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忍足侑士在六歲的時候交了第一個小女朋友。她叫雅美，笑起來有酒窩，頭發卷卷的，像個洋娃娃。忍足用一筐彩筆和一把外國帶回來的糖獲取了她的心，她就讓忍足牽她的手，在花園邊上的樹蔭裏坐在一起，像大人那樣演公主和王子的幸福生活。

忍足說等我長大了要娶你，雅美說哼我才不信，媽媽說男生都是騙子。

一個月之後，忍足第一次轉學。雅美哭得臉都紅了，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說侑士侑士，不要忘了我啊。

忍足也哭，說我不想轉學，我要跟雅美在一起。媽媽摸了摸他的頭說到了新學校你還會碰到新朋友的，不要怕。

他果然很快在新學校遇上了新的朋友，還學會了打網球，雅美的眼淚和她頭上紮着的粉紅蝴蝶結一起被他放進了記憶的深處。

網球很好玩，雖然全日本最風行的是棒球，但當時他玩得最好的朋友勇吉特別愛打網球，他教忍足怎麽握拍，教他複雜的術語和規則，忍足照單全收，每天揮舞着兒童球拍練習，家裏見他有興趣，送他去網球興趣班，他很快就能打得很好。

可在他能夠打敗勇吉之前，他又轉學了。勇吉來送他，眼淚汪汪地，說侑士加油，網球也要一直打下去啊！忍足特別認真地點頭，在車子發動後握着球拍悄悄地掉了眼淚。

第三次，他參加了學校的網球部，教練說他有天賦，他也覺得自己還蠻厲害，雖然勇吉看不到了，但新朋友還是看得見。網球部是男女合上的，有個從小練球的姑娘叫藤子，是女生的頭兒，特別兇，總要跟他吵架，時不時就要去網球場跟他對一盤。忍足一開始輸得多，後來越輸越少，到他再次轉學時已經不怎麽輸了。

他沒想到的是藤子是為數不多來送他的人，撇着嘴，還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扭捏了半天，給了他一個禮物，是個十字繡的網球拍鑰匙扣，然後一群人起哄起來，她又氣呼呼地追打着他們跑掉了。

第四次，忍足去的是男校，還是住宿制的。一群半大孩子，每天都在追逐打鬧，按資排輩成風，一個班也得搞出個四五個幫派，忍足一個空降的，球又打得好，成績也好，哪邊都想要争取他，稀裏糊塗地還給他混了個舍長，要負責宿舍各種瑣碎工作。

他們宿舍有個男孩叫平野，平時就性子軟弱，總被人欺負，忍足幫了他幾次，他就粘着忍足了，天天要跟他一起走，一起吃飯，忍足打球他就抱着衣服坐在旁邊看，被人起哄說是基佬也不敢反駁，只是羞得臉都紅了。

忍足走的時候平野沒有來送他，不久後他收到一封信，洋洋灑灑好幾頁，平野寫的，還沾着淚痕，最後說我喜歡你，我會等你。

忍足沒有回。他也沒扔掉，夾在課本裏放進箱子裏了。就跟他過去的那些東西一樣，放在大阪鄉下的祖宅裏，說着是重要的回憶啊，卻一次也沒回頭看過。

下一次，忍足轉去了謙也的學校，兄弟倆每天都玩在一起，天天都在吵架、和好、吵架，謙也也打了網球，但侑士比他要厲害，謙也很少能打過他。忍足兄弟是學校裏最受歡迎的男生，經常有小女生跑來看他們倆打球，留到很晚。侑士會去謙也家吃晚飯、睡覺，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玩游戲，逗他的寵物玩。

謙也有次問他，你跟我一起去四天寶讀中學吧？我想去四天寶，聽說他們的網球很厲害。我們倆一起，一定能橫掃關西網球屆。侑士想都沒想就說，這種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吧。

他靠在謙頁的床邊玩游戲。謙也愣了半天。你不想争取一下嗎？住我家也可以啊，伯父伯母應該會同意的吧？

侑士手一抖，游戲Game Over了。他大嘆了口氣，轉回頭看堂弟。那樣也太麻煩你們了。他說。我啊，就看命運怎麽安排了。他故作深沉地回答。

果不其然，他并沒有等到那一天。

小學的最後一年他依然過得很好。他習慣了怎樣破冰，打開僵局，和大家玩在一起，但又不會真正地置身其中。他打球打得好已經出了名，參加兒童聯賽基本一路贏，關西區的網球比賽也拿了冠軍，已經有球探找上門來。

但忍足自己其實對網球有點厭倦了。他在比賽第二輪裏遇上了勇吉，而勇吉甚至不能從他手上拿走一盤。那場比賽結束之後勇吉坐在場邊嗚嗚地哭了，忍足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最終只是遠遠地看着他被家人和教練帶走。

網球……就是很殘酷啊，輸或者贏，只有一個人能繼續站在場內走下去。忍足并不太喜歡非黑即白的東西。他很早就知道，太絕對的東西太鋒利，傷人傷己。

暑假的時候爸爸說，侑士，爸爸要出國進修了，媽媽也會一起去。沒人照顧你，中學去東京讀吧，好學校多，你姐姐也要去讀大學了，我租了公寓，你們可以一起住，相互照應。

忍足喝水喝了一半，放下杯子，點點頭。好的。他說。去哪裏？

冰帝。爸爸說。我幫你選好了。私立名校，網球部也挺有名，多認識些朋友也不錯，以後會有幫助。

忍足哦了一聲，繼續喝水，其實沒太放在心上。認識些朋友又怎樣？不過是萍水相逢。

然後進冰帝第一天，忍足坐錯車遲到了，錯過了那篇著名的演講。

然後他遇上了跡部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