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時隔兩年多的吻比忍足想象中平靜,想他倆上一次見面最終是以那樣一種不圓滿結束,這一次就都小心翼翼,帶着點過分莊重。跡部把他放倒在床上,摘掉他的眼鏡吻他,一開始跌跌撞撞,但很快就自然地找到節奏,唇舌交纏着,呼吸加快了起來,手伸進他衣服裏,掌心溫熱。
“我沒有跟男人做過。”忍足說,稍稍推開他一點。“你最好有點經驗。”
“女人呢?”跡部問。
“也沒有。”忍足答。
跡部挑眉,似乎還有點不敢相信。
“是真的。打球太累了沒有心思應付女生啊。”忍足嘆氣。
“總覺得……不太像你啊。”跡部答。
“你大概對我有錯覺。”忍足答道。
“真抱歉,本大爺也沒有。”跡部笑起來。“你就忍忍吧。”
幸好情人旅館,什麽準備都齊全。做潤滑的時候有點手忙腳亂,畢竟兩個人第一次赤裸相對,忍足又緊張,跡部也好不到哪裏去,還強撐着要做出很懂的樣子,搞得兩個人都痛,忍足終于忍不住罵了髒話,大概還試圖踢開他,但跡部壓着他不肯松手,又是打定了主意,最終還是搞成了。
雖然過程很丢臉,但結果還算好,至少跡部伏在忍足身上咬他耳朵時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呻吟。跡部想做好什麽事時實在很有耐心和毅力,雖然第一次免不了笨拙,但溫柔也是用身體可以體會到的,忍足不得不說,他比預想中要享受,至少沒有傳說中第一次血流成河的那種慘狀。
結束之後他又去沖了個澡,回來爬到床上,跡部特別大爺地拍枕頭,一副心滿意足來侍寝吧的表情。忍足翻了個白眼,躺了上去。他們在畫滿了心形的床單底下接吻,手指纏在一起,跡部低聲說了“我愛你”,用的德語。
第二天,以及之後的幾天,翹課逃學的忍足就帶着跡部滿東京亂竄了。
爸爸發來信息,一開始是暴躁的斥責,後來是威脅,後來是懇求,忍足看了但沒回。現在他只想什麽都不想,和跡部在一起。
他們去了東京塔,迪士尼,也去了惠比壽的小街小巷,跡部居然從來沒去過迪士尼,忍足拉着他跟一大群大人小孩一起排隊玩游戲,買棉花糖,在跡部說着不要不要的時候硬塞到他手裏,在玩高空墜落的時候大喊出聲,抓緊他的手,拿到的紀念照片表情誇張,在樹蔭底下悄悄接吻,嘴唇都有棉花糖過甜的味道。
他們乘電車,跡部把頭靠在他肩上打盹,忍足就一直坐過了站,直到最後一站下來,到了不認識的地方,又随便地亂逛,到了天黑才急急忙忙找車回來,跡部半真半假地罵他,卻一直沒松開他的手,讓忍足忍不住要在街角的路燈下吻他。
他開始叫跡部“小景”,跡部開始叫他“侑士”,在佯裝發火的時候連名帶姓的一起叫“忍足侑士”,尾音壓得很低,眼睛裏卻是帶笑的,叫忍足知道他不是認真的,只要一個吻,一個擁抱,幾句甜膩的“小景”就能喚回來。
他們一直沒碰網球。跡部看他的眼神能化出水,忍足從來不知道他可以這樣溫柔地看着一個人,他甚至都做不到回視。這讓忍足瘋狂,讓他不顧一切,想把心肝膽肺都獻給他——如果他不是已經這樣做。
人在過分幸福的時候會惶恐,因為總覺得無法持續,過了頂點就會下滑,而每一天都比想象中更美好,這是多令人害怕的美夢啊。
忍足雖然并不完全循規蹈矩,但也絕不離經叛道,可遇上跡部,他的人生道路就發生了偏折,想要燃燒的欲望時時存在,到了這時候,想要毀掉他,想要被他毀掉的心就更強烈了。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忍不住會這樣想。但又非常清楚,全國大賽近在眼前,升學考近在眼前,跡部家找上來近在眼前,他們能擁有的時間是偷來的,因為是偷來的所以揮霍起來才更有無盡奢侈的感覺——仿佛放煙花,放着放着,等着那花燒起來,燒到天都紅了,燒到最後,天空空茫,一地灰燼。
十八歲夏天最後的那點瘋狂,青春時光最好的一切,逃離家長、逃離學校、逃離所有熟悉的一切,連視若生命的網球都可以放在一邊,消磨在對方身上。
一周後,比起惠裏奈、爸爸、學校或U-17,是桦地找到了他們。
忍足已經跟跡部在床上過了兩天沒出門的日子。好像是跡部說了一句本大爺不想出去玩了,然後他們就真的沒出門,身體被探索得過分徹底,每一個眼神都會讀出讓人臉紅心跳的內容,頭腦一片暈沉。偶爾也會說這樣太堕落了吧,但初嘗禁果對兩個人影響都是巨大的,沒辦法停下來接吻和撫摸,迷戀顯而易見,無論是他還是跡部都在某一刻放棄了用理智思考。
然後桦地找到了他們。确切說,是找到了跡部。
當時他們終于從房間出來,跡部帶着忍足覓食,吃膩了亂七八糟的平民食物,終于去了一家符合他大爺品位的西餐廳,剛坐下不久,桦地出現了。
跡部頓了頓,上前和桦地擁抱,桦地對他說了兩句什麽,忍足沒聽見,但跡部的表情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忍足搖晃了一下杯子,裏頭裝的還是無酒精雞尾酒。
跡部坐了回來,桦地對忍足點頭示意,就走了出去。
跡部開始無聲地切割自己那塊牛排。忍足喝了一口杯子裏的酒,對着他舉了舉杯。跡部也拿起自己的杯子,跟他輕輕碰了下。
忍足抿了一口酒,開了口:“吶,小景,你會和我走嗎?”
“你想拐本大爺私奔?”跡部反問。
“你現在……不是在跟我私奔嗎?”忍足也反問他。
跡部低頭切了塊牛排塞進嘴裏。“嘛,說得也是。”
忍足也切了塊牛排,雖然烹饪得非常美味,但他快要嘗不出來味道。
“這幾天其實我想過,如果不去讀大學要做什麽,要去打工賺錢,也可以去兼職拍廣告,有那種賭球的地方可以試試,那樣……雖然養活自己沒問題。但小景的話……沒辦法過那樣的生活吧。”忍足說,最終還是到了這一步。“到頭來我并沒有什麽特別,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只擅長按部就班地好好讀書,以後做個好上班族,大概……就會是這樣了。”
跡部移開了視線,看向了窗外,眼圈紅了。
“你回來找的是我,我真的很高興。”忍足說。“小景每次出現在我面前都會照亮我,讓我充滿希望。這段時間很開心。真的像做夢一樣。”他哽咽了一下,快要說不下去。“……升學考,我會加油的。”
跡部不得不用酒杯擋住自己的臉,裝作喝酒。
“跡部也會加油的吧。我期待看到你在職業賽場上的表現。”
“走之前,跟我認真比一場吧。”他說。
跡部這次終于正視了他。
“好。”他簡單地說。
他們回到了之前那個街區網球場,桦地已經在旁邊等了。除了桦地之外,還有好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大概是跡部家裏的。
網球場已經清空了。忍足挑了左邊的臺,跡部走到了右邊。
然後他們開始打球。跡部果然沒留手,看起來也不打算打持久戰,忍足被他連下三盤,才适應了他的節奏,一分一分地追了回來。他的膝蓋還是發痛,每跑動一次都會痛,但興奮起來就完全顧不上了。
他們打到一半的時候天下了雨,一開始還是小雨,後來就變得有點大,但誰都沒停下。雨讓地變得濕滑,兩個人都摔了幾跤。忍足的眼鏡已經完全濕掉了,模糊着根本看不清,他把它摘掉了扔在一邊。他用上了他的新絕技F.S.S,跡部猝不及防,被他反超了,用了冰之世界,開始專打他的死角,忍足的膝蓋壓力陡然變大。
最終到了跡部的賽末點,相差只有一球,跡部領先。跡部迫不及待地想結束,忍足不顧一切地不想結束,一個球竟然來回打了超過三十個回合,忍足的每一步幾乎都能感到膝蓋不堪重負的尖叫。
最後一次,跡部把球壓得極低,忍足飛身去救,聽見自己的膝蓋不詳的一聲咯啦。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侑士!”跡部叫出了聲。
忍足倒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但球被他彈了回去。他看着球在網沿滑了一下,無聲地掉到了跡部那邊。6:6平,進入搶七。
搶七其實毫無懸念,畢竟忍足連站着都困難,跡部隔着網看着他,滿臉都是濕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他擡起手,天空中有冰晶落下,忍足睜大了眼睛。
冰之帝王。
他并沒有試圖移動去接這個球。
跡部緊緊盯着他,發第二個球。
還是冰之帝王。這球從忍足的臉頰邊擦過,他的頭發被帶起,臉頰一疼,被球風割破了皮,有血流了下來。
第三個割破了他的手臂。第四個割破了他的小腿。
跡部發了四個冰之帝王。比賽結束。
忍足一動都沒有動,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了滿臉。
跡部看着他,隔着那張網,就好像隔着萬水千山。他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句:Farewell, love.
然後他轉過身去,走向場邊接他回去的人。
忍足仰起臉來,閉上眼睛,大雨傾盆,鋪天蓋地,嘩嘩嘩嘩,仿佛就什麽都不用聽見,也不用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