虛,南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門檻上。他眼巴巴地望着無人踏足的土地。眼睛眨着眨着,一絲委屈泛出,眼瞧着就要哭了,落入一個極為溫暖的懷裏。一只手溫柔的撫着他的背,像極了母親。南齊伸出雙手,略有顫抖地抱住卿笛。爾後,大哭。
這倒是讓卿笛不知所措了。她将求救的目光投給夙淮。
夙淮眼底的溫柔難掩。他将南齊從卿笛的懷裏扒拉出來,幫他擦幹眼淚,道:“韌兒是男子漢,莫要動不動就落淚。這是要叫女孩子笑話了去。”語氣稍有嚴厲,很是有效的止住了韌兒的淚。他在夙淮的懷裏怯怯地看着卿笛。
卿笛的臉色不大好看。南齊生怕自己的一個舉動又讓卿笛的情緒破敗。他仰頭看着那個俊朗的男子,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夙淮尴尬地咳了幾聲,點了點頭。
南齊天真地問道:“叔叔,可有這樣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
夙淮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又将目光投給卿笛,不知她是否還記得那只小狐貍,并非是她做了閣主之後才到她的身邊。
緣分早已注定,在我們不經意之間已經相遇。我依舊記得那時你稚嫩的臉龐和你的每一句話。可是我,你可還是記得些許?
卿笛覺着夙淮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她幹咳了幾聲。夙淮回神,便知道方才自己當着她的面失了儀态,他尴尬地笑了笑将南齊牽着進了屋子。
卿笛倒是沒有急着進去,她倚靠着門框。眼睛落在天邊。晚霞染紅雲朵,像是什麽就快要燃燒起來。偶爾幾只鳥飛過天邊,成了那晚霞畫中的一種點綴。晚霞印入卿笛的眼。她想,那人應當是回去了吧。
外出務農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卿笛斂去眼中的光芒,退身入屋,關門。
這裏,畢竟不是她應該露面的地方。
門外,偶爾路過的人說着幾句,盡顯疲憊。
慕容夜玄将卿笛一個人丢在那裏,他離去後,心中不免有些懊惱。卿笛的性子又不是自己第一天知道,今日是怎的這樣沉不住氣了。他只願卿笛莫要生他的氣才好。又是想了許久才決心回去。可是,那裏還哪裏有佳人身影。他親眼看見卿笛拉着夙淮的手飛身而去。
那一刻,他在她的身後。
第一次,他在她的身後,她卻渾然不知。
呵,終究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慕容夜玄随意找了一處酒館,問老板要了上好的酒。自己躲在一間屋子中喝的酩酊大醉。他聽見窗子打開的聲音。一抹倩影闖入他的視線。他笑自己,喝酒而已,竟然都喝出了幻影。
想要醉,卻又醉不了。
慕容夜玄不禁在心裏啐自己。也罷,幻影便幻影。他仰頭又是一口,酒水沾濕了他的衣衫,麻醉了他的意識。慕容夜玄跌跌撞撞地起身,他一把拉住眼前人的手臂,狠狠一甩将她甩在地上。他蹲在地上哭得惹人憐。他道:“卿兒,卿兒,卿兒,卿兒。”口中呢喃着卿笛的名字,抱緊了那女子。仿佛要将她揉進自己的骨髓。
畫錦在慕容夜玄的懷中低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抱緊了他。
這個男子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的倚靠。她的族人将她托付給他。慕容夜玄總是會将最好的東西送入自己的宮中。看似是什麽都給了她。只有畫錦自己知道,想要的,始終都沒有得到過。慕容夜玄的眼中只有鳳笛軒的主人。
慕容夜玄抱着畫錦,口中卻呢喃着卿笛的名字。這委實是讓畫錦心中冒火。她猛然推開慕容夜玄,又給了他一巴掌。
慕容夜玄笑的肆意。衣衫半開,很是撩人。他道:“錦兒,你來了?”
畫錦沒有想過,他會認出自己。更沒有想過,他會喚自己“錦兒”。畫錦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夜玄,她呼吸急促,道:“陛下,你可認得我?”
慕容夜玄笑的暧昧,薄唇輕啓道:“你是本帝的妃子。你是畫錦。本帝可有說錯?”
畫錦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下一刻,慕容夜玄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輕聲道:“你若是敢動柳卿笛一根毫毛。本帝定将你的族人滅完。”
好生殘忍。畫錦覺着自己的心在被撕扯。她冷笑着推開慕容夜玄,從窗戶一躍,消失在黑暗的夜裏。
慕容夜玄的眼中複了清明,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也從同樣的方向離去。
☆、第貳拾柒章 烽煙笑之言笑(1)
05
慕容夜玄跟了畫錦一路。
畫錦去的地方并沒有太過偏僻。往來行人神色怡然,時不時的傳出幾聲大笑,好生惬意。路過幾個門戶似乎還同畫錦較為熟悉,同她打招呼。更有大膽的孩童邁着不穩的步子撞到畫錦的身上要糖吃。畫錦的眼中并沒有同卿笛那樣的厭煩,她停了下來,暗中捏訣變了一盒子糖給那小人兒。小人兒抱着盒子對着畫錦笑的開心。
倒不像是有什麽異常之處。慕容夜玄暗道,那一切的一切興許只是湊巧罷了。想着,慕容夜玄已經走到畫錦的身後。他将一只手搭在畫錦的肩上,道:“随我來。”
從慕容夜玄一開口,畫錦的目光就處在停滞之中。她毫無意識地跟着慕容夜玄走到較為隐蔽的地方。慕容夜玄道:“你為何會在這裏?”
他輕瞄到她發間的金步搖,将自己方才心中的猜測皆已推翻。兩軍對峙,她應當是在軍營中。為何會有這般的閑情逸致來這裏。心中想到了什麽,慕容夜玄的瞳孔一縮。方才他并未施展靈術,畫錦卻是可以那般準确的将他找到。而這個方向,怕是恰恰與她要去的地方,相反吧。
慕容夜玄的唇角逸出一抹微笑,自己的這個側妃,似乎并沒有自己想的那般柔弱。
畫錦被慕容夜玄問住了。她倉惶地找了一個借口,道:“陛下,妾不過是在天宮呆的有些久了。日日思念陛下,這才下界來尋陛下。又忽聞閣主仙去的消息,這才日日暗中跟着陛下。畫錦多有莽撞,請陛下恕罪。”說着,還跪了下來。美目含淚,好不委屈。
慕容夜玄輕微地皺了皺眉。琉璃心賦予他的靈術早已超過了以前。若是畫錦就在身邊,他便是不可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而那一日在琉璃谷邊,那樣強大的怨氣即便是在谷底,也并非是她畫錦可以承受的住的。她卻在這裏,完好無損。除非?
慕容夜玄的眉舒展開來,他俯身挑起畫錦的下巴。美人淚泫然欲滴,這不論放在哪個男子的眼前,多多少少都會動了憐憫之心。若是這個美人多次觸及男子的底線,許多事情那邊是要另當別論了。他道:“到底已經不再是入天宮前的那個畫錦了。”冷眼看着看着眼前的女子,收回自己的手,用娟帕幾經擦拭才肯将娟帕放回自己的袖袋裏。好似沾染了什麽令人作嘔的髒物。
畫錦自行起身,道:“陛下,畫錦又一事藏在自己心裏許久,不知當講不當講。”
現在,慕容夜玄是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他沉聲道:“講便是了。”
畫錦道:“陛下可曾有一日将畫錦放在心中?”
畫錦攥緊了手,這便是她心中最後的,最後的顧慮。伴在君側數千年,同床共枕。她總是知道這個男子是她此生的夫,卻是不知道,他可曾真真有過一日将她待如妻子放在心中好生的疼惜。
慕容夜玄沒有說話,畫錦心如雷鼓。
許久,男子看着漆黑的夜,道:“你,好自為之吧。”轉身,決然離去。
畫錦扶着土牆低泣。一下一下地捶打,若是沒有當初的遇見,沒有當初的決然,是否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噬人的心痛?
“小姑娘,這一輩子許多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與其痛惜過去,倒不如自己譜寫一個未來。”
心事被人看穿,是怎樣的惶恐。畫錦驚愕地看着這個從暗處走出來的白發蒼蒼的男子。他衣衫褴褛,勾腰駝背。他全身上下唯一能看怕是只有那一頭長長的銀發。他捋着胡子,笑看畫錦。
畫錦道:“你是何人?”這個人讓她看着分外的恐懼,她一步一步後退。老人停在原地,一步不前。
老人道:“我是可以救你性命之人。”
“救我?此話怎講?”
老人繼續說道:“前些年,你是不是撿到一盞琉璃做的心燈?它讓你功力大增?”
老人欲言又止,這些已經足以讓畫錦将信任交出。她跪在老人的腳邊,拽住老人髒兮兮的褲腳,雙眼睜如銅鈴,道:“求前輩指點,畫錦應當怎樣做?怎樣做才可以奪回陛下。殺掉柳卿笛那個賤人?”
老人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精明。他将畫錦扶起,咳嗽了幾聲才說道:“這也不難。只要能将柳卿笛的內丹拿到。那時,天妃娘娘想要什麽會沒有?天妃娘娘,您說我說的,對嗎?”
仿佛是被誘惑,畫錦的眼中閃着異樣的光芒,她點了點頭,表情呆滞。
老人繼續用誘惑的聲音說道:“去吧。去吧。去殺了柳卿笛。”
畫錦口中呢喃着方才老人的話,雙眸無神,宛若行屍走肉一般向大軍駐紮的方向去了。
從暗處走出來一臉陰沉的男子。他看着老人旋身,變作元身。原是義彥,他含着陰險的笑,道:“小涯,你來了?”
“你不是說過不會對卿笛怎麽樣的嗎?”蒲涯怒了。他拿着劍指着義彥。
義彥冷冷地看了一眼蒲涯,揚手一道光流出繞着蒲涯的劍轉了幾圈便将他的劍融去。不以為然地說道:“自然,本座會給她柳卿笛留一個全屍。也算是對得起我們師徒一場。”
“你?”蒲涯不可置信地看着義彥。他如今的所作所為全然違背了當初他們之間的約定。
義彥道:“蒲涯,你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過清高。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了柳卿笛的*。只怕,你會比我更狠。”
蒲涯堅決地說道:“不會?”
“不會?”義彥搖了搖頭,飛身離去。
在他看來,這所謂的愛情才是世間最可笑的東西。
☆、第貳拾柒章 烽煙笑之言笑(2)
漫漫長夜,對着一根又一根燃盡的長燭。
卿笛伏案閱着秦唯遣人送來的奏章,每多看一個字,卿笛的目光就愈下沉一分。待最後一根長燭燃盡,她猛然合上奏章。微弱的燭光印出卿笛眼中的驚駭。愈是平靜的目光之下便愈是波濤洶湧。
卿笛起身,吹滅了蠟燭。她站在窗子邊上,支着腦袋,她怎麽樣都沒有想到,那江萱兒竟是這樣的厲害。居然可以将她布下的局一個一個揭開。之後,再将她好不容易弄的平靜了的皇宮給攪成一團渾水。來時,回了東程,她倒是要看看,這江萱兒是何許人也。
桌案上還放着江萱兒的一張畫像,眼神妩媚,面目含笑。明明是那樣普通的面孔,總是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想要将她臉上的那一張皮撕下來,探個究竟。
夙淮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卿笛對着那一張畫像笑得很是滲人。他走近,看了看畫像上的人,又看了看卿笛。倒是沒有瞧出有有那一分美是這畫像上的女子勝過卿笛的。怕是又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這柳卿笛。
卿笛見夙淮,收了畫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眼前人這些日子俨然成了如南齊乳母一般的人物。南齊更是視他勝過卿笛,這反倒是讓卿笛得了不少的空子前去*有關東程發過來的急報。每每看到夙淮對南齊那般的溫柔,雖是夙意之子,卻與夙意的性子大不相同。怕是這一幕,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吧。
夙淮伸了伸懶腰,道:“方才睡醒便出來瞧一瞧你在做什麽。”
“看到了?”卿笛的餘光瞄了瞄桌案上的折子。折子放成兩摞,左邊那一大摞子便是卿笛已經審閱完畢的,右邊的則是尚未翻閱。
夙淮随便地翻了翻。折子裏的每一處都有卿笛詳細的批注,可見卿笛的認真。夙淮道:“你這幾日徹夜未眠可就是為了這些折子?”
卿笛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
秦唯不可能每一日都将東程的事情都叫人謄抄下來然後送過來。這些都是已經能夠押後,秦唯才找人盡快謄抄,命人日夜兼程地送來。卿笛便只有一夜的時間将這些全部看完,然後交與那人帶回宮中。只是,近日東程的事情多的有些過了頭。
卿笛唇角揚起一抹笑,看來那丫頭将整個東程給折騰的夠嗆。
夙淮眼中的笑意漸漸地沉了下去,道:“你倒是真的将自己當成了一個鐵人怎麽着?即便你是不老不死之身也由不得你這樣折騰。”
卿笛淺笑,道:“本座的身子,自己自然是知曉的。不過是幾夜未眠而已。以前,本座可是一月未眠都無事。”
是啊,那個時候着實是一月未眠。不過那都已經是卿笛初初被軟禁在鳳笛軒的事情了。若是後來沒有安雅的傾心照料,只怕,也不會有現在的柳卿笛。算來,自打與安雅相識以來,她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夙淮被卿笛這一句話氣的牙根癢癢。他心中暗啐道,真是不知道該說這倔丫頭什麽才好。他也索性将她丢在這裏,到裏屋去照看南齊去了。
卿笛好似沒有察覺夙淮的心愫,尾随他進了屋內。她蹲在南齊的床邊,喃喃自語:“韌兒,你莫要怪姨母。姨母也是逼不得已。來日,姨母定會将這南烈的天下贈與你作為你大婚的賀禮。”
夙淮被卿笛擠到一邊,默默地看着卿笛。她說着說着就伏在南齊的床邊睡着了。夙淮看着卿笛的睡顏無奈地笑了笑,找來一件衣裳給她蓋上。又看了看那一張床,似乎也容不下第三個人,索性搬來一張椅子将就着在上面歇息一晚。
翌日,卿笛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她看着睡姿乖巧的南齊,又看了一眼睡得辛苦的夙淮。溫柔的笑意爬上眼角。染了朝露的氣息,她額角的花羽花都有了些許生氣。卿笛拾掇好自己,又對着這屋子裏有些破爛的鏡子整了整衣衫容顏。
“你這又是要去哪裏?”顯然是方才卿笛起身的動靜有些大了,弄醒了夙淮。
卿笛旋身,道:“去辦些事情罷了。”桌案上的折子都已經被人拿走,她的眉頭輕皺,看來是昨晚上自己睡的有些沉了,竟然連有人進了屋子都沒有察覺。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夙淮道:“昨個兒有人來将那些折子都拿走了。許是秦唯派來的人。”
桌子上空空如也。
不對,若是秦唯派來的人是知道卿笛的規矩的。若是她沒有批完的奏章,那些人是斷然不會拿走的。卿笛走近桌子,木頭上海殘留着什麽氣息。探清那股氣息的來源,她的眉頭舒展。轉頭,用眼将夙淮盯得渾身不大自在。卿笛道:“夙淮,你這藏東西的功夫怕還是要多練一練。既然施了法,以你的妖術完完全全可以将那些氣息完全去除掉。”
卿笛微微一揮袖,桌子上堆放的東西還是如昨夜。
這時,南齊從屋內跑出來,撞進卿笛的懷裏,道:“姨母,夙淮叔叔是為了讓你好生歇息歇息,莫要太過勞累。夙淮叔叔這是喜歡你。”
許多事情其實早已心知肚明,說出來還是免不去尴尬。
夙淮的眼不敢再落在卿笛的身上,他尴尬地将南齊從卿笛的懷中拉出來。南齊賊兮兮地沖夙淮笑了笑,拽着夙淮的手出了門。
這南齊?
卿笛無奈的搖了搖頭。興許連她都未發覺,今日第二次笑意爬上眉梢。
忽然,有人破窗而入,卿笛倏地斂去笑意,冷言道:“誰?”
【作者有話要說:醬們好。最近卿笛快要考試啦,所以可能以後每天只有一更。但是我元氣滿滿,很快會存好稿子殺回來的。咩哈哈。】
☆、第貳拾捌章 順水情之離別(1)
第貳拾捌章順水情
“義和二年,夏。太後寧氏與鎮國将軍林茨之子林彥大敗叛軍。捉林茨之妻徐氏歸。兩軍于廢城僵持三日不下。五日後,林茨挾持南初出城。寧氏下令将其亂箭射死。忽,一女子現,救林茨于生死間。女子旋身落地,宛若天人現。膚若凝脂,明眸皓齒,蹁跹若仙。衆女子為之不及。”
——《南烈。國史》
01
“誰?”卿笛停住手中的動作,她看着窗子那邊逐漸顯現身形的男子。唇角的笑意也停住。看着他憔悴的容顏,程意那一日的話又毫無預兆地闖進卿笛的心中。她看着蒲涯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幾分警惕的味道,“是你?”
聽着她的話自然是聽不出多少情緒的。蒲涯看着卿笛又想起那一日義彥的話。突然之間,他覺着自己保護了許久少女,他看不懂,摸不透。
蒲涯道:“閣主。”
卿笛冷然道:“不是讓你留在那裏保護程馨和南初,你怎有空到本座這裏來?”
蒲涯垂首,道:“近幾日接到閣主的密令,這才前往靖緣城,助閣主一臂之力。”
“密令?”卿笛唇角扯出一抹笑,“本座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