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獨發
49獨發
小姑娘到底沒聽過這樣直白的話, 眼神瞬間帶上忐忑,緊張的眼睫直顫。
空氣中, 能聽見他很輕的笑聲。
要真來真刀實槍,她不過是生澀的兔子,等着跳進獵手布置的華麗陷進。
褚瀾川扣住她的腰, 俊逸的臉部輪廓枕在少女肩頸。
雲昭的心跳提到嗓子眼,她能感受的到火山來臨前的噴發,可男人呼吸依舊鎮定,有一下沒一下地噴灑過她耳廓, 讓人無聲瑟縮。
心緒交織, 她耳膜因心跳震的發痛,眼前是無邊蔓延迷霧。
迷霧撥開,只看得見褚瀾川浴袍松散, 額角沁着亮晶晶的汗意, 與平時的冷峻大相徑庭, 此刻居然染上幾分痞氣。
而後他指節攀升,仿佛能消融雨水的寒意,理智逐漸蠶食。
雨好像停了,只聽得見滴答聲響,沿着磚瓦蜿蜒曲折。
這樣的過程如同剝開美味糖果的糖紙, 內裏是腴白的牛奶糖。
令人很想一試滋味。
怎樣想的, 褚瀾川就依着念頭照做了。
......
畢竟這樣的念頭潛伏多年,如藤蔓一圈圈纏/繞。
而今,桎梏松動, 他低頭,只是淺嘗辄止,心裏想的卻是,果然是牛奶糖的味道,又軟又糯。
雲昭快呼吸不過來了,忍不住緊緊攥着他浴袍的帶子,喉頭溢出微不可聞的氣聲。
很輕,具象化來說,就是葉子飄落到池塘,可還是驚起了他心頭的一片漣漪。
少女有一把好嗓子,聲音仿佛也能融到大理夏季的濛濛煙雨中。
他的小姑娘,在他的掌中、唇間綻放,這無疑令任何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墜入網中。
似乎是鋒利的牙齒弄疼了少女酥軟的皮膚,她蹙眉,扭動着推他,語意含糊:“別......”
他察覺出小姑娘的緊張,也并不打算非要在今晚發生些什麽。
窗外,大理陷入黑夜,即使下了場雨,夜空中還是有明閃的星星,點綴在畫布般的空中。
所有的偏離又被拉回正軌,褚瀾川到底體恤小姑娘未經人事,調整完呼吸後放下了她身上寬大短袖的尾擺,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背脊,承諾說:“不動你,今晚先睡覺,明天送你回酒店。”
現在的雲昭也不明白為什麽剛才的自己會像驚弓之鳥,她是喜歡褚瀾川的,打心眼裏喜歡,一想到就會歡喜。
就性格而言,除了原則問題,她大多數時候也足夠逆來順受。
怕褚瀾川誤會自己剛才的表情,雲昭努了努唇,還是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其實,你要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話剛脫口而出,她就羞赧了許久,會不會說的太直接太奔放了?也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也說不定。
內心打着退堂鼓,男人卻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
沒別的,單純覺得小姑娘可愛的緊。
這一晚,他果真什麽也沒做,只是又去沖了遍冷水澡後,靜靜躺在她身側。
褚瀾川能聞到少女發絲的馨香,她睡覺喜歡卷的像只蟬蛹,可又耐不住盛夏的溫度,瑩然的雙足悄悄伸展出來。
洗完熱水澡,很容易讓人身心俱疲,雲昭也一樣,可一想到他還在身側,眼睛雖阖着,意識卻清醒的很。
是美夢成真的感覺吧。
美夢成真的夜晚才會讓人又覺得辛苦又頗為亢奮。
她側過身,朝褚瀾川睡的一側靠近幾分。
房間面積不大,睡的這張床也一樣,不比家中的大床,兩人是一翻身就能相擁的距離。
褚瀾川攬過她肩頭,掀起眼皮垂眸看她,目光所及是借着蔓延的月光,少女粉嫩如櫻的臉龐。
他低聲問:“還不睡......?”
那張唇一張一合的,雲昭開口說:“睡不着。”
其實她挺想質問一句,你不是也沒睡嗎?
婉轉一想,又忍住了。
畢竟,褚瀾川跟她來大理的目的不一樣,她不知道他背負怎樣的責任,要如何砥砺前行才能能給上級組織一個圓滿交待。
雲昭抱着他手臂,男人的手臂精瘦有力,卻不是光潔的,因為隔一段就能感知到傷疤的存在。
那是他在警校,或是執行任務期間留下的勳章。
這樣的傷疤專屬于鐵骨铮铮的褚瀾川,如巍峨青山傲然兩岸。
她觸碰的還只是手臂上,其餘的位置指不定有多少累累傷痕。
到頭來,雲昭覺得她還是不夠了解褚瀾川,他的傷疤、他的過往,因為他的閉口不談而讓她一概不知。
他肩負最榮耀的事業,可同樣是凡夫俗子,也是血肉之軀,每一次的受傷怎麽可能不痛不癢,每一次的脆弱怎麽能全靠自己來扛......?
她悶聲,瞳孔如大理大雨後濕潤的磚瓦,“褚瀾川,我想聽你講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小姑娘如此低聲央求,他一直以來堅固不催的铠甲就此土崩瓦解。
褚瀾川擡起手背,遮住了溫柔的月光。
他陷入黑暗才能保持神智的清明,那些的痛苦他一旦訴諸,就是讓雲昭與他一同承受了。
“不要拒絕我......我求你......”她不撒手,話音铿锵。
長籲一口氣,褚瀾川望着夜幕四合,溫和說:“好。”
“我小時候長在類似軍區大院的地方,挺混的,我爸說我跟他小時候性子一樣,屬于那種倔強又不服輸的。十四歲之前,我三頭兩頭打一回架,別人家都快把我們家門檻踏破了,當然不是來我們家吃飯,就是找上我們家理論,當然,那個年紀的男孩不聽勸,誰也管不住。”
雲昭咯咯直笑,她想到褚瀾川也有灰不溜秋被家長拎到別人面前道歉的時刻就很滑稽。
他順着她長發,聲音貼着耳廓:“我小時候不懂事,在我爸卧底潛伏、生存在刀光劍影裏面時,我卻總覺得是他不挂念我這個兒子,所以更加為所欲為,弄得我媽很頭疼。”
“那時候我爸一直待在緝毒一線,他一直對我缺少陪伴挺愧疚的,4.30那個案子是他計劃內接受的最後一個任務,只要這個案子能順利結束,他就可以退下來。”
可惜沒有,他不是在鮮花掌聲中對着國旗敬禮,而是永久地葬身邊境。
父子之前,還有太多的話沒說完。
但褚恒生前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瀾川,你長大了不一定要做英雄,但要做個迎着白晝而生的人。”
一生坦蕩,一生無畏。
現在的他,或許能完成褚恒的心願。
褚瀾川定神,眼含熱意:“我們昭昭,也是迎着白晝而生的人。”
這可是他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啊!
雲昭手指捏成拳,放在心口處,說:“褚瀾川,我陪你。”
他鼻息一窒,心裏是夾心餡兒的蜜糖,一戳一下,軟的糖汁四溢。
“陪我做什麽......?嗯?”
陪他等一個真相,陪他在這紅塵裏堅守,陪他漫漫餘生。
少女雙眼迷蒙,指甲嵌在肉裏卻感知不到疼痛。
她說:“陪你等天亮。”
從警這麽幾年,他從蛛絲馬跡裏尋找真相,也見識過人性的險惡,卻只在這一刻,覺得大理的黑夜亮如白晝。
中緬邊境,所有環節如密不透風的堡壘,工廠裏環境複雜,正在提取制作冰.毒的主要成分。
瘦猴賊兮兮彙報說:“老大,這批貨肯定行,交接好了,過幾天上路,中轉江城。”
被稱作老大的男人臉上有一道刀疤,他按滅煙頭,似乎對目前的進展還算滿意。
“那個警察怎麽樣了?”
瘦猴目光閃爍,他知道目前Caesar失勢,境外到境內毒品交易還得仰仗雲伽。
雲伽沒有自己的名字,他自小只有個雙目失明的母親,十歲就開始偷搶,這個名字是他跟了警察口中的“山鷹”後,雲桉親自給他取的名字。
雲桉能讓他姓他雲,就代表雲桉差不多把他當半個兒子在養了。
可是誰都知道,那場大爆炸後,雲桉連屍首都找不到,唯一的親生女兒也下落不明。
雲伽幸存下來,繼續接管馬來、緬甸一帶的事務。
所以在大家心中,他是合格的繼承人,有足夠的信服力。
“那個警察在醫院,但看樣子醒不過來了......”瘦猴支吾着:“當初看這小子就覺得怪怪的,果然他媽的是個誘餌。”
謝钊潛伏的半年內,跟瘦猴表面交情不錯,但核心的業務雲伽沒讓他碰過,尤其是毒品的押送,雲伽在這上面很小心,每次都要親自确認。
冰涼的物件抵上了瘦猴的腦袋,他吓的立刻跪下,抖着嗓子說:“伽哥......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子是那路子的,我什麽也沒跟他透露......”
雲伽收了槍,看着新一批的成品就晃了下脖頸:“這麽說,我還挺後悔。”
他拿出一旁的注射劑,眼見着要往瘦猴皮膚裏鑽。
他冷笑着,沒有猶豫地對瘦猴打完了一管,嗓音淬着寒意的蠱毒:“後悔沒讓那個卧底警察感受一下注射冰.毒的滋味......”
要不然怎麽能效仿的來雲桉呢。
雲桉可最會折磨人了,他還不及雲桉的萬分之一。
瘦猴雙目失神,抖着肩頭跪在地上,看樣子是站不起來了。
雲伽從他身邊繞過,對手下人吩咐說:“拉下去把舌頭割了吧。”
身邊人點點頭,像拖屍體一樣把人拉進屋子,雲伽的命令沒有人敢違抗。
一聲慘叫劃破夜空。
拿着鑰匙,雲伽獨自去到頂樓天臺,淩晨的天空,邊際是鉛灰色的。
杯中晃蕩着醉人的紅酒,跟血一樣的顏色,很能令他愉快。
Caesar大權旁落,又被嚴密監視,已經是一枚廢子了,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嘗試跟談家二公子聯系,企圖讓談厭為這些交易提供可靠的庇護傘。
談厭是個油鹽不進的,他厭惡Caesar,自然對雲伽抛出的枝頭沒有任何興趣。
但交易這事兒急不得,人都是趨利性生物,他相信談厭會跟自己合作的。
喝完紅酒,雲伽走進卧室,沒開燈,憑着感覺摸到那一方相框。
那是他留着的唯一一張合照,照片裏的小姑娘不過四五歲,左手拿着鎮上買的棉花糖,右手被他牽着,毫不露怯,嘴邊蘊着甜甜的笑意。
但是都是過去了,從他選擇誘導那場大爆炸的發生,他就是個背叛者。
是了,雲桉可以一手掌控的,他同樣可以,至于所謂的妹妹......是死是活都跟他沒關系。
只有成為主宰者,才能不會任人擺布。
雲伽把立着的相框壓下,如同壓下過往灰色的回憶。
大理的清晨,枝頭的鳥兒低語,撲棱着翅膀從樹枝飛到電線杆上。
雲昭轉醒,發現自己居然依偎在褚瀾川懷裏。
男人的手臂壓在她腰際,身下半分都挪動不得,小姑娘不懂,清晨的男人會有多麽撩/撥不得。
她起了惡作劇的心思,緩緩的,沖他眼睫吹氣。
他睡眠淺,見小姑娘這麽不安生,喉頭一動,把她抱的更緊。
雲昭腦子裏像煙花炸開,湧上瞬間的絢爛,身體更是僵的不敢動,明顯感知到了什麽,稍稍擡腰。
耳根子卻紅透了,暗想着他肯定是故意的。
難得,褚瀾川起床時還泛着懶洋洋的氣息,他惺忪着說:“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沒有任何預兆,浴袍下滑,他拿起旁邊的短袖,準備往頭上套。
雲昭尖叫一聲,慌忙之中捂了眼。
怎麽能一茬還比一茬過分......?!
但她必須承認,她看見了形狀漂亮的腹肌和人魚線,比想象中還要勁爆。
他穿衣動作很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所以在少女捂眼的瞬間,短袖長褲就熨帖在了身上。
褚瀾川扯開她捂眼睛的十指,嗓音含笑:“還不睜眼?”
她真的是太不争氣了!!!
雲昭同樣去卧室換上裙子,走出去時發現褚瀾川不在屋內,而窗邊鍍了一層金閃閃的光芒。
她眯了迷眼,站在窗戶前,朝陽露出了頭,從雲層裏投射下耀眼的光線。
一連幾天雨之後,今天的大理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
褚瀾川去樓下帶了兩份早餐上來,從昨天開始雲昭就覺得很不真實,但現在的煙火氣是真真切切的。
這一切不是十三歲時的瑰麗夢境。
“來吃早餐。”他打包了兩份蟹黃包,還端了份熱湯。
食物的香味令她更加歡愉,雀躍着湊到他面前。
大多數時候,褚瀾川周身沒什麽煙火氣,他理智入骨,總能理智判斷,危難面前也有殺伐果斷的氣魄。
現在的男人端起一碗湯,眼裏含着的,是隔着熱氣騰騰都不能消彌的溫情。
少女沒穿拖鞋,十個腳指頭蜷縮在一起,她喝了一小口湯便拉着褚瀾川到床邊。
此刻,蒼穹在頭頂,白雲綿軟,日出時刻,壯觀十分。
她彎着唇,眼睛裏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哥哥你看......天亮了。”