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那一年的全國大賽冰帝打到了半決賽,忍足對上了白石,膝傷未愈,輸了S2,日吉的S1贏了,但他們的S3和D1、D2都輸了,也就止步于此。比賽結束之後謙也跑來找他,兄弟倆站在街邊吃章魚燒。
謙也說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之前跑掉了大半個月,你家裏都急瘋了,天天騷擾我好像我拐了你似的。
侑士說十天不到而已,哪有那麽誇張。
謙也咽下去一個丸子。我聽說你跟跡部跑掉的?跡部呢?回去了?
侑士說啊,他有一個集團要繼承,還想打職業賽,無論如何都沒法留下來吧。
謙也長長地嘆了口氣。那你怎麽想啊?以後想追還能追得回來嗎?
侑士吃了一個章魚燒,滾燙滾燙的,燙得他嘶嘶抽氣。我?他邊抽氣邊說。好好讀書呗。升學考第一啊。
謙也撇嘴。啧,我還以為你會追着他出去呢。
侑士咽下去一個丸子。你是不是對我們倆的關系有什麽錯覺?
謙也聳肩。我搞不懂你,嘛,反正考試加油,家裏都指望你繼承家業呢。
全國大賽結束之後忍足就因傷退出了U-17,專心備考。新年後,他去考了幾家醫學院,雖然家裏一門心思希望他回關西,但他填的都是東京的學校,爸爸氣得要死,可忍足振振有詞,如果我能考上日醫大或者東大,為什麽一定要去京大?
他最終如願以償,進入了東大醫學院。在家裏瘋玩了一個月之後,櫻花紛飛的季節,再次回到了東京。
一個月後,跡部在職業賽場上亮相。他的初戰是法國網球公開賽。他小組賽就遇上了衛冕冠軍,苦戰到搶七,以38:40落敗。雖然落敗,但一戰成名,網球媒體紛紛開始挖掘他的歷史,很快就把冰之貴公子的名號叫響了。
那一年,手冢征戰澳網,輸給了平等院,越前在美網打入1/4決賽,那些熟悉的名字漸漸出現在媒體上。
忍足在好好讀書。他真的是在認真讀書。醫科非常難,雖然屬于理科三類,但要背的東西很多,他并不是個很擅長記憶的人,不得不花很多時間做筆記。還有實驗。從解剖白鼠,兔子,青蛙開始,第一次解剖課之後忍足一整天沒吃下飯。
第二年,跡部打進了澳網的8強,被傳奇的大滿貫冠軍6:4擊敗。這時候圍繞他的新聞已經漸漸多起來。他傷害性的打法受到了抨擊,持久戰看起來令人疲倦,人們想看的是更犀利、更利落的打法,比如來自德國的新星手冢。
跡部的名字再一次地和手冢聯系在了一起。他們年齡一樣,又同為日裔,不可避免地會被拿來做比較,而跡部,雖然有着華美的姿态,但總是被拿來做反例。
忍足解剖了他的第一具屍體。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吐。他的生物化學和生理學都學得非常好。他開始考慮自己該往哪個專業方向發展。
第三年,手冢打到了法網決賽。他最終以微小的差距獲得了亞軍,但已經足夠日本的網球愛好者沸騰。畢竟距離上一次法網有日裔奪冠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兩個月之後,他進入了溫網,在小組賽第二輪遇上了跡部。
這可能是他倆自國中以來第一次在正式賽場遇上,雖然不過是小組賽,但手冢正當紅,媒體大炒特炒,什麽命運之鬥都搬出來了,一邊倒地看好手冢。
忍足翹了一節病理課,跑回宿舍看的直播。
他當然知道這對跡部有多重要,五年來跡部一直追着手冢的腳步,從來沒停下過。
他們倆上了場,跡部穿了一身冰帝藍的運動服,忍足的呼吸停了一瞬。
那場比賽非常激烈,跡部用了十個冰之帝王,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手冢冷靜得多,零式和手冢領域交替,純熟的削球賞心悅目,而且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換掉了框架鏡,避免了被震碎。
然後毫不意外,他們又拖到了搶七,但這一次跡部拖得太厲害了,過多的冰之帝王嚴重損害了他的肩膀,但讓他放棄更加不可能,打到最後純粹是相互折磨,疲于奔命。搶七過了30之後解說就沒什麽話說了,只是一遍遍重複手冢又打過去了,跡部又反擊了。搶七一局就打了超過兩個小時,過了100,直到跡部終于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冢零式過網,贏了。
解說解脫地說這場精彩的、漫長的比賽終于結束了,讓我們祝賀手冢國光!
忍足卻只盯着跡部。跡部在場上一直沒有爬起來,手冢走過去想跟他握手,卻發現他已經昏了過去,醫療隊趕了進來,圍着跡部一頓忙活,最後用擔架把他擡出去了。
忍足咬住了嘴唇。他不知為何非常不安。
第二天關于這場比賽的新聞就出來了,漫長的搶七!意志力的決戰!然後把跡部明褒暗貶一通。忍足看了,很生氣,但他也不能做什麽,本質上這是一個德國人和一個英國人的比賽,甚至都輪不到日本媒體這樣高潮。
三天後,跡部缺席了接下來的比賽。幾天後,他的發言人宣布他放棄溫網。
忍足知道事情不大對了。學校還有最後大半個月,他過得如坐針氈。等到一放假,他就飛去了英國。
地址是找桦地要的。桦地一開始還不願意,忍足抓住了他的衣領說你已經把他從我這裏帶走一次了,這一次難道還不放過他嗎?
桦地揉了揉眼睛,把地址和電話都給了他。請你……幫幫跡部大人。他低聲說,聽起來有點委屈。
忍足嘆了口氣。上前給了桦地一個緊緊的擁抱。
然而桦地給的地址是跡部家。也就是他家在倫敦郊區那個如同宮殿一般的豪宅。忍足去敲門,管家說少爺不在這裏,請回吧。要問跡部在哪兒,又不肯說。大約是來騷擾跡部的人多了,把忍足也當成了奇怪的人。
忍足沒辦法,只好離開,電話也打不通,他甚至懷疑跡部不再用這個號碼。
白跑一趟又不甘心,畢竟都來了這麽遠了,也沒辦法當做純粹的旅游轉一圈就跑了吧。于是第二天又去敲跡部家門,說我真的是跡部朋友,他以前同學,還把手機上存的以前的冰帝照片翻出來給管家看,這是跡部,旁邊那個是我。管家半信半疑,但還是說少爺确實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忍足十分的耐心都拿出來了,跟他磨少爺平時練球去哪裏啊,最近老爺太太在不在啊……就這麽一步步地,先去找了跡部的球房,又找到了他的助理教練,最後腿都快要走斷的時候,找到了十字醫院的康複中心。
可他既不是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屬,特護病房被層層保護着,保安不讓他進。忍足想,好吧,我就在這裏等,你總有一天要出來。他把包往邊上一丢,就在門口靠着沙發閉上眼睛休息。時差沒倒好,又累又困,擔心了太久,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醒來是因為聽見争吵。跡部的聲音變得很高,但他還是一下就認了出來,立刻就站了起來。病房的門打開了,一個女人在跟跡部吵架,講的是英文,說得很快忍足只能聽清幾個單詞,沒一會兒就氣沖沖地走了出來,高跟鞋踩得很響,臉漲得很紅,她有和跡部相似的藍眼睛和鼻子。保安為她讓出路來。
忍足眼看着門又要關上,趁着這個間隙沖了上去,抓住了門框。
“小景!”他叫出聲。然後頓在那裏。
房間裏一片雪白,跡部的頭發是唯一那點色彩。他穿着灰色的病號服,靠在床上,擡起頭,看到忍足,表情是空白的。
保安沖了上來,要把忍足拉走,忍足掙紮了起來。“小景,小景!”他叫起來。伸長了手想抓跡部,跡部卻轉過了頭去。
忍足被帶走,保安抓着他不放開,一邊打電話聯系警方,聽起來大約是要告他騷擾。
忍足閉上了眼睛,靠在牆上,心如刀絞。
警方來得很快,在跟保安交涉情況時忍足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門不聲不響地打開,跡部出來了。
“這是我朋友。”跡部說。“抱歉幹擾了你們的公務。不存在騷擾的情況。”
警察來回看了看,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保安也松開手,不好意思地致歉。忍足還是一句話沒有說,拎着包跟着跡部回到房間。
門一關,跡部又回到了床上,也不看忍足,只是安靜地坐着。空氣令人窒息。
“你要問什麽,問吧。問完買明天的票回去。”最終跡部打破了沉默。
盡管忍足心裏有一萬個問題,但他還是飛快地排好了序。
“傷得有多嚴重?”
“不是不能治。”
“那你治了嗎?”
“沒有。”
“為什麽?”
“家裏反對我繼續打球。”
“剛才那是你媽?”
“我阿姨。”
“你還要堅持多久?”
“直到他們放本大爺出去。”
忍足沉默了好一會兒。“你還能再打職網嗎?”
跡部沒有回答。
忍足嘆了口氣。他上前一步,捋過跡部過長的頭發,露出他的額頭。
“小景,我看了比賽。你已經盡了全力了。”他說。
跡部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他。
“但是我又輸了。”他說。
“對方是手冢,也是沒辦法的吧。”忍足說。“把手伸出來讓我看下。”
跡部伸出了手,忍足順着他的手腕往上捏,然後趁其不備,突然捏了一下他的肩部。跡部猛地一縮,疼得暗罵了一聲。
“已經很嚴重了。”忍足說。“現在這個手臂堅持不了一個冰之帝王,甚至堅持不了一個唐懷瑟。”
“你又懂什麽……”跡部挑眉,開始憤怒。
忍足飛快地扯了一下他的手臂用力一抖,跡部疼得叫出了聲。
“這種程度我還是懂的。”忍足說。“我這三年也不是什麽都沒做。”
跡部狠狠瞪着他,咬着牙不吭聲。
“接受治療。然後接受你家的條件。”忍足說。“比起網球來,你家更需要你。”
“你……!”跡部看起來很想喊人進來趕他出去。
“我也更需要你。”忍足說,抓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跡部咬破了他的嘴唇,尖利的疼,有血滲了出來,但忍足沒有停下這個吻,直到兩個人的嘴裏都是血腥氣,跡部終于反吻了回來,占據了主動權。
他松開手。跡部喘着氣,眼睛裏有淚。
“本大爺恨你。”他說。
“被你恨是我的榮幸。”忍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